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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时期东北地区墓葬壁画所见帷帐研究

2024-01-24师瑞玲郑春颖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20期
关键词:壁画墓汉唐东北

师瑞玲 郑春颖

【摘 要】墓葬壁画所见帷帐既有装饰、分隔空间的作用,又具备祭祀飨神的独特功能。本文以墓葬壁画所见帷帐为研究对象,通过梳理和比较辽东、辽西地区壁画墓中帷帐的表现形式,深入探讨汉唐时期东北地区各族精英人士的社会生活、思想观念,并在此基础上尝试进一步揭示汉唐时期东北古族之间,东北古族与中原文明之间的交往、交流与交融。

【关键词】汉唐;东北;壁画墓;帷帐

【中图分类号】K879.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20—169—03

帷帐是中国古代社会普遍存在的室内陈设,在史料和考古遗存中都有所发现。汉唐时期东北地区墓葬中残见诸多帷帐存在的痕迹,或以附属构件帐座、帐钩等形式呈现,或以壁画上所绘图像的形态展现。帷帐的形态、装饰不尽相同,为壁画墓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和美感。本文将集中探讨帷帐与帷帐制度、汉唐时期东北地区墓葬壁画所见帷帐的表现形式,以及壁画墓所见帷帐的文化内涵三个问题,希望能对汉唐时期中原文明与东北少数民族文化的交往、交流和交融研究有所助益。

一、帷帐与帷帐制度

(一)帷帐

关于帷帐,学界有多种解读。如王春雨《汉唐室内设计中的“帷帐”》认为,“‘帷帐是一个统称,主要包括帷、幔、帐、幄、幕、帟、绶等。名称不同,形制不一,用途亦有别,但都与纺织品有关,属同一类物品。”“在室内空间的分隔与组织中起着主要作用。”[1]李梅田《帷帐居神———墓室空间内的帷帐及其礼仪功能》认为,“帷帐是古代室内的重要陈设,有遮挡坐具、卧具的功能,根据遮挡方式的差异而有幕、帷、幄之分。”付丁涛《魏晋南北朝时期墓葬壁画中的帏帐》认为,“帷帐是一种半围合的织物形态,常出现在建筑空间的内外。……帷帐的结构,自上而下可分为帐架、帐顶、帐心、帐角、帷幕以及绶带。”[2]综上可知,学者们认同帷帐是一种具有屏蔽、分隔和装饰空间或是承接尘埃、保持内部空间洁净作用的织物。但是对于帷帐的分类及构成存在不同的观点。

古代字书中是将帷、帐以及与之相关的织物分别解释为:

帷,《说文》曰:“在旁曰帷。”[3]《释名》曰:“帷,围也,以自障围也。”[4]

帐,《释名》曰:“帐,张也,张施于床上也。小帐曰斗,形如覆斗也。”

幄,《说文》曰:“幄,木帐也。”

幕,《广雅》曰:“幕,帐也。”[5]

帟,《释名》曰:“小幕曰帟,张在上弈帟然也。”

幔,《说文》曰:“幔,幕也。”《释名》曰:“幔,幔相连缀之言也。”

绶,《说文》曰:“绶,绂维也。”

从中可以看出这些织物以方位进行分类。帷设置在两旁,帐张设在上方,幄、幕、帟和幔都是帐的一种。绶是系印章或佩玉的丝带,后来衍生出归束帷帐的功用。字书中帏帐互训的现象表明在某断时期内,各字的内涵尚不明确。今人认为帷帐是一个由多种部件组合而成的半围合织物形态。墓葬中出土的帷帐部件一般有帐座、帐钩及丝织品,墓葬壁画帷帐可能绘有帐架、帐顶、帐心、帐角、帷幔及绶带。总之,帷帐是我国古代人们常用的室内陈设,除了实用价值外还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

