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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能力进阶、多层次治理与乡村产业韧性发展

2024-01-19孙良顺

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4年6期

摘" 要:在乡村产业发展的各个阶段都会存在资源束缚,如果不能根据乡村的发展境况来拼凑零碎资源、利用发展资源、协调潜在及已有资源,乡村产业将难以形成,更难以达成韧性发展。在面对政策性机会、市场机会,应对自然灾害、经济环境与政策变化等冲击时,乡村只有根据自身资源禀赋的情况,采取与之适配的资源行动,实现“资源整合能力—资源延伸能力—资源再构能力”的进阶,才能推动内生能力的重塑,形成“由无到有”“由少到多”“由弱变强”的产业韧性发展进路。资源能力进阶是乡村产业在激烈市场竞争中打破资源束缚、保持核心竞争力、达成韧性发展的根本所在,形成多层次治理机制是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保障。应从破解政策单向供给、完善政策资源配套、增强政策整体效能、适应政策对象差异等层面,提高乡村产业发展政策供给力,精准高效地释放政策红利,助推乡村产业发展主体顺利实现资源能力进阶。

关键词:乡村产业韧性发展;资源状况;资源行动;资源能力;政策供给

中图分类号:F323;F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359(2024)06-0081-09

作者简介:孙良顺,东北农业大学公共管理与法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双元学习助推东北边疆民族地区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研究”(22BMZ159)

“乡村产业内涵丰富、类型多样,农产品加工业提升农业价值,乡村特色产业拓宽产业门类,休闲农业拓展农业功能,乡村新型服务业丰富业态类型,是提升农业、繁荣农村、富裕农民的产业。”①我国高度重视乡村产业发展,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文件,不断强化乡村产业发展政策支持,特别是在精准扶贫阶段,通过政府高强度的资源输入和政策扶持,乡村产业取得了较快发展。但当前乡村产业发展仍受到诸多限制,例如资源瓶颈制约依然突出,创新能力不强,“小而散”“小而低”“小而弱”、经营管理水平低下②等问题突出,产业转型升级任务艰巨,这些问题导致乡村产业内生能力不足。随着乡村产业生存环境的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以及模糊性特征日益凸显,乡村产业发展也面临着短期风险与长期风险、渐进式风险与突变式风险、内部风险与外部风险等各类风险。如何在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环境中,增强乡村产业内生能力,保持较强的产业韧性,使乡村产业系统即便在遭受风险冲击后,仍可以实现反弹恢复乃至反超改进,从而确保乡村产业振兴深入推进,成为当前亟须探究的问题。

关于乡村产业韧性发展,学界展开了一系列研究。一方面,已有研究重点关注常规情境下乡村产业振兴模式及发展路径①②,而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既涵盖常规情境下的生存与发展,也包括危机情境下的反弹恢复与反超改进,因此,已有研究对危机情境下乡村产业应对冲击的路径讨论不足。另一方面,已有研究注重对乡村产业韧性水平(即发展结果)的评价③,尚未深入探讨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动态过程。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是一个为期较长的多阶段过程,在各阶段中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关键机制存在复杂性,已有研究对乡村产业如何实现韧性发展的动态过程也缺乏系统探讨。此外,现有文献虽然对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内在机制、影响因素、助推策略进行了探讨④⑤⑥,但缺乏从韧性发展的本质出发,探讨资源能力对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作用机理研究。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是乡村产业系统在面对自然灾害、经济环境与政策变化等冲击时,通过重新配置资源和调整产业结构,实现对人力、物力与环境资源的充分有效利用,从而迅速恢复并过渡到新的可持续增长路径的能力⑦。由此可见,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本质是资源能力的提升。鉴于此,本文聚焦“乡村产业如何实现韧性发展”这一核心问题,深入剖析在不占据资源基础观所强调的异质性资源的情况下,4个典型案例村如何通过采取与资源状况相适配的资源行动实现产业韧性发展的动态过程,进而从资源能力进阶、治理机制优化两个方面探讨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关键条件,并提出助推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策略。

