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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楚芳家世、交友与生平考论

2024-02-28王晓彤

关键词:高氏庐陵

王晓彤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高崇兰(1255-1308),字楚芳,号芳所,吉州吉水人,其所编纂的《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在元明颇为流行。 高楚芳其人,学界鲜有关注。 一是文献资料保存较少,其生平及编辑资料,目前仅见于刘将孙《养吾斋集》中的《高楚芳墓志铭》,以及《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简称:千家批点)中的刘将孙《新刊杜诗序》;二是目前未见高楚芳有诗文集留存。 焦印亭《高楚芳及其<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论述》 一文对高楚芳及高刘两家的姻亲关系进行了部分介绍,很有启发意义[1]。 笔者重读《高楚芳墓志铭》及《新刊杜诗序》,结合地理志、年谱及相关文人论述,详考其祖籍迁徙及定居所在,相关庐陵文化及高氏父子交友情况,高楚芳生平及其《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编纂际遇,以期对高楚芳及其编纂杜集的研究作补充推进。

一、高氏祖籍及分派迁徙

关于高氏祖籍、 迁徙及定居所在, 刘将孙在《高楚芳墓志铭》中开篇即道:“庐陵邑西南,走古安成中路,市区之盛,为何山,出何山里所左折,萦回豁然,连冈平畴之外,穹林古桂,望之欝然,泰溪高氏居之且百年矣”。①文中《高楚芳墓志铭》引文,多引自李鸣、沈静校点本《刘将孙集》,后文不再一一赘注。[2]256-257

就上述出现的地域名如安成、 何山等进行文献核实, 可大致确定高氏所居之地。 关于安成,《(光绪)江西通志》记:“去安福县西六十里有安成故城存焉,即汉安成侯张普所理也。”[3]卷三9王庭珪撰《故左朝奉郎刘公墓志铭》中有:“刘氏世家安福县,即古安成郡也。 ”[4]1安成郡,后改为安福县,古安成中路应属庐陵向安福县的通道。 安福县在庐陵西偏北方位,而古安成又在安福西,其总体方位在庐陵西。 关于何山,《(光绪)江西通志》“山川略·水利” 条吉安府下有:“四十八都 何山等陂三……”[3]卷六十三2《庐陵县志》“政要志·驿铺”条亦载:“何山铺在儒行乡四十九都,县西三十五里。”[5]卷五上19根据南宋地图,儒行乡方位约在庐陵西,何山铺又在儒行乡西,刘辰翁《芷堂记》中“吾同姓自昭居何山,近市如陋巷”[6]21应为此。 如图1,为明代《吉安府志》西向图,可见安福县方位,南北山之间有古路可行,而何山铺依山傍水,里铺相连,应较为繁盛。就其居住方位而言,刘将孙在庐陵城内[7]160,高氏所居在庐陵西南方向。刘将孙出庐陵,其总方位向西,又出儒行乡何山里所向左,即为朝南。 亦即刘将孙朝庐陵西南方向行走在连绵的矮山中,曲曲折折,尽显山路之体态,过何山铺后,田野交错,林木幽深,草被繁茂,秀色可餐,此为高楚芳所居之地。

图1 明万历十三年刻本《吉安府志》图西向

刘将孙对高氏祖上如何迁徙到此地的情况也进行了简单的描述:“高氏派汴来, 自吉水归仙分泰溪,又从嘉林徙至橘山,十一世始大①吴企明:《刘辰翁年谱》断句为“高氏派汴,来自吉水,归仙分泰溪,又从嘉林徙至桔山十一世,始大。”焦印亭《高楚芳与其<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论述》沿用此断句。李鸣、沈静校点《刘将孙集》断句为“高氏派汴来自吉水,归仙分泰溪,又从嘉林徙,至桔山十一世始大。”吴企明点校出版的《刘辰翁词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版)附录一《刘辰翁年谱简编(修订稿)》关于门生段删去,故未见此句。 笔者在阅读过程中查阅相关资料,就地理方位等理解而作断句,现从己断。…”[8]56-73

