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门动气”理论探讨痢疾的治疗

2024-01-08何蕾施卫兵郭锦晨黄辉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下半月 2023年10期

关键词：痢疾

何蕾施卫兵郭锦晨黄辉

基金项目：2022年度中央财政安徽中医药“北华佗、南新安”传承创新项目：“新安医学传统医药类非遗项目系统性整理与音像化保护研究”（RZ2200001384）；安徽省科技厅新冠病毒科研应急攻关专项（皖科社秘〔2022〕239號）；安徽省高校协同创新项目（GXXT-2020-037）。

作者简介：何蕾（2001—），女，汉族，本硕连读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医学。E-mail：2547449462@qq.com

通信作者：黄辉（1964—），男，汉族，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新安医学流派与传承研究。E-mail：602923241@qq.com

【摘要】 “命门动气”学说以无形而有位的命门（即肾间动气）为人身太极之核心，认为肾间动气禀于有生之初，由水谷之气、宗气所养，化生五行、继成脏腑并与脾胃之气血共同统领三焦。“命门动气”学说指导痢疾相关疾病的治疗时，聚焦于肾间动气，通过温补肾阳、通补三焦、祛邪扶正等固本培元之法，补益津液元气、通调气血津液之通道、俾表里之邪外出，令肾间动气回归本位。文章从新安固本培元视角探讨“命门动气”理论在痢疾的病因病机与治疗特色中的体现与运用，以期对现今临床诊治有所助益。

【关键词】新安医学；命门动气学说；痢疾；孙一奎

【中图分类号】R254.6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007-8517（2023）20-0001-04

DOI：10.3969/j.issn.1007-8517.2023.20.zgmzmjyyzz202320001

The Treatment of Dysentery from the Theory of Vital Energy in Mingmen in the

Perspective of Xinan Guben Peiyuan School

HE Lei1 SHI Weibing2 GUO Jinchen1 HUANG Hui1*

1.Colleg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hui Chinese Medical University， Hefei 230038，China;

2.The First Afficiated Hospital of Anhui Chinese Medical University， Hefei 230031，China

Abstract：The theory of “Vital Energy in Mingmen” takes the invisible and located Mingmen （namely the kidney vital energy） as the core of personal tai chi. It holds that the kidney vital energy is born at the beginning of life， nourished by the food essence and Zongqi， which can transform the five elements， follow the viscera formation， and jointly lead the triple energizer with the Qi and blood of the spleen and stomach. The “Vital Energy in Mingmen” theory guides the treatment of dysentery related diseases by focusing on qi between the kidneys. Through warming kidney Yang， tonifying triple energizer， supporting healthy energy to eliminate evilsand other methods of consolidating this essence and cultivating yuan， tonifying body fluid and vitality， regulating the channels of Qi， blood and body fluid， removing evil， so that the active Qi between kidney Yang can return to the standard. The theory of the “Vital Energy in Mingmen” is discussed in the context of the etiology of dysentery， its 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and therapeutic featur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Xinans approach to consolidating and cultivating the vital essence， with a view to contributing to the clinical management of dysentery today.

Keywords：Xin ‘an Medical; Vital Energy in Mingmen; Diarrhea; Sun Yikui

痢疾是具有季节性、传染性、并以“腹泻腹痛、里急后重、排赤白脓血便”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疾病，西医学中溃疡性结肠炎、细菌性痢疾等均属本病范畴［1］。西医学常以氨基水杨酸制剂、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等药物进行治疗，可一定程度的改善症状，但存在副作用、耐药性等问题［2］。中医药治痢具有分阶段、多维度、副作用少等优势，其中固本培元的思想是中医治痢的一大特色［3-4］。新安固本培元派代表医家孙一奎提出的“命门动气”学说以命门为核心，对痢疾的病因病机及遣方用药等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现从新安固本培元视角对“命门动气”理论下的治痢思路进行探析，以期进一步指导临床实践。

1 命门动气理论探析

孙一奎《医旨绪余》［5］6，9认为“命门无形而有位，是人身太极之本体”，“五行由此而生，脏腑以继而成”，其无形系指“命门，乃两肾间之动气，非水非火”，有位系指命门即“（二肾）中间所生之根蒂”“在两肾俞之中”。命门动气“禀于有生之初”，并由水谷之气、宗气所养，功能上与两肾相通，为呼吸之根，“有是动则生，无是动则呼吸绝而物化矣”，并与呼吸之宗气及脾胃水谷之气共同统领三焦，是人身气血津液之主宰。

