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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西语境下元宇宙期许的向度差异与分化影响

2024-02-08王唯先

传媒 2024年3期
关键词:元宇宙文化差异

王唯先

摘要:在数字革命狂潮之下,“元宇宙”逐渐从科幻概念走向现实之可能,并随技术的发展不断具象化,但在各界热烈期许中偏向的分歧也随之展现。本文引入吉尔特·霍夫斯泰德(Geert Hofstede)文化维度理论,分析目前中国与西方对元宇宙之期许存在的差异,考察集体主义融合向度与个体主义游戏化向度之间的分化,并讨论其可能促发的影响与问题。

关键词:元宇宙 元宇宙期许 文化差异 数字中国

以2021年西方互联网巨头脸书(Facebook)更名事件为起点,元宇宙(Metaverse)以一种饱含科技畅想的概念形式被引入公众视野,而其普及、衍变之迅速迫使人们重新审视疫情大流行给日常生活方式带来的改变。网络会晤、云端对话、无接触传递,人类生活从各方面开启“线上模式”,数字化进程的增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人们顺畅地理解并接受这一基于未来主义的构想。就长期主义发展观来看,元宇宙议题高度关系着人类社会传播活动的变化,亟待深度拓展,在传播学界更不乏有名望较高的学者为其冠以“未来媒介形态”的预期认证。但回归当下,一个现实问题也随着技术迭新被引至台前:在差异语境下,元宇宙存在不同的发展倾向,面对“点亮科技树”的抉择时刻,人们又将何去何从?

在元宇宙的概念讨论中,很大一部分研究者使用了Roblox公司归纳的“八大要素(身份、社交、沉浸感、低延迟、多元化、随地性、经济系统和文明)”以及Beamable公司规划的“七个层次(体验、发现、创作者经济、空间计算、去中心化、人机互动、基础设施)”或马克·扎克伯格本人对沉浸式互联网生态的宣讲以作为概念引入。然而,此类内容基本沿袭了西方互联网资本或工程技术人员的观点,本质上即存在一定指向性,而学者们在译介、引用时却在一定程度上默认其是具有普适性的、全球通行的未来构想。

元宇宙概念始于西方科幻,却不囿于西方语境下发展。在中国,元宇宙被赋予另一种释义:“人類运用数字技术,由现实世界映射或超越现实世界,可与现实世界交互的虚拟世界”,沈阳在《元宇宙发展研究报告3.0版》中结合党的二十大报告内关于数字中国建设与发展的精神,也较为明确地指出建设元宇宙的目的不是让人完全沉浸在虚拟世界里,而是通过技术的迭变来增强现实世界的建设,形成虚实共生的良性生态。

至此,不难看出我国对元宇宙发展的期许与西方的主流宣讲明显存在差异。以美国互联网商业巨头为首对元宇宙提出的期许基于游戏平台的建构,宣扬针对个体的沉浸式感官体验,从而形成偏重“个性化”与“自由度”的游戏化向度。我国正处于数字中国建设促动期,伴随产业转型与理路创新在战略上将更多重点投射于数智技术的社会面推行,以虚拟服务现实,从而向虚实共生的融合向度发展。而笔者认为,这种向度偏差仍源自文化差异,不同文化语境下的元宇宙在创生过程中将显不同,下文将引入吉尔特·霍夫斯泰德(Geert Hofstede)提出的文化维度理论框架中的“个体主义/集体主义(Individualism versus Collectivism)”维度,从而辨析西方与中国对元宇宙期许的偏向差异,并尝试探讨可能由此产生的分化与影响。

长久以来,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的二元对立持续活跃于跨文化研究领域,该理论自1980年由荷兰学者霍夫斯泰德提出至今被广泛用于文化差异的解释与比较。在霍氏文化维度理论框架中,西方文化具有鲜明的个体主义特征,而东亚文化则存在普遍的集体主义观念。这两种主义的概念可以被理解为社会总体价值观的衡量倾向,当社会呈现个体主义倾向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较为疏松,人们往往更关注自身或小范围亲密关系,而生活在集体主义倾向社会中的人则更注重自己所归属的大族群。霍氏认为,文化是身处于相同环境中的人所具备的一种“共同的心理程序”而非简单的个体特征,所以拥有相同教育背景、生活在相同的社会大环境中的人也就拥有了相同的思维方式;反之,国家、地缘、种族等因素影响下产生的差异性也就使其各自的文化产生了差异性。因此,当我们将前文所述的西方与中国对元宇宙的期许纳入该框架,就会发现差异存在的必然性。