高氏之由来,说法颇多。 就高楚芳一支,应据《古今姓氏书辩证》卷十一、卷二十一互证之“代北是娄氏后改为河南高氏”[9]7。余集(1738-1832),字蓉裳,仁和(浙江杭州)人,杭州谱学为当务,而其首推高氏族谱为善, 他认为:“高君某自序其先盖河南人,自南宋时迁杭……”[10]12由此可证,南宋时河南高氏南下,确有其事。 “汴”为河南古称,故高楚芳所在高氏一派应出自河南。 《宋朝事实》 载:“太平兴国九年置吉水县”[11]20, 意谓宋太平兴国九年(984)始置吉水县,属吉州。 《吉水县志》里社条下有“归仙里”[12]53,从《高楚芳墓志铭》中“自吉水归仙分……”一语,可推测高楚芳祖籍正在吉水归仙里。杨万里《静庵居士曾君墓铭》中有“葬君于县之仁寿乡归仙里龙子岗……”[13]21的记述, 宋代《绍兴十八年题名录》中记“第五十九人,毛惠直,吉州吉水县仁寿乡归仙里”[14]10,据此,可以肯定高楚芳之祖籍吉水仁寿乡归仙里,确有此地。高氏自吉水归仙里出,有多条分支。 故其说“自吉水归仙分泰溪”, 泰溪应为高氏一支。 《皈仙高氏善庆录序》 中提到:“唐宪宗朝节度使崇文府君以平蜀有功,诏封南平王,王孙骈复以平蛮,拜封祖爵。 ”而后骈王长孙忆霞见“永安任山苍苍,文水泱泱,俗淳土良”,遂与弟忆云居于今之皈仙里(即:归仙里),并提及“夫转徙于别郡远省者要皆皈仙分派也”[15]9-10。 明代亦有其后人玉华先生高翀,其行状曰:“其先出唐南平忠武王, 后居江西吉水皈仙里……”[16]82此南平王为唐朝名将高崇文,祖籍渤海,生于幽州。 这显然与“河南派”有悖,或其不为一支, 但由此可见当时的归仙里应不止一家高氏族人。 《高氏溯源通谱垂丝图》记载的皈仙里高忆霞一支即是[17]343。 高楚芳一脉从归仙里迁居泰溪,世称泰溪高氏。据现有史料,在江西境内仅见上高县(太溪)、万载县(锦江某支流有泰溪段)有泰溪的记载,吉水附近无。 或其移居“泰溪”附近,居住时间较长,或自归仙里首迁地为泰溪,故有“泰溪高氏”之称呼,此暂存疑。

泰溪高氏后迁至嘉林。 《(光绪)江西通志》卷七十九:“嘉林渡在安福县东二十里, 为府通道。”[3]卷七十九29《庐溪文集》卷四五《故吕氏宜人墓志铭》:“葬于吉州安福县新乐乡嘉林镇大塘岗之原。”[18]1115可证知嘉林在吉州安福县。高氏后又居至橘山,始安于此处。《吉水县志》同水乡第六十都下有“橘山 世德罗氏”[12]49,但吉水疆域图显示其方位在庐陵东北,应不是高氏所住之橘山。 《庐陵县志》“坤溪岭上罗氏(隶行三十六都)明宏志乙卯由吉水县橘山迁今地。 ”[5]卷九上11亦有自“安福嘉林桥迁今地……”[5]卷八下29等等,可知在历史上即便同一区域,四处搬迁亦大有可能。 其中上述“世德罗氏之橘山”为现吉州桔山村,因其方位在庐陵东北,似乎与刘将孙所记方位有扞格之处。 就《高楚芳墓志铭》而言“橘山”应在庐陵邑“西南”,而非“东北”。 由中国南北方气候推知秦岭淮河以南温暖湿润,适合橘子生长,以遍布山坡的橘树命名应十分常见,故高氏一脉所徙居之地橘山,虽无史料确证具体所指,但其方位已明。 如图2 所示,高楚芳一支的迁徙路线为: 归仙里—泰溪—安福嘉林—橘山。

图2 高楚芳一支自归仙里迁徙图

高氏家族一脉, 刘将孙记其五世曰:“曾祖彦举,祖洪,父文彬,母罗氏。 娶刘氏,子孟仁,女二,许适王天瑞、张徳懋,次子观生,为弟后。 孙男宜福,孙女二。 ”

高楚芳曾祖高彦举,祖高洪,父高文彬,母罗氏。高楚芳有一姐,嫁刘敬则。高楚芳妻刘氏,其中二刘是否属刘辰翁一支,暂不可知。高楚芳与刘氏共育二男二女,男孟仁、观生,二女分别嫁给王天瑞、张德懋。 王天瑞史无记载。 张德懋可据任士林《武夷山天游道院记》载:“院创始丁酉岁,以癸卯既。 郡人刘时中父子,松溪潘傥成希微、张德懋实开山,承规以翼者,其徒赵嗣祺。德懋初游钱唐,尝学南谷杜尊师之门,以状求记,不得辞。”[19]386任士林(1253-1309),字叔实,号松乡,奉化(一作四明)人。以著者生卒年看此书院创始时间应为丁酉年,即大德元年(1297),则此张德懋的年岁符合高楚芳女,或为此人。 高楚芳孙辈有孙男宜福,孙女二。刘将孙所见三世,应为高楚芳及其子、孙辈。其评价曰:“予见高氏三世矣,煦煦然而温,恂恂然而安,郁郁然而茂,视一旦崛起盛大者若不足,而阅世如一, 朱门清华或有不逮之羞, 泊然者有余味矣。起骤者仆速,源远者流长。”高氏一脉皆稳而思进,慢而有为,做而有成,此评不可谓不高。

高楚芳一支为自河南而来的高氏, 在江西庐陵境内生根散叶。他们自吉水归仙里扎根,并不断有房支迁徙他处。 高楚芳一支,经历了“归仙里-泰溪-嘉林-橘山”并落脚。 刘自昭明高氏先人所历:“兵革来,平地通衢,军旅盗猾之交,幸无他虞,以及今日。”即因战争、盗贼缘故,其所居之地虽生犹幸。高氏历经几次迁徙,直至高楚芳一辈仍只在庐陵周围活动,庐陵文化应深入骨髓,其庐陵社交圈亦较有格局。