1.1 命门乃坎之中宫，生命之本元《难经·三十六难》基于道家“左阴右阳”的观点提出“左肾右命门说”，视右肾为命门，然孙一奎《医旨绪余·命门图说》指出：“细考《灵》《素》，两肾未尝有分言者，然则分之者，自秦越人始也。”［5］7而《难经》“原气”论以及铜人图中命门位置均与右肾为命门的说法有所出入，孙氏便结合佛学“圆觉”、道家“玄牝”以及易经坎卦等认识，明确指出两肾之间的“内含一点真气”即为命门动气（或称原气），两肾属坎中之阴，而两肾之间的命门犹如坎之中宫为乾阳所系［6］，命门“如豆子果实，出土时两瓣分开，而中间所生之根蒂”，为“太极之本体”，生命由此而生，与静之两肾“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化生脏腑。

1.2 三焦为原气之别使，代动气行其功《难经·六十六难》记载：“三焦者，原气之别使，主通行三气，经历于五脏六腑。”［7］孙一奎继承《难经》的三焦说，并指出三焦有名而无形，流注于五脏六腑、膈膜脂膏之间，具有运行水谷、通行元气之功的特点［8］。孙氏认为“命门不得为相火，三焦不与命门配”，即认为命门无寄相火，三焦作为“原气之别使”主持相火，具有“俾助生生不息”之功。相火由命门原气所化生，通过三焦之输布以通达上下表里，输送至五脏六腑及全身各处，以充分发挥元气激发和推动生命活动的作用。

1.3 呼吸根于命门原气，脏腑得其所司而行人之呼吸由肺、肾所主，肺所主呼吸乃宗气，在上主呼，为天道，而肾主元气，在下主吸，为地道，肺肾两脏升降相因以形成并维持呼吸活动。孙氏强调人之呼吸必赖于肾间动气之流动不息，“肺得之而为呼，肾得之而为吸”。正如其所云：“呼吸者，即先天太极之动静，人一身之原气也。有生之初，就有此气，默运于中，流动不息，然后藏府得所司而行焉。”“无是动则呼吸绝而物化矣。”进一步突出命门原气作为人身之生命本源的地位与作用。而其在《医旨绪余·宗气营气卫气说》中又云：“宗气者，为言气之宗主也。此气抟于胸中……营得之而营于中，卫得之而卫于外。”［5］37营气、卫气也源于命门。

此外，命门动气禀于先天而必赖谷气的资养，诚如《医旨续余·原呼吸》所言：“故平人绝谷，七日而死者，以水谷俱尽，脏腑无所充养受气也。”［5］33因此“元气言体，谷气言用”。同时营卫和宗气皆由水谷精微滋养，宗气之用，统领一身之气，营卫得宗气之行方能“独循于经隧，行呼吸以应息数，而温分肉”［9］。

2 基于命门动气理论探讨痢疾的病因病机

痢疾的发病与命门关系密切。命门动气是生命之本原，呼吸之根，以三焦代其功，其与机体水液代谢、气机流通关系密切。一则命门属阳，为诸阳之本，能资助肺阳，调控全身津液代谢，同时可引导肾阴滋养濡润机体各脏腑组织。肺气宣降与肾主司二阴之功源于命门，原气充足，肺肾则可输布津液，润养肠道，使精津充盈，二便正常［10］。二则命门为呼吸之根，若原气无力，三焦郁滞，气血运行不畅，津液输布失常，不能濡润大肠，肠失濡養。因此，可视命门为痢之本，外感六淫之气为痢之引，三焦失畅是痢疾的重要病因。

