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开放与制造业振兴
——基于高技能劳动力占比视角的实证分析
2024-01-12梁光春
胡 颖,梁光春
(新疆财经大学 国际经贸学院,乌鲁木齐 830012)
一、引言
自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后,美国制造业就业人数显著减少,尤其是生产型工人的比例下降幅度最大,[1]与此同时,高技能工人的比例持续增加。[2]本文研究并揭示美国高技能工人比例的增加与美国政府于2000 年10 月通过授予中国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有关。并且,随着中国在2001 年底加入WTO,PNTR也相应生效,这加速了美国高技能工人比例的增长。
20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一直给予保留给WTO成员国独享的最惠国待遇的进口关税税率,即正常贸易关系(NTR)关税税率。但是这些低关税税率对于中国而言,需要美国进行年度评估后再决定是否续约,这就导致了许多不确定性。如果年度续约失败,美国对中国的进口关税税率会跃升至美国在1930年通过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中针对非市场经济国家实行的进口关税税率,即非正常贸易下的高进口关税税率。授予中国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这一政策的独特之处在于,虽然它并没有实际改变给予中国商品的进口关税税率,但是PNTR却消除了年度续约NTR关税税率的不确定性。[2]
消除了年度续约NTR关税税率的不确定性,可能会通过以下几个渠道影响美国的就业:第一,减少了美国国内制造业之间的竞争力。[3]美国的许多制造企业面临来自中国的激烈竞争。低廉的中国制造成本使得很多美国企业难以与中国企业竞争,导致它们在国内市场的份额减少,可能导致裁员和工厂关闭。第二,转移制造业就业岗位。[4]中国加入WTO使得很多美国企业选择将制造业岗位转移到中国,以降低成本和提高利润。这些制造业岗位的流失可能会导致美国的失业率上升。第三,增加高技能工人工作机会。中国加入WTO后,美国与中国之间的贸易和商业往来更加频繁。这也导致有了更多的高技能工作机会。随着美国制造业企业在将部分生产转移的过程中,为了让自己的企业保持竞争优势,这些企业也需要更多的高技能工人来提高其生产和技术水平。另外,许多制造业企业开始投资于研发和创新,以开发新产品和生产技术。[5]这些投资还需要更多的高技能工人来参与这些创新和研发活动。
本文通过“NTR 差距”来量化从年度续约到永久正常贸易关系的转变,同时参考Pierce&schott 的做法将NTR 差距定义为如果年度续签失败而导致的非NTR 税率和PNTR 政策给予的NTR 关税税率之差。[2]NTR 差距在不同的行业中变化显著,例如,NTR差距在1999年的均值是0.33,标准差为0.14。
文章采用了双重差分的估计方法并运用NTR差距在行业间的变化来评测高NTR差距的行业中的高技能工人比例是否比PNTR政策实施前更高。双重差分方法的优势在于它能真实衡量出政策的作用。回归结果表明,美国政策变化与制造业中高技能工人比例存在正相关关系,这种关系在统计学和经济学上都有显著的意义。
二、文献综述
随着全球化和贸易自由化的加速发展,尤其是美国于2000年授予中国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美国制造业就业发生了显著变化。贸易自由化对整体经济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这一过程中,高技能工人在制造业的需求却有所增加。本部分将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探讨美国授予中国PNTR之后,美国制造业就业中高技能工人占比变大的情况,尤其是在生产型工人失业最厉害的行业中。
(一)贸易自由化和进口竞争对美国制造业就业的影响
首先,许多研究表明,贸易自由化和进口竞争对美国制造业就业产生了负面影响。然而,这些研究并未充分区分高技能工人与低技能工人的需求变化。例如,陆铭和陈钊探讨了经济开放如何加剧地方保护的问题。[6]他们认为,分割市场的经济增长模式导致了地方保护主义的加剧。这为理解贸易自由化如何影响制造业劳动力市场提供了有益的背景信息。马弘、乔雪、徐嫄分析了中国制造业就业创造和就业消失的状况。[7]他们发现,在全球贸易自由化的背景下,中国制造业的就业创造和就业消失都在增加,这对研究贸易自由化对高技能和低技能工人需求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Autor 探寻了中国进口竞争对美国地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发现贸易自由化使得美国制造业面临来自中国等低成本生产国的激烈竞争,导致制造业就业下降。