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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实证研究 *

2024-03-01刘海峰韦骅峰

关键词:高考制度中学教师聚类

刘海峰 韦骅峰

(浙江大学科举学与考试研究中心,杭州 310058)

高考在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高考改革是一项极具政治意义与全局意义的重要工作,关系国家发展、学子前途命运以及社会和谐稳定(刘海峰,2019)。高考制度与社会各界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具有多个利益相关主体,包括但不限于高中生、大学生、中学教师、高校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的社会人士。多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民众对于高考制度的认可程度、认知情况与价值取向,是教育主管部门制定高考综合改革(又称“新高考改革”)政策,调整改革方案的重要参考依据。由此产生两个重要问题:其一,民众对于高考制度评价存在哪些共性?其二,不同主体对于高考制度评价是否存在差异,其具体表现如何?目前已有研究较少考察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主观评价,而通过多主体视角进行横向对比的相关研究,尚具有进一步挖掘的空间。为此,本文拟围绕上述问题,通过83 694 份“高考改革问卷调查”中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主观评价的有效数据,考察不同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共性与差异,进而了解当前不同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存在的观点和诉求,为进一步调整政策措施、推进新高考改革提供参考。

一、文献综述

对高考制度评价的主体,涵盖年龄、身份、地位、学历各异的人群,其评价性质也存在差异:有的是基于系统研究后的理性评价,有的是基于自身参与的直观感受,有的则是源于愤懑不满而产生的情感宣泄,不一而同,需要对其详加区分。本文考察的则是对高考制度的主观评价,主要聚焦于各主体作为高考制度亲历者或利益相关者的直观体验和价值判断,而非学者们经过专门研究后对高考制度的系统性评判。目前针对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主观评价的相关研究较少,而涉及对高考制度评价的相关文献可以分以下两方面进行综述。

(一)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历史追溯

高考制度创立之初,各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受政治环境影响较为明显。1952 年6 月15 日,教育部发布了《关于全国高等学校1952 年暑期招考新生的规定》,决定成立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对招生工作统一领导。全国各高等学校除个别被批准者外,一律参加各区统一招生(杨学为,2003)。由此,高考制度得以正式创立,并成为世界高校招生史上独特而重大的创造(朱沛沛,刘海峰,2022)。高考制度建立伊始,社会各界对其大致呈正面评价,对制度设计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认可。例如,1954 年安徽省的全国高考成绩不理想,当时在总结时主要归结于教师质量差、学生基础不好等原因,并未质疑高考制度本身(丁明志,1959)。然而,在政治风向转变后,有关高考制度的大量负面评价也随之而来。例如,1958 年的《人民日报》社论中就曾批判高考仅以成绩高低作为录取依据,未能结合学生政治条件,存在严重脱离政治的错误倾向等问题。与此同时,“高考指挥棒”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逐渐显现。部分学校盲目增加学生学习负担,通过延长学习时间,增加作业任务,大量组织考试等方式,以求提升学业成绩,在当时被总结为“片面追求升学率”,受到社会批判,连带高考制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波及(李刚,1964)。而在“文革”前夕,社会各界对高考的批判达到顶峰。1966 年的高等学校招生工作座谈会中,展示了部分来自不同主体对高考制度批判的材料。部分团委系统人员认为以考试分数作为衡量学生的主要标志,给学生以极大压力,促使重点中学带头追求升学率,容易产生“脱离政治、脱离群众”的现象;南京师院附中部分毕业生表示,高考是旧势力留下的恶制,给学生带来思维僵化、精神紧张、体质衰弱等负面影响,束缚和摧残青年学生;上海市格致中学的高三学生也反映,考试脱离实际,只是纸上谈兵,不能起到巩固和复习知识的作用等(杨学为,2003)。上述来自各主体对高考制度的批判,为之后推迟并正式废除高考奠定了舆论基础。在其后的十年中,主流舆论对高考制度的批判也在不间断地进行。