2.1 治痢不知补肾，非其治也命门属阳，是生命之本元，在功能上与“肾阳”相似。肾脏在痢疾的发生中占据重要地位，如李中梓《医宗必读·痢疾》指出“治痢不知补肾，非其治也”［11］，《景岳全书·杂证谟·痢疾》指出：“（痢疾）凡里急后重者，病在广肠最下之处，而其病本，则不在广肠，而在脾肾。”［12］为新安固本培元派治痢用补脾肾之法门提供理论依据［13］。肾司开阖，主司便，开窍于二阴，小肠的分清别浊、大肠对水液吸收输布均由肾主导。若肾阳不足、肾虚不固，则出现病理状态下的久泄不止。此外，“久痢必伤肾”［14］（《医学心悟·痢疾》），若久痢缠绵难愈，脾胃先伤，水谷精微产生不足或转运不利，又可转及于肾，即如张景岳所言“脾家壅滞，而贼邪传肾之症作矣”。

2.2 三焦阻滞，上下之势浑如两截三焦作为原气之别使，能温分皮肉，以其流注各部之不同分为上中下三气，三部之气主司各异，与气机以及津液的交通密切相关。上焦司呼吸，宣调气机，布散水谷；中焦如沤，升降气机，交通上下；下焦分清泌浊，排泄水液及糟粕。三焦郁滞，上下之势浑如两截，气血津液运行受阻，可能出现上焦宣肃失司、中焦积滞或下焦失去固涩，产生痢疾诸症。正如汪蕴谷《杂症会心录》指出：“夫痢症实时疫中浊邪中下，……邪毒入胃脘之上焦，则浮越于肌表，而恶寒发热；邪毒中胃脘之下焦，而走入大小肠，则剥脂膏之脓血，而后重里急。”［15］同时，若命门阳气不足，三焦易失于温煦，蒸腾气化不利，导致气血流通受阻，清浊相干，下焦虚寒，火不生土，可致水谷不化，聚而为湿而里急后重［16］。

2.3 痢有从外感三气之热而成下痢新安医家推崇喻昌“逆流挽舟”之法，《医门法律·痢疾门》记载：“从外感三气之热而成下痢，其必从外而出之……首用辛凉以解其表，次用苦寒以清其里。”［17］其中外感三气即暑、湿、热，认为痢疾的发病无非内外两端，而常由外感引动，初起兼表证者，病在表，当先解表，若不先解表，恐表邪进一步内陷入里。夏月易感六淫之气，先客于营卫，若原气不足，营卫抗邪之力弱，毒邪入于肠胃即可发为痢疾。正如程杏轩《杏轩医案》［18］认为痢疾病因为外感暑湿，病机为暑湿入里“伏于肠胃，新秋患痢，腹痛后重，赤白稠黏，日夜频次”，并指出暑湿邪热客于营卫，则生疮疖，“入于肠胃，则为泻痢”。

3 命门动气学说下的新安固本培元治痢特色

基于命门动气学说论治痢疾，强调使肾间阳之动气回归本位，维系其在阴之两肾之间循环流动，流行不止，生生不息，保持津液代谢的正常。新安医家重视肾、三焦、肺等脏腑的作用，治痢特色方法有温补肾阳，收敛固涩，肾阳得助则中阳运化有度；宣畅气机，通补三焦，使道路通畅，营卫气血调达；表里辨证，分治以俾邪外出。

3.1 温补肾阳，收敛固涩痢疾与肾脏关系密切，肾为痢疾发病之本，而久痢又可进一步伤肾。正如清代新安医家郑重光遵《内经》“治病必求于本”之旨，《素圃医案·痢疾治效》中指出“痢疾属肾，肾主二便，开窍于二阴”［19］，治痢多从肾入手，治疗常以温补肾阳、收敛固涩为主，临证多以金匮肾气丸加减治之。《临证指南医案·痢》指出：“（痢）又因脾肾之陽素虚，阴邪从中而下者，先伤太阴，继伤少阴，关闸大开，痛泄无度，戊癸少化火之机，命阳无蒸变之力……参之仲景理中汤、肾气丸及景岳理阴煎、胃关煎等法可也。”［20］清代新安医家方肇权《方氏脉症正宗·痢古名滞下》［21］指出：“肾司封藏，元精蓄积，滋润经络，神气舒爽，一有伤损则难荣润于邻脏，而二关之病见焉……久痢者合知于肾”“且久痢又常伤肾，致关门不利”，治疗常用“滋肾、兜涩之法”。孙一奎更是打破“无积不成痢”之陈规［22］，如《孙文垣医案·新都治验》［23］“族侄太学从明”一案中，患者久痢不止，服参苓白术散十日而不解，孙氏据患者脉象判断其下元虚寒，“殆肾泄非脾泄也”，故采用温补下元之法，药用菟丝子、破故纸、杜仲、山茱萸、人参、大附子、白茯苓、泽泻补肾益精而固本。

