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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茶花女》与《小城三月》中的女性爱情悲剧

2024-01-19秦玉龙

参花·青春文学 2024年1期
关键词:阿尔芒茶花女山茶花

一、引言

《茶花女》是法国著名作家亚历山大·小仲马的代表作,故事讲述了贵族青年阿尔芒与巴黎女孩玛格丽特的爱情悲剧。瑪格丽特在爱情追求中所做出的抗争与牺牲使得她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形象。而在百年后的中国,作为萧红绝笔之作的《小城三月》中也上演着同样的爱情悲剧。萧红在延续以往的“诗化小说”风格之外,还通过翠姨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来揭示女性这种爱情悲剧的主要成因。通过比较不难看出,两部作品中的爱情故事都是由于剧中人不同的地位和相互关系影响下造成的悲剧,而其所处的时代环境也导致了其悲剧的必然性,两位女性在面对悲剧时的抗争的价值才得以凸显。基于此,本文以女性在面对现实环境压迫中对爱情的不屈追求为立足点,从《茶花女》和《小城三月》这样横跨东西方的两部作品入手,挖掘她们不幸遭遇和自身抗争的局限性,以这一视角提供新的解读方法。

二、曲折遭遇的写照:“山茶花”与“春”

《茶花女》中的“山茶花”和《小城三月》中“春天”的意象,作为关键线索,在这两部作品中反复出现,成为爱情追求中的命运起伏的隐喻。在《茶花女》开篇对玛格丽特的追忆中,山茶花作为“代号”与她紧密联系在一起。“除了茶花以外,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她还戴过别的花。因此,在她常去买花的巴尔戎夫人的花店里,有人替她取了一个外号,称她为茶花女,这个外号后来就这样叫开了。”山茶花的花期在晚秋至冬季这段时间,总是在秋风萧瑟中静静绽放,不与万物争艳,而这也与玛格丽特的性格相吻合。就像寓意理想的爱的山茶花一样,对爱情的追求也让玛格丽特宁可被病痛和流言侵扰也要坚持理想。“如果我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反而会死去,现在支撑我的,就是我现在过的这种充满狂热的生活。”动荡的社会环境和极其不稳定的生存状态,让她这样靠男人谋生的女孩始终无法求得内心的安定,而漫漫长夜带来的孤独也只能依靠放纵的声色来缓解。白色山茶花终究只是玛格丽特白日脆弱的伪装,理想的爱是虚幻且无望的。而红色山茶花的火红热烈正是她抒发情绪的体现,内心长久的压抑让出身寒微的玛格丽特选择在深夜释放自己。红与白的交替恰好象征着玛格丽特从理想到放纵的境遇。正如染了血的白色山茶花一般,即便是因肺病与不规律的作息而咳血,玛格丽特面对自由和爱情依然有着不惧死亡的勇气。

以“季节”来叙述时间在萧红的创作中是常见的现象,小城三月的开篇就提到“三月的原野已经绿了,像地衣那样绿,透出在这里、那里。”不难发现,《小城三月》从名字到主题都围绕着“春”这一意象,人物在春里欢喜在春里悲伤,萧红笔下的春也承载着很多层次,并具有深刻的内涵。春天出现在《小城三月》的开头和结尾,但却代表了翠姨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春来了,人人像久久等待着一个大暴动,今天夜里就要举行,人人带着犯罪的心情,想参加到解放的尝试……春吹到每个人的心坎,带着呼唤,带着蛊惑……”翠姨的心也随着初春的到来萌发了对爱情与自由的向往。引文中提到了初春的到来让人人都想参与其中,后文中也反复提及,能看出春天除了预示着翠姨爱情的萌芽,也暗示了新旧交替的社会变革。然而翠姨和“我”的堂哥之间朦胧的感情,却是在冬天开始生根的。东北的冬天是漫长的,所以放寒假的堂哥就会长时间留在家里,与翠姨的接触也就多了起来,霜雪虽冷,却反倒衬得翠姨一颗心更为炽热,音乐会、赏花灯和采办嫁妆等活动中的接触都使得翠姨对堂哥的好感与日俱增。西装革履的堂哥和精心打扮的翠姨在“我”和其他人看来都格外登对,但订婚的“噩耗”却打破了翠姨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在此刻,原本寓意着生机盎然,为翠姨所期盼的春天竟成为不愿踏足的深渊,凛冽难熬的寒冬反而成为余生难以忘怀的回忆。翠姨终是没能等到春天的到来,“她们白天黑夜地忙着,不久春装换起来了,只是不见载着翠姨的马车来。”体现出萧红对时序更迭赋予的特殊意义。