恢复高考后,各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波动主要取决于对高考带来的学业负担和高考公平性的认识。1977 年10 月21 日公布恢复高考后,中国大地上“春雷阵阵”,知识青年欢欣鼓舞,被压抑许久的学习热情瞬间迸发。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类媒体对恢复高考的消息大规模报道,社会各界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也触底反弹,将高考视为改变命运的机会,甚至将恢复高考誉为“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盛举”(蒋超,张小劲,2008)。然而,进入20 世纪80 年代后,随着高考报名人数的激增和高等教育资源不足的矛盾逐渐彰显,有关高考促使学校和学生片面追求升学率、盲目增加学业负担的讨论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20 世纪90 年代后,对于“应试教育”的批判十分强烈,有关高考改革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刘海峰,韦骅峰,2021)。而由于高校录取名额和考生人数的区域差异等因素所形成的“倾斜的高考分数线”,更是使得社会各界对“高考公平”这一高考制度长期以来的制度基石产生前所未有的质疑(罗新宇,陈志文,2000)。于是在21 世纪之交,“取消高考”的声音再次出现,更有甚者将高考视作“人神共愤的考试”大加批判(刘海峰,2000)。即使是2014 年新高考改革启动以后,社会各界有关高考或赞扬或批评的讨论也从未停息。经由对高考制度评价历史的简要梳理可知,不同时期各主体基于政治因素、学业负担和高考公平性等因素,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呈现跌宕起伏、两极对立的态势,直观体现各利益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诉求,也反映了当时高考制度所发挥的功效或存在的困难和不足。

(二)多主体视角对高考制度评价的相关研究

对高考制度的评价除了随时代发展而变化,对于同一时期内的不同利益相关主体而言,基于不同的利害关系和心理特征,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也往往呈现差异性和多元化的态势(李雄鹰,2010)。例如,就高考升学率和高中生整体素质而言,由于高中生整体素质关系高校生源质量和国民整体素质的提升,大多数教育工作者和社会人士更重视高中生的整体素质发展情况,而作为高考升学的直接受益者,大部分高中生和家长则对高考升学率更为关注;基于类似原因,高中生作为高中学业负担和高考压力的直接承受者,其对高考制度的满意度也低于教育工作者和社会人士(吴刚平,李云淑,2004)。可见,即便是在同一时期,不同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也存在较大差异。

而就同一利益相关主体而言,不同家庭背景不仅会影响其高考选科,还可能影响其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以高中生为例,家庭年收入较高的高中生对高考选科制度的满意度显著高于家庭年收入较低的高中生(刘海峰,韦骅峰,2023);农村弱势家庭高中生对高考重要性和公平性和评价高于优势阶层,但其也存在对部分高考改革措施影响高考公平性的隐忧(郑若玲,刘婧婧,2015)。并且,除身份、背景外,部分研究还发现利益相关主体所居住区域也会影响其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例如,居住在城区的社会各界人士对于北京市高考改革方案的满意度,显著低于居住在郊区的人士(卢珂,赵丽娟,2020);包括家庭居住地在内的家庭背景因素对高中生选科意愿具有显著影响等(张建珍,梁晓雨,2023),可见不同区域间的同一利益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存在明显差异。

综观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历史追溯和从多主体视角对高考制度评价的相关研究可知,不同时期、不同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存在异同;同一时期、相同或不同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也存在一定差异。并且这些评价异同均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高考制度的功效或不足。因此,考察当下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了解其评价异同的形成原因,对于新高考改革的深入推进具有重要意义。但已有研究尚存在以下不足:其一,目前探究各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对高考制度的某一部分,如高考改革(阳韬,2022)、高考公平(李木洲,曾思鑫,2023)、高考科目选择(周佩灵,王萌萌,2019)、高考综合素质评价(徐文娜等,2022)等方面的考察,较少涉及对高考制度全局的评价。其二,相关研究的对象主要集中在高中生群体,缺乏对大学生、中学教师、大学教师、家长和其他相关人士的调查,难以进行不同主体间的横向比较。其三,多数研究的主要数据收集方式为采用客观选择题进行问卷调查,较少大规模收集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主观评价。因此,本文基于不同利益相关主体的主观评价,考察其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异同,具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二、研究设计与研究方法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基于2020 年度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高校考试招生改革引导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研究”课题组于2022 年10 月22—12 月20 日开展的“高考改革问卷调查”数据。该调查范围覆盖除港澳台外的我国31 个省份,调查对象包括高中生、大学生(本专科与研究生)、中学教师、高校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等5 个主要群体,内容涉及对高考试题、高考公平性、高考制度满意度、高考科目选择、高考主观评价等。共收集问卷125 842 份,其中有效问卷100 599 份(79.94%)。剔除所选题项(为非必答题)空白的问卷后,共收集有效问卷83 694 份(66.51%)。