二、高楚芳的家学师友圈

庐陵,自古文人荟萃,乃常出大家之域。 文忠公欧阳修、忠襄公杨邦义、忠简公胡铨、文忠公周必大及文节公杨万里被称为宋代庐陵的“四忠一节”,供奉在庐陵乡贤祠中。文天祥少时游此,立文武报国之志,慨然欲俎豆其间。可见地域文化对一代人的影响。高氏先世世代居于庐陵附近,深受庐陵地域文化影响,高氏父子交友亦多有崇文重教、铮铮铁骨的爱国志士。

(一)橘山公交友圈

高楚芳父高文彬。 刘将孙《高楚芳墓志铭》中记“自昭历历及其先尊橘山”“橘山加意择所从”,即刘自昭、刘将孙均尊称高楚芳父为“橘山”,推测高文彬,号橘山,被尊称为“橘山公”。 泰溪高氏一脉至迁徙橘山,而“十一世始大”。据宋太平兴国九年 (984) 始置吉水县至高楚芳出生的宝祐乙卯(1255)推算,其间270 余年。 以平均20 岁为一代人计,约有13-14 代人,以高楚芳的父亲计,则为12-13 代人。高氏一支当非吉水县始置即来,再粗略省去始迁吉水县时一代人之时间, 则橘山公恰为第11-12 代人,推测即第十一世之人,此可佐证刘将孙之墓志文。橘山公高文彬生平不详,但此高氏一支因其而名声始大增。刘将孙《高楚芳墓志铭》记其:“……及事朱南山、文丞相。 吾先君子须溪先生题其墓,盖平生绝笔云。 ”

高楚芳父橘山公友,有朱南山、文丞相、须溪先生。 朱南山史无传,文丞相即文天祥,须溪先生乃刘辰翁。 橘山公与友交往之细节,现已不可考,只能从其朋友入手,以其友知其人,并见高楚芳的家学渊源。刘将孙书写时先朱南山而后文天祥,从当时名人约山(朱涣)、文山(文天祥)、青山(赵文)等字号来看,推测朱氏号南山,年长于文天祥。 文天祥开庆己未(1259)文中两次提及朱禩孙,其中《集杜诗·江陵第二十四》序言:“城初陷,朱禩孙仰药,不得死,既而亦降焉。 ”[20]402此朱禩孙(1214-1280),字杞材,号南山,四川阆中人,较为符合“朱南山”其人。刘辰翁《赠尹方亨入蜀序》中有:“至朱南山开乡阃, 求从游之士……”[8]184此事柴望(1212-1280)亦有《送朱南山开蜀阃》诗存:“殿上传宣内引官,一封历历奏忠肝。 八千里路先声至,百万都人夹道观。节度晋公先授钺,淮阴韩信旧登坛。 擎天正要中流柱,莫拟人间蜀道难。 ”[21]7由此坐实朱禩孙在蜀中的政绩及弃城降元的事实。 从文献资料中勾稽朱禩孙生平可知其先后任职数州,多为四川、广西、京湖地区,似乎与江西庐陵无关,现有资料中亦无法看出橘山公在四川、广西、京湖之行迹, 但就刘将孙看重其与朱、 文二公交往,或可推知橘山公的人品。 另,《南宋制抚年表》卷上“江南西路安抚使、马步军总管、知洪州隆兴府,领隆兴一府、江赣吉袁抚瑞六州、兴国建昌临安南安四军”①据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所载南宋江南西路图,全图含:隆兴府、江州、赣州、吉州、袁州、抚州、瑞州、兴国军、建昌军、临安军、南安军。 《南宋制抚年表》中“瑞州”应为“筠州”,“临安军”应为“临江军”。[22]449条下,宝祐元年、二年(1253-1254)列有朱禩孙[22]461,即朱禩孙曾经接管过江西,但无史料依据。粟品孝认为此条有误,其考证有据但亦不足坚[23]235-258。 地方志具有一定的大事记作用,不会面面俱到,且朱禩孙因后期降元而史书无传②虽史载《宋史》《元史》均未见《朱禩孙传》,可能是因其降元叛国故,但刘将孙此书将朱南山、文天祥并列而论,似乎可以说明当时有识之士对此事的看法。 朱禩孙曾仰药而死未成,为士人所熟知,其铮铮铁骨可见。,这或许也是地方志未详载的原因,所以无法排除朱禩孙有到过江西的可能,且当时掌管吉州。若橘山公从未离开江西, 可推断这一时期橘山公与朱禩孙有交往。 文天祥(1236-1283),吉州庐陵人。爬梳史料并翻阅文天祥文集,未见文天祥与橘山公有直接交往,从橘山公“事”朱南山、文天祥,这一角度考虑, 推测橘山公或为文天祥部下或门客。南宋末,文天祥起兵勤王,以身视死。《指南录》《集杜诗》均为抗元侵略的悲愤之作,狱中所写《集杜诗序》以自身之经历观照杜甫,将报国救民之感触借子美诗以发。 文人志士遇流离颠沛, 国难家亡, 而更觉杜甫乃异世知音。 文天祥颂其悲愤之诗,抒己忧郁之情,弘国之浩然正气,其可歌可泣的英雄主义形象至今传颂。

