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定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宫调体例”刍议

【摘 要】《新定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后世简称《九宫大成》。该谱是一部以系列宫调为编辑体例且广收曲牌体式的南北合谱。其宫调种类繁多，且有些宫调无中生有。虽然如此，然《九宫大成》宫调体例并非紊乱且有其独特的见解。《九宫大成》在宫调体例的安排上沿用九宫谱的传统，其随月用律观念反映了中国古代音乐与自然环境的密切关系，且在南北曲牌类型以及宫调分配上相互弥补，以求达到文化大一统。

【关键词】宫调；九宫大成；随月用律；九宫谱

【中图分类号】J6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4）23—103—03

周维培云：“《九宫大成》的宫调系统紊乱，完全无视南北曲宫调使用上约定俗成或既定的音乐程式，使填词度曲者无所适从。”吴志武云：“《九宫大成》的宫调设置是南北曲谱制作史上的一种探索和创新；但任何一种创新，都会对许多已约定俗成的成法构成挑战，或者说使成法趋于混乱。”可见，不少学者提到《九宫大成》宫调紊乱问题，然而，笔者认为《九宫大成》这种看似紊乱的安排，可能有其深刻的思考和构想。

一、“九宫谱”的传统

“九宫谱”是指以宫调为体例并收录与编辑曲牌的曲谱。“九宫谱”编辑目的是促进戏曲创作以及规范词曲格律。而“九宫谱”中的“九宫”不止是五宫四调，也不是九宫。总的来说，《九宫大成》遵守“九宫谱”依据“宫调”收录曲牌体式的传统。

（一）燕乐宫调的传统

燕乐宫调是唐宋时期俗乐在实践中逐渐形成的宫调系统，最完整的记载可见于晚唐段安节《乐府杂录》。清人凌廷堪提到：“今南北曲，皆唐人俗乐之遗也。”俞为民云：“无论是南曲，还是北曲，都沿用了前代的宫调之说。”《九宫大成》亦是如此，其所用宫调名称有23个调名均来自“燕乐二十八调”。《九宫大成》总论云：“则知道宫、歇指，久已失传……若夫般涉调，虽隶于羽声七调内，今南北词亦只寥寥数阕，考诸各谱，附于正宫者俱多。顾般涉本系黄钟为宫，自当归入黄钟宫，用存循名核实之义云尔。”所以，其宫调除了般涉调、高般涉调、道宫、歇指调、歇指角调没用，其余都继承了燕乐宫调的名称。

《九宫大成》总论云：“又其所谓宫调者，非如雅乐之某律立宫，某声起调，往往一曲可以数宫，一宫可以数调。其宫调名义既不可以泥。”吴梅也曾说到：“而到了宫调之理，词家往往仅守旧谱中分类之体，固未尝不是。但宫调究竟是何物件，举世且莫名其妙，岂非一绝大难解之事。”《九宫大成》虽沿用燕乐宫调，但其宫调仍只是起着统筹曲谱的纲目而未有调式调性的指义，南曲九宫谱亦是如此。

（二）南曲九宫谱的传统

南曲九宫谱乃辑录南曲曲牌体式的曲谱，遗存较完整的仅11种，其中大部分以“仙吕”为宫调体例之首，《九宫大成》亦继承此传统。九宫谱编辑目的是规范格律体式且便于后人创作。九宫谱宫调体例的影响来源于陈白二氏的《九宫谱》与《十三调谱》，且以“仙吕”为首，故《九宫大成》沿袭旧谱，以“仙吕”为首，而不是以“黄钟”。

后世又有《旧编南九宫谱》《增定南九宫曲谱》《南词新谱》等都以“仙吕”为首。再者，俞为民对明臧晋叔《元曲选》和近人隋树森《元曲选外编》所选收的杂剧进行了统计，得出第一折用仙吕宫曲调的有168本。这说明在元曲中仙吕宫在第一折中使用非常普遍。其次，龙建国云：“仙吕调的声情清新绵邈，适宜于放在开头。”作为开头曲目，不可能开头就是大喜大悲，仙吕调可为观众营造一种清新、悠扬之感，也为后续之表演营造良好氛围。骚隐居士云：“宫调当首黄钟，而今谱乃首仙吕。”这说明在当时仙吕调为开场曲目之宫调首选。

