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白酒领域的世外桃源

李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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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朋友秦君是湖北人。去年（2022年）他跟我说，湖北有个县叫通城，全县有3万多人在当地从事酿酒行业；另有2万人分散在全国各地做白酒经销——不只是销售通城本地的酒，很多人是在当地开设小酒厂，自酿自销。粗略统计，通城人在全国各地可能有数千家零售店或“前店后厂”这种类型的小型白酒销售企业。中国白酒的几个著名产区以及12香型白酒代表酒的产地，我都曾经亲自走访过，但通城这个地方以前没有听说。秦君建议我一定到通城去亲自看一看。我和秦君有数十年的交情，他以前并没有向我说过通城与酒有关的事情。我问他为什么以前没说起过？他表示自己虽然是湖北人，也是在最近才知道通城酒行业有这么强的实力，因此强烈建议我去一趟，而且开玩笑地说：只有到过通城，你的《中国白酒通解》才真算“通”了。我随即将通城列入访酒计划中，准备实地走访一下。2023年3月15日至17日，计划终于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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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通城访酒之前，先在互联网上查询了通城酿酒的资料，所得到的信息主要是通城的谷酒：当地产优质水稻，自古以来有酿米酒和以米酒蒸馏而成谷酒的传统。大米为原料酿的蒸馏酒，往往因为杂醇油高，饮后容易上头，通常被归为比较低端的酒。由此，我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印象：通城大概是生产以大米为原料的、价格相对便宜的低端酒，他们在全国各地的酒商所销售的可能也是这类酒。但在通城实际走访看到的情况却完全颠覆了我来自于互联网上过时资料的认知（互联网的资料虽然多，也更新快，但旧资料的淘汰也比较慢，在检索互联网资料的时候，如果没有区分资料发布的时间，会受其干扰而形成过时的印象和观念。所以在检索的时候一定要筛选最新资料，保持与时俱进）。

我此次通城之行，其实匆匆忙忙，只有两天时间，但所见事实给我形成了很大的冲击，也对通城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

通城的酒很好

我在通城参观了百里境泉、百丈潭、隽州篁、龙门等酒厂和一家以博物馆兼餐饮为主的龙门客栈。这些酒厂——香型包括了大曲清香、小曲清香、大曲浓香，现在全用高粱酿酒。高粱酿的酒，杂醇油比较低，而且香气好。特别值得推荐的是这里的大曲清香型白酒，是我喝过的在中国大陆最南部酿的大曲清香酒。从纬度上看，通城比湖北洪湖和湖南岳阳更靠南，这里的大曲清香酒和山西汾阳地区的大曲清香酒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它带有清香型白酒“清香纯正”的特点，同时也具有南国水乡的妩媚和温柔。在通城当地品尝到的两家原酒，让我感到了惊艳，堪称是以前尚未见过的好酒。以高粱为主原料，以大曲清香为主要香型，我觉得这是对我们过去印象中通城谷酒的一个颠覆性的进步，它避免了大米为原料导致杂醇油过高的问题，同时适应当地自然地理条件发展出了具有当地特点的令人惊艳的清香型白酒的风格。

通城所在区域为北纬29度2分至北纬29度24分，东经113度36分至东经114度4分；年平均气温17.1度，最冷月的一月平均气温4.4度；年平均降雨量1556毫米，年平均风速1.6米每秒，年平均蒸发量1344毫米；一年之中，四季分明，雨量充足。在自然气候带上，通城所在地区属于中亚热带，更准确地说是在中亚热带的靠南端，适合酿兼香型白酒和清兼香型白酒而不适合酿浓香型白酒。尽管这里也有酒厂在酿造浓香型的酒，但由于它和处于南亚热带的四川不一样，这里酿的浓香型酒没有四川生产的浓香型酒那么浓郁的香气和饱满的口感，所以通城县的龙头企业——百丈潭酒业，选择了在四川邛崃和泸州建立浓香型酒的生产基地，在通城本地酿造的浓香型酒占比很小，生产的绝大部分还是大曲清香型的白酒。

通过身体的直观体感，完全能够感受出来通城和四川是不一样的。气象资料显示，通城最冷月份平均气温4.4度；四川地处南亚热带，最冷月份的一月平均气温是10到15度，这两者差别很大，身体感受很明显。我们到达通城那天，下榻在县城里风光美好的锡山公园华美达酒店，虽然白天艳阳高照，已经20多度，但住地是在山顶上，感觉非常冷。我们是从西安出发的，西安还在供暖，室内温度26度左右，而通城住地的房间温度不到20度，身体直观感受是比较冷的，感觉风速也比较大。通城一地的降雨量大，蒸发量也大，相对来说环境要比四川更加干燥一些；从当地酿酒的实际来看——包括清香型酒或者清香兼香型酒、浓酱兼香型的酒以及临近的湖南常德地区成功酿造的酱香型酒——武陵酒，自然属性条件表明这些地方更适合酿清香型酒、兼香型酒或者酱香型酒。我看到的资料介绍通城當地是清香型酒、兼香型酒都有，酱香型酒可能也有——县上酒企非常多，我们并没有走访完全、完整，仅就走访过的几家酒厂来看，这些酒厂已经发展出来适合本地自然条件的、又和国内一流名酒酒质相当的独具风格的好酒。关于通城酿酒工艺和技术的细节内容，会在后续每一篇具体的访酒笔记中详细介绍，此处不再赘言。