一、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动态过程

运用纵向案例法,将哈尔滨市尚志市元宝村作为案例,分析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动态过程。选择纵向案例法的原因是,纵向案例法可以完整描述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全过程,解释村庄在不同阶段和情境下是如何提升产业韧性的。选择元宝村为研究案例的原因是,元宝村虽然不占据资源基础观所强调的异质性资源,但通过资源能力的进阶突破了资源束缚、资源结构依赖,推动了乡村内生能力的重塑,有效应对了各种内外部冲击,实现了产业韧性发展,具有典型性。为了提高纵向案例研究的周延性和外在效度,本文还选择哈尔滨市双城区爱强村、七台河市茄子河区四新村、甘南县兴十四村与哈尔滨市尚志市元宝村形成对照,尝试从不同案例中得出结论并相互印证,以期达到多重检验的效果。下文将基于案例村产业发展实践进路,呈现案例村在不同资源状况下,面对政策机会、市场机会,应对自然灾害、经济环境与政策变化等冲击时,采取与之适配的资源行动,推动产业形成、产业转型升级、产业融合发展,从而迅速恢复并过渡到新的可持续增长路径的过程。

(一)资源拼凑:突破资源束缚形成支柱产业

在产业发展初始阶段,案例村并不拥有稀缺的、不可模仿和不可替代的资源,产业发展受到能力和内外资源存量的限制。此时,案例村要充分考虑自身的区位条件、资源禀赋等因素,以“拓展业务抢占市场”的思维导向聚焦发展方向,识别并快速响应市场中的复制型机会,通过资源拼凑,充分利用被闲置的实物资源、知识资源、人力资源、技能资源、社会资源等零散资源,突破创业初期的资源束缚,从而推动乡村产业的起步与发展。

20世纪80年代,元宝村利用村庄及其周边的丰富林业资源,抓住木材加工品需求急剧增长的市场机会,采用村民自愿集资的方式整合村民手头的零散资金,解决了木材加工业发展初期资金缺乏问题,建立了农具加工厂、卫生筷子加工厂,实现了木材加工业的从无到有。为进一步推动木材加工业适应新的发展形势,元宝村开始引入社会资本,一方面紧抓国际市场,持续扩大卫生筷子生产规模和出口总量;另一方面与知名铅笔厂合作发展铅笔产业。元宝村由于拥有生产卫生筷子的丰富经验,发展铅笔产业的资源基础和技术基础较好,铅笔产业获得了较快发展,并成为元宝村的支柱产业。然而,随着东南亚木材加工业的快速发展,特别是铅笔产业的发展,元宝村铅笔产业面临巨大的外部市场竞争压力,2016年元宝村生产的铅笔出现严重滞销问题。加之停止天然林商业性采伐政策出台,元宝村铅笔产业发展面临较大的政策变化冲击。为应对竞争压力与政策变化冲击,元宝村通过产品创新和产业集聚实现反弹恢复乃至反超改进。一方面,元宝村引入新技术,改变严重依赖木材资源的铅笔产业发展模式,从生产同质化低端产品转向生产附加值较高的产品;另一方面,元宝村利用前期积累的资金、技术等资源,建设铅笔工业园,通过龙头企业带动,进一步吸引铅笔生产上下游相关企业入驻工业园,形成了链条完整、集群式发展的铅笔产业。元宝村现年产铅笔板3000万罗,占据国内超三分之一市场份额,年加工铅笔23亿支,占全国铅笔总产量的20%,已成为铅笔板、铅笔重要产业集散地以及知名文具品牌重要供应商①。通过不断整合内外部资源,突破资源束缚,元宝村铅笔产业成功从外部竞争压力和政策变化冲击中反弹恢复,铅笔产业韧性力持续增强。

通过分析其他3个案例村的支柱产业发展历程发现,虽然其他案例村和元宝村的资源禀赋不同,挖掘的复制型机会存在差异,形成的支柱产业也各不相同,如爱强村充分利用村庄周边被畜禽养殖户随意丢弃的畜禽粪肥沤制农家肥改良耕地生态条件,并以此为竞争基础推动绿色农业产业的形成与发展。但在乡村产业发展初始阶段,不管是何种资源禀赋的乡村,都需要生成资源整合能力,以对零散资源进行拼凑、提升资源供给质量,如此,才能抓住市场机会,实现产业“从无到有”的突破,进而有效应对环境的变化。

