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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主义视角下家长对“双减”的认知、响应及支持期待
——基于Nvivo对家长访谈的质性研究

2024-02-26侯小兵王兴月徐露乙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参考点双减政策

侯小兵,王兴月,徐露乙

(绵阳师范学院,四川绵阳 621000)

一、问题提出

学生负担过重是基础教育的顽瘴痼疾。七十多年来,国家先后出台《关于减轻中、小学校学生过重负担的指示》(1955 年)、《关于在小学减轻学生过重负担的紧急通知》(2000年)、《小学生减负十条规定》(2013 年)、《关于印发中小学生减负措施的通知》(2018 年)等“减负令”,减轻学生负担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然而,制度的预期收益性、嵌入效应、学习效应和权力的非对称性使得减负政策陷入路径依赖[1]。学业负担就像病毒一样,始终与健康教育机体相反相克、相依相生[2]。

“双减”开启学生负担治理新阶段。2021年7 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即“双减”。“双减”通过对教育利益的再分配,追求社会公共利益最大化[3]。家庭与国家在教育问题上重塑群己权界,“家事”上升为“国事”[4]。政策目标在于引领基础教育回归育人为本的教育本质要求,回归学校教育的主阵地,回归学生的全面持续发展,回归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的价值使命[5],重塑学生健康成长的教育生态[6]。“双减”突破了教育系统内单点发力的单向思维,注重运用利益相关方共同参与的系统思维。

家长响应直接决定“双减”政策实效。从各类媒体报道来看,“双减”实施以来,全国各地取得了明显的阶段性成果,也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改革经验。然而,鉴于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其困难程度不可低估。学生负担是众多利益相关方推波助澜的结果,追根溯源在于阶层跃迁焦虑导致的升学竞争,直接体现为以应试教育为纽带的“利益联盟”[7]。“双减”以“重症下猛药”的方式,迅速取得了校外培训机构治理成效,校内作业负担也有所下降。但是,家长是最重要、最直接的利益相关方,家长怎么看直接影响到怎么干。他们是否认可并响应“双减”?会否以某种方式将“减下去”的负担“加起来”?这将直接关系到政策目标的实现。尽管目前也有一些家长视角的“双减”研究,比如家长焦虑[8-10]、家长立场[11],但总体上缺少相关实证研究。本文旨在运用实证研究方法,深入考察家长对“双减”的认知、响应状况以及家长对政策响应的支持期待,进而探讨促进家长响应的对策思路。

二、文献回顾

家长参与是回归教育本真的逻辑必然。家长参与是“为了儿童的学习与发展,父母或儿童的监护人与儿童以及参与儿童教育的组织和相关人员之间的互动”,包括家长与儿童、家长与学校、家长与其他家长、家长与社区/校外教育机构的互动[12]。教育与家庭具有天然的联系,家长参与原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在公共教育制度尚未建立的前工业社会,教育就发生在家庭,属于私人事务。现代学校制度建立以后,教育职能从家庭中分离出来,并成为学校的专门职能,重构了“国家—学校—家庭”的教育组织体系。教育由私人事务变成公共事务,家长从子女教育的主导者转变为协助者[13]。二十世纪中期以后,对学校效能的质疑、批判不绝于耳。作为学校效能改进的重要策略,家长参与的呼声越来越高。在美国《初等和中等教育法案》七次赋权的半个世纪里,家长参与的政策话语不断被强化和细化,家长成为提升学生成绩和改善学校业绩的责任共担者[14]。有研究表明,家长参与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高中生学习品质之间起到完全中介作用[15],在家庭资本影响学生学业成就获得的过程中发挥中介作用[16]。由于家长观念、能力、条件等方面的限制,家长参与具有明显的阶层差异[17]。不同群体家长在教育参与过程中唤起不同的教育经验,采用不同的应对策略[18]。农村家长多为被动参与,参与渠道有限,教师往往将他们理解为“边缘角色”[19]。劳动家庭、寒门家庭等的家长,或者漠视,或者盲目,或者过度,呈现出各种非理性状态。总之,学校教育效能离不开家长参与,但是家长参与能力体系建设亟待完善。