文学作品的意象运用中往往都寄托着作者感情的表达。在《茶花女》中,山茶花的红白两色分别代表着玛格丽特高洁脱俗的清丽以及对爱情与自由的火热向往纠缠交织,身患咳血病症的她如同泣血染就的山茶花,用生命完成了对自身理想的践行。而翠姨,含蓄温婉的外表下却始终暗藏着对即将到来的春天的炽热愿想,面对诸如包办婚姻和三从四德等束缚自身的压抑,她同样在春寒料峭之时,怀揣着对三月时节草长莺飞的美好幻想,用生命完成了自由人生的绝唱。

三、不同身份的叙事视角:对待爱情的态度

《茶花女》和《小城三月》在勾勒玛格丽特和翠姨的形象时,都融入了作者对叙事视角的设定。《茶花女》采用了第一人称内视角的叙述方式,以男主人公阿尔芒与文本中最先出现的叙事者在拍卖会之后的相遇为契机来追忆玛格丽特,并且具备“回忆体小说”的特点,即讲述者在倾吐回忆的过程中也能向读者展现自身复杂深邃的情感以及不为人知的性格特点。玛格丽特结尾的日记吐露出最开始作者所设悬念的最终真相,小仲马借日记书写为载体,在塑造玛格丽特高洁无瑕的美好品质的同时,也让读者通过玛格丽特字字泣血的独白对其充满同情和钦佩。而这样的“日记”形式其实是以往的“书信体小说”的变化形式,在二月十八日的日记结尾提到,由于玛格丽特的病情加重,导致后面给阿尔芒写的信都是由玛格丽特的朋友朱利·迪普拉代写,与玛格丽特个人书写所体现出的强烈主观性不同:“我多么希望您能在我们身边,她几乎一直说胡话,但不论是在昏迷还是在清醒的时候,只要她能讲出几个字来,那就是您的名字。”“今天这个日子是多么凄惨啊,可怜的阿尔芒先生!早上玛格丽特窒息了,医生替她发了血,她稍许又能发出些声音。”这些来自迪普拉的“代言”无不体现出玛格丽特对阿尔芒的一片痴心和令人哀婉的病重模样。日记本身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情感表达方式,而在此处第三人代写的行为却为这样的情感表达提供了客观视角,让玛格丽特的情感更具有可信性,同时也更能凸显出玛格丽特面对爱情追求时的执着,即便是病入膏肓也无怨无悔。

叙述视角是作家剖析生活的重要切入点,而这则是由创作者对于观察与再现生活的需求所决定的。在创作《小城三月》时,萧红身处外地,异乡的漂泊让她把目光投射在孩提时代的回忆中,第一人称限制叙事也就成为她叙事视角的选择。小城的风俗日常、三月初春的盎然精致以及翠姨隐秘的恋爱都是通过“我”的视角传达出来的。作为事件的参与者,买绒鞋是关键性的情节:“从此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早就爱上了那绒绳鞋了,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就是了。她恋爱的秘密就是这样子的。她似乎要把它带到坟墓里去,一直不要说出口,好像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她值得告诉……”面对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主动索取和告知,而是自己隐藏于心底,但求不得时内心还会陷入痛苦与不甘中无法自拔,更何况连“我”这样一个懵懂无知的儿童都能看出翠姨这样的性格,而最后翠姨的自述也验证了这一点,“翠姨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的命,不会好的。我很想装出大人的样子,来安慰她,但是没有等到找出什么适当的话来,泪便流出来了。”儿童限制视角下的“我”对翠姨无力的安慰,体现着“我”眼中翠姨的纯洁无瑕,又加重了翠姨形象的悲剧性。

可见,两部作品总体来说都是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但是叙述者的身份却有较大差别,《茶花女》中主要叙述视角来自玛格丽特的恋人阿尔芒,他是这场爱情悲剧的直接参与者。而《小城三月》中则是由与翠姨并无血缘关系而只有名份上联系的“我”的视角展开叙述,“我”作为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只是翠姨爱情追求当中的观察者、见证者,虽然会参与到一些关键性的情节当中,但对整个爱情追求的历程却并不能起到主导作用。阿尔芒作为玛格丽特至死不渝的爱人和故事的第一主人公,他无疑拥有对这个爱情故事的最终解释权。而《小城三月》中略显稚嫩的儿童视角则显得更为“冷静客观”,侧面体现了翠姨面对感情的隐秘与自持,以及其骨子里特有的倔强。叙事视角和身份的不同,也是体现女主人公追求爱情的态度的强有力佐证。而不管是玛格丽特还是翠姨,二人面对感情时的纯洁无瑕的心灵却在此刻产生了共鸣。

