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影响
2024-01-05王玲果 汪传艳
王玲果 汪传艳
摘要:为了探究流动儿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问题行为的影响机制,本文对来自5个城市的流动儿童调查问卷进行了分析。研究结果发现:(1)不同性别的流动儿童在问题行为上具有显著差异,不同年级的流动儿童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支持和问题行为上均具有显著差异;(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支持与问题行为两两显著相关,且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显著负向预测问题行为;(3)父母支持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问题行为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因此,政府、学校和家庭应当形成合力,促进流动儿童的身心健康,降低问题行为的风险。
关键词:流动儿童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 父母支持 问题行为
作者简介:王玲果/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教育研究院硕士研究生(武汉 430070)
汪传艳/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教育研究院副教授(武汉 430070)
一、问题的提出
自改革开放以来,大量的农村劳动人口向城市迁移,成为城市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加速了我国的城市化进程。据国家统计局统计,在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中,我国流动人口超过4.9亿,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增长了69.73%。[1]伴随着人口流动的“家庭化”趋势日益明显,流动儿童的数量也加速增长。[2]流动儿童是指流动人口中18岁以下的人口,他们大多数来自农村,集中分布于东部和中部发达城市,且长期在发达城市居住和生活。[3]在我国,流动儿童又被称为“流动子女”“进城务工人员子女”“农民工子女”“打工子弟”等。據统计,2020年我国流动人口子女(0~17周岁)数量超过1.3亿,流动儿童超过中国儿童总数的40%。[4]
流动儿童在流动过程中经历了生活和学习环境的变化,往往会产生适应不良的问题。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是其社会适应不良的典型表现。[5]问题行为,包括内化和外化问题行为,威胁到了流动儿童的身心发展与健康成长。内化问题行为是指不良情绪,如焦虑、抑郁、恐惧等心理和情绪感受;外化问题行为是指外在的不良行为,如打架、逃课、偷盗等违纪违法行为。[6]家庭作为儿童成长的重要场所,其环境对儿童的身心发展具有重大影响,与儿童问题行为的产生息息相关。因此,本文针对流动儿童这一特殊群体,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这一家庭环境因素出发,探究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影响及其具体机制。
国内所研究的流动儿童指跨省流动或省内流动的儿童,而国外有关流动儿童的研究集中于跨国移民儿童群体。但国内外相关研究都指出,和普通儿童相比,流动儿童表现出更多的行为问题和心理问题。移民经历造成移民儿童成长发展过程的断裂,是导致移民儿童问题行为的重要原因。Aronowitz指出,迁徙带来的巨大的文化变化必然给儿童带来严重的心理风险,适应障碍会导致移民儿童出现行为障碍和身份冲突,如身份概念、自我冲突和父母冲突。[7]Chol等人认为移民儿童在移民国家的社会中常常处于文化边缘地位,如果未能成功解决文化边缘问题就会产生文化适应压力,给儿童带来情绪困扰和身心健康问题。[8]国内的大量研究也表明,流动儿童群体在城市面临教育、卫生保健以及社会融入等方面的问题;流动儿童心理存在许多负面、消极的情绪,如焦虑、孤独、恐惧等,和普通儿童相比,其自我意识和自尊水平都更低。[9]
针对与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密不可分的家庭环境因素的讨论,国内和国外的研究更多集中于家庭结构和功能、家庭关系、教育方式等方面,对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讨论相对较少。关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定义以及衡量指标,学界普遍认为它代表一个家庭拥有的经济、社会和人力资本,通常由家庭经济收入、父母受教育程度和父母职业类型三个指标构成。[10][11][12]Bradley的研究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儿童的一系列健康、认知、学术成就和社会情绪发展相关,其影响从出生前一直持续到成年。[13]大量研究表明,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是通过影响亲子关系、家庭功能、教养方式等家庭因素而间接影响问题行为的产生与发展,其中家庭教养方式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影响因素。吕勤等学者认为父母的教养观念直接决定了教养模式,其中父母对儿童的教养态度和做法更是直接影响了儿童问题行为的形成和发展。[14]
父母支持作为积极教养方式的一种,能够有效减少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产生。对于父母支持,不同的学者给出了不同的定义。[15][16]无论是物质性还是情感性的父母支持对儿童青少年的健康成长都至关重要,能够有效降低问题行为的风险,如抽烟、酗酒、抑郁症、焦虑等。[17][18][19]跨国移民研究和国内流动儿童研究都表明,父母支持在减少流动儿童的内化和外化问题行为方面具有一定作用。Kim等学者在一项关于美国西南部某学区的移民儿童的研究中发现,孩子与父母的积极关系会降低反社会态度对攻击性行为的影响,因此,与父母双方关系密切的移民儿童不太可能有攻击性行为。[20]Pinquart指出,父母的育儿方式与青少年的问题行为有关联,严厉的行为控制、心理控制、专制、放任和忽视的养育方式导致更高水平的外化问题。[21]一项来自加拿大第一代和第二代移民的数据表明,养育行为与移民儿童的内化和外化问题显著相关,负性养育与外化问题有关。[22]马玲玲等人指出,父母越多采用温暖的教养方式,随迁儿童的外化问题行为越少;而子女外化问题行为较多时,父母表现出较低的温暖教养水平。[23]