家长主义为家长参与提供了理论视角。从家长主义的概念谱系来看,它主要有家庭关系、政治、伦理法律三种情形[20],在法学、教育学等多学科中广泛使用。本文主要在家庭关系的意义上使用“家长主义”这一概念。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英国学者布朗(Phillip Brown)提出英国教育史上的三次改革浪潮,从十九世纪末的大规模普及教育(Mass Schooling),到二十世纪前期的精英主义(Meritocracy),再到二十世纪后期的家长主义(Paternalism)。从精英主义过渡到家长主义,儿童教育越来越依靠家长的财富和意愿(Wealth and Wishes),而不再是自己的能力和努力(Abilities and Efforts)[21]。家长主义浪潮同样出现在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资本主义国家,呈现出全球化趋势。我国家长主义通过资源激活、能力塑造、责任伦理编织起一张紧密的教育网络,构造了一种新的教育情势[18]。家长主义充分肯定了家长对子女教育的影响力,也为家长参与提供了理论阐释,从而对愈演愈烈的教育竞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竞争型教育催生了家长参与的强烈需求,市场为家长参与创造了自由选择的现实条件。在供需双方同频共振之下,学业竞争、人才竞争、市场竞争、家长竞争相互交织,逐渐形成了以竞争为显著特征的教育文化。劳动家庭为应对“锦标赛式流动”的高竞争性教育机制,以母亲退出劳动力市场回归家庭的照料型劳作来支持子女竞争[22]。从全社会来看,各阶层广泛出现了“拼妈”现象,并导致了现代社会母职转型与重构,母职承担了越来越大的教育权重[23]。母职不仅仅是子女教育的代理人,同时也是父职参与的代理人。家长主义的核心是家长以代理人身份介入子女教育活动,从而实现了家庭社会资本的代际传递,形成了再生产社会精英的有效模式。同时,家长主义“揭示了教育不平等的再生产和使这种再生产合法化的机制”[24],但同样无法解决第二次浪潮中教育不平等的沉疴。由此可见,家长主义解释了家长参与行为的内在机理,同时裹挟着家长过度参与、不当参与等引致的教育风险。“双减”可谓家长主义风险治理的一剂“猛药”,但作为强制性制度变迁的政策行动,特别需要得到家长等利益相关方的积极响应。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实施“双减”以来,家长已经普遍对政策有所了解,他们的态度、取向、立场会直接影响政策执行效果。为深入探讨家长对“双减”政策的理解,揭示家长响应“双减”政策的内在机理,课题组采用质性方法开展研究。质性研究是“以研究者本人作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多种收集方法对社会现象进行整体性探究,使用归纳法分析资料和形成理论,通过与研究对象互动对其行为和意义建构获得解释性理解的一种活动”[25]12。质性研究从文化主位的视角出发,遵循自下而上的理论构建范式,悬置研究者个人对研究主题的所有前见。在研究者与被研究者的互动中收集资料,通过对资料的三级编码建立概念之间的逻辑联系,从而获得对研究主题的理论建构。

(二)数据收集

根据研究目的,设计了半结构化访谈提纲,主要围绕以下五个问题进行:(1)你对减轻学生负担是什么态度?(2)你如何理解“双减”政策?(3)在“双减”政策下,你是怎样参与子女教育的?(4)目前“双减”政策执行效果如何?(5)为更好地落实“双减”政策,你对政府、学校、教师等有些什么期待?随着访谈过程的深入和编码体系的完善,访谈主题逐步聚焦到三个方面:你如何认识“双减”?你如何响应“双减”?你需要利益相关方的何种支持?

本研究采用非概率式的目的性抽样,综合运用滚雪球抽样、方便抽样等具体方式抽取研究对象[25]109-111。2022 年12 月26 日至2023 年3 月19 日,在四川、重庆两地对21 位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家长进行个别访谈。在21 位受访者中,有男性5 人,女性16 人;年龄介于28 至50 岁;子女就读年级涵盖小学、初中所有年级;家长职业有家庭主妇、高校教师、中学教师、幼儿教师、公务员、个体户、企业销售等;平均访谈时间约为30.33分钟。在征得受访者同意之后,对访谈过程进行全程录音,然后,将音频资料转换成Word 文本资料,并用受访者编号(T1-T21)命名。运用Nvivo12 软件完成对访谈数据的编码和分析。

根据扎根理论饱和原则,“当新的数据既不能够再提供某个类属的新性质,也不能产生关于理论的新洞见的那个时点”[26]95,即达到理论饱和。在完成第16 份访谈资料的编码后,继续进行的5 份访谈资料登录并未出现新的编码,抽样达到了饱和要求。