(二)帷帐制度

帷帐制度可以理解为与帷帐相关的礼制。研究帷帐制度首先要了解帷帐礼仪的发展脉络,其次是理清职官的任免和相关职能。职官、职责和随之形成的礼仪共同构成了所谓的帷帐制度,这项制度经历了各个历史时期的逐渐演变和完善。

《周礼·天官·幕人》曰:“幕人掌帷、幕、幄、帟、绶之事。”[6]这是有关帷帐制度最早的记载。幕人是先秦时期掌管此事的官员,职责是根据不同场合和使用者的身份来陈设帷帐。如“王大旅上帝,则张毡案,设皇邸。朝日祀五帝,则张大次、小次,设重帟、重案。”[7]王祭祀天帝时,为王张设带有毛毡的案和凤凰羽毛装饰的屏风。祭祀五帝时,设大幄、小幄,幄中设两重帟和两重席。此外遇有丧事时,“王则张帟三重,诸侯再重,孤卿、大夫不重。”[8]王的棺柩张设三重帟,诸侯丧事设两重帟,孤卿和大夫设单张帟。

秦汉时期,秦始皇意识到“礼制”对社会的控制作用,但因极力推崇“重刑主义”,未形成完备的礼制,更不用说帷帐制度。汉初对帷帐有一定程度的应用,如《汉官仪》曰:“祭天有绀幄帐”[9],《汉书·礼乐志》:“星留俞,塞陨光,照紫幄,珠熉黄”。[10]绀幄帐为略微带红的黑色幄帐,紫幄即紫色幄帐,三国魏冯翊人如淳注:“紫幄,享神之帐也”[11]。二者都显示祭祀仪式的庄重。《史记》载:“文帝帷帐不得文绣。”[12]体现文帝生活之简朴。

两晋时期,帷帐制度有了更加明确的规定,《晋令》记:“锦帐为禁物”[13],非皇室贵族不能用。晋元帝时,有人上奏提议太极殿设绛帐,帝曰:“汉文集上书皁囊为帷。”[14]他效仿汉文帝的简朴,制定殿上帷帐的颜色和材质,下令冬天使用青色的布,夏天使用青色的绢布来做帏帐。再如《东宫旧事》提到“皇太子纳妃,有熟绛绫帐绛绢幄……有青布碧里梁下帷一,绀绢、青布窗户帷各一”[15],晋太子纳妃的仪式中规定了不同种类和规格的织物。

至唐代,无论是职官任免还是礼仪制度都更加规范。《唐六典》详细介绍了掌管职官职事的演变:“《周礼》有掌舍,掌行所解止之处帷、幕、幄、帟之事。汉少府属官有守宫令、丞。掌宫殿陈设。魏殿中监掌帐设监护之事。晋、宋已下,其职并在殿中监。隋炀帝置殿内省、改殿内局为尚舍局,置奉御二人,正五品。皇朝因之。”[16]《旧唐书》记载了祭祀施帐:“凡大祭祀,有事於郊坛,则先设行宫於坛之东南向,随地之宜。将祀三日,则设大次于外谴东门之外道北。南向而设御座。若有事於明堂及太庙,则设大次於东门,如郊坛之制。凡致斋,则設幄于正殿西序及室内,俱东向,张于楹下……若朔望受朝,则施幄帐于正殿,帐裙顶带方阔一丈四尺。”[17]从中可以看出帷帐制度与祭祀礼仪紧密结合。

简而言之,随着古代中国礼制的发展,依附它而存在的帷幔制度也相应发生变化。研究墓葬壁画所见帷帐时,应当考虑到帷帐制度。

二、汉唐时期东北地区壁画墓所见帏帐图像

汉唐时期东北地区的壁画墓数量相对较多。这一时期由于中原王朝和各地方政权对东北地区进行不同程度的掌控,再加上战争导致的人口迁徙,因而墓葬壁画呈现特殊的社会历史文化。据前人的研究成果可知,东北地区壁画墓主要包括辽东地区的东汉魏晋壁画墓和辽西朝阳地区的三燕壁画墓。