(二)资源编排:产业转型升级应对冲击

元宝村采取资源拼凑行动,实现了木材加工业的快速发展,并在外部竞争压力下,实现了反弹恢复、反超改进,为村庄农业转型升级、新产业新业态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资源条件和产业发展经验。随着第二产业的发展,元宝村可供利用与配置的资源种类与存量日益增多,资源初具规模,但从集体层面达成资源编排的难度也相应提升。随着乡村产业的发展,村民的市场意识增强,对投入资源要求更高的市场回报率,因而仅靠乡村精英与社会资本的引导,难以达成资源编排的集体行动。这一时期,元宝村创新组织形式,依托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组织等达成资源编排的集体行动。元宝村通过对已有资源、闲置资源等的编排,积极应对环境变化,把握住改进型机会,推动农业产业转型升级,农业产业实现化冲击为发展动力、化变化为机遇的韧性发展。

随着村庄劳动力向第二产业转移,元宝村耕地逐步向种粮大户集中,实现了农业适度规模经营。通过利用发展木材加工业积累的资金,元宝村为种粮大户抵御极端气候事件等自然灾害提供良好的物质基础,种粮大户实现增产增收。除了种植粮食作物外,元宝村还鼓励村民栽培经济作物、发展规模养殖,并成立专业协会帮助种养大户解决技术难题。因此,元宝村涌现出一批养猪专业户、养兔专业户、木耳生产大户等种养专业户。通过发展多种经营,元宝村农业得到较好的发展。然而,随着玉米价格的下跌和玉米收储政策的调整,元宝村以玉米种植为主的农业种植结构受到冲击。根据市场需求变化和政策导向,元宝村作出了把村庄旱田改为水田,发展经济效益较高的优质水稻种植及稻米加工业的农业产业战略定位。由于旱田改水田面临较大的不确定性,为打消村民的顾虑和迟疑,元宝村聘请黑龙江省农业科学院专家和科技人员来村举办优质水稻种植及稻谷加工讲座,向村民讲解优质水稻种植技术及其市场优势,并通过村干部示范带动村民积极参与旱田改水田。随着元宝村优质水稻种植面积的增加,优质稻谷产量得以上升,元宝村对村庄既有资源进行编排,将闲置的筷子厂改造成现代化的大米加工厂,同时,成立粮食种植专业合作社,注册“村镇香”商标,从而形成集稻米生产、加工、销售于一体的产业链,提高优质稻米的附加值和竞争力。

通过对村庄已有资源的有效编排,生成资源延伸能力,采用品牌差异化、产品独特性等疏离行动策略,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元宝村改变消费者对村庄农产品“低品质”的市场认知,打破“低端锁定”的局面,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通过差异化形象获取竞争优势,从而有效应对外部冲击。通过分析爱强村、四新村、兴十四村在资源初具规模期的资源行动发现,虽然产业类型、遭受的外部冲击各异,但从资源行动来看,这3个案例村与元宝村的资源行动具有一致性,均是采取资源编排行动推动要素间升级、需求升级、功能升级、链接上的升级实现乡村产业转型升级,以主动选择化解危机,提升产业韧性。

(三)资源协奏:产业融合发展提高风险抵御能力

当产业实现转型升级后,村庄冗余资源增加。冗余资源既能缓解村庄的资源约束,增强村庄抓住创新机遇的能力,也能较好地缓冲创新失败所引致的负面后果,有利于开拓创新。此时,村庄需采取资源协奏行动,促进各类资源高效集聚,构建高质量发展的动力系统,推动新产品、新业态、新产业涌现,提升乡村产业的长期适应能力,从而提高风险抵御能力,保障乡村产业韧性发展。