(二)研究技术路线

高中生、大学生、中学教师、高校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均为高考制度的利益相关主体,本文主要选择“高考改革问卷调查”高中生卷、大学生卷、中学教师卷、高校教师卷以及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卷中题项,“对于高考,请用三个关键词描述:(1)____、(2)____、(3)____”,主要围绕其对高考制度的主观评价关键词进行文本编录。

在完成文本编录后,本文采用三种文本分析方法对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进行研究。其一,频次分析法。寻找各利益相关主体中出现频率最高的20 个关键词,进而整理出所有主体中出现频次最高的20 个关键词,并同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关键词进行矩阵组合,以此展示其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基本特征。其二,熵值分析法。采用信息熵对提取到的关键词进行权重分析,以此丰富各利益相关主体对于高考制度评价差异性的认识。其三,聚类分析。采用聚类分析方法对各利益相关主体的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进行分析,以此进一步掌握各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异同。

制度建设应该与时俱进,利于武术发展的制度才能保障武术文化生态建设得以顺利进行。体育领域的某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正是由于缺乏“适宜”制度的呵护,日渐式微甚或绝迹[13]。现行的制度阻碍了福建武术文化生态的良性循环,没有为其提供完善的制度保障。鉴于此,需要集思广益从源头治理,在借鉴各类已有政策法规的基础上(2007年建立的全国首个文化生态保护区——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积累了一定的成功经验),建立健全福建武术非遗的各项现有制度,切实通过制度的改革与创新来促进福建武术文化生态的建设。

三、数据分析

(一)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词频分析

基于各利益相关主体对于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词频分析,可得出高中生、大学生、中学教师、大学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对于高考制度评价中频次排名前20 的关键词,如表1 所示。

表1 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TOP20 的关键词

就整体而言,上述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关键词,根据其性质、类别划分,可大致分为以下几类。其一是对高考公平性的相关描述,包括:公平、公正、公开、透明、科学、合理等,主要是对高考制度设计和考试选拔过程是否公平合理的认识。其二是对高考功能性的相关描述,包括:选拔、竞争、能力、综合、全面、人才、素质、改革、创新、发展等,聚焦于对高考制度的选才和促进学生综合素质全面发展等功能的评价。其三是对高考的情感类描述,包括:紧张、努力、压力、焦虑、拼搏、坚持、加油,既有因高考具备高竞争性和高利害性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也有在困难中砥砺坚持、昂扬向上的正面情绪。其四是对高考所做的价值判断,包括:重要、关键、严格、严谨、严肃、相对、应试、分数等,在肯定高考作为目前我国高校招生主要渠道所具有的重要地位和严谨程序的同时,也指出其存在应试、“唯分数”等方面的不足。

为更直观地展示各利益相关主体中对高考制度评价所出现的共同关键词,本文进一步整理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中排名前20 的共同关键词,并按总频次进行排序,如表2 所示。就整体而言,“公平”“公正”“压力”“公开”“选拔”“竞争”是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主观评价中,均多次出现的共同关键词。由此可反映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具有以下共同认知:其一,经过70 余年的招生实践,高考制度具备公平、公正、公开的特性,已被包括学生、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的社会人士广泛认可,这也是高考不可动摇的制度基础;其二,作为当前我国高校招生的主要途径,高考是一项充满竞争性的大规模选拔考试,其目的是依据学生才识为各高校选拔适合的生源,具备高竞争性和高利害性的特征;其三,在高竞争性和高利害性的背景下,高考制度给学生带来巨大的应试压力,并且通过学生传导给教师、家长等各利益相关主体。换言之,“公平性”“高竞争”“压力大”成为各利益相关主体心目中对于高考制度最广泛而突出的评价。