(一)辽东汉魏壁画墓

迄今为止,辽东地区的汉魏壁画墓已发现30余座,正式发表资料的有31座。呈现帷帐图像的壁画通常绘于棺室、左右耳室、小室或左右廊壁上,内容多为宴饮图及墓主人像。绘有帷帐图像的壁画墓有棒台子2号墓、令知令张君墓、上王家墓、北园1号墓、车骑墓、迎水寺墓和南学梅1号墓,其中较为典型的壁画墓为以下三座:

棒台子2号墓,宴饮图绘于前右耳室右壁。图中帐架若隐若现,帷幔从帐顶垂下,绶带将其挽成半圆形。

上王家墓,右耳室右壁绘有墓主图。图中可见帷帐上装饰有王字纹样,帐角为衔着长长垂下的流苏的神兽,以及莲花形态的帐心。帐下帷幔高悬,由赤色绶带束起,或长或短地飘在空中。

令知令张君墓,右耳室右壁和后壁绘有男女墓主图,图中人物坐在榻上,帷帐围绕方榻张设。帷幔从帐顶垂下,由赤色的绶带束起并归拢在帐架旁。

(二)辽西三燕壁画墓

辽西三燕墓葬中有5座壁画墓,分别为朝阳袁台子壁画墓、朝阳北庙村1号墓、朝阳大平房壁画墓和北票西官营子冯素弗1号墓和2号墓。

袁台子壁画墓,中前室右龛有男墓主图,图中帐架若隐若现,帐顶下帷幔张设在男主人四周,由绶带挽结。其余四座壁画墓中的墓主图、宴饮图都有不同程度的漫漶和破坏,并未发现帷帐图像。

上述辽东、辽西地区壁画墓所见帷帐,我们能够发现存在一些异同。相同之处主要表现在:一、这些壁画墓上都出现了帷幔,帷幔都与绶带以组合的形态呈现,由后者高高束起,既保证了壁画重点在宴饮成员上,又起到烘托宴饮氛围的作用;二、宴饮的主角多为男墓主和女墓主,侍者形象矮小,起到陪衬的作用;三、色彩为素雅拙朴,造型简练,往往以线条的粗细和凹凸来表现帷幔的多姿。与东北其他古族相比,辽东、辽西地区深受汉文化和三燕文化影响,故而壁画墓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对自然、朴实之风的崇尚。不同之处则主要体现在帷幔的色彩、形态,以及与之搭配的帐顶和绶带上,可能是因为画师在颜料选择、绘画技术上有所不同,亦或是在审美追求上存在差异。此外,一些壁画墓明显受到汉文化影响,极有可能将现实中的帷帐制度也延续到了墓葬壁画之中,因此能看到壁画上多有不同形制的帷帐、屏风和几案出现。总之,导致差异产生的直接原因是迥异的社会文化。

三、汉唐时期东北壁画墓所见帷幔的文化内涵

(一)等级秩序

帷帐是彰显贵族身份地位的装饰物,也是等级秩序的产物。《史记·留侯世家》记载:“沛公入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18]秦宫殿的宫室、帷帐、狗马、宝物和美女数以千计——此处帷帐反映了秦国贵族的奢靡生活。帷帐基本应用在皇室贵族以及家境富裕的平民之家,如辽西地区的袁台子东晋壁画墓所绘,帷帐与墓主两旁的屏障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正中的墓主手执麈尾端坐,屏后有两位侍女在旁服侍。东晋时期贵族士人热衷于手执麈尾,畅言清谈,袁台子墓中壁画内容无疑反映出东晋时期辽西贵族日常生活的生动景象。

