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现代化还是多元现代化?*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之答
2024-01-02罗雯雯邓伯军
罗雯雯 邓伯军
随着世界历史的推进,一元现代化与多元现代化之争甚嚣尘上。厘清“一”与“多”的现代化之辩,利于丰富现代化之批判性的理论空间,益于完善现代化之现实性的实践操作方案。党的二十大报告给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准确定位:“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P63)这一对中国式现代化核心要义所作的精准定位,回应了学界关于“一元”与“多元”的现代化之争,书写了现代化叙事逻辑的新篇章,为现代化发展贡献了合理可行的中国经验,提供了行之有效的中国策略。作为全球性命题,现代化是包括中国式现代化在内的世界上所有国家现代化过程的结晶。在某种意义上讲,“中国式现代化”命题本身就确证多元现代化生成的可能性。一元现代化蕴藉着先进即合理、先进即正义的强制性逻辑,致力于将西方现代化道路书写为唯一获取现代性的典范式存在,从而将其现代化方案置于“普世”的超然地位。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2],为世界上的社会主义国家谋划切合自身实际的现代化路径提供了多样选项,还为世界上既希望快速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图景提供了多样选择,同时为破解全球性现代化难题提供了中国方案。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消解了一元现代化叙事情景的封闭性、排他性、自利性,书写了开放性、利他性、共赢性的多元现代化新样态。
一、 现代化叙事的肇始:“单线论”与“多线论”
西方以其现代化的先发性,杜撰现代化即西方化的“真理性”,从而派生现代化“单线论”的“合理性”。其核心要义在于以刻画现代化的单向发展路径,将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发展图式绘制为现代化的唯一样板,并以此诱使其他国家向资本主义方向变革,将其纳入资本所设想的世界格局,进而完成资本剥削的“宏伟版图”。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在厘清资本逻辑与劳动逻辑的基础上,对二者进行重组,建构起“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关于行动与经验的现实架构,进而终结了现代化的传统一元框架,开启了现代化的多元生长样态。“中国式现代化”命题本身就为多元现代化生成的可能性提供了有力证明,不仅破除了“现代化即西方化”的经典现代化理论迷思,打破了西方现代化“唯我独尊”的话语霸权,同时宣告了“历史终结论”的破产。在某种意义上讲,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确证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其迭代升级并非是对西方现代化道路的发展逻辑进行机械、盲目、简单的复刻,而是超越该逻辑本身,通过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从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到先发内生型现代化
根据发展动力之不同,可将现代化划分为先发内生型现代化和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所谓先发内生型现代化是现代化元素在国内经济社会中历经漫长的社会变革发展成熟的结果,是社会自身力量实现的内部创新。其现代化的驱动力主要源于社会内部所孕育的、具备较强的自我发挥功能的现代生产力。质言之,先发内生型现代化是“自下而上的主动型的渐进性现代化”[3]。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是在国际竞争的激烈态势中,在自身内部因素先天不足的条件下,“社会受外部冲击而引起内部的思想和政治变革并进而推动经济变革的道路”[4](P101)。在应对外部冲击的过程中,由于国内经济社会发展与外来的现代化需求不相匹配,各种社会矛盾与社会动荡大幅且急速地集中展开。在外来压力及其激发的内部矛盾的双重作用下,国家作为组织和控制经济社会的最根本、最重要的公共机构,运用其强大的组织力量或主动或被动地启动适应现代化的变革进程。因此,其开启现代化的助推力主要源于外部因素的冲击与压力。质言之,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是自上而下的急进性现代化过程。虽然两种现代化发展进程具有明显差异,但并非完全对立,而是交互影响的、“国际的开放性的变迁”[4](P103)。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由外生型现代化到内生型现代化的历史性超越。中国的现代化虽曾在外部因素的强烈冲击下,携有自外逼入而非由内发生的痕迹,但中国式现代化并非纯粹的外生型现代化。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通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认清了推动中国现代化变迁的依靠力量,从而最广泛地集中和动员社会内部结构力量,有效地化外部推动力为内部驱动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强化内生动力的同时,也为其现代化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通过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推进内生动力与外生动力实现了良性互动和有机统一。中国式现代化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过程中,以内生资源作为现代化的源头活水,构建了以高质量发展的内生动力为主、以内外动力相互促进的双循环格局,实现了高水平的自立自强、高水准的对外开放、高规格的内外联动,进而跳脱出西方现代化内外不均的发展陷阱,完成了由自发到自觉,由外生到内生的均衡式、跨越式发展。