如今被人们广泛认知的元宇宙概念缘起于西方科幻小说《雪崩》,其中描画的通过外接设备将人的感知与终端连结从而实现在虚拟平行世界中的互动,这一设定在相当程度上获得了后继者的认同。到目前为止,Google、Microsoft及已经正式更名的Meta等西方头部科技公司都明确在元宇宙方向保有持续性地研发投资,其宣传重点在于沉浸式体验、多元化与去中心化、经济与文明系统等方面的个体自由度增强。互联网公司以用户需求为出发点符合其自身的发展逻辑,但可以想见,由此构建出的虚拟平行空间将放大个体主义的特点,而群体的需求属性将被弱化;用户进入后可以实现与现实物理世界高拟态的沉浸式社交、娱乐、消费、创造和经营,但与此同时在现实中无法达成的个体欲求也将放大,并在数字化身的加持下得以作为,有赖于现实世界的秩序约束恐将难以实现;更进一步设想,由此倾向下发展出的元宇宙将可能与物理空间形成分裂的、平行却不相融的状态。有学者将中外学界的元宇宙相关研究内容进行对比,发现国外对元宇宙的研究早于国内,但高质量的研究成果不算多,且该领域研究并未受到学界的高度关注。笔者认为这恰恰与西方元宇宙期许目前存在的个体主义与游戏化倾向直接相关;若以此基调持续发展,元宇宙将会在技术层面实现虚拟现实增强,但实际上仍是在创建一个有别于物理现实世界的“幻想云端”。

再观国内对元宇宙议题的种种论调,商界和学界几乎共认元宇宙为“Web3.0”或“未来媒介形式”,而这种共识离不开顶层设计的宏观视角。在当前全球经贸与交流衰退、多极化竞争的大背景下,能否在势不可挡的数字化进程中抓住历史机遇是完成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课题。2023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中强调建设数字中国的必然性与迫切性,此后多地政府签发培育元宇宙技术发展与产业融合的行动规划,重心皆在工业、文旅、公共服务等融于社会面的应用与服务。而目前学界相对主流的研究方向在于元宇宙的本体论、其相关联的数智技术与各行业的融合,以及在此基础上引发的伦理问题探讨。这是来自国家层面高度重视的发展规划,产业统合与发展的动力都来自顶层设计的宏观调度而非资本利益集团,在此基础上生发的元宇宙及相关技术将不仅仅服务于某一个体的意愿,资源不倾斜于个人与个体权益,而是强调社会共有福祉与利益,竭力促成普适于全社会、作用于人民生活的集体主义向度发展。

当一个事物的发展倾向存在差异时,结果的分野将在极大可能上成为必然。详谈差异的目的并非是想鼓动二元对立,强争优劣,而是希望通过具体分析去理解当下现实存在的亟待解决的问题。世界是多元的也是变化无常的,只聚焦于技术未免太过片面,科技支持只是元宇宙成形的“必要不充分条件”。归根结底,元宇宙是人类的科技文明发展所推出的“新产品”,享用它的是人类,其所附带的也都是人类社会的老问题。

1.多个元宇宙间的壁垒。客观来说到目前为止,元宇宙仅是一个萌芽期内“等待着陆”的理想,我们仍处于不断追问“元宇宙是什么”的阶段,在技术层面取得关键性突破以前,我们可能一直需要面对这个问题并以无限延展的姿态进行推理与想象。但在笔者看来,也恰因如此才使元宇宙极具分化裂变的可能;再以审视的目光投向科幻作品就会发现它们一贯以结果论呈现未来,过程都做淡化处理,这与现如今人们对元宇宙“天下大同”的畅想颇为相似。传播学者喻国明曾对作为未来媒介的元宇宙展开世界观的进一步论述,提出元宇宙将实现“无界传播”与“共在空间”的情景,认为其能消除现实边界,让全球各地实现同域共融从而形成全新的社会传播环境。对此,应该报以理想主义的愿景,但一如前文所论,西方元宇宙期许与中国在意识形态上存在天然差异,而政治制度也无法令其实现中国此类宏观角度的向度调整,理应适时考虑元宇宙的不唯一性。个体主义治下偏重游戏化的向度或将快速促动元宇宙及相关技术的进展,但可能无法对除却消费娱乐以外的其他层面价值进行深度挖掘,而融合共生向度从集体主义出发,实践目标相对广泛且无法速成。由此看,在不同期许下生发的元宇宙将附带由文化差异、政治背景、元宇宙运行机制本身融合而来的天然壁垒,中间存在交融问题也将是无法回避的;在无法全面融合的情况下人们当然可以选择有限融合,但那将与现今逆全球化、多极化的人类社会发展别无二致。