元宝村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实现韧性发展后,进一步协奏已有的和潜在的资源,拓宽产业类型,推动了多元产业融合发展,切实提高了风险抵御能力。基于资源禀赋与市场需求,元宝村聘请专家编制《元宝村旅游总体规划》,将村庄生产、生活、生态功能融为一体,打造红色旅游品牌,拓展产业发展空间。元宝村重点建设了暴风骤雨纪念馆、荷花池、元宝山等六大景区,修缮了城门楼、办公楼,完善了旅游基础设施。同时,将万亩生态林与村庄水稻种植连成一线,形成富有特色的绿色风景线。高效协奏村庄内外部资源,元宝村形成了以绿色环境为基础、红色文化为特色的集游览、餐饮、住宿于一体的旅游产业,每年接待游客达2.8万人次,带动了服务业、餐饮业等相关产业发展。此外,元宝村借助特色旅游来推销木材加工产品和优质稻米,进而在增加村庄工业产品和农产品销售的同时,不断提升村庄工业和农业品牌影响力,形成了工业、农业、旅游业融合发展的良性循环,元宝村总资产现已达7.4亿元①。同样,以农产品加工业为支柱产业的兴十四村在资源较为丰富期,通过协奏内外部资源,进一步吸纳各种价值共创主体进入乡村产业,在原有产业体系中新增有机农业、生物农业、智慧农业、生态旅游、信息服务等新产业新业态,推动一二三产业深度融合发展,大大增强了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

虽然4个案例村支柱产业有所差别、产业发展速度不一,但殊途同归,即随着内部资源的不断丰富与外部资源吸引能力显著增强,村庄通过高效协奏内外部资源,生成资源再构能力,发展新产业新业态,裂变增殖效应、磁场吸引效应、灯塔导向效应、迭代修复效应等多重效应显现,村庄产业结构在不断调整中呈现复合型趋势,形成多元化产业体系,一二三产业实现深度交叉融合,产业发展的弹性空间不断扩大,产业得以韧性发展,抵御风险能力持续增强。

综上,在乡村产业发展的各个阶段都会遭遇各种挑战与冲击,如果不能根据发展境况来拼凑自身零碎资源、利用发展资源、协调潜在及已有资源,乡村产业将难以形成,更谈不上韧性发展。在资源匮乏期,案例村通过“资源拼凑”行动对手头资源进行创造性利用,推动复制型机会开发,在与拥有资源同质或类似的村庄(其他经济主体)竞争时获得瞬时竞争优势;在资源体系初具规模时期,案例村通过“资源编排”行动和转换机制,获取差异化形象,抓住改进型机会,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更好地应对各类冲击;在资源较为丰富时期,案例村通过“资源协奏”行动和塑造机制创新发展模式,把握住创新型机会,实现一二三产业深度融合发展,切实提升乡村产业抵御风险能力。

二、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关键条件

推动乡村产业韧性发展,需要根据资源禀赋的不同和情境因素的变化,采取与之适配的资源行动,实现“资源整合能力—资源延伸能力—资源再构能力”的进阶,如此,才能打破资源束缚、资源依赖结构,推动乡村内生能力的重塑。随着资源能力的进阶,资源行动与资源状况达成良性互动,村庄能快速识别与响应市场机会、政策机会,实现产品创新、技术创新以及产业多样化,进而在自然灾害、外部竞争以及政策变化等各种冲击下实现反弹恢复乃至反超改进,形成产业“由无到有”“由少到多”“由弱变强”的发展进路。