刘辰翁(1232-1297),字会孟,号须溪,又自号须溪居士、须溪农、小耐。庐陵安平乡须溪里人,仕途蹭蹬,后请任濂溪书院山长,门人后生称其为须溪先生。 须溪词《水调歌头·谢和溪园来寿》有“从此须溪里,更著赤松湖”,句下自注:“仆故居须山之阳,曰须溪山”[24]389。 检须山即须溪山,又名龙须山,就地理方位而言,在庐陵西。 上文考之高氏居住在庐陵西南,则两家或相距并不远。 《高楚芳墓志铭》中有高刘两家“予繇姻亲,交往以世”之说。 高刘两家世以姻亲, 刘辰翁为橘山公作墓志铭,可见其交往之深。 文天祥勤王,刘辰翁参其江西幕府。 宋亡不复出,因工诗词,便于僻地处评点诗文集,以教付儿子门生,其宋遗民之气节,为历代文人传诵。橘山公与刘辰翁有旧,高楚芳弱冠后仕途无望,便拜在刘辰翁门下读书,与刘辰翁有师生之谊。

从高楚芳父橘山公所交来看, 朱禩孙、 文天祥、刘辰翁,均为宋末元初抗元保国名士,如此亦可见出橘山公的气节。这对于高楚芳来说,少不了言传身教,无异于以身作则。

(二)高楚芳的家学师友圈

高楚芳,其父为橘山公,师为晏镐民、刘辰翁,友有刘自昭、刘将孙,另不知名姓者,长者有乡贤士大夫,同辈有若干佳士。 橘山公、刘辰翁上文已详,现就晏镐民、刘自昭、刘将孙的品行及与高楚芳的交往做一论述。

晏镐民,高楚芳师。《高楚芳墓志铭》中有:“亦欲颉颃而升,从晏镐民于城,镐民专门鸿硕,为讲下所贤弟子。 ”高楚芳欲以诗学走科举之路,从晏镐民学诗于城内,有贤名。 晏镐民作品不存,刘将孙有《和青山与晏镐民、萧行叔彭氏园中款陈南居山长诗韵三首》如下。

荒园余春色,孤亭依墙阴。 汝能留君醉,聊复散客襟。 可人对名花,不能忘情吟。 慨然天宝上,如见子美心。 斯时尚可事,陷矣犹未沉。 何知蜀天暗,并入朔云深。蕉萃到江南,坡仙所登临。茫茫渔阳鼓,恨恨钟仪音。 已矣当何言,千年古犹今。

春风不成势,春花爱微阴。 偶然一尊酒,合此四海襟。 高谈遍风雅,欠伸惟讴吟。 俯仰此何年,苍茫谁知心。 亦知沧海变,岂意俱陆沉。 逝者已如斯,君何求之深。东风换枯枿,啼鸟亦好音。但当择胜地,日日醉如今。

临觞黯怀旧,玄云结重阴。 当时一执手,语别如绝襟。淋漓我与子,歌哭寄以吟。悠悠望来日,耿耿何苦心。骇机子先觉,锦穽我后沉。幸哉欝相望,疏矣情犹深。 但恨无弦琴,久失知已音。 弃置勿复道,往者岂及今。[2]14-15

三首和诗均用步韵,押阴、襟、吟、心、沉、深、音、今八字。由此推断赵青山、晏镐民、陈南居等人之原诗亦应为此韵脚。 此韵为平水韵,属十二侵。吟诗时在声情上有些吞咽, 其所表现的色彩较为低沉,其话题所及应较为沉重,故而有此诗、有此韵。从刘将孙诗句“慨然天宝上,如见子美心。……茫茫渔阳鼓,恨恨钟仪音。 已矣当何言,千年古犹今” 中所谈及的唐代重大事件安禄山之变并国事走向衰落,略可知其诗所论内容概不出亡国之痛。第二首中“亦知沧海变……日日醉如今”,颇似杜甫曲江饮酒诗中的无力挽狂澜之“醉态”。 第三首中“但恨无弦琴,久失知己音。弃置勿复道,往者岂及今”中引用《妇病行》之句,更加重了“国破无奈”之感。 于此,侧面可见晏镐民亡国沉痛之心。 另陈南居其人可从刘埙《故分宁主簿陈南居哀诗二首》中略见一二,其“轻财心自古,爱友意偏真”[25]1之句真见陈南居品行之高洁,其友晏镐民当亦然。而作为老师,晏镐民的民族气节,家国大义应在无形中影响着高楚芳。