(三)数据编码

1.开放式编码。它要求“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尽量‘悬置’个人的‘倾见’和研究界的‘定见’,将所有的资料按其本身所呈现的状态进行登录”[25]332,从资料中发现概念类属,以实现重新组合。在编码过程中,对访谈文本进行逐行编码,准确把握每个实词或语句表达的意义并进行概念化,得到368 个初始概念。对这些初始概念进一步类属化,合并具有相同属性的概念,最终得到188 个初级类属。

2.关联式编码。研究者将188 个初级类属进行关联,经过反复比较分析、整理归纳之后,最终得到10 个主题类属,即政策判断、政策态度、政策效果、教育理解、校外教育、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学校支持、教师支持、政府支持。

3.选择式编码。在关联式编码获得主题类属的基础上,进一步确定了3 个核心类属:政策认知、家长响应和响应支持。

四、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家长对“双减”政策的认知

通过开放式编码,得到家长对“双减”政策认知的初级类属57 个,参考点323 个。通过关联式编码,将这些初级类属分为三类:政策判断,反映家长对“双减”政策好与坏的断定;政策态度,反映家长对“双减”政策的赞成与否;政策效果,反映家长对“双减”执行效果的感知。从参考点的分布来看,政策判断有36 个参考点,占11.14%;政策态度有34 个参考点,占10.53%;政策效果有253 个参考点,占78.33%(详见表1)。

表1 家长对“双减”政策认知的编码及其参考点数

家长对“双减”的政策认知具有明显分歧。部分家长对“双减”给出了肯定性判断,认为“双减”是个好政策,但也有部分家长相对谨慎,甚至是否定性判断。比如,“‘双减’政策出台对学生有一定帮助,但是对升学方面就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因为教育资源的不平衡,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去(好学校),这就带来了两个问题:学生学习压力大和家长经济压力大”(T18)。在政策态度方面,既有赞成者,也有质疑者。赞成者主要考虑到这是国家大政方针的要求,或者是发展学生综合素质的需要。然而,质疑者并不乐观,甚至有人认为他们的孩子碰巧成为政策实践的“过渡品”“牺牲品”(T02)。也有人认为,“虽然‘双减’政策实施,明面上培训机构没有太大的作用,但家长们背后在竞争,或许教育不公平就会出现在下一个看不见的地方”(T07)。从政策效果的感知来看,有的家长反映学生学习负担减轻,“娃娃校内的作业确实减少了很多,学习负担自然就减轻了”(T07);有的反映学习负担仍然很重,“她们的任务越来越多,比如说回来要读多久的书,然后要背诵什么课文,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反正事情比较多,只是说作业可能少了些”(T12);还有家长反映没变化,“其实就是变相地换了一种思路而已,实际并没有什么变化”(T17)。既有家长反映学生作业减少,也有家长反映作业还是多。部分家长反映学生学习压力大,但也有家长反映学生回家的玩耍时间太多。比如,“娃娃在家里的空闲时间太多了,而家长又不好去把控这个空闲时间”(T07)。虽然有个别家长表示不存在教育焦虑,但大部分家长的焦虑情绪还没有得到根本性缓解。比如,“现在‘双减’之后,课外不让报班了,这样的话家长就会更焦虑了。娃儿没有地方补课,但是考试照样进行,所以家长心里就是慌乱的”(T14)。总体上看,政策执行的地区、学校差异明显,家长的政策认知存在较大分歧,还没有形成普遍共识。

(二)家长对“双减”政策的响应

通过开放式编码,得到家长对“双减”政策响应的初级类属89 个,参考点617 个。通过关联式编码,将这些初级类属分为四类:教育理解,反映家长对教育的基本观念和关切;校外教育,反映家长对子女校外教育的参与情况;家庭教育,反映家长在家里参与子女教育的情况;学校教育,反映家长配合学校教育,与学校的交流互动情况。教育理解是家长响应“双减”政策的前提,家长对校外教育、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的参与直接体现了他们对“双减”政策的响应状况。从参考点的分布来看,教育理解有207 个参考点,占33.55%;校外教育有211个参考点,占34.20%;家庭教育有122 个参考点,占19.77%;学校教育有77个参考点,占12.48%(详见表2)。