综上所述，仙吕调不仅在第一折所用数量上占据主导地位，而且音乐特点使其成为开场曲目的首选。

而历代对宫调加以论述者甚众，然而由于各家所论纷纷不一，《九宫大成》编者沿用了“随月用律”的传统观念。

二、“随月用律”的观念

古人将十二律与十二月、十二个时辰之间的对应关系画在一个圆圈上，以这样的圆形展现出来的就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循环，而将之与音乐结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音乐与十二月的活态情形。《九宫大成》将宫调名称与十二月令进行编排，显然，受到古人“随月用律”的影响。

（一）古代“随月用律”的影响

《九宫大成》受古代“随月用律”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古代有“随月用律”的传统。关于“随月用律”最早见于《礼记·月令第六》。南宋张炎《词源》中也指出：“律吕之名总八十四，分月律而属之。”《清史稿》记载到：“其朝会宴享，并应依唐祖孝孙之说，各以其月之律为宫。”这些文献的记载都能说明古人是具有“随月用律”的习惯，《九宫大成》受此影响。

（二）按月分配宫调

《九宫大成》编者提到：“今合南北曲所存燕乐二十三调诸牌名，审其声音以配十有二月：正月用仙吕宫、仙吕调，二月用中吕宫、中吕调，三月用大石调、大石角调……十二月用羽调、平调，闰月则用仙吕入双角。”可见《九宫大成》将月份都安排宫调名称。例如《九宫大成》春季一月用仙吕【醉扶归】、二月中吕【石榴花】【渔家傲】，三月大石【长寿仙】【芙蓉花】等曲；夏季四月越调【小桃红】【亭前柳】，五月正宫【锦缠道】【玉芙蓉】等曲……

结合燕乐宫调可知，黄钟调与羽调重复运用。《分配十二月令总论》云：“羽调即黄钟调，盖调阙其一，故两用之；而子当夜半，介乎两日之间，于义亦宜也。”黄钟调和羽调重复运用，这是同一均（同一律）中的同一宫调。十一月用黄钟调，所以十二月缺一个调，就用了羽调。而文中的“子当半夜”中的“子”为“子时”，而“子时”指的是“23：00—1：00”，“子”有孕育之意。而子时介于两天之间，十一月对应十一点，十二月对应十二点，十一月、十二月也在子时内，所以可以重复运用。其余每月对应不同的宫调名称，而闰月则是所余日之月，故用“仙吕入双角”之非燕乐宫调。

（三）闰月“仙吕入双角”

“仙吕入双调”之名称，该“宫调”名称之所谓，乃“仙吕”与“双调”曲牌合套而俗成。该宫调属于南曲，北曲所无，故北曲按月分配称“仙吕入双角”。《九宫大成》北曲闰月配有“仙吕入双角”，南曲则未配，是因南曲没有合套曲牌之类型。

南曲谱中设置有“仙吕入双调”。如《旧编南九宫谱》《增定南九宫曲谱》《啸余谱·南词》《南词新谱》等都曾用过“仙吕入双调”的名称。而《九宫大成》中的“双调”在十月南曲中已被采用，所以“调”没有，北曲就用“角”补之。《九宫大成》凡例中云：“今选仙吕宫之南词，双角之北词，南北合套者为闰月，另成一帙，是为仙吕入双角，以证旧日之讹。”这无疑都能证明《九宫大成》中“仙吕入双角”沿袭旧谱“仙吕入双调”。

《九宫大成》总论云：“闰月，则用仙吕入双角；仙吕即正月所用，双角即十月所用，合而一之，‘履端于始，归馀于终’之义也。”“仙吕入双角”是一月加十二月，在太乐蜀十四调名中，仙吕为九月，双角对应的是四月，也就是九月加四月为十三月，也就是意为多一个月，附在了最后，也就是把剩余月份归总在一年的终了置闰月。这也就是“归馀于终”。可见，《九宫大成》中的南北曲宫调分配都未采用同个宫调名称，这也与南北差异息息相关。

三、南北差异的体现

周祥钰云：“博弋群编，分宫别调，缺者补之，失者正之，参酌损益，务极精详。”

《九宫大成》收录的南北曲牌体式相同，即无论南曲还是北曲，皆为“始调”与“又一体”，甚至有些曲牌名也相同。欲体现南北文化之差异，故在宫调配置上体现其南北不同，相互弥补，以求达到文化大一统。