综上,大量国内外的研究表明,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可以通过父母支持这一家庭因素对儿童的问题行为产生影响。所以,本研究拟考察流动儿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题行为与父母支持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父母支持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问题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以揭示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是如何影响儿童的问题行为的。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的数据来源于2017年课题组在东莞、杭州、中山、贵阳、武汉5个流动儿童聚集城市所进行的调查。a本次调查根据流动儿童的分布状况和学校类型差异,共抽取五至八年级学生3 676人。其中,流动儿童2 238人,非流动儿童1 438人。流动儿童中,男生占比为57.283%,女生占比为42.717%,各年级的人数比例分别为25.827%、21.046%、27.480%、25.648%。
(二)测量工具
1.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测量
学界通常将父母受教育程度、父母职业类型和家庭经济收入这三个变量作为衡量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指标。[24]本研究參考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2009)收集了流动儿童父母受教育程度、职业类型以及家庭财产资源数量三方面的信息,然后一一赋值。[25]其中,父母文化程度依次划分为四类:初中及以下、中专和高中、大专、本科及以上,并从低到高依次赋予1~4分。父母职业类型的划分具体参照《中国社会分层研究报告》中社会阶层的分类标准分为十类,并依次赋予1~10分。电视、冰箱、空调、电脑、洗衣机、手机、小汽车这7个家庭财产资源的具体项目设为二分变量,1=是,0=否,总分越高代表家庭财产资源越多,即家庭经济收入越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具体的计算参考了陈艳红等人提供的计算方法[26],分别选取父亲和母亲两者受教育程度和职业类型得分较高的一方作为父母文化程度指标和父母职业地位指标,然后使用因子分析法,代入公式(β1*Z父母文化程度+β2*Z父母职业地位+β3*Z家庭经济收入)/εf,计算出得分。得分越高表示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越高。本研究计算出的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得分在-8.940和7.920之间。
2.问题行为量表
流动儿童问题行为量表参考刘朔等人的自编问卷制定[27],本研究中的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包括不良行为和不良情绪共20个题项。不良情绪包括退缩、恐惧、网络成瘾、考试焦虑、暴力倾向,分别用“只想一个人待着”“想到考试就紧张”“打游戏上瘾”“忧虑”“自卑”等测量;不良行为包括打架、抽烟、喝酒、去网吧等。采用四级计分法,1=从不,2=很少,3=有时,4=经常,总分越高说明问题行为越多。问题行为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35,表明该量表的可靠性较高。
3.父母支持的测量
父母支持水平的测量采用自编问题“从家庭成员(父母/兄弟姐妹/其他成员)得到的支持和照顾”,要求被试者在合适的选项上打钩,共有四个选项:1=无,2=极少,3=一般,4=全力支持。分数越高说明父母支持水平越高。
(三)数据分析
本研究主要使用SPSS 25.0进行数据统计分析。将原始数据进行缺失值处理之后对各相关变量进行描述性和相关性分析,再使用PROCESS 3.5进行中介效应分析。
三、研究结果
(一)研究变量的描述性分析
1.流动儿童在各变量上的人口学特征的差异性分析
使用独立样本T检验来比较三个基础变量在性别上的差异(详见表1),结果显示,不同性别的流动儿童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父母支持两个变量上不存在显著性差异,但是在问题行为上存在显著性差异。从均值上看,不同性别的流动儿童在问题行为上存在显著性差异(t=2.969**),男性流动儿童得分(33.417)显著高于女性流动儿童(32.474)。这说明,流动儿童中的男孩比女孩的问题行为更多、更严重,这也符合儿童生理和心理差异的性别规律。
通过单因素检验发现(详见表1),不同年级的流动儿童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题行为和父母支持三个变量上均具有显著性差异(F=11.787***、32.704***和7.917***)。从均值来看,年级越高的流动儿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越低,感受到的父母支持水平也越低。但是,在问题行为上,年级越高的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得分也越高(五年级=31.048,六年级=32.085,七年级=34.000,八年级=34.862)。这说明,伴随着年级的上升,尤其是青少年时期,流动儿童的内外化问题行为也随之增多。
2.流动儿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题行为和父母支持的描述性和相关性分析
对三个基础变量进行描述性和相关性分析(详见表2)发现,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题行为和父母支持,两两之间具有显著相关性。其中,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问题行为呈显著负相关(r=-0.119,p<0.01);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父母支持呈显著正相关(r=0.135,p<0.01);问题行为与父母支持呈显著负相关(r=-0.340,p<0.01)。这三个变量两两相关,为进一步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奠定了基础。
(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预测作用分析