刘光庭,字自昭,号芷堂,庐陵县儒行乡何山里人,与刘辰翁、刘将孙、高楚芳均有交往。刘将孙曾与刘自昭谈及高楚芳父子,谓橘山公言传身教,高楚芳待客有道。 《高楚芳墓志铭》中刘将孙叙说“时吾友芷堂刘自昭为之客”, 则刘自昭或为橘山公客人。另记有:“自昭历历及其先尊橘山,厚德明练,教子待客之概。……主人不但馆我,并饭吾徒。归之费不訾, 而芳所萧然, 不以为德, 曰:‘吾责也。’”橘山公待客亲厚,奖掖后进,德行高尚,明达纯熟,常加意楚芳,故高楚芳父子对刘自昭等人款待有加,交往颇深。 高楚芳编纂《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 卷十二补遗中引芷堂刘自昭语:“尝侍须溪先生,论及《禹庙》诗‘早知乘四载,疏凿控三巴’,先生云‘此言禹功疏凿自三巴而始,禹庙在上流故控持也,言三巴皆控持于此。 早知,言其气力盛状之时也,他人禹庙诗落句不能如此力量。 ’”①本文所用《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中书首刘将孙《序》及注释,均自日本内阁文库藏元西园精舍本《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书号:10128),全十册。 后文不再一一赘注。由此,刘自昭、高楚芳同为刘辰翁门生,有师门情谊,故而为高楚芳操办后事。《广志译》载刘自昭为文天祥门客,于此可见刘自昭品行。 “吉安夙称节义之乡,然至宋而盛,其祠有四忠一节……其后有文信国天祥、邹侍郎沨,又有太学生王炎午,布衣刘子俊、彭震龙、刘自昭、张云皆信国门客,始终以死报信国者。 ”[26]24据文献资料及《江西历代人物辞典》[27]134-135未见对刘光庭(自昭)②吴潜诗中多有与刘自昭的唱和诗,并称其刘架阁,此刘自昭不为布衣明矣。经查宋梅应发修、刘锡纂《(开庆)四明续志》卷十至十二吴潜诗中有“机制刘自昭”“刘架阁自昭”“刘自昭”等诗及和诗(清咸丰四年刻宋元四明六志本)。清徐时栋撰《烟屿楼文集》卷十三《梅太府刘通判传》中有“刘锡字自昭”(清光绪元年松竹居葛氏刻本)可佐证为:刘锡,字自昭,永嘉人。 此与本文所论庐陵刘光庭,字自昭,同姓同字同时代(或稍前)但不同人。的记载,依此可知刘自昭为布衣,刘辰翁在《芷堂记》中记“今君之穷也, 三世而芳如昨……”[7]160亦可做一佐证。刘自昭交友广泛,忠心爱国,曾参与过文天祥勤王之举,为南宋末抗元民族英雄。高楚芳与刘自昭这样一位居简陋而心怀家国的志士交好, 必定敬而从之。

刘将孙(1257-? )字尚友,号养吾,为刘辰翁之子,又被称“小须”,著有《养吾斋集》三十二卷,曾任职延平教官、临汀教官、洪州教官、光泽簿等。《四库总目提要》云:“将孙以文名于宋末,濡染家学,颇习父风,故当时有小须之目。 ”[28]1431其诗学修养,由上文组诗中亦可见一斑。 刘辰翁《临江仙·将孙生日赋》提到“二十年前此日,女兄庆我生儿”[24]145, 可推知刘将孙生于宝祐五年丁巳(1257)。高楚芳生于宝祐乙卯(1255),即年长刘将孙两岁,为同辈人。 《高楚芳墓志铭》载:“予繇姻亲,交往以世,然无因而造诣。前十二年,免于先君子之丧,出谢吊客及门,芳所兄弟止予,再宿去。 ”即高刘两家有远房姻亲,并世代交往。刘将孙为刘辰翁长子,直至刘将孙辈,少壮时未有登门拜访高氏之事。高楚芳拜刘辰翁门下,二人乃以亲戚门生得交友,并直至大德元年丁酉(1297)刘辰翁逝世,不惑之年的刘将孙才因出谢吊客而登门留宿,高楚芳逝而再宿。 刘将孙为高楚芳之“千家批点”作序,以平实之语写尽其刻书之勤谨,并为其作墓志铭,历书其生平及不易,为我们还原了高楚芳的形象。两人同在刘辰翁门下,接受属于“儿子门生”的训示,其交好如斯。

综上可知, 高氏父子的交友圈是颇具庐陵文化意味的儒教圈层、志士圈层。其中儒教圈层以刘辰翁为主导,志士圈层以文天祥为首领。他们以实际行动践行并传承着庐陵崇文重教、 忠贞气节的文化精神。 高楚芳耳濡目染父辈、师辈、友辈的忠贞气节、儒雅敦厚,对其性情养成有莫大影响。

三、高楚芳生平及《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的编纂

高楚芳本人有治国之志向,喜结交贤能,文学才能出众,有强大的凝聚力和号召力。适逢元初科举不行,蹭蹬仕途,为承师德并存生计,而整合蔡梦弼《杜工部草堂诗笺》及黄希、黄鹤父子《黄氏补千家注纪年杜工部诗史》的注释,补入刘辰翁批点并新增宋代诗话笔记等文人诗评而重构批注系统,形成《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

