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芝麻香
2024-02-02白永芹
白永芹
村东头的一小块沙土地,我家用来种芝麻。到了秋天,天空变得格外晴朗,在阳光的催发下,芝麻一天天走向成熟。奶奶带我到地头察看芝麻的成熟情况。干涸的沙土地泛着白光,一地竖直的芝麻秆上,自下而上结着一簇簇密密麻麻的蒴果。叶子几乎掉光了,芝麻秆变成了黄色,蒴果变成了黄褐色,有的快要咧开了嘴儿。奶奶剥开一颗,把籽小心翼翼地敲落在我的小手里,“来,嚼一嚼,看香不香?”我一下一下地咀嚼,专注地体会着芝麻香,生怕一不留神漏跑了香味儿。
芝麻的金贵,在于它收成少、收获不易。爹娘把芝麻棵割了,捆成一捆一捆的芝麻个儿,用板车拉回家,靠在南墙根儿曝晒。等到芝麻蒴果一个个都绷不住了,一碰就会咧开嘴儿时,娘就在地上铺一块大布单子,把芝麻个儿倒过来拍打。一粒粒饱满的芝麻就伴随着碎壳和碎屑迸落一地,收集好了之后,再用簸箕簸出杂物。余下的芝麻个儿,再晒上四五天,还需要二次敲打、清理。晒好后,打下来的芝麻储存在一个瓦罐里。
小姑姑临产,奶奶忙了起来:扯了花布一针一线地做好了小衣服、小褥子,揭开瓦罐,取了一大碗儿芝麻。清洗、晾晒、炒熟,再放到面板上细细地擀,擀碎之后再放入盐,一大碗芝麻盐就做好了,尝一口,真香啊。娘说生我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忙前忙后。熟鸡蛋蘸上芝麻盐吃,不仅咸香可口,还可以给产妇增加营养。
快过年了,街上卖年货的多了起来。那时候不用出门,只要听到“梆、梆、梆”的声音,就知道卖豆腐的来了;一听到“铛——铛——”的声音,就知道卖香油的来了。卖香油的提个黄澄澄的铜油盘,一手把油盘荡出去,另一手拿着牛角做的鼓槌迎着油盘敲去,“铛——铛——”声清澈如磬,余韵悠长。娘称好了芝麻,拿了油壶,去换香油。卖香油的不用秤,灌满一油葫芦正好一斤,一提子半斤。娘让卖家再添一添,卖家就取出一油撇子往油壶里又倒了一下。其实那油撇子呀,满了也就盛一钱香油。买卖双方这样做,图个足斤足两,皆大欢喜。
用芝麻换回的香油老珍贵了。往窝头的凹槽里先放一小撮盐,再滴几滴香油,掰下一块块窝头蘸着里面的油盐,吃得津津有味。物質匮乏的岁月能吃上蘸香油的美食,就已等同吃上山珍海味了。我生病肚子痛的时候,娘就会让我躺在炕上等,她急急地做白面疙瘩汤,开滚后,打一个鸡蛋搅碎在里面。另一边,小碗里放葱花酱油盐,再滴上几滴香油,搅拌好倒进汤里。那诱人的香味儿飘过来,使我忘记了疼痛。吃着香喷喷的疙瘩汤,我觉得娘独独给我做的这份,是天底下最香最好吃的美味儿,吃完病也就好了。
芝麻的秸秆也不能丢,还会派上大用场呢。小时候每年除夕,娘把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会在院子里撒上一层芝麻秸秆,取“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美好寓意。另外,芝麻秸秆特别脆,踩上去会“咔嚓咔嚓”作响,又有岁岁平安之意。我们小孩子们会特别喜欢在上面踩来踩去,听那像鞭炮一样的声响,满心欢喜。
这些关于芝麻的零散记忆,这悠悠的芝麻香里啊,有我回不去的童年,抹不去的乡愁,和家人们给予我的温暖而平实的生活底气。
(编辑 兔咪/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