(二)从被动型现代化到主动型现代化
现代化是“一个人类社会由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的工业社会和更高级的社会形式转变的世界历史过程”[5]。根据推进方式之差异,可将现代化划分为被动型现代化和主动型现代化。被动型现代化是迫于外部环境的冲击所进行的被动反应。由于不自觉地被迫卷入现代化的漩涡,被动型现代化的转变过程带有突发强制性,因此在转型过程中所遭遇的内外阻力也异常强烈。外来冲击波引发社会秩序的瓦解与裂变,导致社会动荡和社会激变。在主动型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社会因素进行的内部创新大多是同步化的变革,所受阻力较小。当变革在某一节点引发聚变时,以强大的内部冲击力突破传统的发展格局,使“一种新的生产力和新的生产方式在旧社会的母体中孕育成熟”[4](P139),最终实现向主动型、自觉型的现代化新样态过渡。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由被动型现代化到主动型现代化的历史性跃迁。中国最初是在西方列强的入侵下,以丧失主体性的被动姿态卷入现代化浪潮的。由于“中国社会长期形成的‘超稳定结构’的内在限制”[6](P69),中国近代社会缺失自主产生现代化的内部因素。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在探索现代化的过程中,以理论自觉指导实践创新,又以社会实践推进理论创新,构建起对现代化的清晰认知,进而将现代化的演进转化为更为自觉的实践活动。在探求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中国共产党通过把握历史发展规律、透析历史发展特点、发扬历史主动精神,构建有效国家治理能力,打破了现代化过程中的对外“路径依赖”,牵引中国人民在精神上化被动为主动,自主探索和构建符合中国实际的现代化方案。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指导下,结合时代发展的特征和自身发展的实际,走出了一条合乎时代要求,既适合人民需要,也有益于世界发展,实现国家富强和民族复兴目标的‘主动现代化’之路”[5]。中国式现代化通过缔造发展权利的主体性,打破发展主体的内在禁锢,孕育出现代化的内在生长力。由此跳脱出被动诱发型现代化的“冲击—回应”范式,有效推进中国从被动适应挑战到主动迎接挑战的积极转换,实现了从被动卷入现代化到认识现代化、适应现代化、建构现代化的良性置换。
(三)从依附型现代化到自主型现代化
根据发展图式之区分,可将现代化划分为依附型现代化和自主型现代化。依附型现代化强调“中心”与“边缘”的位置结构。处于“边缘地位的不发达国家在资金、技术、市场等方面依附于中心地位的发达国家”[7](P17),导致其现代化的发展进程、发展动力、发展方向被处于中心地位的国家所操控,丧失了现代化发展的自主性,最终两者之间演变为“一种支配与被支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8]。自主型现代化更加凸显现代化进程中的自主性和历史进程中的主体性姿态,以独立自主作为现代化发展的基本原则。在某种意义上讲,真正成功的现代化都是自主型现代化。走向自主型现代化的关键是要摆脱“依附”。自主型现代化立足于有选择的现代化,并非“照葫芦画瓢”;聚焦于和谐的对外交往,并非封闭性的自我转变;着眼于多元化的现代化进程,并非单一的演进图式。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由依附型现代化到自主型现代化的历史性变革。“基于‘落后挨打’形成的学习西方现代性的应激性反应”[6](P75),近代中国开启了对西方现代化的无意识模拟和学习。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中体西用”,再到“全盘西化”,西方现代化在输出过程中所裹挟的殖民扩张的目的性,以及近代中国仿效模仿的应激性,导致近代中国的现代化处于效仿、赶超西方的被动依附状态。但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既有学习西方现代化的一般特征,也有独立自主探索的中国特色。中国共产党通过“两个结合”确定了现代化的发展主题,做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坚持独立自主的发展原则,在顺应时代潮流中保持发展的自主性,走出了具有中国国情底色、科学社会主义本色、独立自主特色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由此,中国式现代化不仅摆脱了“现代化即西方化”的思维定式,还破解了或“依附”发展或“脱钩”发展的二元悖论,在历史与现实中打破了以往依附性发展的不平等地位,在理论与实践中破除了支配与从属的思维定式,构建了独立自主、开拓创新的现代化新格局。
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了从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到先发内生型现代化、从被动型现代化到主动型现代化、从依附型现代化到自主型现代化的历史性转变,不仅以自身演变的历史现实验证了“多线论”的科学性,而且以多向性的发展路径打破了“一揽子”式的“单线论”发展模式,以“并联式现代化”的新逻辑超越了“串联式现代化”的旧逻辑,更以现代化的中国方案揭启了现代化于不同文明场域的多元叙事面向,开创了人类社会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现代化发展之路,为渴望自主实现现代化的社会形态变迁的国家提供了全新选择。