表2 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共同关键词

就各利益相关主体而言,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的社会人士对于共同关键词的覆盖范围最广,20 个共同关键词全部覆盖;高中生群体覆盖12 个共同关键词,缺失如“应试”“能力”“分数”“综合”等8 个共同关键词;大学生群体覆盖14 个共同关键词,缺失如“能力”“综合”“全面”“素质”等6 个共同关键词;中学教师群体覆盖13 个共同关键词,缺失如“紧张”“努力”“焦虑”“坚持”等7 个共同关键词;大学教师群体覆盖14 个共同关键词,缺失如“紧张”“努力”“重要”“焦虑”等6 个共同关键词。高中生和大学生对高考制度评价共同关键词的覆盖和缺失情况比较相近,而中学教师与大学教师对高考制度评价共同关键词的覆盖和缺失情况也颇为雷同。这再次印证了各利益相关主体之间,尤其是学生、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倾向和关注重点存在差异(吴刚平,李云淑,2004)。

究其原因,一方面,高中生作为即将参加高考的考生,大学生作为近年亲历过高考的“前高中生”,两者均是高考制度的亲历者,具有相似的经历,其对于高考制度的评价自然比较相似。并且,除各利益相关主体均多次出现的“公平”等6 个共同关键词外,高中生和大学生更多出自学生视角,其共同关键词多为“紧张”“努力”“焦虑”等对高考的情感类描述,是其经历过或正在经历高考的直观感受和内心体验,反映出学生对高考既重视又紧张的复杂情绪;但是均缺少对高考功能性的相关认识。另一方面,中学教师与大学教师对高考制度的评价,更多基于教育工作者的立场审视和评判高考制度,并从整体上思考高考制度在教育体系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和价值。因而两者的共同关键词多为“选拔”“竞争”“能力”“综合”“全面”等对高考功能性的相关评价,剥离了相关情感因素,也与高中生和大学生的共同关键词形成鲜明对比。此外,家长及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对于高考制度的评价覆盖上述所有共同关键词,则是由于家长对学生的“紧张”“焦虑”等情感体验有较为近距离的观察体会,在一定程度上能对学生情绪“感同身受”;同时,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与高考的距离相对疏离,达到近乎“旁观者清”的状态,能结合工作和生活实际思考高考制度的功效,做到感性与理性兼顾。

(二)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熵值分析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除共同关键词外,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倾向和关注重点存在差异:高中生与大学生更偏向于对高考的情感类描述,集中在感性层面,而中学教师与大学教师群体则更偏向于对高考所发挥的功能进行审视,集中在理性层面。因此,为进一步突出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异质性,本文选用熵值分析的方法筛选出各利益相关主体中最具特色的词汇来予以表征,特色词汇亦可实现区分整体文本特性的研究目的。在文本分析的过程中,假定词项对于文本区分度具有显著的作用,即假定特色词项在特定主体文本中具有更高的出现可能性,如表3 所示。

表3 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中最具特色词汇TOP10

上述统计结果表明,“公平”“奋斗”“选拔”“改革”“坚持”分别是高中生、大学生、中学教师、大学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群体中最具特色词汇,而这些词汇也成为区分文本隶属关系的关键要素。

根据表3 的统计结果可得到一系列相关认识。首先,学生主体对于高考制度评价的关键词表现出明显“在场”意味,但高中生和大学生的特色认知存在差异。高中生作为即将经历高考的主体,在认可高考制度公平性的情况下,既出于对高校学习生活的向往,表现出“期待”“转折”“希望”等积极情绪;也由于在高压环境下学习而产生“困难”“焦虑”“迷茫”等消极心态。但大部分高中生均认可在经历“忙碌”“充实”的高考备考生活,以及正、反两方面的情绪历练后,也可获得宝贵的“成长”体验。与此相对,作为经历过高考、进入高校的“前高中生”,大学生对高考制度认识发生了明显转变:逐渐脱离高中时对学习体验的感性认识,转而融入其接受过高等教育后对高考制度的理性审视。通过“重要”“机会”“机遇”“改变”等特色词汇,可知大学生已经更清晰地认识到高考制度对个人发展和职业选择的重要影响。一方面,大学生对高考负面情绪逐渐淡化,转而将其视为人生道路上的“重要”“机遇”和“挑战”。另一方面,在亲历类似于过“独木桥”般“激烈”的高考竞争后,大学生对于这一以不懈“奋斗”换取“平等”地进入理想学府“机会”的高校招生模式,也表现出相较高中生更大程度的理解和认可。