参考已有文献,本研究选取年级、性别、亲子关系、社会支持、家庭结构和同学关系作为自变量,问题行为作为因变量,进行逐步回归。从表3可知,年级、性别、亲子关系、社会支持、家庭结构和同学关系都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具有显著影响。其中,流动儿童中男孩的问题行为得分高于女孩;年级对问题行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社会支持对问题行为具有显著负向影响;亲子关系和同学关系都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具有负向影响;单亲家庭的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得分显著高于正常家庭的流动儿童。然后,在控制以上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产生显著影响的变量的基础上,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纳入回归方程,检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独立预测作用。回归结果表明,控制变量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显著负向预测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β= -0.058,△R2=0.211,p=0.003)。这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是影响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产生与发展的重要因素。
(三)父母支持在家庭社會经济地位和问题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分析
采用温忠麟所提出的更加优化的方法进行中介效应分析[28],使用PROCESS进行BOOTSTRAP分析,构建中介效应模型(详见图1),分别分析中介效应路径和中介效应量。第一步,进行回归分析,回归方程如下:(1)Y=cX+e1,(2)M=aX+e2,(3)Y=c'X+bM+e3。通过回归分析发现(详见表4),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显著负向预测问题行为(c'=-0.075***),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显著正向预测父母支持(a=0.135***);父母支持显著负向预测问题行为(b=-0.329***)。因为总效应和间接效应均显著,且间接效应的置信区间不包含0,因此可以确定,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问题行为的影响过程中存在中介效应。又因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问题行为的直接效应显著,因此,父母支持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问题行为的影响过程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第二步,进行中介效应量分析,经BOOTSTRAP分析(详见表5),父母支持水平的间接效应值为-0.195,占总效应的62.700%。
四、讨论
(一)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特点
经研究发现,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存在明显的性别和年级差异。在性别差异上,男性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得分显著高于女性,这和已有的研究结果相一致[29]。儿童行为问题的流行病学分析指出,男孩普遍比女孩更容易出现行为问题。[30]这种差异可以用男女不同的人格特征来解释。现代儿童气质理论支持关于气质中潜在性别差异的各种观点。[31]Slobodskaya指出,人格因素解释了30%的内化问题和50%的外化问题,内化问题与较高的神经质和较低的外向性有关;外化问题与较高的外向性、较低的责任感和亲和力有关。[32]整体而言,女孩更有责任感、情绪控制能力更强,男孩责任感较低、外向性较强,因此,男孩更多表现出外化问题,而女孩更多表现出内化问题,这些问题往往不易被察觉。另外,也有学者指出社会强化是性别差异的主要原因。[33]社会对男女在行为和特征等方面的期待和要求导致了性别刻板定型,这种看法甚至跨越了种族、国家、政治和经济制度。[34]家长和社会往往认为“男孩好侵犯、好冒险,女孩温柔乖巧”。所以流动儿童中男孩表现出来的问题行为多于女孩。
在年级差异上,年级越高,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越多。这是因为随着年级的升高,流动儿童进入青春期,情感自主性得到发展,同时也进入了抑郁高发阶段。[35]精神分析学派青少年发展理论认为,青少年自主是一种脱离父母的成长感,青少年自主的过程就是在情感上与父母分离的过程。[36]这一时期的青少年自我意识迅猛发展,渴望摆脱父母的控制,进入“叛逆期”,抑郁情绪、违反规则和反社会行为在这一时期也会达到顶峰。[37]青春期的儿童情感自主性不断发展,想要从心理上摆脱对父母的情感依赖,容易发生亲子冲突,与父母的关系逐渐疏远。[38]因此,初中阶段的流动儿童比小学阶段的流动儿童感受到的父母支持水平更低,问题行为发生的频率更高。
(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影响机制
1.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具有独立预测作用
研究发现,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题行为和父母支持,三个变量两两之间具有显著相关性。并且,在控制年级、性别、亲子关系、社会支持、家庭结构和同学关系之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这也就是说,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越高,问题行为也就越少,这与前人的结论相同 [39][40]。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体现出一个家庭的经济条件和文化条件,代表了儿童可获取的成长环境和教育资源的情况。因此,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更高的儿童,其身体和心理发育水平更高,出现问题行为的可能性也更小。[41]国内一些有关流动儿童的研究也表明,流动儿童比非流动儿童更经常发脾气、撒谎、欺骗、偷盗。[42]这与非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普遍高于流动儿童有关。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影响可以用家庭压力模型理论来解释。与社会经济地位高的家庭相比,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家庭更容易出现压力重重的生活状况,而更多的压力生活状况与儿童和青少年更多的心理健康问题相关。[43]一方面,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家庭生活压力和负性事件更多,导致不完善的家庭功能和压抑消极的家庭氛围,从而增大家庭成员焦虑、抑郁、攻击性等内化问题行为的可能。另一方面,家庭经济压力导致父母的心理压力增加,过大的心理压力促使父母做出不良教育行为,最终导致儿童的不良发展。