(一)进阶资源能力

资源能力进阶指随着资源状况的不断改善,资源行动由简单向复杂、由低级向高级演化,通过更新低阶能力、构建高阶能力,打破能力“锁定”的局面,实现“资源整合能力—资源延伸能力—资源再构能力”的不断进化①。资源能力进阶是村庄在激烈市场竞争中打破资源束缚、保持核心竞争力,进而达成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根本所在。村庄必须在产业发展过程中形成一种持久的、能够迅速回应外部环境变化并为乡村带来持续竞争优势的动态资源能力,不断对乡村资源和能力进行整合、配置,并根据外部环境的变化进行重组,从而不断推出适应市场发展需要的优质产品和服务,给消费者带来价值增值的产品和服务,进而实现韧性发展②。但在乡村产业发展的实践过程中,资源能力容易遭遇“锁定”局面。当乡村产业得到较快发展后,村庄容易依赖既有的技术能力和资源,忽视外部环境的变化和新的顾客需求,倾向于重复选择那些能够创造价值和经济效益的资源行动,基于过往经验的行为模式和心智模式的“核心能力刚性”与“认知惰性”问题逐步凸显,最终导致能力“锁定”。处于“锁定”状态的乡村产业系统的核心竞争力将快速丧失,原本有效的发展路径不再适应新的环境,这将使乡村产业在逆境中难以反弹恢复,更无法实现反超改进。因此,只有打破能力“锁定”的局面,根据环境的变化,提升资源能力,形成与新环境相匹配的新发展路径,才能有效应对自然灾害、外部竞争以及政策变化等的冲击。在常规情境下,基于对环境信息的感知与对村庄基础资源能力的分析,识别各种市场机会与政策性机会,并采取资源行动快速响应发展机会,在危机情境下,采取资源行动积极应对冲击与挑战实现“转危为机”,是村庄资源能力进阶的关键。

在乡村产业发展的资源匮乏期,资源束缚明显,村庄需搜寻内外环境信息并进行有效解析,进行“感知—注意—解释—判断”的注意力配置,识别复制型机会,通过正确定位、快速行动和快速学习等方式,采取资源拼凑行动,快速配置可利用的资源模块,形成资源整合能力,响应复制型机会,提供市场需要的产品和服务,进而满足市场需求。生成资源整合能力后,乡村产业实现较快发展,村庄可供利用的资源规模逐步扩大。但是,当乡村产业发展遭遇自然灾害、外部竞争以及政策变化等各类冲击时,村庄只有先于多数竞争者,精准捕捉环境的动态变化,从环境信息中发现可能的改进型机会,准确地根据环境变化(政策变化、市场需求变化)进行市场再定位,把握定位差异、瞄准市场差异、凸显功能差异,更新产品和服务,才能在竞争强度越来越激烈的市场中获得一席之地①。对于改进型机会而言,资源拼凑的行为模式已经不能满足其需要。采取与改进型机会以及乡村资源结构相适配的资源编排行动,有效地集合土地、劳动力、技术、金融资本、政府项目资金等村庄内外部多类资源,利用各资源之间的互补性发挥资源价值,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生成资源延伸能力,才能保证资源行为与改进型机会的适配,推动乡村产业向更高发展阶段迈进。

从长期来看,土地、资本等自然资源、物资资源投入最终都会遭遇瓶颈,唯有创新能力能够为乡村产业发展提供持久动力。当村庄冗余资源增加,进入资源相对丰富期,面对市场环境瞬息万变、各类风险叠加并快速传导的形势,村庄需深度洞察新兴市场客户现实需求,寻求竞争对手产品、服务提供和目标客户消费诉求的“冲突点”,识别创新型机会,审视能为消费者所提供的“最合适”产品和服务②,推进业态多样、模式多样、主体多样,提高创新能力,进而获取持续竞争优势。虽然村庄拥有土地资源、人文资源、生态资源、本土知识等乡土资源,但在先进技术、科学知识、管理知识、高质量信息等创新资源上明显不足,单凭一己之力难以聚合稀缺、不可替代资源进行创新。而外部主体拥有的资源与乡村拥有的资源具有互补性,例如龙头企业拥有雄厚的资本、先进技术与管理知识,互联网企业能为乡村提供网络化、数据化、智能化的生产经营方式,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可以为乡村提供最匹配其资源状况的先进技术。为快速响应创新型机会,村庄需采取资源协奏行动汇集并协调与乡村产业发展相关的其他主体的资源,重构并完善村庄资源体系,与其他外部主体共同分享一定的有形和无形资源,共同分摊一定的投入成本③,通过制度、技术和商业模式创新,实现“资源延伸能力—资源再构能力”的进阶,从而放大资源模块之间的协同效应,把握住创新型机会,实现多产业融合发展,提高产业系统抵御风险的能力。

(二)构建多层次治理机制

通过有效治理机制解决乡村个体间认知的差异和价值共创主体之间的利益冲突,乡村资源能力进阶得以顺利实现。由于资源状况不同、采取的资源行动不同,保障资源行动达成的治理机制亦存在差异。因而,持续优化治理机制是达成资源能力进阶的支撑,能为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提供治理保障。