通城的风光美好

通城位于湖北省东南部，全县面积1140.7平方公里；东南和江西省修水县交界，南面与湖南省平江县接壤，西边和西北与湖南省岳阳县、临湘市毗邻，北面和本省的崇阳县相邻，距省会武汉200公里；地貌为丘陵起伏的盆地，东南西三面群山环抱，山地约占全县的42.84%，其中海拔250米到500米的丘陵约346.18平方公里。

从地貌上看，通城有开阔的平地、舒缓的河流、宽阔的水塘和湖泊，其中丘陵起伏比较平缓，小丘陵连绵不断，但中间地势开阔舒缓，其间茂林修竹，映倒水中，全县景色优美。通城境内森林竹木资源丰富，有的酒厂现在蒸酒居然使用木材为原料，显得既古朴、又奢侈。全县目前获得生产许可证的酿酒企业有数十家，个体作坊据统计有5000多家，近3万人从事酿酒行业。要特别说明的是，这5000多家酿酒的企业或作坊不是像茅台镇酒企那样集中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而是分布在一个又一个起伏的丘陵山谷里。在通城，没有见到过酿酒企业扎堆出现的街镇，也看不见酿酒门面扎堆出现的街巷。要想到酒厂去，还真要找本地向导带路，沿着起伏曲折又风光如画的丘陵公路，转到一个个山谷里去——就在山谷丛林掩映、湖光山色之间，不经意地就会出现一家小酒厂；到另外一家酒厂的话，要再出山谷，绕上几公里转到另一个山谷里去。布局如此之朗阔分散，我想要把这些酒厂全部走遍，不待上一个月是走不完的。

由于山地面积较大，通城县内多个山岭都是风景佳地：东北支有黄龙山、白面山、南楼岭、苦竹岭、狮谷尖、黄袍山，西南支有凤凰翅、燕子岩、冬桃山、张师山、黄金山、白石山、古仑峰、相师山；东部的黄龙山北麓又分出东、西兩分支，伸入县境中部：东分支由云溪山、大包山、九曲岭接鸡笼山，西分支由清凉山北接锡山（锡山即我们下榻的华美达酒店所在地），向西接九岭、梧桐山、尖山。可谓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尽的美酒！

居民从容安闲，如同桃花源中人

通城县总人口42万人左右，酒业从业人员3万多人，这个人数规模看起来比较大，但目前该县的支柱产业并不是酒业而是纱布、药品、涂附模具和云母绝缘材料等。通城的酿酒产业基本上处于市场经济的自发状态，受市场规律的自然调节。全县在全国各地卖酒的生意人近2万多，通城酒在全国各地有自己的直销点，整个县域之内的酒企并没有像茅台镇、宜宾的酒企那种紧张的竞争和发展状态。在此行走访的几家酒企当中，老板们个个气定神闲，虽然也提了一些口号式的宏大目标，但他们的气质是优雅而从容的，不着慌、不着忙，没有扩大生产的焦虑，也没有负债谋生的挣扎，而是从容淡定地在慢慢发展；探索自己酒的风格过程中也是从容淡定的，可以安宁地让他们打磨自己心仪的产品。和热气腾腾、喧闹嘈杂的作为“酒都”、“酒城”存在的行业聚集地相比，通城酿酒业的人们仿佛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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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走马观花看下来，给我的感觉就是——通城这里太美好了！好就好在：没有所谓大的龙头企业，像洋河镇的洋河、宜宾的五粮液、泸州的泸州老窖那么大的巨型企业是没有的；也没有那种拥挤的、一哄而上的商业气氛，而是尽显安宁、从容、优雅的风度。在八、九年前我到贵州访酒的时候，茅台镇给我留下的也是这么美好的印象，那时镇上的人并不多，虽然酒企众多，但家家安详，没有现在这种万商云凑、金钱永不宁的喧噪。那时我把茅台镇比作“待字闺中的女儿”，如今茅台镇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美好。就在昨天，茅台镇一位朋友在朋友圈吐槽茅台镇堵车，感叹说“茅台镇已经进入血管栓塞加高血压的状态”。这个描述很准确。资本的过度投入和酱酒的高热，使得茅台镇已经进入病态。为了能永续健康地发展下去，茅台镇是该降降温、凉一凉了。

相比之下，湖北通城是白酒领域尚未开发的处女地，是难得的世外桃源。

首先，这里汇通南北，水量充沛，资源丰富，适合酿造清香型白酒、兼香型白酒、酱香型白酒（江汉平原丘陵地带的酱香型白酒风格，以湖南常德的武陵酱酒为代表），所适合酿造的白酒风格品种比茅台镇还要丰富；而且地势开阔，所容纳的旅游人员和旅游资源也极其丰富。

其次，这里的人民聪慧勤劳，有独立的闯荡市场的精神，多年以来发展出了健康的市场生态。资料显示，全国各地经营白酒零售业的通城籍人员数量不低于2万，一部分从事本地白酒的销售，一部分从事别的白酒销售或者在当地建厂，直销渠道是水到渠成的。现在通城县委县政府和主要产酒的乡镇——如北港镇的镇委镇政府，都在进行白酒产业的规划，同时也在探索一种新型的跟环境更加和谐、更加健康的发展模式。

和当年对茅台镇的印象一样，在我的感觉中，现在的通城十分美好，是中国的白酒难得的世外桃源，喜欢白酒的酒友现在来通城旅游访酒，可以获得比茅台镇更加愉悦的享受。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