四、时代局限性下的爱情悲剧与觉醒

时代环境对女性的影响是玛格丽特和翠姨在爱情追求时面对的共同困境。玛格丽特的身份是她始终绕不过去的痛点。爱情中地位的不对等因其难以启齿的身份而进一步放大,玛格丽特是出身农村的贫苦女孩,虽恃于自身的美貌而流连于上流社会,但本质上她只是时代背景下,声色犬马的“牺牲品”而已,而阿尔芒作为贵族青年,具备一定的地位和稳定的收入。在这种环境下,玛格丽特敏感脆弱却又纯洁的内心始终被长辈们的态度所掌控,所以当阿尔芒的父亲用慈父般的话语规劝玛格丽特离开阿尔芒的时候,玛格丽特犹豫很久最终还是妥协了。而且身份始终是横亘在阿尔芒与玛格丽特爱情当中的阻隔,玛格丽特重视感情,并为之报以诚挚且热烈的爱意,但阿尔芒始终介怀她的真实身份,也正是如此,他始终不能做到像玛格丽特那样的忠贞不渝。最后,玛格丽特的觉醒在于她敢于摆脱身份,正视自己,甚至在与阿尔芒的恋爱中,她也爱得更为纯粹和平等,比男人更有魄力,最终能抛却一切重新开始。

相比于玛格丽特的身份问题,翠姨内心的自我压迫是对她最大的束缚。比如前文所提到的买绒鞋的情节,因为走遍大街小巷都没有买到,翠姨便悲观地认为她的命是不会好的,而翠姨偶尔来寄居的“我”家是有着强烈新思想的家庭,这样崭新的氛围给予翠姨追求幸福生活的新希望。原本聽从命运的翠姨也开始了她懵懂的意识觉醒,最直接的表现便是追求自由的恋爱。然而,翠姨的局限性在于:自我压迫让翠姨提心吊胆,她时刻记得自己是再嫁寡妇的女儿,甚至别人的脸色也会提醒她,“但是别的女人们羡慕了翠姨半天了,脸上又突然地冷落起来,觉得有什么话要说,又都没有说,然后彼此对望,笑了一下,吃菜了。”这里的冷笑和没有说出口的话都是他人对于翠姨再嫁寡妇女儿身份的讥嘲,而这也让她时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这也正是她所身处的时代环境所致。而当订婚的人家在翠姨生病时决定听从所谓“冲喜”的说法要求立即迎娶翠姨时,这对她而言是致命的打击。于是,她通过自我了结来反抗时代环境的压迫,结束了自己如春天般稍纵即逝的人生。

面对爱情追求时萌发的女性意识,玛格丽特和翠姨都有各自的局限性。在当时的法国社会中,存在着因患肺结核而面色苍白,反而导致女子面容姣好的风气,玛格丽特宁愿自己日日咯血也不去医治,在爱情中过于依赖阿尔芒所提供的爱,最终也加速了玛格丽特生命的流逝和无法追回的遗憾。而翠姨当初喜欢上“我”的堂哥,也是因为堂哥除了拥有高大英俊的外表,还是十里八乡少有的读书人,这种对知识和青春活力的向往与翠姨由于自身条件而导致的自卑情绪产生冲突,而翠姨一直相信自身不幸的命运也是文化缺失的体现,最后也导致了她悲剧的结局。

五、结语

《茶花女》与《小城三月》作为跨越时代与国别的两部著作,在书写女主人公追求爱情的过程中产生了交集。泣血染就的白色山茶花象征着玛格丽特炽热执着的感情,而翠姨对初春三月的无尽向往,也寄托着她对理想之爱与自由的渴求。在同为第一视角的不同身份的叙述中,二人面对爱情追求的不同之处,也体现了两种爱情观的不同价值取向。但相同的是,玛格丽特与翠姨在追求爱情时所展现出来的自我意识的觉醒,虽然玛格丽特的身份和翠姨对命运的盲目遵从导致她们的觉醒是存在极大的局限性的,但她们为追求爱情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依旧为世界文学史上的女性形象画廊中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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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鹿泽新.《茶花女》对《曼侬·雷斯戈》叙事层面的继承与“误读”[C]//厦门大学外文学院.2017中国·厦门外国语言文学研究生学术论坛暨厦门大学外文学院第十届研究生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7.

(作者简介:秦玉龙,男,硕士研究生在读,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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