其次,教师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多为对高考功能性的相关描述,偏向于对高考制度在教育体系中的作用进行整体审视,但中学教师和大学教师的关注重点存在差异。中学教师与高中生一样同为高考的亲历者,更注重高考选才的效率与公平。其侧重点在于高考能否“科学”“高效”地区分高中生的学识高低,公开“透明”地“选拔”人才。同时也应注意,以高考科目改革为主要标志的新高考改革对中学的影响与日俱增,与高考科目改革相关的“选择”“选科”“创新”等成为中学教师对高考的重要评价之一。与此相对,大学教师与高考的关系相对抽离,大部分大学教师对高考的了解未能像中学教师那样细致。其关注重点一方面在于近年来持续推动的高考综合“改革”,以及高考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成效;另一方面,基于对高校生源来源和“大中衔接”的关注,大学教师对于高考优质生源分配和专业分流的功能格外重视。并希望高考能发挥“导向”作用,“筛选”不同学习水平的学生进入与其学习能力相匹配的高校,“分流”具备不同学科特长的学生进入与其匹配的专业,有助于高中和大学教育过程“合理”衔接,促进人才培养。

最后,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对于高考制度的评价,既关注高考对学生个性品质的养成塑造,也涉及对学生的未来长远规划。透过“坚持”“毅力”“拼搏”“能力”等特色词汇可知,家长等将高考视为学生成长道路上的“炼金石”,希望学生能在高强度的应试学习压力下,磨炼性格、砥砺前行,获得受益终生的宝贵经验。同时,家长等也认识到在一定程度上,高考具有改变“命运”的功能:可以通过“志愿”填报、“职业”选择等方面,对学生“人生”发展道路产生长远影响。

(三)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聚类分析

为进一步考察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异同,本文进一步探讨其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聚类情况。首先,提取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并且全部录入Excel 表格进行同类项合并。其次,运用社会网络分析软件(Ucinet6.0),选取出现频率大于1%的关键词构建共词矩阵。在此过程中,通过凝聚子群分析,考察各主体对于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核心维度及指标构成,并将关系较强、关联较紧密的指标聚类于同一维度之中。再次,依据关键词及其相互关联构造出若干子群,进而依据主题的异质性对文本进行分类。最后,可得出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聚类结果。结果表明,高中生聚类结果分为5 个维度,大学生聚类结果分为4 个维度,中学教师、大学教师和家长及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聚类结果均为3 个维度。从聚类维度的数量来看,高中生和大学生对于高考制度评价多样性相对更强,其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差异性也更大。反之,中学教师、大学教师和家长及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对于高考制度评价的同质化程度相对较高(图1)。上述聚类分析结果,进一步验证和深化了此前通过词频分析和熵值分析得出的,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相关结论。

图1 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聚类图

首先,各利益相关主体的关键词中均有以“公平”“公正”“公开”等关键词构成的“高考公平”聚类维度,可见各利益相关主体均对当前高考制度的公平性表现出广泛认可。这也印证了词频分析得出的:“公平性”是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最广泛的评价之一的结论。

其次,就教师群体而言,除“高考公平”聚类维度,中学教师还有以“透明”“选拔”“竞争”等构成的,关注高考选才效率的聚类维度,以及包含“基础”“综合”“难度”“科学”等关键词,关注高考内容是否合理的聚类维度。这与熵值分析得出的:中学教师更注重高考的效率与公平的结论不谋而合。与此类似,大学教师除“高考公平”聚类维度之外,还有由“创新”“改革”“发展”的关键词组成的,侧重于关注高考改革聚类维度,以及由“专业”“分流”“择优”等组成的,侧重于专业选择和分流的聚类维度。这也与熵值分析得出的:大学教师侧重于关注高考改革和高校生源、专业分流等方面的结论相互印证。并且,中学教师和大学教师的聚类维度,均不涉及对高考的情绪表达。

再次,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的社会人士,其聚类维度则开始涉及情绪表达。除均认可“高考公平”外,该主体还包含由“努力”“坚持”“拼搏”等关键词组成的,侧重于高考对学生个性塑造的聚类维度。这与熵值分析所得出的,家长等将高考视为锤炼意志、健全人格的重要过程的观点保持一致。同时也应注意,与熵值分析不同,家长等对高考“高竞争”(包含“分数”“应试”“竞争”“选拔”)的认识在聚类分析中较为突出,但这也与词频分析得出的:“高竞争”是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最广泛的评价之一的结论相互照应。