2.慎思“重新部落化(Retribalization)”。就概念本身而言,社交是元宇宙的主旋律,这也是它与传播学、媒介学如此紧密关联的原因。许多人乐于将元宇宙与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提出的“重新部落化”的观点相结合,毕竟相比于现阶段互联网应用形塑出的割裂状态,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期许中的元宇宙都是进一步拉近时空距离、可能实现共建文明的未来进化方向。但回顾麦氏理论,就会发现其在强调媒介技术的发展裹挾社会与人类进化的同时,也对人际关系中因技术发展产生的异化表达担忧;当社交距离被技术缩短,人类的社交并不只会双向融合,还会因缺乏共识产生理解偏差与感性冲突。将此观照到元宇宙议题中依旧成立,当时空距离被缩短时信息流也将呈爆发式增长,从本质上有别于物理肉身传播也会令其在身份隐匿性之下引发混乱无序、信息权利剥削及话语权缺失的问题,即如有学者指出:身处的社交环境越自由,人们越容易被不同的意见领袖所引导,越宽松的交往环境越容易造成不同利益驱动下的意识裹挟。因此,只畅想依靠元宇宙的沉浸式传播体验形成现实扩展是远远不够的,在期许其成就未来媒介共现语境的同时,我们也必须防范其内在的“伪部落化”可能。

3.文明与文明的斗争。从历史发展的宏观层面出发,元宇宙有望促成社会生产方式的数字化转型,使市场经济转向共享经济,但这也意味着工业时代的治理制度与文明形态必将面临挑战。一方面,由数字构建的虚拟平行世界中的信息流动将突破语言、种族、国别及地缘等诸多现实边界,但信息的增量也极易造成冲突与矛盾的增量,而与此相应的数字化空间中的国家主权与意识形态安全问题应当引起高度重视。另一方面,技术霸权与数字殖民问题不可不谈;就当前世界格局来看,资源的不平等下恐难成就“天下大同、互惠共融”的全球化元宇宙境界,掌握技术主导权与支配权的国家将扩张垄断,并在跨国竞争中保有压迫别国的意图。因此,对元宇宙的不同期许与各国数字化进程的相继促动本质上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零和博弈,当发展的取向不同时更应关注自身欠缺的方面或将产生的不利因素与知识壁垒,预防可见性危机。此外,更应警惕假“数据共享”和“交流无界”之名酝酿出的“数字虚无主义”;再以Meta为例,其由Facebook更名而来,利用元宇宙蓝图为用户描画了一个承载数字想象的共同体,但在其中刻意强调数字身份独创性的同时也在造成文化、民族、历史与价值认同等一系列现实身份的剥离,以色列学者尤瓦尔·赫拉利(Yuval Harari)认为这会是一种能够超越政治与社会意识形态差异的“新兴宗教(Emerging Religion)”。各种“主义”与意识形态争端之所以被“老生常谈”,归根结底是一种文明与文明的对抗性体现。中国作为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面对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易陷于文化意识形态斗争,因此也恰应提高警惕、坚定立场,在尊重其他文明差异性的同时维护自身文明的完整性。

本文讨论中西语境下元宇宙发展的倾向偏差与分化之可能,目的不在于锐化对立,而是希望就这一处于时代风口的议题本身提出合理启示。依目前情况而言,元宇宙的未来之走向是无法预测的,但从人类历史发展的宏观视角来看,技术革命引发的负面问题从不依靠抑制手段解决;以科技的创新来敉平旧技术的裂痕,才是推动人类历史进程的根源动力。而中国作为政治大国、科技强国、文明古国,对元宇宙发展更具宏观层面优势,也更应重视此议题上的顶层设计与调度能力培养,理性畅想,面对未来,把握机遇以期长足发展。

作者系元界智慧(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学术部主任

本成果由中国元宇宙与数字人才培养公益行动资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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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垚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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