此外,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低也意味着流动儿童在面对压力和负性事件时,缺少能够帮助其抵御消极影响的资源,从而加大了问题行为发生的风险。根据家庭压力模型,当家庭经济困难时,儿童面临正面适应(如认知能力、社交能力、学校成功和对父母的依恋)减少、内化(如抑郁和焦虑症状)或外化(如攻击性和反社会行为)问题增加的风险。[44]对于流动家庭而言,城市的高消费和低职业收入给父母带来巨大的生活压力和育儿压力。父母在面临较大的压力时会采取懒散或高压的育儿方式,亲子间互动减少,从而阻碍儿童的心理发展,给儿童的社会认知造成消极影响。[45]社会认知的畸形发展会直接导致流动儿童出现反社会的心理或攻击性行为。
(2)父母支持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不仅具有直接影响,还通过父母支持这一中介产生间接影响。父母支持主要通过物质投资和情感关怀这两种途径来促进流动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加快其社会适应,从而抑制和减少各种问题行为的产生。一方面,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影响父母提供物质资源的能力来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产生影响。根据家庭投资模型,具有更高声望和更高收入职业的父母倾向于把与职业相关的社会资本和与教育相关的人力资本投资给孩子,帮助子女实现教育和事业方面的成功,增进子女从童年到成年的福祉。[46]流动儿童父母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具有的科学养育知识越多,养育能力越强,就越有可能在子女身上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子女提供更多的支持。有研究表明,较高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能够促进父母的认知性卷入和社会性卷入,而父母的认知性卷入和社会性卷入能够降低流动儿童的内化和外化问题行为。[47]另一方面,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也通过影响父母提供的情感温暖对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产生影响。父母支持中的情感关怀对流动儿童的心理健康十分重要,有助于减少各种内化与外化问题行为。越多感知父母支持的流动儿童,积极心理品质的发展就越好。[48]积极的心理品质有助于增强心理韧性和情绪调控能力,减少抑郁、自卑、攻击等不良情绪和心理问题的影响。
从教养方式的角度看,父母的情感支持属于温情教养,是积极的教养方式。国内外大量研究都表明,父母的教养方式会显著影响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在否定型、严厉型、干涉型和放任型的教养方式下,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发生概率更高;而在温暖型的教养方式下,流动儿童的问题行为发生概率更低。[49]父母情感温暖水平高,表明父母在教育中能够给予孩子更多情感和行动上的支持,有助于其良好心理品质和行为的养成。[50]在国际移民儿童中,无论什么族裔,母亲在面对儿童的负面情绪时,其支持性反应都会促进儿童的社交和情感技能,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社会环境,并保护儿童免受行为问题的影响。[51]父母的情感支持应被视为积极育儿和促进儿童生活质量和健康发展的基本因素。[52]获得父母积极的关注和经常与父母交流的流动儿童能够体验到来自他人的自尊,自身的自尊水平更高,从而能更好地适应学校生活。[53]然而,现实中,与非流动儿童相比,流动儿童父母的积极教养行为更少,消极教养行为更多。[54]大部分的流动儿童父母受限于自身的文化知识程度,育儿观念落后,经常采用责备、打骂或者放任不管等消极的教养方式。在消极的教养方式之下,流动儿童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和温暖,甚至常常受到心理伤害,因而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和不良行为。
五、结论与建议
目前有不少学者研究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影响及其机制,如高鴻指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能显著负向预测小学流动儿童问题行为[55],应柳华等学者认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亲子沟通影响流动儿童的抑郁症状[56]。而与之前的研究相比,本研究的重点在于揭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影响父母支持这一中介变量来影响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具有一定的创新性。本研究的结论如下:(1)不同性别的流动儿童在问题行为得分上存在显著差异,不同年级的流动儿童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支持和问题行为上均存在显著差异;(2)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题行为和父母支持两两之间具有显著的相关性,且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3)父母支持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问题行为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最后,本研究尝试针对政府、学校和家庭提出相应的建议措施。第一,政府应当重视并加强对流动人口的财政和政策帮助,减轻流动人口的生存压力,切实提高流动儿童群体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由于城乡二元结构的限制,流动人口在城市居住却无法享受到平等的资源配置和城市公共服务,职业限制、入学限制以及城市歧视无形之中加大了流动人口的生存压力。因此,政府应当给予城市流动人口更多的政策优惠和帮扶措施,进一步均衡公共资源配置,解决好流动人口在求职、住房和入学等方面的困难,减轻流动人口的生存压力和养育压力。另外,政府还应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实现城市流动人口的住房和医疗保障;进一步完善劳动力市场体系,为城市务工人员提供职业培训,促进就业,缩小流动人口和城市人口的收入差距,从而提高流动儿童家庭的经济和生活水平。