[1]然而,该研究未对高技能工人和低技能工人的需求变化进行充分区分。盛斌和毛其淋探讨了贸易自由化对企业成长和规模分布的影响。[8]这有助于了解贸易自由化如何影响制造业高技能和低技能工人需求。Acemoglu指出,与中国的进口竞争加剧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制造业的就业下降。[9]该文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即进口竞争对美国制造业就业产生了显著的负面影响,尤其是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但是该研究未详细探讨如何在不同行业内平衡高技能和低技能工人的需求。此外,Pierce发现美国授予中国永久正常贸易关系对美国制造业就业下滑产生了重大影响。[2]然而,这篇文献关注的主要是整体制造业就业,对于高技能工人的研究仍不足。
(二)高技能工人在制造业就业中的需求变化
其次,值得关注的是,虽然贸易自由化对低技能生产型工人产生了负面影响,但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却有所增加。Autor发现,在受到进口竞争冲击最严重的行业中,生产型工人失业最为严重,而高技能工人占比增加。[3]但该文献未能明确解释为什么高技能工人需求增加。从企业层面来看,Fort研究了美国企业内部与跨企业的结构变化,发现技术进步导致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增加,从而改变了劳动力市场结构。[10]但在分析高技能工人和低技能工人之间的平衡时,可能未充分考虑到各行业和部门的特点。Bloom、Draca&Van Reenen发现,中国进口对美国企业产生了积极影响,促使企业提高创新水平,加强信息技术投入并提高生产率。[11]这一结果表明,在贸易自由化的背景下,面临外部竞争压力的企业可能会通过技术进步来应对挑战,从而提高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然而,该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它没有详细探讨中国进口如何影响不同行业和部门中的创新、信息技术和生产率。此外,它也没有深入分析高技能和低技能工人在这一过程中的需求变化及其对就业结构的影响。同样,Autor&Dorn 的研究也表明,外国竞争加剧了美国企业的创新活动,进一步推动了高技能工人需求的增长。[5]但是,该研究没有深入探讨外国竞争对低技能工人需求的影响。
(三)政策环境和国际贸易体系的变化对制造业就业的影响
此外,政策环境和国际贸易体系的变化对制造业就业的影响也不容忽视。毛其淋和盛斌进行了中国制造业企业的进入和退出对生产率影响的相关研究。[12]这为理解技术进步和全球价值链分工如何影响制造业劳动力市场提供了有益的背景信息。田巍和余淼杰研究了企业出口强度与进口中间品贸易自由化的关系。[13]这有助于理解全球价值链分工如何影响制造业高技能和低技能工人需求。Handley&Limão 关注了政策不确定性对贸易和福利的影响,指出政策不确定性可能导致企业提高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14]但是该研究未能详细解释为什么政策不确定性会导致企业提高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以及这种需求在不同行业和部门之间的差异。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已对贸易自由化、进口竞争、政策环境等方面的影响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然而,在分析美国制造业就业中高技能工人占比的问题上,现有文献仍存在一定的不足,尤其是在解释高技能工人需求变化的原因和机制方面,现有文献尚未给出充分的解释。因此,本研究将重点关注美国授予中国PNTR之后,美国制造业就业中高技能工人占比增加的现象,并深入探讨这些未解决的问题。
三、数据来源
(一)衡量PNTR政策效果的相关数据
通过借鉴Pierce&K.schott 的方法,[2]本文使用NTR 差距来衡量PNTR 政策实施后带给各个行业的影响。NTR差距是指NTR税率和非NTR税率之间的差距。该措施的一个优点是在2000年后对就业的因果关系具有可信的外生性。79%的行业NTR差异变化源于70年前设定的非NTR税率的变化。非NTR税率的这个特征有效地排除了反向因果关系,非NTR税率在70年前被固定,因此在当前的经济环境和政策等方面与当前的就业状况等因素不相关。因此,使用NTR差距来衡量PNTR的效应,可以有效地排除反向因果关系的影响,并将PNTR的效应独立于其他因素进行分析。