二、 现代化叙事的悖论:“传统—中国”与“现代—西方”
西方国家按“传统与现代”的二分法,将社会发展现象塑造为截然对立的关系,强调现代化是“传统”转向“现代”的单一演进,是西方启蒙和开化其他国家的单向过程,并以此衍生出“传统”即落后、“现代”即先进的虚假特征,进而将“现代”与“传统”编排为先进与落后的宰制关系,“传统”与“现代”二元对立的历史叙事背后隐藏的是“传统—中国”与“现代—西方”的对立。但“传统”与“现代”并非纯粹对立,“因为任何现代社会都不可能是纯粹的现代性社会,而是现代性与传统性兼而有之的社会”[4](P31)。中国式现代化通过“两个结合”,以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发展滋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与时俱进。通过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经典元素的推陈出新、革故鼎新、守正创新,实现从“民惟邦本”到“人民至上”的现代转型,从而构筑起“传统”与“现代”兼而有之的现代化新格局,消融了“传统—中国”和“现代—西方”悖论所炮制的“西方中心主义”独断论,成功跳脱出“传统—中国”与“现代—西方”二元对立的思维牢笼。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彰显了这样一种学术智慧:“并非在‘传统’之后才有了‘现代’,恰恰相反,我们是因为有了‘现代’而发生‘传统’——现代人所说的‘传统’是为‘现代’而生的,因为惟有‘现代’才能赋予‘传统’的意义”[9]。也就是说,中国式现代化并没有盲目割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层脉搏,而是在扬弃中实现“传统”与“现代”的良性嫁接,在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创造出既关联“传统”又契合“现代”的现代化新框架,为“传统”与“现代”的良性互动和有机结合提供了可行性证明。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框架下“传统”与“现代”的这种映照使广义现代化转型论成为一个“不朽的命题”。
(一)现代化叙事的本质:资本本位与人民本位
叙事本质的差异性造就了现代化发展模式的殊异。以资本逻辑为本位,是西方现代化叙事的本质,这从根本上规定了其叙事的本性和命运。西方以资本逻辑为本位的现代化将资本增值作为现代化发展的内在动力,勾画出以资本的生产和扩大再生产为核心的现代化发展运行轨迹。“从资本主义发展史看,西方现代化道路的形成史实质上就是一部资本全球化的历史,集中反映了整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具有的世界性特征和全球扩张性现代化图景”[10]。质言之,西方现代化的本质是资本现代化,资本本位既是西方现代化的内发动力,也是西方现代化所探求的最终结果。与之不同,中国式现代化叙事的本质是以人民逻辑为本位的,现代化的人民逻辑决定了主权国家的人民主体地位。因此,要破除主权国家的“资本为王”的实力原则,将现代化的资本本位扬弃为人民本位,将人民本位的发展理念作为现代化道路的本位体现和本质体现。“只有扬弃资本统治,摒弃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才能实现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11]。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始终秉承“协和万邦”的交往原则,以主权国家的人民本位逻辑扬弃西方现代化的资本本位逻辑。西方现代化在发挥资本的历史作用时,因资本本位“所包含的剩余价值率下降趋势”[12](P126)触发危机,从而在自我增值中使自我贬值,在克服限制中诱发自我抑制,在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同时触发生产力危机。因此,西方现代化是局限于资本逻辑,并遭其内在限制所反噬的、不可持续的发展模式。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遵循主权国家一律平等的发展逻辑,将相互尊重国家主权的“和平共处”原则作为现代化发展的理念引领,将国际关系法治化作为现代化发展的价值取向,将主权国家“双赢、多赢、共赢”作为现代化发展的实践导向。通过确立主权国家在现代化发展中人民逻辑本位,牵引各国共商发展战略、共建发展道路、共享发展成果,进而激发各国共同建设现代化的自主性、积极性、创造性。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提倡的是主权国家共建共治共享的可持续发展模式。
(二)现代化叙事的形态:世界市场与国际社会