表2 家长对“双减”政策响应的编码及其参考点数

家长对“双减”政策思考颇多,行动则较为乏力。在家长的教育理解中,尽管家长的素质教育、全面发展的观念明显增强,但对升学、考试和成绩的关注仍然占据主导地位。比如,“孩子归根结底是要考试的,那么就要去做相应的准备。只要考试一直存在,我觉得孩子永远都减不了。即便小学不考试,初高中还是要考试。如果小学就没学好,那初中又怎么办”(T14)。教育内卷现象仍然存在,家长和学生都深陷其中。“分流之下对孩子的要求更高、更卷,对家长的要求也更高。假如你不想办法补,其他孩子去补,那么差距就更大了。”(T11)基于考试升学带来的教育焦虑,对校外教育的关注、参与并没有明显减少。“如果孩子只有英语不好,那可能就把唯一的救命稻草放在培训机构身上。像这种家庭条件相对来说次一点的,请不起私教老师的,他就只能去培训机构。如果现在国家把这一块卡死了,孩子就完全没办法了。”(T08)在教育政策的严格管控之下,校外培训变得更加隐蔽,参加校外培训面临着更高的进入壁垒。“你如果不跟老师提前报名,不提前联系老师的话,娃娃进不去。”(T03)同时,不同家庭的校外教育参与观念、能力、方式存在明显的分化,存在潜在的教育公平危机。“家庭条件好的学生,直接以家教的形式把老师请到家里去,或者是在酒店完成课后补习。比如今天周末,家长老师约定好在酒店开个房间,一个上午就把课程补习完成。”(T18)家长对学校教育的参与严重不足,主要是通过微信群、QQ 群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家校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带来的误解。“现在家长就是不了解情况,所以有些家长就会举报学校又在乱收费用之类的。”(T20)家庭辅导面临时间精力不够、自身能力不足等诸多不利因素的制约。“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们要工作挣钱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老年人没什么文化,没有办法对娃娃的作业进行辅导。”(T07)可以说,家长对子女教育的思考与行动不够匹配,实然行动与应然行动存在错位,这些错配可能正是教育焦虑的重要源头。

(三)家长响应“双减”政策的支持期待

通过开放式编码,得到家长对“双减”政策支持期待的初级类属42个,参考点284个。通过关联式编码,将这些初级类属分为三类:学校支持、教师支持、政府支持,分别反映家长在响应“双减”政策过程中对学校、教师、政府支持的期待。从参考点的分布来看,学校支持有134个参考点,占47.18%;教师支持有105 个参考点,占36.97%;政府支持有45 个参考点,占15.85%(详见表3)。

表3 家长响应“双减”政策支持的编码及其参考点数

家长对学校和教师的支持期待较多,对政府支持的诉求相对较少。有家长反映,没有明显感受到学校对“双减”的响应,“学校的响应力度并不是很大,很多学校对于‘双减’减负,其实并没有减到什么内容,可能就是象征性地有一点点”(T05)。学校的课后服务还难以普遍满足家长对优质教育的需求,部分学校的课后服务就是做作业,也有正常上课的,兴趣班难以满足学生兴趣。“很多学校延时服务都还是在上课或者是完成作业,我孩子的学校一周开设了一次兴趣课,时间也不是很长,就一两节课,我觉得还不是很够”(T05);“现在兴趣班给我的感觉就是班主任在兼职做这个事情。反正我觉得不够专业,也等于浪费了孩子的时间”(T13)。由于课后服务带来的收费和放学时间问题,家长们反响较为强烈。“现在课后延时服务要交费用,我觉得其实就是变相地收钱了”(T17);“课后延时服务的话,作为家长来说,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不理解这个课后延时费。因为以前没有这个费用的时候,孩子也是那个时间段下课,一直都是五点过”(T08);“现在我们孩子是下午三点多就下课,学校延时服务到五点半”(T10);“关键是不延时的话就要四点钟放学,以前从来没有四点钟放学。现在就是‘双减’过后,不参加延时服务的,四点过就放了,你觉得像话不”(T12)。在“双减”政策之下,教师为执行政策而表现得保守谨慎,尽力避免各种投诉带来的麻烦。“以前作业都是发在群里面,现在也不发了,现在也没有让家长去搞这个作业什么的了,没有要求家长一起辅导。现在政策之下老师也没有,可能也是不敢”(T15);“每次布置作业老师都在群里说,如果觉得有问题,觉得作业多的可以私信我”(T08)。教学时间压缩,课后作业减少,知识巩固存在困难,教学存在赶进度的现象。“因为课本上呈现了那么多内容,老师又必须要把课上完,然后现在的话老师也要赶进度。老师本来就有那么多任务,下午最后两节又不能讲新课,他就只有换一种方式来处理,让家长在家里通过练习的方式抢进度”(T14);“反正就是他们现在上课拉得很快,休息的时间也比较多,看起来是减负了,但是娃儿吸收不进去”(T12);“现在节奏比较快的状态下,娃儿可能都不能理解到讲课的内容,如果连50%的程度都没有达到的话,肯定就不行”(T13);“他们的上课节奏一直很快,孩子掌握得根本就不扎实,只有学习好的孩子,理解能力强的孩子,他能够掌握好,像中等偏下的孩子他就理解不了”(T17)。家长在肯定教师的专业性、责任心的同时,也希望教师能够提升职业道德素养,充分关注孩子,在作业布置、批改、反馈、督查上承担更多的工作。基于家长“双减”政策态度的分歧,对“双减”政策未来走向的期待同样存在不同的声音。有的家长认为,“还是想回到以前有课外辅导的时候,这样巩固了她学校的知识,还能有所提升”(T15);有的家长觉得,“还是之前的政策和现在的政策中和一下比较好”(T07);还有的家长主张,“找一个更好的方案来替代”(T06)。从总体来看,希望政府部门能够加强顶层设计,均衡配置教育资源,合理设置课程内容,将政策执行过程中的监管、培训、指导有机结合起来。