(一)高楚芳生平

刘将孙《养吾斋集》中的《高楚芳墓志铭》载:

生前宝祐乙卯四月二十四日, 卒至大戊申八月七日,卜巳酉十一月二十七日丙午塟里之西原。

芳所,名崇兰,字楚芳。眉宇有俊意,自少即脱洒颖异,在师不烦,橘山加意择所从。

由此可知,高崇兰(1255-1308),字楚芳,号芳所。自幼气度不凡,眉宇有俊气,聪颖异禀,洒脱不羁。 据“女兄归刘敬则,甲子魁乡荐以《诗》。 (高楚芳)亦欲颉颃而升,从晏镐民于城”可知,高楚芳姐嫁刘敬则, 据年龄推断, 甲子即景定五年(1264),时高楚芳年十岁,刘敬则中乡试第一。 此年或往后不久,高楚芳即进城(庐陵)跟随晏镐民学诗,直至科举废,约十年间从师之路。 科举不行而高楚芳投学于刘辰翁门下, 刘辰翁此时正在做的事情便是“诗歌批点”。高楚芳得刘辰翁批点文学之传授,深以为然。 刘辰翁批点也为高楚芳日后的《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提供了新的副文本。

高楚芳常随父学,少年老成,与杜甫年少时颇同。 杜甫《壮游》记其“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29]1438,高楚芳亦喜与士大夫交往,常得赞誉:自少喜交乡大夫先生,无不得其爱重;里名辈困乏,时而周之;友弟无间岁寒,亲友睠焉不忘,其天性然也。

高楚芳秉性正直,良善执义。其善结交长者先生,并深得前辈喜爱;重名辈才人,常倾囊相济;并眷顾友弟亲朋,嘘寒问暖。由此可见高楚芳是一位具有敬畏心、责任心,志向远大的人。

高楚芳在文学领域颇有心得,与好友谈文,总能娓娓道来,终日不倦。 若有好文妙诗,必定要传写玩赏。 好友以诗文唱酬,比较高下,高楚芳虽崭露头角亦不以角逐胜负为欲,但求文笔本心,而不相轻。由此见其好学谦虚,不务虚名。故刘将孙记:遇吾党谈文,亹亹终日。 得先进笔墨,传写袭玩不少置。 及篇咏倡酬,嘿不露毫芒,笑谢曰:“诗所学也,顾所为从师者,岂以为角能否地哉!”闻者感焉。

除此之外,高楚芳在元初的大环境中,关注各种琐碎事务并能妥善处理,其中艰难可想而知。然其游刃有余,收获颇丰:“综理靡密,跋涉尘雾,蚤岁干蛊,晼晚用裕,堂构日拓,园林音乐,曲奉亲欢。亲没不复理,遇犯不校。徐就条理,委顺自然。”

高楚芳年少时主事干练,年长获得赞誉,将祖辈及橘山公的文教门风承继开拓。 此处用《易经》第十八卦蛊卦典, 蛊为腹中虫,《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即“匡正父亲的过失”,其意在顺承“父亲”。另有:“干父之蛊,用誉。”即:“除去父亲腹中虫,因而有荣誉。 ”[30]142-146“裕”与“誉”为通假字,意为高楚芳承继父风,并有新的开拓①此处刘将孙所记当为高楚芳与刘将孙一辈人在诗学及其他领域的新开拓或贡献。 刘将孙自己亦在继承乃父刘辰翁的基础上有自己的见解。 例如《刘将孙集》前言中论述刘将孙“辞达说”的提出是对刘辰翁僻涩诡谲诗风的一种“反拨”。,在朋辈中享有很高的声望, 这可见得高楚芳与好友共刻杜诗之号召力与领导力。高楚芳在园林的布局、音乐的享受等各个方面均有造诣。 父母在世时尽力奉养,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居住环境及视听享受,亲没后便摒弃所谓的“享受”而宽舒从心,犯而不校,一切顺其自然。 正如刘将孙所论“善亦何必皆捐千金、施万钟,论其意气不同于寻常,斯可称矣”而“予于是识芳所在平昔亲知之上矣”,高楚芳正是这样平凡中蕴藏着能量的人。

据现存史料所载,高楚芳一生未入仕途,终其一生的大事便是编纂 《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 在刘辰翁诗歌批点的影响下,其颉颃而上之志不坠,又本其性情,专心著述编集。白居易《与元九书》:“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 ”[31]327可见诗歌同是文人在顺境及逆境中的慰藉。

(二)《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的编纂

元兵入侵, 对读书人影响最大的便是“登云梯”——科举。 《元史纪事本末》载:“元初,太宗始得中原,辄用耶律楚材言,以科举选士。 世祖既定天下,王鹗献计,许衡立法,事未果行。至仁宗延祐间,始斟酌旧制而行之,取士以德行为本,试艺以经术为先, 士褎然举首应上所求者, 皆彬彬辈出矣。 ”[32]62仁宗延佑间(1314-1319)才依旧制而行科举。 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刘辰翁《程楚翁诗序》论道:“科举废,士无一人不为诗。 于是废科举十二年矣,而诗愈昌。前之亡,后之昌也,士无不为诗矣。 ”[7]177科举不行在德祐元年(1275),即文天祥起兵勤王之年,高楚芳弱冠之年。直到元仁宗皇庆二年(1313), 元朝统治者最终同意大臣们的建议,制定并颁行了科举考试的章程及各项制度[33]144。高楚芳卒于至大戊申(1308),至死亦未赶上元代科举制颁行。科举不行,断送了无数文人的科举仕途, 由此也激发了宋遗民及新士人谈诗的真性情和求生存的本能。

