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情境论视角下云会议平台对社会互动行为的影响
2024-02-05赵华健
赵华健
摘要:新興的云会议打破了传统会议的信息系统,使传统会议的“情境”被重新定义,进而深刻影响着社会互动行为及关系的形成与维系。一方面,以云会议为代表的媒介形态的演进并未导致原有情境的“消失”,而是将既有的社会情境解构成了“特定”的新情境。另一方面,云会议平台与其他媒介的融合进一步扩大了信息共享的范围,使传统的信息间隔逐渐消失,再加上信息场景的融合,引发内部的群体身份、角色转换、等级制度等方面的行为变化。混合情境下的角色融合、“社会行为”的中区化、群体感弱化和权威的消解,都集中体现了云会议平台对社会互动行为的影响。
关键词:云会议平台 媒介情境 中区行为 印象管理
作为近年来新一代网络通信应用技术发展的一匹黑马,云会议是基于云计算技术,不但可以支持数以万计的用户参与,而且还能保证流畅沟通的互动交流平台。伴随着线上会议、居家办公、远程教学等远程视频服务的流行,云视频会议成为现代社交媒体发展的新形式。无论是政府、企事业单位召开的会议,抑或是商业、公益活动等,传统会议的“在场”被重新定义,云会议的形式在许多重要会议中得到广泛应用与实践,进而深刻影响着社会互动及其关系的形成与维系。由此,基于媒介情境论的视角,作为一种新的媒介形态,云会议的兴起形成了怎样的情境,它又如何作用于当前的社会互动系统,它对社会互动行为产生了哪些影响,在其背后又隐藏着哪些危机,成为笔者考察云会议媒介情境的根本性问题。
发轫于20世纪初期的“媒介环境学”(Media Ecology)是媒介研究领域的重要分支。作为媒介环境学派的第三代代表人物,约书亚·梅罗维茨(Joshua Meyrowitz)在麦克卢汉、伊尼斯和戈夫曼等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创造性提出了“媒介情境”理论,来考察媒介与社会行为的关系。传统意义上的媒介情境论探讨的是电视媒介,但随着技术的发展和媒介环境的变迁,以云会议为代表的新媒介形式的出现对社会互动关系产生了更为深刻的影响。而这就是笔者要考察的核心问题。媒介情境论可以为我们提供基本的理论视角。
学界普遍认为媒介情境论的形成主要受到两方面的影响,一是伊尼斯和麦克卢汉等先驱人物的媒介研究理论,二是戈夫曼(Erving Goffman)提出的“拟剧论”。梅洛维茨继承和拓展了戈夫曼的“情境论”视角和概念,对麦克卢汉和戈夫曼两种理论的整合“更侧重于互动理论而不是技术决定论”。戈夫曼并未着重论及有关“情境”的概念,而更关注的是“情境定义”与人的互动行为之间的关系。他提出了“框架”的概念来解释“情境定义”,从“框架”论述到“角色”,继而发展出“戏剧理论”来解释人类社会情境与社会角色的关系。但梅罗维茨认为,“拟剧论描绘的是一组静态舞台,它仅局限于面对面的交往上,已无法完全解释新媒介所带来的场景和行为的变化。”他将这种“情境”的视角引入媒介分析领域,重点探讨“信息流模式”如何定义情境。梅罗维茨将场景视为信息系统,提出了以人们的信息接触机制作为情境划分标准的新的社会情境。他以电视为案例进一步证明了电视媒介通过混合传统的情境,导致了大众行为的变化和社会的变化。由此,梅洛维茨的媒介情境论进一步开拓了媒介环境学派对情境的研究,成为带有一定融合色彩和前瞻性的理论范式。
当前,在媒介技术升级、媒介平台发展背景下催生的云会议平台,一跃成为媒介与大众新的社会互动方式,其对社会行为的影响与当时梅洛维茨考察的电视媒体相比,呈现更为复杂且多变的网络空间的形态特征。新媒体的真正影响并不来自于媒体中角色的描绘方式,而是来自于媒体改变现实生活中的人的方式。云会议是对现实会议的组织传播形式的拟真,可服务于行政会议、政令传达、远程培训等多个应用场景,会议时间、出席人数、参会资格都可以人为设定,它通过地址、密码、人数上限设定准入制,这些规则建构出“特定”的云会议情境,使信息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流动、共享。云会议的应用促使传统会议的情境界限被打破,出现了工作、家庭等多重情境的融合,参会群体内部的情境和成员间的互动行为也发生了微妙变化。同时,“云会议+直播”模式、VR云会议的应用等扩大了信息共享范围,为“云观众”提供了无差别的海量信息内容,改变了传统会议相对封闭的内部信息场景,使传统的信息间隔逐渐消失,进而引发内部群体身份、社会化、等级制度等方面的行为变化。