五、讨论与建议

(一)弥合认知分歧,达成家长响应的普遍共识

家长群体对“双减”政策的判断、态度、效果等方面存在明显的认知分歧。这显然不利于政策的执行,因为任何教育改革本身就是一场集体行动,需要全体社会成员达成普遍共识。然而,认知分歧正是信任缺失、信息不对称条件下社会博弈的逻辑必然。这就要求做到如下三点:

1.更新教育观念,正视教育变革进程中的家国关系变化。改革开放之后,家庭的生育、养育、教育功能逐渐“私有化”,家庭成为经济生产、人口再生产、阶层再生产以及市场交易的主体。教育成为家庭获取社会优质稀缺资源,进而实现社会阶层跃升的重要渠道。然而,教育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奠基工程。“双减”意味着国家对家庭的强势介入,从“家国分离”走向“家国互嵌”[4],家国关系和群己权界被重新定义。只有将私人利益与公共利益、家庭立场和国家立场结合起来,在服务国家建设的过程中追求家庭收益和个人价值最大化,才能形成对新时代教育的恰当理解。否则,就容易陷入狭隘的精致利己主义的漩涡,从而阻碍教育政策认知分歧的弥合。

2.强化舆论引导,增强政策执行过程中的社会信任。信任是现代社会的重要社会资本,是社会稳定运行、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学生负担似乎并没有因为历史上出台某项政策而发生明显好转,反而存在越减越重的迹象。尽管“双减”的政策力度前所未有,但制度变迁过程中路径依赖的威力不容小觑,家长怎能相信“双减”会带来根本性扭转?在家长对政策执行缺乏信任的同时,信任危机同样发生在家长之间。家长在考虑是否响应“双减”政策时,大部分都会看身边其他家长究竟会怎么行动,进而作为个体决策的依据。尽管可以通过制度化途径建立社会信任,但更重要的是启动社会信任的心理机制。基于此,应当充分发挥舆论引导在增进政策执行中社会信任的重要作用。

3.加强舆情监控,走出信息不对称条件下的博弈困境。面对“双减”,家长普遍会计算家庭利益得失,社会博弈过程广泛存在。如果课外学科补习能够确定地带来额外教育收益,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形下,家长可能将违背“双减”政策作为最优选择,从而不可避免地陷入“囚徒”困境。在这一过程中,信息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现代互联网既能促进信息共享,也能传播虚假信息、恶意信息,制造信息恐慌,误导家长决策。因此,要加强舆情监控,建立公开透明、客观公正的信息环境,促使家长达成共识,减少社会博弈。

