年夜饭_参考网

年夜饭

2024-03-07于德北

百花园 2024年2期

于德北

今年雪大，亲友家的丧事也多，先是父亲的一个老同事离世了。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我们依然要替父亲去送一程。母亲也赞同我们这样做，人情不能完全随着岁月滔滔而被刻意掩埋——所谓无情，也正是这样。母亲一直强调这一点。前不久，姑父也因病逝去。他和姑姑还有父亲、母亲从年轻的时候感情就很融洽，相处甚笃，所以姑父一走，母亲又一次受到沖击。

母亲很刚毅，年轻的时候就带着我和妹妹在乡下生活，和父亲两地分居，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一个人操劳。她太渴望团聚，所以，对年节的讲究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原则。多少年了，父亲在也好，不在也罢，逢节假日，全家必须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一个也不能少，且无论老幼，不准请假。如果某一个成员有事，实在不能参加，那就提前或延期。

还有，必须以长辈为中心。长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她的规矩很烦琐，但我们也很受益。

我们的内心都有一份来自家的温暖，这份温暖足以让我们抵抗生活中的任何困难。一个大家庭和睦、温暖，想必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吧？

姑父去世是在年末，紧接着，立春了，马上就要过年。

母亲已经八十五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但她依然操持着准备年货。首先是必需品：鱼——年年有余；鸡——要有积蓄；猪爪——抓钱；蒸肉——蒸蒸日上；丸子——团团圆圆。其次，要亲自熬皮冻、制酱牛肉，还要处理各种青菜、冻梨、冻柿子、糖块儿、瓜子、花生，准备大小红包。

往年这些都在她脑子里，今年，她找了一个崭新的本子，把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对我说：“今年熬冻子，你来帮我吧，我一个人干不动了。”

我漫不经心地应着。

她说：“你别对付我，眼瞧着到年根儿了，你得过来。”

我点头，表示我记下了。

她拉着我，一起站到日历前，用笔一一圈点。

我们家就我和妹妹两个孩子，父母退休后一直和妹妹生活在一起。妹妹的条件比我好些，妹夫是上班一天一宿，接着可以连休三天三宿。老人有他们的陪伴和照顾，我们放心。工作忙是借口，我对父母的陪伴的确没有妹妹、妹夫多。日子久了，这也成了一种习惯。

每年过年，我们一家三口都是三十儿即赶到妹妹那里，大家一起守夜，给父母磕头，上香，放炮，包饺子——往饺子里包钱和糖，然后在吃年夜饺子的时候，看谁吃出财富和甜蜜。

我如约去帮母亲熬冻子。

母亲说：“去你家熬吧。”

我一愣。

母亲说：“从今年起，年年在你那儿过年、吃年夜饭。”

我欣然同意。

几年前，我的单位搬迁，为了上班方便，当然也出于母亲年老的考虑，我在离妹妹家不远的南部新区买了房子。房子一收拾完，我就曾提议过去我那里过年，可母亲不同意，她的理由很简单：我的工作是编编写写，忙起来没日没夜，没时没晌，人多对我影响太大。往年那些正月，我的情况也的确如此，思路打开了抬腿就走，到了饭口再回来，热热闹闹的，也算另一番井然。

说了几次，无果。

也只好顺从她。

听说今年要去我那里过年，妹妹和妹夫都不同意——几十年的习惯了，猛地一改，总不太适应。母亲却一再坚持，他们也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执念。

于是，从小年就开始忙活起来，祭灶，吃灶糖，收拾猪肉皮，把该蒸的、酱的、煮的提前加工，年夜饭的菜单也定出来。

妹妹开始大包小裹地往我这里拉东西，今天一后备厢青菜，明天是饮料、水果。妹夫送来了白酒、啤酒，孩子们也把单位分的福利送到了我这里。我那本来挺宽敞的后凉台，也因此变得拥挤起来。

说实话，旧格局被打乱，孩子们很不适应。

可母亲有条不紊地协调。

一切准备停当，母亲把那个本子交给我，说：“这个你留下，以后过年不抓瞎。”“抓瞎”是我们东北话，意思是没头绪。

母亲还嘱咐妹妹和妹夫去“青怡坊”买了一盆橘子树，并执意由她出钱。她让他们挑一棵树干粗壮的，结满橘子的，要茂盛，要兴兴旺旺的。妹妹、妹夫知道取“橘”的用意，痛痛快快帮她把树搬了回来。橘子树进屋那天，她高兴得什么似的，围着橘子树转了好几圈儿，一脸的满足把眼角的皱纹都拉长了。

除夕到，我们要开年夜饭了。

吃饭之前，我和媳妇、儿子要给母亲磕头的，妹妹、妹夫和外甥女也要行礼。然后，母亲把红包一个一个地发给我们。我们当然也把孝敬她的红包递上，递上一年的祈愿、祝福。

今年有点儿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