使用Feenstra提供的1989年至2001年的等值NTR和非NTR关税率计算NTR gap。[15]这两种类型的关税都是八位数HS 编码。还使用了美国经济分析局(BEA)提供的一致性计算行业级别的NTR gap;第i 行业的NTR gap是属于该行业的平均NTR gap。
在后面的回归分析中使用了1999年的NTR 差距(PNTR 在美国通过之前的一年),因为基准结果对使用任何可用年份的NTR差距都很稳健。在1999年,跨行业的平均NTR差距为0.33,标准差为0.14,相应的NTR税率为0.04和0.07,非NTR税率为0.37和0.16。
(二)美国制造业就业数据
使用Becker、Gray和Marvakov公开的NBER-CES制造业数据库中的NAICS制造业定义,[16]包括制造业的6位数NAICS编码,制造业各个行业的就业人数,生产型工人人数,生产型工人的工资,行业初始资本等。
(三)其他解释变量的数据
考虑多种可能解释美国高技能工人比例上升的替代性解释,这些解释必须能够说明为什么高技能工人占比上升恰好与PNTR 政策推出时间相吻合,并且还集中在受政策影响最大的行业。本文简要概述了两类替代性解释:一是中国的进口关税政策变化;二是美国其他重要的宏观经济事件。作为加入WTO 的一项承诺,中国实施一系列政策变化,其中最主要的变化是放宽进口关税率。这一变化可能对美国的制造业就业产生影响。为了控制中国政策变化对美国制造业高技能工人占比的影响,我们使用了Schott 提供的中国进口关税数据。[15]这样可以更准确地控制这些政策变化对制造业就业的影响,并更好地分析这些政策对不同行业的影响。
PNTR授予的同时,美国发生了一些值得关注的事件,包括2002年和2005年全球多边纺织品贸易协定取消部分纺织品和服装进口配额、美国高科技泡沫的破裂和随后的复苏,以及制造业工会组织占比的稳步下降。为了控制这些事件对制造业就业的潜在影响,我们使用了Schott提供的美国纺织和服装配额数据以及提供的行业工会组织率数据。[2]这些控制变量的引入可以更准确地分析PNTR对制造业就业的影响,并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
四、实证分析与检验
(一)研究方法:双重差分法(DID)
本研究采用双重差分法(Difference-in-Differences,简称DID)来探讨PNTR 政策与美国制造业高技能工人占比之间的关系,该方法通过比较实施政策或干预前后的变化以及处理组和对照组之间的差异来估计政策或干预的因果效应。我们分析了在PNTR实施后,具有更高NTR差距的行业(第一个差分)是否出现了更大的高技能工人占比(第二个差分),并考虑行业固定效应以捕捉对不变的行业特征的影响,同时通过年份固定效应对所有行业的总体冲击进行调整。本研究的样本包括1990年至2016年的年度行业层面数据。
(二)计量模型
计量模型设定如下:
在上述方程中,因变量代表行业i 在年份t 的高技能工人占比。右侧的第一项为常数项;第二项为DID项,即PostPNTR(2001年以后的年份)与NTR差距的交互项。第三项为PostPNTR虚拟变量与随时间不变的行业特征之间的交互项,例如1990年的行业资本密集度,或者行业中高技术产品的覆盖程度。这一项允许在美国向中国授予PNTR之后,高技能工人占比与相关特征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方程右侧的第四项反映了随时间变化的行业特征的影响,如MFA 配额减少、行业中高技能工人的平均工资、行业中工会会员资格比例和NTR关税率。δt和δi分别表示年份和行业固定效应。以下是各变量的具体含义及其描述性统计:
表1 主要变量的定义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实证结果
在表3中报告了实证结果,并采用以行业为聚类的稳健标准误进行计算。第一列仅包含双重差分项(DID项)和必要的固定效应。第二列在第一列的基础上添加了行业初始因子强度。第三列进一步包括了所有可能影响结果的协变量,该模型代表了本文其余部分中讨论的基准回归。
表3 基准回归
如表3的第一行所示,所有回归中θ的估计值均为正且具有统计显著性,表明实施PNTR与制造业中高技能工人占比增加相关。从左到右跨越列显示,随着添加额外的协变量,θ的估计值降低,但仍然以常规水平具有统计显著性。
回归结果在经济上也是显著的。基准回归第三列中的DID系数表明,将一个行业从NTR差距在观察到的分布的25%(0.23)移动到75%(0.40)会使得潜在的相对高技能工人占比增加0.03(=0.17 x(0.40-0.23))。
第三列剩余行的结果显示,高技能工人占比与行业初始资本密集度之间存在统计学显著的负相关性,而与行业高科技产品覆盖程度和多边纺织协定(MFA)配额削减呈现统计学显著的正相关性。负相关性可以从技术替代效应和行业生产结构差异两个方面解释。在部分行业中,较高的资本密集度意味着更广泛地采用自动化和先进技术,导致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减少;而不同行业的生产结构和技术要求差异导致部分行业更依赖于资本投入而非高技能劳动力。行业高科技产品覆盖程度的显著正系数表明,涉及高科技产品的行业需要高技能工人从事研发、生产和管理工作,对具备相关技能和知识的高技能工人的需求较大。多边纺织协定(MFA)配额削减导致贸易限制逐步减少,国际竞争加剧,迫使企业提高生产效率和创新能力,因此更倾向于雇佣高技能工人以提高竞争力。这一正相关关系反映了贸易自由化对企业用工结构的影响。