(二)加强家长教育,提升家长响应的参与能力

家长参与是教育领域广泛存在的不争事实,然而,家长参与存在缺位、错位、越位多种乱象。既有当为不为,也有恣意妄为。“双减”既是对学校教育和校外教育进行匡正,也是为家长参与指明方向、提供规范。家长响应“双减”就是要恰当地参与子女教育,即做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现实问题是,该做的不知道怎么做,不该做的却冒险为之。为此,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提升参与能力。

1.家长应强化教育政策意识,增强行动自觉。长期以来,相关部门对各种培训机构的学习内容、人员资格等监管不到位,校外教育与学校教育的协同作用不够。教育的目的是育人,而培训机构则专注于“育分”,并利用家长教育焦虑夸大应试教育,这在本质上存在着背离教育宗旨的巨大危险。家长只看到了培训机构在“育分”方面的利,却没有充分意识到在育人方面的弊。“双减”政策是党和国家根据新时代基础教育新形势作出的重大决策,改革力度之大、行动之坚决,前所未有。家长应积极响应国家政策,自觉抵制非法培训机构和违规培训活动,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党和国家的政策目标上来。

2.家长应深度参与学校教育,形成共育合力。家校合作共育是“双减”政策的要求,也是学校教育的内在需求,然而,现实状况还不能令人满意。据家长反映,他们与学校之间互动形式单一、信息沟通不畅,矛盾和分歧还比较多,家长真正能够参与教育教学过程的情形不多。学校和教师的专业性在提升,家长参与壁垒在增加,教育话语权偏弱。家长参与缺乏制度化设计,主要视学校和教师的需要而定,被动型参与特征明显。当家长有机会参与学校教育时,参与能力不足且不平衡,不愿或者不能表达自己的观点。因此,从家长角度来看,当务之急是要提升自身的参与能力。

3.家长应合理规划子女成长,指导校外学习。实施“双减”政策之后,学生作业负担、培训负担减轻,校外闲暇时间增加。家长反映,由于父母工作忙、家中没有老人照管等原因,孩子监管出现“空档期”,存在一定安全隐患。个别孩子沉溺于电子产品,亲子冲突增加,亲子沟通困难,这让不少家长束手无策。“双减”把学生从重复、低效甚至无效的学科学习中解放出来,其目的并不是要让学生“放飞自我”,而是为全面发展、个性发展创造条件。家长要对子女的校外学习进行系统规划,要协调好个人事务与子女教育之间的关系,要学会与子女进行和谐、有效的亲子沟通。

(三)回应家长关切,完善家长响应的支持体系

家长关切的实质是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社会中对确定性的追求。这一命题的内在矛盾正是家长教育焦虑等负面情绪的滥觞。“双减”想要治愈家长的教育焦虑,却难以消解其产生的矛盾根源。在“双减”的执行过程中,要想得到家长的积极响应,那就不能忽视家长关切。

1.教育行政应尊重家长关切,支持家长响应。家长关切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生成、表达,具有其存在合理性,需要得到回应。尽管家长对确定性的追求并不能必然得到确定性结果,但其追求过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个体的心理创伤。当然,个体追求会不可避免地渲染、放大全社会的总体教育焦虑。基于对公共利益的考虑,教育政策不能接受这种社会风险的无限扩散。事实上,家长的个体追求往往只是心理安慰,个体效用和总体效用都难以取得预期效果。这是因为,教育嵌套于社会之中,教育改革是一场社会行动。社会是国家和私人之间的公共空间,教育既受到社会的制约,也表征和建构社会。“要夯实教育改革的社会基础,必须在社会系统和教育系统内重建社会信任、鼓励社会合作、扩大社会参与。”[27]这就需要在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之间寻找平衡点,要同时兼顾家长关切和政策目标。

2.学校应肩负社会责任,支持家长响应。如果说减轻校外培训负担主要靠依法行政,那么,减轻校内作业负担、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则必然依靠学校和教师。无论校外负担,还是校内负担,最终都会在家庭得到汇聚,家长是否积极响应是实现政策目标的关键。在政府和家长之间,学校应当发挥重要的支持作用。学校应把提质增效放在首位,深化教学改革,做优课后服务。“双减”不仅要把负担减下去,更重要的是把质量提起来。以牺牲质量为代价的“双减”,既违背政策初衷,也无法让家长接受,更不会得到家长的响应。同时,学校应规范化举办家长学校,承担家长教育职能,对家长如何参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校外教育进行指导。也就是说,学校既要教学生,也要教家长。前者应是天经地义,后者实为时代亟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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