3.2 宣畅气机，通补三焦《难经·三十一难》云：“三焦者，水谷之道路，气之所终始也。”［7］85要使元气周流全身，必定要使道路畅通，从上至下，实则泻之，虚则补之，扶阳助正，使气血交流无碍可达事半功倍之效［24］。新安医家认为治疗初痢“以通为用”“以降为顺”，以宣畅气机，通补三焦为主，临床常用厚朴、枳壳、神曲、佛手、鸡内金、木香等药物。清代程文囿《杏轩医案》［17］指出，初痢治疗“贵乎通”，并指出“通”并非专指攻下之意，“言其气机流行而无壅滞”。清代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痢》［20］指出，噤口痢“若因暑湿邪充，格拒三焦者，气机皆逆传而闭，上下之势浑如两截，若治不得其要，则邪无出路，正立消亡”，认为朱丹溪针对此病的治法最为高明，即用“辛以开之，苦以降之”，辛开苦降，导滞开通以愈。《医旨绪余·问十二经脏腑命名之义》指出：“三焦以焦而言，犹三才也。三才之用，重于中焦。滑伯仁曰：三焦始于原气，用于中焦，散于膻中。上焦主内而不出，下焦主出而不内，其内其出，皆系中焦之腐熟。”［5］32-33故在三焦中尤重中焦，采用苦寒之药如大黄、黄芩、黄连、厚朴、槟榔等物，泻下积滞，行气开通，使中焦得畅，乃属“通因通用”之法。

3.3 表里辨证，分治以俾邪外出新安医家指出痢疾之治，应先辨别表里，若表里兼夹，表里皆病者当先解其表，后攻其里，以俾邪外解。清代汪昂《本草备要》［25］指出痢疾多由肺火郁于大肠，“并宜苦梗以开之”，使贼邪从表而解，并引喻嘉言“下痢必先汗解其外，后调其内”之论。明代吴崐《医方考·痢门》指出，对于二阳合病所致的下痢，主张遵伤寒分经治法，“太阳阳明合病下痢者宜汗法，太阳少阳合病下痢者宜和解，阳明少阳合病下痢者宜攻里。”［26］清代吴谦《医宗金鉴·痢疾死证》指出，治初痢宜表里分明，有表证者宜先解表，不宜攻下，可用仓廪汤发汗解表；里证为主者，宜先攻里，可用大黄、黄连酒煎服［27］。清代郑重光《素圃医案》［19］中，载一患者痢疾夹表，表里皆病，郑素圃认为必须俾邪外解，先解其表，而后攻里，“正合败毒散加陈仓米，乃属仓廪汤之证”，遂以羌活、独活、柴胡、前胡、川芎、茯苓、枳壳、桔梗、甘草、陈仓米解表，日投二剂，身得微汗，表热里痢皆减半。后根据患者高年气虚，即以前药遵古方加人参一钱，二剂遂大汗通身，热退痢止，邪从外解，不须攻里矣［28］。

4 小结

综上所述，从命门动气学说观新安医家治痢特色，多聚焦于气血津液之流行，或温补肾阳，收敛固涩，使命门动气回归本位；或宣畅气机，通补三焦，辛开苦降解阻滞；又或表里辨证，内外分治，俾邪外出后攘内。总关乎祛邪扶正，调畅气机，令命门动气回归本位。孙一奎“命门动气”学说提升了命门在治痢中的地位，为温补肾阳、通达三焦等治疗痢疾之法提供理论支撑，同时也为现代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等疾病提供思路与方法。此外，新安医家临证治痢强调圆机活法，辨证论治，正如孙一奎所说：“至于治痢，有用补法，有用涩法，有燥湿者，有升提者，有消之者，有温之者，有分利者，有下之者。”［5］40因此，临证治痢需“明证”，不拘大小轻重，不可固执一法，当以知常达变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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