叙事形态的异样性造就了两种现代化发展模式的图景差异。世界市场是“资本存在与发展的基本方式”[13]。资本作为世界市场的基本驱动力量,形成了以资本为核心的众星拱月式的世界市场体系,致使世界现代化服务并服从于资本增值。因此,从资本现代化角度看,“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4](P35-36)。中国式现代化秉持“世界好,中国才能好;中国好,世界才更好”[15](P440)的发展理念,以“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16](P58-59)为目标,通过树立正确的义利观,构建既发展自身又造福世界的新型现代化,倡导主权国家从逐利性、掠夺性的交往走向道义性、和平性的交往,最终“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7](P272)。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始终秉持“兼济天下”“以和为贵”的交往方式,以国际社会的和平共处发展理念超越了西方现代化的世界市场式的拼抢观念。西方现代化依据世界市场中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经由殖民掠夺、侵略扩张、血汗工厂等手段抢夺世界市场,从而实现资本的全面扩张和剩余价值的攫取,完成资本的国际化生产与转移。就此,西方现代化展现出侵略性、掠夺性的强权式现代化图景,妄图构建一个充满对抗和剥削的现代国际关系。而中国式现代化遵循国际社会的和平共处发展理念,始终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决心,不仅源于“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也是中国人民从近代以来的苦难遭遇中得出的必然结论”[18]。中国式现代化坚守“义利相兼,义重于利”的义利观,应时势、守道义、得人心,不仅超越了新自由主义“丛林法则”式的“赢者通吃”旧理念,还引领了公平正义、和平共赢的新型现代化理念。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规避了西方现代化的“修昔底德陷阱”,破除了西方现代化的“国强必霸”悖论,在和平的国际社会中顺应历史潮流、把握历史主动、力争现代化的发展机遇,并以自身发展捍卫世界和平。因而,中国式现代化构建的是世界局势和平稳定、国际关系良性互动的现代化图景。
(三)现代化叙事的路径:文化霸权与文明互鉴
叙事路径的差异性造就了两种现代化发展模式的分歧。文化霸权是具备排他性的“唯我独霸”的交往思维,致力于以文明优越感推行文化殖民主义,从而建立单一文明“一家独大”的统治地位。在某种意义上讲,西方现代化过程即西方文化霸权的形成过程。中国式现代化超越了西方现代化过程中的霸权逻辑,秉持弘扬平等、包容、多样的文明观,以开放文明的交流交际破除封闭自洽的文明隔阂,以和谐文明的互鉴交往化解对抗排他的文明冲突,以多元文明的共存共荣超越“一家独大”的文明优越。换句话讲,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以“文明互鉴论”破解了西方现代化的“历史终结论”。不仅超越了以资本为驱动的西方现代化的霸权逻辑,还从根本上否定了资本逻辑宰制下的文化殖民主义。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始终坚持“博采众长”“兼容并蓄”的学习思维,以文明互鉴的交往新思维领先西方现代化“唯我独尊”的“文明冲突论”。西方现代化认为“一个普世的文明需要普世的权力”[19](P72)。在资本逻辑宰制下,其凭借先发优势,孕生了“文明—西方”与“野蛮—东方”的霸权逻辑,并“运用它的这种权力向其他社会推行其价值观、实践和体制”[19](P72),从而将资本主义文明形塑为人类文明发展的样板,妄图以此重塑、同化甚至抹杀所谓“野蛮”文明,构建同质化的单一文明形态,推行狭隘的单一文明发展路径,进而“以文明之名行统治之实”[20](P194),将其他国家建构现代化文明的进程纳入资本主义国家所设想的世界殖民体系。“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17](P258)。各国文明只有在交流互鉴中美美与共,才能绘就多姿多彩的文明画卷。中国式现代化通过文明交流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继往开来与开拓创新,并以此激活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换,开创了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显现了民族性与世界性、开放性与包容性、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中国式现代化通过文明互鉴破除了“西方中心主义”的“C位”执迷,跳脱出西方“文明冲突论”的思想桎梏,构建了多元文明和合共生的现代化新道路,为开创文明赓续新路向提供了宏大的世界性场景。中国式现代化不仅打破“文明—西方”与“野蛮—东方”的二律背反,还为处理多元文明关系提供了新思路、新视角、新范例。
中国式现代化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不忘本来”:扎根中国大地,通过中国传统元素的推陈出新、革故鼎新、守正创新,为中国式现代化植根塑魂;“吸收外来”:通过交流互鉴实现中华文明的与时俱进,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养料和活力;“面向未来”:面向“两个一百年”,面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面向“共产主义”,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信心与期望。实现从“资本本位”到“人民本位”、从“世界市场”到“国际社会”、从“文化霸权”到“文明互鉴”的现代转型,从而构筑“传统”与“现代”兼而有之的现代化新格局,跳脱出“传统—中国”与“现代—西方”二元对立的思维牢笼。
三、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对一元现代化叙事的超越
一元现代化裹挟着“西方中心主义”的优越性思维,致力于将西方现代化塑造为“普世”发展模式。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打破西方现代化的“普世”迷思,推动现代化从单一的民族的“区域性价值”向“世界历史性价值”的全球外溢,从而完成了现代化的特色、格局、动力、价值意义的历史性重构。中国式现代化以符合国情的中国道路,促使现代化叙事由“资本书写”向“人民书写”的转变;以独立自主的中国实践,促使现代化叙事由“普世逻辑”的同质化诉求向“共同逻辑”的多元化样态进行转换。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解构了一元现代化的叙事霸权,构建了多元共生的叙事景观。
