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喝酒

徐华敏

父亲不抽烟，只爱这杯中之物，且酒量很深。年轻时，父亲喝酒的豪言壮语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父亲也每每因为贪杯，被母亲责怪不已。

我们家有几亩田地，农忙时节，父亲每天都起得很早，去田地里干活，然后再准时去学校教书。放晚学后，父亲依然要去田地里干活。母亲则在家烧上一桌自家种的小菜，鼓鼓的豇豆、嫩嫩的黄瓜，还有金灿灿的鸡蛋或蒸或炒。等到天黑，父亲终于从田地里回来，母亲忙不迭地端好饭菜，一家人开始围坐在一起。我不用父亲叫，也忙不迭地给父亲放好酒杯，倒满酒，然后很欢喜地坐在父亲身边，边吃饭边看着父亲喝酒。喝酒时的父亲有说有笑，偶尔还会轻轻拍拍我的小脑袋。现在想起，脑海里还是那么深刻，只是孩提不懂愁滋味，快乐亦很简单。

父母养有二女。姐姐远嫁，回家看望父母很不容易。父母皆已古稀，感情好像越来越脆弱，常常因大女儿的远嫁而唉声叹气。而我则嫁在与父母家前后村的地方，步行只有五分钟的路，我的生活就和父亲母亲退休后的日常息息相关了。只要得空，我就会回去，母亲总是变着戏法般的烧一桌我爱吃的时令菜。小时看着父亲下酒的菜，还在：鼓鼓的豇豆、嫩嫩的黄瓜、金灿灿的鸡蛋……不同的是，父亲老了，我长大了，我陪着父亲喝酒。

父亲总是兴奋地握着酒瓶，笑开了花，姑娘，咱就喝一杯？起初，母亲总管着，瞧你老东西，女儿又不喝酒，你也不要喝。父亲这时就会像个孩子般央求着，喝一点，就喝一点。然后，父亲也会对我说，陪我喝一杯。就这样，在成年后，我也学会了喝酒，只为了在父亲想喝酒时，能够陪着他说说话，让他开心。

前年，母亲生日，我自驾带着父亲母亲去普陀看海。在海边小铺里，找店家买几尾刚打捞上来的海鲜，然后请当地居民帮我们做了一桌海味。三人围坐，那自然不能少了酒。父亲和我一直蛊惑母亲也喝点酒，我更是搬出她生日的噱头，要她喝一点。母亲拗不过我们，嗔怪着端起了酒杯。那晚，我陪着父亲母亲把半斤装的一瓶酒，喝出几斤酒的感觉，然后陪着他们沐浴着夜色，吹着海风。父亲，在身旁已沉沉睡去。他，已经醉了，已经老了。

不知不觉，酒还在，人就都老了。父母近幾年，小病不断，日渐苍老。我开始越来越放不下父母，越来越想陪陪他们。

去年，我萌生出要带他们走走西藏的念头。再不去，怕以后真的去不了了。父母觉得太远，放心不下家里，但在我不间断的游说下，终于答应跟我一起去西藏。我想，在他们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一定是觉得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女儿在身边，就会有依靠的。

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拉萨，父亲并没有像我们初始担心的出现高原反应。由于害怕高原反应，我们一日三餐多数都是在酒店里简单吃点，父亲也没有喝酒。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当我变着戏法般从行李箱里，掏出一瓶从家里带去的白酒时，父亲的眼神一下子就透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