(四)稳健性检验
1.平行趋势检验
为了验证高技能工人占比上升归因于PNTR 政策措施——NTR 差距,即该措施应该与2001 年之后的高技能工人占比呈相关性,但在此之前不应该呈现。本文参照Pierce[2]将方程(2)中Post PNTRt这一部分替换成全部的研究年份虚拟变量。新方程如下:
通过使用方程(3)进行估计,并分别使用有或没有控制变量的方式来分析。差分系数的结果在图3中显示,其90%置信区间也同时给出。由图1a中可以看出,直到2001年之前,点估计在常规水平上是统计上不显著的,2001年之后它们变得越来越正,并且显著性增强。这种趋势满足平行趋势假设,进一步支持了之前的基准回归结果。
图1 平行趋势图(a)(左)及安慰剂检验密度图(b)(右)
2.安慰剂检验
在本研究中,我们对实际回归结果的稳健性继续进行了安慰剂检验。我们随机置换自变量Post×NTR Gapi的值并重新进行回归分析,对比实际回归系数与置换后的回归系数。1000次置换模拟后,我们得出以下结论。
从图1b中我们绘制的置换后回归系数的密度图可以看到,置换后的回归系数主要集中在0附近,而实际回归系数0.166明显偏离了这个区域。这说明在随机模拟的情况下,实际回归结果显著高于置换后的结果,进一步证实了实际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综合上述结果,安慰剂检验表明实际回归结果具有较高的稳健性,实际回归系数显著高于随机模拟的情况。这意味着实际回归结果不太可能是偶然产生的,而是反映了数据中的真实关系。因此,我们可以信任本研究的实际回归结果,并据此进行后续的分析和讨论。
3.PSM-DID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研究结果的稳健性,我们采用了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对数据进行处理。通过利用PSM,我们能够在观察组和对照组之间创建类似的数据分布,从而减小潜在的选择偏差。我们首先对数据进行排序,然后对满足特定条件的数据进行匹配。接着,我们运行了一个logistic回归模型以估计观察组和对照组之间的倾向值,并对结果进行了详细的统计分析。倾向得分匹配(PSM)结果见图2:
图2 倾向得分匹配(PSM)的得分图
从图1可以看出协变量在匹配后的平均偏差(Mean Bias)接近0,这通常意味着倾向得分匹配(PSM)过程较为成功。这表明处理组和对照组在关键协变量上的分布已经实现了平衡,这有助于减少估计因果效应时的偏差。
4.异质性检验
本研究选取样本中NTR差距大于平均值的观测值子集进行回归分析,以检验本研究的结论在不同NTR差距水平下的稳健性。通过比较两个子样本的回归结果,可以进一步确保研究发现的有效性和可靠性,同时揭示潜在的异质性因素对主要结论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4。
表4 子样本异质性检验结果
根据表4回归结果,子样本中的回归分析均表现出显著性,这意味着在不同NTR差距水平下,研究结论仍然具有稳健性。这一结果进一步证实了本研究的基准回归结果,并揭示了核心解释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在子集中也保持一致。因此,可以认为本研究的发现不仅具有普遍性,而且具有较高的可靠性。
六、结论与建议
结论:本研究揭示了2001 年后制造业中高技能工人占比上升与对外正常贸易关系的赋予间的密切联系。特别地,这一政策的特征在于消除未来关税可能升高的不确定性,而并非仅仅是降低对外商品的实际关税。借助双重差分模型,我们测算了PNTR(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的影响,表现为在非NTR高关税和PNTR下低NTR关税间的变动。发现,拥有更大NTR差距的行业在PNTR政策实施后,高技能工人的占比提升更为明显。此结论在使用其他变量替代核心解释变量后仍然稳健。
建议:对国家层面而言,已有的成功实践值得借鉴。各国可以通过制定相应的政策来推动产业升级和提升核心竞争力。例如,推动制造业向技术创新型转变、提升高技能工人占比的战略可以作为参考。建议各国深入实施此类战略,重视高技能人才的培养,以推进产业升级,推动经济发展。同时,各国也应在产业升级中积极实施绿色低碳发展政策,以保证其可持续发展。此外,各国应共同推进全球化进程,维护多边贸易体系,深化国际合作,以实现共同繁荣。各国应坚定支持全球化,抵制保护主义和民族主义,加强政策对话,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