在资源匮乏期,村集体的收入很少甚至负债,需要生成资源整合能力获取产业发展所需资源。但由于村民的认知水平有限、拥有的资源较少,在资源利用上往往趋于保守,不愿意改变现状。因此,生成资源整合能力的关键在于将乡村精英的认知传输给村民并帮助集体克服认知差异。乡村精英基于其在村庄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位置,利用村民对自己的认知信任、情感信任及乡村内部的共享规范影响集体成员的决策行为,完成乡村创业初期的资源拼凑。依靠乡村能人的动员、示范带动以及村庄社会资本、共享规范等非正式规则实现资源拼凑,这种治理机制属于偏好与信念治理的范畴。对于偏好与信念治理来说,其适用的范围比较狭窄且不稳定,交易无法扩展到特殊信仰和偏好群体或血缘群体之外。因而,随着乡村发展所需资源的逐步增加,仅靠偏好与信念治理难以适应更高级的资源行动。

在资源体系初具规模的阶段,需要发挥关系治理的作用,利用村集体经济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组织、专业协会等组织协调村庄成员之间的冲突,完成资源编排行动。土地资源是村庄最重要的资源,是村庄产业发展的物质载体;土地资源的产权特征使村集体经济组织在编排土地资源上具有天然优势,能推动土地资源价值提升,例如村集体经济组织可以抓住土地制度改革的政策红利,对村庄进行土地综合整治,整治后剩余的建设用地指标用于发展第二、第三产业,或引入外来企业,以作价入股的方式实现价值。农民专业合作组织则可以将细碎的资源重组,并利用合作组织章程等自治规则抑制社员的投机行为,从而根据市场环境信息的变化,达成资源编排行动。专业协会根据各村实际需要发起成立,既能帮助会员保持良好的经营行为,又能借助会员自治反向约束会员行为,有助于协调资源编排过程中可能发生的各种冲突①。村集体经济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组织、专业协会三方的有效协同,可以解决资源编排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冲突,为形成资源延伸能力提供关键支撑。但对于关系治理来说,它要求较为密集的社会网络以及较为顺畅的信息流动,无法将交易扩展到特定社会网络之外,并且新的参与者很难融入已有的关系治理当中。

在资源较为丰富的阶段,产业创新能力增强,但实现韧性发展还需引入拥有优质异质性资源的价值共创主体。资源协奏涉及众多外部主体,各价值共创主体之间可能存在目标冲突,导致资源协奏行动难以达成。因此,需构建完善的价值共创机制以生成资源再构能力。一方面,要完善紧密型利益联结机制,形成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使各主体间的利益诉求形成耦合关系,共同分享资源协奏带来的价值增量。另一方面,要构建正式规则、长期关系、偏好与信念三个治理层次相结合的多层次治理模式②。通过引入规则治理,利用法律法规等约束价值共创主体的投机行为,减少合作过程中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形成长久的交易关系、合作关系,从而保证乡村能持续达成协奏自身资源与价值共创主体资源的行动。在多层次治理模式下,新的参与者很容易融入其中,各种治理模式形成互补关系,共同推动高效资源协奏行动。

三、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助推策略

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的关键是村庄能通过资源能力进阶以及治理机制优化推动内外部资源高效利用,进而生成产业发展的内生能力。因此,在助推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时,应提高政策供给力,精准高效地释放政策红利,以提高村庄在不同资源状况下拼凑、编排、协奏资源的能力,推动村庄资源能力不断向更高阶段进阶。

(一)转变政策思维,破解政策单向供给

进入乡村产业发展的新阶段,依靠政策带动资源输入的“输血”方式所产生的边际效益逐步递减,乡村产业发展难以持续依托高强度动员方式和任务型治理模式来实现预期目标,必须借助可持续整合方式和发展型治理模式来培育乡村产业发展的内生动力,进而实现韧性发展。在激发乡村产业内在活力、盘活乡村产业内生能力两方面,政策供给的“量”与“质”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不仅决定着乡村产业发展所需资源的供给状况,也影响到村庄对政策所释放导向信号的捕捉情况。因此,现阶段提高政策供给力,不仅是单方面地从数量上扩大政策覆盖范围,也要将供给重点逐渐由凸显规模优势转移到释放撬动效应上来①,使乡村产业发展政策在保障资源输入稳定化、制度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大对资源在地化、本土化的政策支持力度,使政策资源真正扎根乡村并实现自我增殖,实现由“扶”到“送”的有效转变。

