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蛋
2024-03-07达瓦次里
达瓦次里
鸡蛋煮熟，敲壳备用。锅里盛水，入酱油，入桂皮、八角、小茴香、香叶，入普洱，入红茶，入蛋，煮沸关火，静置一夜。
1
“达瓦，教我做茶叶蛋吧！”
“我做你看，一学就会。”
十分钟后——
“就——这？”
“嗯。”
我把煮好的蛋分一半装进保鲜盒，倒上料汁，递给乐天。
“泡一晚再吃。”
“好嘞！”
乐天端着保鲜盒才蹿出门又跑回来，一裤子褐色液体。我叹了口气，翻出条裤子扔给他。换上新裤子，乐天又要往外蹿，我朝他脑袋就是一锅勺。
乐天比我小我一岁，准确地说，是四个月。每回见到他这副德行，我都忍不住腹诽：“这岁数都让狗吃了吗？”直到我见到他女朋友。
那是乐天第一回带她来吃饭。
一个绑着马尾辫的俏生生的姑娘站在我面前：“你好，我是夏禾，乐天女朋友。”
“你好你好，坐吧！”我将乐天拽到一边，“比你小？”
乐天赧然：“比你大。”
一顿饭的工夫，乐天就把他俩的故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乐天和夏禾打小就订了娃娃亲。乐天跟夏禾屁股后头跑了十来年，夏禾学会了往老鼠洞里塞炮仗，乐天学会了往辫子上编彩绳。
高中时，乐天全家搬去了城市另一边。于是，乐天每天提早三小时唤醒清晨，骑车横穿整座城市到夏禾家，送她上学。
到高三，住得远的学生开始住校，他俩就央告父母买了手机。每晚听到乐天的呼噜声，夏禾才挂电话。紧接着，夏禾为了跟乐天进同一所大学，“浪费”了六十分。
入学后，宿舍聚餐，乐天的室友们都说想在大学里交个女朋友，只有乐天说想好好学习。大家笑他憨，乐天也不解释，只是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夏禾来了，牵着乐天的手坐他身边，引得室友们连连惊呼。
2
“达瓦，我煮的怎么跟你煮的不一个味儿？”
“我做你看，再学一遍。”
十分钟后——
“这不一样吗？”
“正常。”
大学毕业后，乐天和夏禾一起到大城市打拼。
他们在郊区租了个一室的西晒房，窗外是铁路，每回过火车窗户都震得咔咔作响。夏天又潮又热，睁眼一脸油，起床一头汗，筷子不擦干隔天就发霉。冬天又湿又冷，被窝像囤菜的地窖，床单像没拧的湿抹布。
夏禾和乐天上班的写字楼相隔很近，离家却很远，上个班要横穿整座城市。乐天每天早上送夏禾上班，晚上等夏禾下班。有时候乐天加班，就帮夏禾叫好出租车，从不让她一个人挤公交。
夏禾天天给乐天准备的便当，比便利店的盒饭还丰盛。夏禾公司的冰箱里，永远冻着她包的馄饨。来不及做饭，夏禾会趁午休用电水壶煮一大碗馄饨给乐天送去，乐天的手机连外卖软件都没装过。
3
“达瓦，我是不是废物？”
“我看你做。”
十分钟后——
“你茶叶多了，香料少了。”
“多少算多？多少算少？”
“尝。”
“尝不尝不都一——呸！好苦！”
乐天和夏禾的工作很快有了起色。他们搬去了市中心，房子南北通透，冬暖夏凉，到公司就一脚油门。
乐天开始没日没夜地应酬，夏禾每个月总有一半时间在出差。两人难得同时在家，也靠保姆传话。
乐天每个月买十件白衬衫放在公司，夏禾参加聚会再没带过家属。难得一同出门，也用微信联络。
一天，乐天同事问：“怎么没人给你送馄饨了？”乐天一顿，把怀石料理的餐盒丢进了垃圾桶。保洁阿姨捡起来，轻声嘟囔：“可惜了这么好的餐盒，洗干净还能用。”
“乐天，咱俩结婚吧。”
“过了今年再说，哪有空！”
夏禾轻叹，炙热且冰冷：“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你确定？”
“懂了，分吧……”
乐天和夏禾当晚开始分东西。
洗手间：同款的牙刷，蓝色乐天拿走，红色夏禾拿走；一样的牙膏，从中间开始挤的乐天拿走，从尾巴开始挤的夏禾拿走；同款的漱口杯，“唐老鸭”乐天拿走，“米老鼠”夏禾拿走。
客厅：一样的靠枕，瘪的乐天拿走，鼓的夏禾拿走；一样的睡衣，掉毛的乐天拿走，不掉毛的夏禾拿走；一样的拖鞋，大的乐天拿走，小的夏禾拿走。
打开抽屉：一样的诺基亚手机，一人一个。一样的录取通知书，一人一封；一样的火车票，一人一张；一样的学位证书，一人一本。
抽屉里还有些分不开的东西：幼儿园合唱比赛第一名奖状、初中双人跳绳比赛第三名奖状、第一份租房合同、第一张煤气缴费单、第一次领工资吃大餐的收据……
俩人沉默良久。
4
“達瓦达瓦，尝尝我煮的茶叶蛋！”
“加了糖？还用的绿茶？”
“夏禾喜欢甜的！夏禾说绿茶更有夏天的味道！”
“断舍离”后，乐天和夏禾来到了这个小城。
他们买了套小小的公寓，依山傍水。
他们开了家小小的公司，做些挣得不多、操心也少的业务。
夏禾开始天天跟在乐天屁股后头，乐天学会了织手套，夏禾学会了修水电。
夏禾在光秃秃的承重墙上挂满两人的合照，乐天将花圃改成菜园，种辣椒、青菜和番茄。
乐天会骑车穿过整座城市，给夏禾买一碗好吃的稀豆粉；夏禾录下乐天的梦话和呼噜，边听边笑边做饭。
5
“达瓦，明天下午来趟我家，我和夏禾有重要的事宣布！”
“你俩这些年总算没白熬。”我把煮好的蛋分一半装进保鲜盒，倒上料汁，递给乐天，“阿伟留了两瓶奔富葛兰许，明天拿去庆祝下。”
乐天羞红了脸：“夏禾现在喝不了酒。”
[责任编辑 冬 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