(一)现代化的特色定位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之“超越性”,在于其基本特色更为系统。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人是现代化赖以展开的先决条件”[20](P126),在人口规模巨大与现代化“联姻”的过程中,人口规模巨大与现代化会产生聚合效应,人口规模巨大既是中国式现代化所面临的客观现实与基本国情,也是中国式现代化本身的重要特征与发展优势。因此,要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就要抢占解决问题的“人”的主体性优势,充分发挥“人”的聚合力量,释放人口红利、超大人口规模市场红利及世界超大规模经济体红利,同时要根据人口未来的发展变化趋势重新审视人口规模巨大与经济社会及资源环境等之间的相互关系,促进人口素质实现质的飞跃,促使人口红利跃升为人才红利,将人口规模巨大真正转变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动力和巨大优势,构建起高质量发展的现代化新道路。
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明确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普惠性,强调生产力层面的“富裕”和生产关系层面的“共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也是全体人民美好生活的共同期许,更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终目标。中国式现代化不仅以高质量发展保障共同富裕的物质基础,使共同富裕作为一种现实行动取得实质性进展,还以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为道义制高点,明确主体范围内所有人共享发展成果的实践指向,最终建成惠及全体人民的现代化新道路。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超越了西方以资本主导的、少数人的、两极分化的现代化。
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在“高度的现代化”的社会,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必然是协调发展、相互促进的。物质文明对精神文明起到基础性作用,为精神文明提供必要的物质基础和前提条件。“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4](P591)。作为人类历史进程中的一次大跨越,中国式现代化不仅实现物质生活水平提高,而且实现精神文化生活丰富;不仅家家仓廪实衣食足,而且人人知礼节明荣辱,在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相互协调中跳出单一的低度文明发展模式,开辟现代化的新道路,创造出人类文明的新形态。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有效解决了现代化过程中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世界性难题。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赋予中国式现代化更加符合生态文明核心要义的自然属性,彰显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相协调、突破西方现代化发展理念和模式的内在要求”[21]。中国式现代化将“以人民为中心”的生态自觉纳入现代化框架,将生命共同体理念融入现代化建设过程,以“两山理念”筑建生态经济体系,以“美丽中国”牵引生态文明建设,统筹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实现高水平环境保护、高质量经济发展、高品质人民生活的三位一体,最终构筑起绿色发展的现代化新道路。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打破了“生态化等于西方化”的思维定式,驳斥了西方生态现代化唯一性的论调,为发展中国家走上生态现代化道路贡献了中国智慧。
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现代化作为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和主要旋律,其发展道路绝不仅仅是路向唯一的霸权之路,而是多元文明的交流碰撞,多元文明的交流碰撞并不等同于对抗冲突,和平发展才是合乎世界历史发展规律、发展目的的最优选择。中国式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的关键在于把世界机遇转变为中国机遇,把中国机遇转变为世界机遇,在中国与世界各国的交流中促理解,互鉴中促团结,共存中促发展。中国式现代化践行相互尊重、互利共赢、和而不同的多边主义,破除了封闭排他的狭隘思维,摒弃了零和博弈的对抗思维,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在平等交流中拓宽文明发展空间,建设共生共享的现代化新道路。
(二)现代化的格局拓展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之超越性,在于其发展格局更为科学。