帷帐能够分隔空间,反映了等级尊卑,强调了内外秩序。一般来说位于帷帐下中间位置的人物是地位尊贵的男女墓主,位于边缘或是帷帐以外的人物是服侍主人的侍者。以辽东地区的上王家墓为例,墓主居中,矮小的侍者站在帷帐边缘——画面突出侍者的矮小,既反映了尊卑,同时也体现了他们与帷帐的远近,以此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内外秩序。此外,这些壁画墓即便都绘有帷帐图像,但仍然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即帷帐中仅有帷幔和绶带出现的壁画墓和帷帐部件较为齐全,同时囊括了帐架、帐顶和帐钩的壁画墓。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贵族下葬考虑到现实中的帷帐制度,根据墓主人身份的高低来施行不同规格的丧葬礼仪,部件齐全且豪华的帷帐也更加凸显墓主人的尊贵地位。

(二)审美观念

帷帐具有独特的装饰性功能,帷幔与绶带曼妙的形态、各异的色彩以及繁复的纹样图饰,反映出中国古人对于美的理解和追求。

壁画所见帷幔通常以白色、褐色、赤色和黄色为主,有时是两种颜色搭配使用,绶带的颜色与帷幔相搭配,有时是同色系,如南学梅1号墓中帷幔与绶带皆为赤色;有时是一深一浅两色,如三室墓中的出行图,帷幔为赤色而绶带则是白色的。这样的颜色搭配能够显示出墓主的庄严与肃穆。此外,壁画中的帷幔形态不一、色泽各异,这可能与现实中的帷幔一一对应。如袁台子壁画墓中出土了鎏金铜帐角,在其他壁画墓中发现的帐座、帐钩、钉子以及少量的织物碎片等遗物,基本可以据此判断墓葬中挂有帷幔,只是由于年代久远不复存在了。实物帷幔极有可能是相同的颜色,或是绘有花草、云纹,亦或是羽人和神兽。总之,无论是壁画中的帷幔图像还是实物帷幔都体现了古人的审美观念。

四、结语

帷帐是中国古代社会普遍存在的室内陈设。但当它作为墓葬壁画的一个部分时又具备了多重功能和意义。汉唐时期东北地区辽东汉晋壁画墓、辽西三燕壁画墓所见帷帐展现出当时人的等级尊卑、内外秩序和审美意趣,作为重要的丧葬陈设承载着对逝者的尊重与祝福。帷帐从一个侧面生动地描绘了汉唐时期受到汉族文化、三燕文化影响的贵族们的生活图景,它是具有民族性、时代性、地域性特征的东北古族文化与中原汉文化碰撞与交融的产物。

参考文献:

[1]王春雨,郑坚定.汉唐室内设计中的“帷帐”[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11(6).

[2]付丁涛.魏晋南北朝时期墓葬壁画中的帏帐[J].艺海,2020(3).

[3](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卷7下篇)[M].北京:中华书局,1963.

[4](东汉)刘熙.释名(卷6“释床帐”)[M].北京:中华书局,2016.

[5](清)王念孙.广雅疏证(卷7下“释器”)[M].北京:中华书局,2004.

[6][7][8](西周)周公.周礼(“天官冢宰·酒正/掌次”)[M].北京:中华书局,2022.

[9](北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700“服用部二”)[M].北京:中华书局,2000.

[10][11](东汉)班固.汉书(“礼乐志”)[M].北京:中华书局,2012.

[12](西汉)司马迁.史记(卷10“孝文本纪第十”)[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3][15](北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699“服用部一”)[M].北京:中华书局,2000.

[14](唐)房玄龄,等.晋书(卷6“帝纪第六”)[M].北京:中华书局,1996.

[16](唐)李林甫,等.唐六典(卷11“殿中省”)[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7](后晋)刘昫,等.旧唐书(卷44“志第二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8](西汉)司马迁.史记(卷55“留侯世家第二十五”)[M].北京:中華书局,1982.

作者简介:师瑞玲,女,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历史文献学;郑春颖,女,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东北亚古代历史与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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