宋亡,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一页,成就了新的王朝, 还警示着遗民诗词家们要用不同的声音去抒发万古一同的英雄悲歌。 “在元代,评点的对象从以往的古文扩大到诗集, 出现了方回与刘辰翁等有代表性的评点家, 宋代的以诗话为中心的文学批评被赋予了新的形式。”[34]94他们重新定义生活,阐释自己思想的个人性自发抒情行为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推上浪尖, 无意而无疑地成为手把文学旗帜的旗手。 刘将孙《须溪先生集序》有言:“当晦明绝续之交,胸中之郁郁者,壹泄之于诗,其盘礡襞积而不得吐者,借文以自宣,脱于口者,曾不经意;其引而不发者,又何其极也! ”[2]101

刘辰翁为宋朝遗民,气节高蹈,为疏解情思、有所寄托而留意于诗文批点, 并以此教付儿子门生。 元欧阳玄《圭斋文集》卷八《罗舜美诗序》:“宋末,须溪刘会孟出于庐陵,适科目废,士子专意学诗。 会孟点校诸家甚精,而自作多奇崛,众翕然宗之。 于是诗又一变矣。 ”[35]4科举废后,文人士子不用囿于场屋之文,专意以学诗,辰翁批点中正有学诗之“发越动悟”处,故被奉为圭臬。其对杜诗的批点颇见功力,为当时学者争相效仿。“千家批点”刘将孙序言如下:“第知肤引以为忠爱, 而不知陷于险薄,凡注诗尚意者,又蹈此弊,而杜集为甚。诸后来忌诗,妒诗,疑诗,开诗,祸皆起此,而莫之悟,此不得不为少陵辨者也。先君子须溪先生,每浩叹学诗者各自为宗,无能读杜诗者,类尊丘垤而恶睹昆仑。 平生屡看杜集。 既选为《兴观》,他评泊尚多,批点皆各有意,非但谓其佳而已。 ”

据此可知, 宋末元初杜集所存旧集注因其注文“深求而僵附”,并未得杜诗之初心真谛。 故“忌诗,妒诗,疑诗,开诗”皆因专求尚意而起,宋人“醉心于破解诗中典故密码所蕴涵的作者的真实用意, 以及作者使用典故时所采取的独特艺术思维方式”[36]242,致使各自为宗,未得杜诗之真正宝藏。刘辰翁评点杜诗,有《兴观集》,师门之间讨论杜诗句法义理颇多。 所以在刘将孙看来, 旧注存在问题,此时“尚无善本”。 高楚芳在此基础上,删削整合旧集注,增加刘辰翁批点,编纂《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此举为元代的杜集注本留下时代样本。 正当学风浮躁,社会转型之时,杜甫诗集未有综合宋代“集注”之善本,高楚芳开始着手编纂杜集时有:“ 酬应坌至,他人谓排遣不暇。 方聚佳士校《杜诗注》刻本如日课,其所尚固然。 ”

高楚芳及其朋友们在科举废停的日子, 无法消遣寂寞, 整日聚集在一起谈文说诗以应付枯燥的生活。 高楚芳早有刻书之意, 又逢友人无事可做,便借机提议共同编书,聊以消遣而成大事。 此举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尚得“佳士聚而刻本成”。刘将孙称:“虽无遇于时,而有以知其方来之未艾也,然则亦可以无憾矣夫。”确实,高楚芳编辑的《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以“刻书为田子孙读”,造福后世。 另外,元贞二年(1296)刘将孙《延平谒告归省涂次杂纪》有:“二十年无进士科,新愁旧学久消磨。 ”[2]73原先赖以为进取的技艺,已“屠龙无所用,如冠章甫适越以为怪。后生弃不之学,相谓无用”[2]85。 且刘辰翁于大德元年(1297)去世,此时出于对杜诗的研读,对师门的传承,对文教家业的继承,高楚芳毅然奋力,为纪念恩师而发行其批杜文集,成此“千家批点”,如此则高楚芳刻书的目的或许有传承诗艺之根本旨归。