最后,学生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聚类维度相对多元,但均验证了词频分析和熵值分析的结果。大学生除包含“高考公平”聚类维度,还有以“改变”“机会”“未来”等关键词组成的,认可高考是人生重要转折和机遇的聚类维度;以及由“奋斗”“拼搏”“努力”等关键词组成的,认为学生应在高考中发挥奋斗、拼搏精神的聚类维度。这与大学生对高考制度评价关键词的熵值分析结果保持一致。此外,部分大学生对高考制度“严格”,高考带来“紧张”“压力”等情绪记忆犹新,也验证了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压力大”的共同认知。而高中生对高考制度的评价最为多元。除了与词频分析一致的“高考公平”聚类维度,以及与熵值分析一致的“积极情绪”(包含“期待”“希望”“充实”等)和“消极心态”(包含“迷茫”“焦虑”“困难”)聚类维度,部分高中生对高考制度的评价还涉及对高考功效和价值判断层面的思考。虽然从词频分析和熵值分析的结果上看,具备这类思考的高中生人数占比不多,但在一定程度上说明部分高中生开始超越感性认识,对高考制度的应然作用和价值取向进行理性思考。

四、结论与建议

(一)主要结论

本文基于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的关键词,考察各主体对高考制度的共同认知和主体间的评价差异,得出如下主要研究结论:

其一,通过词频分析可知,“公平性”“高竞争”“压力大”是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最广泛而突出的评价。除此之外,高中生和大学生的共同关键词多为感性认识,主要集中在对高考的情感类描述;中学教师和大学教师的共同关键词多为理性认识,聚焦于对高考制度的作用和价值进行思考。而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因其与高考既“亲近”,又相对“疏离”的关系,其对高考制度的评价覆盖所有共同关键词。

其二,通过熵值分析可知,高中生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同时存在积极情绪和消极心态,而大学生更能清晰地认识到高考制度对个人发展和职业选择的重要影响;中学教师注重高考选才的效率与公平,而大学教师更注重高考改革和优质生源分配、专业分流的相关功能;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社会人士则对高考促进学生个性品质的养成塑造,以及影响学生未来长远规划的功能格外重视。

其三,通过聚类分析则进一步验证和深化了词频分析和熵值分析所获得的各项结论。同时发现,部分家长对高考“高竞争”的认识较为突出;部分大学生对高考“压力大”的印象记忆犹新;而部分高中生则超越感性认识,对高考制度的应然作用和价值取向进行理性审思。

上述结论表明,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确实存在广泛的共同认识。除各主体内部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具有一致性之外,学生主体之间、教师主体之间,其评价同样具备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同时,高中生与大学生、中学教师与大学教师,彼此之间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同样存在差异,甚至主体内部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也有多个维度之分。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仍有进一步探索的空间。

(二)政策建议

为获取新高考改革的“最大公约数”,在了解各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制度评价异同的基础上,应尽可能满足各主体的利益诉求。对此,基于以上主要结论和讨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1.维护高考公平仍是高考改革首要考虑因素

纵观我国考试制度的发展历史,无论是延续千余年的科举制度,还是新中国成立后创立的高考制度,“至公”理念一直贯穿其中。考试制度创立的初衷,即为公平、合理地选拔人才,因而作为高考的两大核心要素,“公平”与“效率”两者不可偏废。但在实践过程中,就本文对各利益相关主体对于高考制度评价的相关分析可知,高考公平仍是各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认同基础。中国人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一定程度上,各主体对高考公平的重视超过选才效率。因此,各主体一旦对高考公平产生质疑,对高考制度的认同基础发生动摇,会直接降低其对高考制度的认同感。例如,21 世纪之交声势浩大的“废除高考”风波,其诱因之一即是社会各界对“倾斜的高考分数线”产生强烈质疑,进而对整个高考制度的公平性抱有怀疑。而近年来新高考改革过程中,社会各界关注度较高的“江苏高考减招”“物理遇冷”“等级赋分”等话题,其背后也有社会各界对高考公平的关注在起作用。曾经风行一时的高校自主招生最终被强基计划所取代,其公平性不足也是原因之一。曾经琳琅满目的高考鼓励性加分政策被逐一废止或降低分值,目前仅保留补偿性加分政策,其背后蕴含着社会各界对于公平选才的诉求。公平选才是社会大众对高考制度最为关注的一个方面,也是其基本功能和精神所在(刘海峰,2011)。可见,高考制度要长久健康发展,必须坚持考试公平不可动摇。无论高考改革如何推进,维护高考公平仍是其首要考虑因素。