第二,学校应当构建更具包容性的校园文化,主动关心流动儿童的成长和全面发展。学校领导和教师应当树立科学的教育观念,积极关注流动儿童的身心健康,尤其是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流动儿童,应该给予更多的关心和物质帮助。例如,建立贫困学生档案卡,全面了解流动儿童家庭情况;提供食宿减免或补贴,为家庭贫困的流动儿童提供资助。学校要加强流动儿童的心理健康教育和思想品德教育,关注青春期流动儿童的身心变化,通过心理咨询、心理辅导等进行流动儿童问题行为干预。除此之外,学校还应当加强家校合作,通过家长会、讲座、家长活动日等形式为流动儿童家庭提供必要的家庭教育指导,强化与流动儿童父母的沟通,提高流动儿童父母的教育参与。
第三,流动儿童父母应当积极履行教养义务,加强对家庭教育的重视,关心流动儿童的成长,提高父母支持水平。首先,对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流动儿童,一方面,父母应当尽力为子女提供必要的经济支持;另一方面,父母也应当加大对子女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了解子女的精神需求和心理健康状况,不可用金钱弥补情感支持方面的缺憾。[57]其次,流动儿童父母应改变传统的消极教养方式,树立科学的家庭教育观念,对不同性别和不同成长阶段的子女采取不同的教养方法。对于流动儿童中的男孩,应提供更多的监管,关注他们外在的行为变化;对于流动儿童中的女孩,则应增加沟通频率,加强对其心理和情感方面的关心;同时,对于青春期的流动儿童,应给予特别的关注和关心,加强亲子沟通,关心子女在学校各方面的表现,及时发现并降低问题行为发生的风险,促进流动儿童身心健康发展。
最后,本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本研究的调查数据只覆盖了5个流动儿童聚集的城市,样本量的代表性稍显不足,并且本研究只揭示了父母支持这一条中介路径,未来笔者将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探究更多的中介路径,进一步丰富有关流动儿童问题行为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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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fluence of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on the Problem Behaviors of Migrant Children
——The Mediating Role of Parental Support
WANG Lingguo WANG Chuanyan
Abstract: To explore the mechanism that the impact of the socioeconomic status of migrant families has on problem behaviors in their children,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results of a questionnaire survey of migrant children from five cities. The research results reveal the following: (1) Migrant children exhibit marked differences in problem behaviors depending on their gender. Migrant children of different grades have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in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levels of parental support, and problem behaviors; (2) The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parental support, and problem behaviors are interconnected in significant ways. The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significantly predicts problem behaviors, often with a negative correlation; (3) Parental support plays a partial mediating role between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problem behaviors. In light of the above findings, it is vital for the government, schools, and families to collaborate in promoting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well-being of migrant children, and in reducing the potential occurrence of problem behaviors.
Keywords: Migrant Children;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Parental Support; Problem Behaviors
(責任编辑:李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