作为网络和视频会议技术不断发展的产物,云会议的广泛应用改变了原有的传播情境,进而影响着用户之间的互动行为。云会议构建了“特定”的情境信息系统,在这一信息系统中传播场景得以形成,出现用户群体、信息接受秩序、公私情境等的变化,从而促使新的社会角色和社会行为的产生。
1.混合情境下的角色融合。云会议打破了信息获取的壁垒,也大大消解了既有社会情境的区隔。云会议可容纳不同地域的多个分会场多人参会,扩大了信息的流动范围,创造了新的信息环境,导致新情境的产生。云会议创造了参会人员的“在场”状态,发言人虚拟的“在场”视频与实时的声音输出构成了其个人形象与角色身份,用户在相互凝视中完成自我形象的建构和对他者的想象,形成了高度符号化的社会角色之间的互动。此外,云会议情境还创设了社会角色之间的广泛连接,个人拥有了更多社会角色身份的定义,对各种社会角色会形成新的认知,从而衍生出更为复杂的社会互动关系。
2.社会行为的“中区化”。梅洛维茨在戈夫曼理论体系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位于前台和后台之间的“中区行为”的概念,解释了传统的后区与前区行为分界线的移动。而当前“云会议”情境下所形成的“中区行为”更多的是将前台和后台行为进行并列展示。传统会议主要在会议室、大型会场等“前台”工作场景中召开,一般不对外开放。云会议这一新媒介的介入,使得参会人员所处的书房、客厅等家庭信息场景可能被暴露,导致“后台前置”。原先处于“后台”位置的家庭情境被前移,成为介于“后台”和“前区”之间的“中区”,甚至是“前区”。家庭情境和工作情境的融合使前后台区域的界限开始消解,前、后台行为也开始交叉。云会议具有的融合现存信息系统的趋势,导致了“侧台”或“中区”行为。在中区行为中,以往在前、后台的极端行为会减少,如在云会议中,参与者会选择书房或设置适宜的背景作为场景,它更像是融合前台区域(云会场)与后台区域(家庭内部)的“中区”,以此来形成关于自我统一的“中区”形象。大型云会议还采用“云会议+直播”的融合模式,打破了传统云会议的封闭性,扩大了会议的参与范围与信息流动,参与人数可增加至万人。这一融合模式将代表主流话语空间的前台行为与私人化的后台行为并置,成为更全面的社会行为展现视角。
3.群体感弱化与权威的祛魅。传统会议大多由企事业单位等组织发起,以群体的形式存在。参会成员以社会关系为联系,形成成员间共同的目标,以此产生共同的归属感和共存感。而今,随着云会议的介入,内部信息的共享对象发生转移,隐秘行为的对象不再只是内部成员,而是逐步对外部成员开放,企事业单位成员的群体感被重塑。传统会议环境下,与会成员间共享信息的基础决定了“我们”是谁,“我与谁共享社会信息”。网络新媒介的介入,使得信息的交流不再依赖于物理空间、组织关系的接近,而是更倾向于通过直播等形式向社会大众开放共享。新媒介改变了“谁同谁分享社会信息”,社会信息系统的融合与分离,群体身份也随之变化。共享信息范围的扩大并不代表完全对外公开,许多重要的闭门会议仍只在内部进行。参与云会议的内部人员可能认为自己与外部人员有着明显的身份区隔,但信息共享范围的扩大和更多“云观众”的加入,内部人员会感觉自身和普通观众并无差别,从而影响群体边际的变动。一方面,云会议参与者虚拟的身体共在代替了以往面对面的交流,而且部分成员并未全程在线,成员间的虚拟互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群体感的弱化。另一方面,云会议通过直播的形式对外开放,“云观众”的进入使群体成员身份更加复杂,甚至可以聚合成为新的社群,围绕不同的兴趣和需要组成临时社会关系网络。随着更多成员的参与,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参会群体成员间的疏离感。