(二)补齐政策短板,完善政策资源配套

推动乡村产业韧性发展,现有的体制机制设计和配套政策设计仍存在不足之处,需从政策供给的角度尽快补齐相应短板,使人力、财力、物力加速向乡村流动,为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提供高质量资源②。一方面,需要破除城乡要素之间交换流动的障碍壁垒,使信息流、人才流、资金流能够顺畅地流向乡村,并要保障各类要素应然功能的正常发挥,进而推动乡村产业的“转型—重构—创新”发展③;另一方面,需要高度警惕并有效限制城镇地域系统内各类要素过快或无序涌向乡村,以乡村的实际承载力和既定发展规划来确保要素的必要且合理流动,加大对资源的筛查比对力度,以乡村为主、为乡村所用,防止出现因资本的逐利性反倒损害农村长远利益的情况以及资本利用的内卷化④。

(三)优化政策衔接,增强政策整体效能

乡村产业发展政策体系不是独立、封闭的,而是处于一个相对开放、包容的动态环境之中,并与其他维度、其他领域的多元政策体系共同构成了一个多目标、多维度的复杂政策系统⑤。因此,必须优化政策衔接,一方面减少政策之间的互斥风险,发挥各项政策自身的比较优势;另一方面形成政策合力,实现政策效益的持续发挥和叠加放大。从纵向角度来看,乡村产业发展政策供给必须有效衔接脱贫攻坚阶段那些已被证明是成功有效的政策举措,例如对口支援、社会参与等帮扶机制可适当延用,以帮助基础相对薄弱、资源相对匮乏的乡村突破环境和资源的约束①。从横向角度来看,乡村产业发展政策供给必须有效衔接土地制度改革、集体产权制度改革、财税政策支持、城乡融合发展等一系列惠农、支农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措施,从中争取更多可利用资源,有侧重地解决不同乡村在特定时期所面临的资源束缚,发挥政策的叠加优势、增强政策的整体效能。

(四)细化政策场景,适应政策对象差异

随着乡村产业的不断发展,一方面,不同地区、不同村庄在产业发展进程中的禀赋差异、能力差异日渐显现,其个性化的政策需求愈加强烈;另一方面,基础性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的逐渐完善,为乡村产业发展政策从“泛政策化”走向精细化创造了良好条件。鉴于此,未来一段时期内,乡村产业发展政策供给的关键目标导向之一是围绕提升政策的精细化程度展开,即通过细化政策场景,有针对性地划分同一范畴下不同类型的政策目标受众,在识别其内在需求和外部条件的基础上,靶向式定制差异化的“政策丛”,从而在政策供给时克服“形式主义”“拿来主义”等,防止政策泡沫的发生,逐渐提升政策供给的有效性,发挥政策指导实践的应有之效。

(五)培育乡村各类组织,发挥乡村组织引领作用

由于乡村各类组织能在村庄资源能力进阶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因而政府有必要加大对乡村各类组织的培育力度。具体而言,应着重做好以下三方面的工作:一是综合运用财政政策、税收政策、金融政策、土地政策等,加大对农民专业合作组织、专业协会等乡村组织的扶持力度,培育一批富有竞争力的乡村组织。二是实行更加积极、开放、有效的乡村人才激励政策,培养实用型、专业性的乡土人才②,充实乡村各类组织的专业化、职业化人力资源储备,为乡村产业韧性发展提供坚实的智力保障。三是根据乡村各类组织中不同专业人才在地位结构、能力素质、关系资源上的差异性,探索因地制宜的精准使用机制,充分发挥专业人才的辐射带动效应,支持各类组织以多元、弹性的方式参与乡村振兴实践。

责任编校 程"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