2.高考改革应兼顾各主体的利益诉求

如前文所述,公平公正是各主体对高考制度最大的共同利益诉求。但在此基础上,通过词频分析和熵值分析可知,不同利益相关主体对高考评价的侧重点存在差异,反映出其利益诉求也具有多样性。高中生希望高考带来的应试负担和紧张焦虑情绪能有所减弱;大学生期待高考改变命运、促进社会阶层流动的功能依然保持;中学和大学教师则对高考选才的效率、科学性,以及大中衔接、专业分流等方面提出更高要求;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的社会人士则更希望高考成为孩子能力培养和个性塑造的关键一环,并愿意为孩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因此,高考改革的受众并不仅局限在高中范围内,大学生、大学教师、家长与关心高考改革的社会人士同样对高考改革有不同的期待。高考改革应兼顾各主体的利益诉求,在合理范围内满足各主体对高考制度的期盼。例如,若要降低高考应试负担,则需贯彻高考改革“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总体方针,探索将统一高考成绩、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学生综合素质评价、高校综合素质评价等纳入高考评价体系中,降低单一考试分数所占权重。若要保持高考促进社会阶层流动的功能,则在高考评价体系中仍以统一高考成绩作为最主要依据,为弱势学生保留通过努力向上流动的机会。若要使高考选拔和专业分流更科学合理,则要进一步完善高考试题内容,突出能力考核导向,并对高考科目选择及其对应的可报考高校专业做出合理规划。若要增强家长的支持和参与力度,则需健全家校联系机制,及时有效地将新高考改革的相关政策传递给家长等等。

3.对高考改革的政策评价应予以适当延展时间

由词频分析和熵值分析可知,大部分高中生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大多为感性认识,其中不乏“紧张”“焦虑”“迷茫”等负面情绪;而进入高校接受高等教育的洗礼后,大学生对高考制度的认识则升华为人生道路上的机遇和挑战,表现出更多理解与认同。可见,即使同为高考的亲历者,由高中生转变为大学生,处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基于不同的人生阅历,对高考制度的评价也会发生转变。此外,不少制度在实践之初显得成效平平,但在经过一个时期之后再回首考察,可能会发现其具有显著的成效。例如,在恢复高考十周年之际,当时即使在招生考试领域的专业人士看来,恢复高考的意义不过是一场“拨乱反正的胜利”,高考制度的作用局限在提升高校新生文化水平,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等(杨学为,1987)。而在恢复高考37 周年之际,国务院则对高考制度的评价提升至“为学生成长、国家选才、社会公平作出了历史性贡献,对提高教育质量、提升国民素质、促进社会纵向流动、服务国家现代化建设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高度评价高考制度的历史贡献(国务院,2014)。因此,正所谓“风物长宜放远量”,针对高考这样对于国家发展和个人命运具有重大影响的制度,其政策评价应予以适当的延展时间。尽量避免因部分突发情况,打乱高考改革的整体部署。对其政策落实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应予以更多的包容和理解。

总之,作为承接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桥梁”和我国高校人才选拔的主要方式,高考处于人才培养的枢纽环节,历来受到国家、学校、学生和家长的高度重视,每年的高考堪称一场“年度上演的盛大仪式”。由于高考改革具有重要性和复杂性,高考改革尤其需要考虑国情,而现阶段各主体对高考制度的评价和利益诉求,就是重要的国情之一(刘海峰,2022)。全面了解这些评价和各种利益诉求,方能使新高考改革在符合主流民意的基础上有序推进、不断完善。

(刘海峰工作邮箱:hfl@zju.edu.cn;韦骅峰为本文通讯作者:huafeng@zj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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