（一）曲牌类型不同的互补

《九宫大成》中曲牌分为南曲和北曲，其南曲宫调依“引子”“正曲”“集曲”，北曲宫调依“只曲”“套曲”“合套”，南北曲牌类型中既体现了“集曲”性质，又体现了“套曲”的性质，使得曲牌类型很完整。

北曲曲牌类型分为“只曲”“套曲”“合套”。“只曲”即单支曲。在散曲中则称小令或叶儿，散套亦称大令。“套曲”也称“套数”，在剧曲或散曲中，将若干曲牌联接一起，称作一个套曲，或简称为一套。联接时，所选用的曲牌大都属于同一宫调，借用其他宫调的称为借宫或犯调。写作套曲时，一般不能将南北曲曲牌联在同一套内，但“南北合套”自有定式为例外。联套时，曲牌的选用和排列次序大致有一定的规律。

南曲曲牌类型分为“引子”“正曲”“集曲”。“引子”古称“慢词”，《九宫大成》依昆曲谱式逐一谱出，作出场引导过曲之用，或以为引起下文也。《九宫大成》编纂者发现旧谱曲牌分类的问题，因为“过曲”包含“犯调”、“集曲”曲牌，所以此种分类显得重叠，故其将“犯调”改作“集曲”，以突出集曲曲牌的创作手法，又将“正曲”取代“过曲”与“集曲”并列。“正曲”就是最基本的、没有经过变化的曲牌；“集曲”之意则是集用不同正曲的句子合成新曲，即从同宫调或不同宫调的若干支正曲曲牌中摘取部分乐句联成新的曲牌。

总之，南北曲牌虽然有差异，但其通过相互融合、交流和借鉴的方式，使得南北曲牌也在丰富和发展。南北差异的体现，不仅在南北曲牌类型上有所不同，而且在南北宫调分配上也有所差异。

（二）宫调分配的互补

《九宫大成》在宫调分配上受南曲“九宫”与“十三调”的影响。南曲以“九宫”为主，北曲采用“十三调”为依据，无“宫”之调，北曲则用“角”调补充。“九宫”与“十三调”是南曲常用的两大宫调系统。最早见于元末陈、白二氏的《九宫谱》与《十三调谱》，只可惜未及遗存，现存最早属明嘉靖蒋孝《旧编南九宫谱》，不过其“十三调”谱仅有曲牌名而未收曲牌的词文体式。

凌廷堪《燕乐考原》中提到：“至于近世周祥钰辈，以宫、商之调为南曲。角、羽之调为北曲，又以正宫为南曲，高宫为北曲。”《九宫大成》在宫调分配上，南北曲形成了互补关系，其南曲统称为“宫”或“调”，北曲统称为“调”或“角”，一、二、八、十月所用宫调呈现南曲之宫到北曲之调，三、四、六、七、九、十月份所用宫调呈现南曲之调到北曲之角。五月所用宫调呈现的是宫到宫（即正宫到高宫），南曲所用的正宫，对应的应是般涉调，前文已提及很少用之，故北曲未有相对应的调，故用高宫将其补之。十二月所用宫调呈现的是调到调（即羽调到平调），平调所对应的道宫已弃之不用，其余宫调名称在其他月份都已采用，还剩平调未用，故将羽调与平调进行组合。《九宫大成》中曲牌的类型以及宫调分配所采用的名称都未重合，这既体现了南北方文化差异，又体现了文化大统一。

四、结语

《九宫大成》编谱者在面对已不可解的宫调体系时，通过归结、靠拢等方式来寻求合理整饬的途径，旨在理论上诠释一个源远流长且具备自洽性的宫调体系，他们的努力反映了中国文化对于古代遗产的珍视和传承的态度。通过对《九宫大成》宫调体例的分析研究，我们不仅能够了解明清时期音乐文化的特点和发展趋势，也能够窥探中国古代音乐的传统与演进。然而，仍需指出的是，对于宫调体系的归结和理论解释仍存在一定的困难和争议。因此，在当今，我们需要继续深入研究和理解宫调体系，以更好地传承和发展中国传统音乐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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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系2024年浙江省大学生科技创新活动计划（新苗人才计划）项目“《九宫大成》中南北曲‘同名曲牌’的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2024R429B054）成果。

作者简介：郑珏（1999—），女，汉族，湖南邵阳人，温州大学音乐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音乐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