另外,云会议改变了高地位人物的可接触性,冲击了原有的等级制度。在梅罗维茨看来,特定场景的传播模式与等级次序有一定的关联性。在不同的场景中人们会扮演不同地位的角色,对知识的排他性的占有是传统高地位人物维系地位的方式。但如果媒介使不同知识领域能互相开放,那么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等级体系中的神秘性。同时梅罗维茨还认为等级制度中高地位的人位置的维持是靠后台的演练和放松,即依赖于对信息的控制以及下级对后台信息接触的限制。这种权力关系可以通过办公室及座位排列得以体现,如个人办公室比公用办公室象征的地位更高,一个具有较高地位的人常常有权利看着低地位的人,伴随着相对地位的单向信息流动。而云会议的出现显然打破了传统会议室的权威结构和信息流动,每个成员虚拟共在于同一界面,成为凝视他人和被他人凝视的对象。高身份地位的成员对信息的控制以及下级对后台信息接触的限制在云会议场景中有所减弱,云会议的介入改变了领导人私人化的后台行为的可接触性,导致领导人权威和内部等级次序的弱化。
当前,云会议成为多数会议召开的重要选项,云会议与传统会议的组合也将逐步常态化,而VR虚拟现实技术的运用,业务流程的介入,产品和服务的优化升级等也将成为云会议未来的发展趋势。但随着云会议与其他媒介形态的深度融合发展,情境的隐忧与后台危机也随之而来。
1.云会议后台行为的意外暴露。云会议情境中,“前台”通常是个体所扮演的具有一定理想概念的社会角色,更隐私性的个人行为则出现在“后台”。由于云会议会场中虚拟的身体共在,用户可以随时控制视音频开关,使出场与退场处于可控状态。当视频开启时,用户会以正式的具有一定理想概念的社会角色出场,当不需要主持或发言时,他可以关闭视音频以观众的身份在场旁听。因云会议的用户面对的是屏幕,无法感受如传统会议现场般的严肃氛围,因此可能会出现更为自然、私人化的行为表现,如着装打扮不够正式,在电脑面前会表现得更为放松等,其表情管理和行为举止会随会议时间而变得松懈,甚至出现意外或失控。参会成员发言结束后忘记关闭视音频仍在屏幕前表达真实想法或不满,以及因硬件或网络问题所引发的各种“事故”都会导致后台行为的暴露或失礼。参会成员在前、后台行为表演的不一致和巨大反差,对其人际关系的维护和印象管理都产生了一定的危机。
2.云会议的印象管理与危机应对。梅罗维茨将极端对立的前、后台进一步区分为“前前区”和“深后区”,两者具有更低的可见性。因此,云会议中的弹幕、评论可视为“前前区行为”。云会议还进行了空间细分,如腾讯会议设置了会议等候室、评论区、表情弹幕区,这些区域成为具有相对独立性的虚拟空间中的虚拟空间。无意动作、不合时宜的闯入、失礼和闹剧等在戈夫曼看来都是表演崩溃的几种主要形式。用户通过弹幕一方面可以即时互动;反之,負面评论则可能引发会议节奏的失控,进而增加表演崩溃的风险。弹幕的匿名性使得用户不再充当“沉默的螺旋”,于是出现有用户在云会议室大胆评论,宣泄情绪的现象。为避免后台行为的持续暴露而引发危机,参会者需要了解印象管理的技巧,在开会前后需要做好保护性措施。戈夫曼提出,剧班成员须具备忠诚、纪律和谨慎三种品性才可能平安进行表演。这要求云会议平台用户需要具备以上品质,进一步适应云会议的情境。另外,用户还可以控制前台、后台区域,选择相对正式、封闭且不被打扰的环境。对会议组织者而言,会前应对相关硬件、网络等进行提前测试,会议进行时可以对弹幕、评论等虚拟交互空间进行实时监控,必要时降低其可见性。发言或会议结束后,用户应及时检查视音频状态,从而避免后台行为的意外暴露。
网络通信应用技术与新媒体技术的演进推动着传播环境的“情境”变迁,带来了一连串信息场景的连锁变化,最终引起社会互动行为的深刻变革。笔者所聚焦的云会议情境无疑是对媒介情境论在新媒体环境下的一种补充。作为新媒介的代表之一,云会议的兴起和广泛应用对社会情境的影响呈现高度的动态性,它能够满足不同社会情境下不同社会角色的社会行为展示。用户游弋于虚拟与真实之间,建立了一种强关系下的“浅互动”。而更多“云观众”的加入与无差别的信息传播,形成了貌似开放的情境,但这种开放并不是完全开放,实际上仅限于前台区域、中区的开放,内部信息与专业知识仍控制在少数人参与的闭门会议中。与此同时,云会议所带来的技术隐忧和后台危机值得进一步探讨。
作者系苏州大学传媒学院2021级博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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