编书出版,当然也有生计问题的考虑。科举废停意味着大量汉族文人的仕途之路无望, 生计堪忧。宋元两朝,建阳的刻书业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发展势头。建本书可通过“杉关大道”从建阳出发,经邵武、出光泽杉关,逾江西黎川,过建昌,至临川,而后通中原诸省[37]54,十分畅销。从事编书刻书、书院教职等成了众多文人的选择。 大德元年前后五年,刘将孙曾任延平教职,元延平路即今南平市。刘将孙诗中频频提及的“杉关”便是其来往江西和福建之间的关口。诗题《杉关晓行》《又出杉关》,并题《清江江上》《留建昌》《顺昌道中》《三日微晴临川发舟》等诗,结合元时地图,可以看出从庐陵顺赣江而下,结合水、陆两路可至临川,再经杉关大道可至福建南平、建阳等地,交通十分便利。 刘将孙《送南剑二章生序》:“余客授南剑,往来凡五阅岁。 ”[2]108五年的福建生活及两地往返, 建阳刻书之业务刘将孙当了然于心。 刘辰翁于大德元年去世,彼时借刘辰翁批点以刊刻博名者甚多,刘将孙举荐高楚芳本并为之作序, 在书册宣传上的效果无疑最好,收益最大。刘将孙《高楚芳墓志铭》铭文“刻书为田子孙读”, 据现有的元刊本为元云衢会文堂本,元西园精舍本等建本居多的情势看,其首刻后即在建阳流传刊刻并销量更大,当是无疑的。

庐陵人对杜诗的追捧, 或与杜审言于圣历元年(698)贬吉州司户参军,开吉州一代诗风小有关系。但在此一大环境下,杜甫诗歌成为表达爱国之情的首选本更无异议。从文天祥的《集杜诗》、刘辰翁作品中的《题刘玉田选杜诗》《题宋同野编杜诗》及其序跋文中看,亦多见子美身影。一是杜甫诗确实能在国破家亡之际激起爱国志士的共鸣, 致君尧舜虽九死而犹未悔; 二是杜甫诗中对于自身颠沛流离、亲友离别之思,苦难生活现状的转述,有其独特的叙实性魅力,给人以感同身受之痛;三是杜甫悲天悯人的天下大同情怀,对社会现实、对百姓的苦难书写,一语中的。因此杜甫诗成为文人士大夫言志抒情的标配亦在情理之中。 高楚芳在这样的氛围中,眼光独到,择杜集注而刊刻。 刘辰翁的门生有刊刻杜集而载“须溪批点” 者如罗履泰序、署名彭镜溪集注的《须溪批点杜工部诗注》便是其中之一, 然刘将孙认为此本及他本均借刘辰翁之名而行却并未真正着意于杜诗。 直到高楚芳本“千家批点”出,有序曰:“高楚芳类粹刻之,复删旧注无稽者,泛滥者,特存精确,必不可无者,求为序以传。 ……是本净其繁芜,可以使读者得于神,而批评摽掇,足以灵悟,固草堂集之郭象本矣。 楚芳于是注,用力勤,去取当,校正审,贤他本草草藉吾家名以欺者甚远。 ”

刘将孙称高楚芳对于此项刻书工作“用力勤,去取当,校正审”,并称其书“净其繁芜,可以使读者得于神,而批评摽掇,足以灵悟,固草堂集之郭象本矣”,可谓最高评价。 《王荆文公诗笺注》刘将孙序:“先君子须溪先生,于诗喜荆公,尝评点李注本,删其繁,以付门生儿子。 ”此中高楚芳“净其繁芜”与刘辰翁“删其繁”如出一辙,应为乃师真传。《杜集书录》评此两本为:“罗履泰与高崇兰同为刘辰翁门下士,罗刻早于高刻数年,高刻旨在校正罗刻之误。 高氏平时颇留心坟典, 其所刻之刘辰翁本,虽亦标《集千家》,由于刘将孙父子亲自校刻,去伪存真,于罗履泰本自有霄壤之别。 ”[38]112

高楚芳错过科举仕途之时机,迎来“聚佳士校《杜诗注》刻本如日课”之际遇。高楚芳生不逢时而有大量的时间得以投入到编纂“千家批点”中,在庐陵文集荟萃之地刻书为田,勤于耕耘,且为人豪爽,性格随和,待友真诚而虚心,常聚佳士谈文说诗,由此完成的“千家批点”,可谓得天时地利人和。高楚芳的资料颇赖刘将孙笔墨得以保存,虽出自一人之笔,恐有溢美夸大的成分,但在高楚芳的作品《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中,无论是编纂体例、 注释文本的择取还是宋诗话笔记的增补都承接宋学, 在元明流传翻刻, 促进了杜诗的经典化。这是对高楚芳编纂之功的认可,亦是对高楚芳人格肯定的最好注脚,刘将孙所言诚不欺也。

综上所述,高楚芳自幼生活在江西庐陵一带,虽祖辈几经迁徙,但仍旧以庐陵为同心圆,环绕而居。庐陵名家辈出,父子两辈结交均为文忠武节之辈。高楚芳从小受父亲橘山公的熏陶濡染,接受庐陵文化中的忠义气节。 少时往庐陵城中求学于晏镐民,弱冠之后科举不行,师从刘辰翁,接受其批点诗学思想。高楚芳性格豪爽、洒脱,不拘小节,忠儒尊教,善待友朋,亲贤乡里,由此而成就其编纂刻书之事。高楚芳虽不似杜甫流离失所,然宋末元初的国破之感, 科举不行的仕途无望之感与杜甫异代而同声,故将其拳拳赤子之心付诸这部《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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