从地域现代化到全域现代化的跃升,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均质均衡的新发展架构。全域现代化旨在缩小由广阔的地域空间造成的发展差距,从而抑制不充分、不均衡的发展态势,奠定整体性、协调性的社会发展总基调。中国式现代化以解决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为原则,通过新型城镇化战略优化以城带乡格局,以乡村振兴战略巩固协调发展成果,“让广大农民平等参与现代化进程、共同分享现代化成果”[17](P81)。同时将区域差异作为公共政策考量重要因素,不仅制定地域帮扶发展机制,促进不同地域的同步发展,还通过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实现内与外、东与西、沿海与内陆的多重互动。中国式现代化通过城乡和地域的协调发展,减少区域分化,从而破除城乡差异和地域差异给现代化建设所带来的时空差,实现了现代化的空间拓展。
从部分现代化到整体现代化的跃升,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协调统一的新发展布局。新时期的现代化是在整体视域中率先实现部分的最优化,再以关键领域为整体现代化夯实发展基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目标,则是从部分现代化转向整体现代化,开辟了全新的现代化发展思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统筹兼顾、系统谋划、整体推进”[22]。整体性是协调性的逻辑先决条件,协调性是整体性的逻辑后置延伸。整体性现代化坚持系统思维,强调各个发展维度之间的有机结合,通过构建“五位一体”现代化的总体布局,以系统各要素的协同发展和有机统一获取现代化发展效益的最优解,从而促使现代化的整体性推进。
从低水平现代化到高水平现代化的跃升,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高质量的新发展格局。坚持以高质量发展推进和拓展中国式现代化,就要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新发展阶段回答的是“处在什么样的历史方位”的问题。为迎接新发展阶段“不均衡、不充分”的新挑战,中国式现代化要不断深化对现代化发展规律的认知,切实增强推进高质量发展的自觉性,在高质量发展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行稳致远。新发展理念回答的是“坚持什么样的指导原则”的问题。以高质量发展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就要把新发展理念贯彻到中国式现代化全过程,引领创建高水平的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战略。新发展格局回答的是“选择什么样的目标路径”的问题。以供求的动态平衡作为战略实质,以创新引领为战略支撑,以扩大内需为战略基点,以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战略方向,以现代化经济体系为战略目标。
(三)现代化的动力升级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之超越性,在于其发展动力更加多维。
走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根本动力在于社会主要矛盾的准确定位。社会主要矛盾“规定或影响着其他矛盾的存在和发展”[23](P320),深刻影响中国社会的发展走向,因而必须对矛盾结构体进行精准分析,从中抓取影响整个矛盾结构体的主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基于正确的矛盾诊断才能真正把准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进程的脉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6](P11)。准确定位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意味着精准把握社会基本矛盾在社会发展新阶段所表现出的新特征、新结构、新问题。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以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抓手,在不断解决新矛盾新问题的新征程中动态演进,开创了符合时代需求、人民需要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核心动力是党的全面领导。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扭转了近代以后的历史命运,并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各个时期取得伟大历史成就,描绘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磅礴画卷。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不仅是中国人民的正确选择,也是近代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和现代化建设伟大事业的主心骨、顶梁柱、方向盘,中国共产党通过理论创新释放发展活力,通过深化改革破解发展难题,汇聚磅礴的发展力量,夯实高质量发展根基,将制度优势更好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内在动力是伟大建党精神。伟大时代呼唤伟大精神,伟大建党精神为中国式现代化注入强大的党内向心力和社会凝聚力,以更加强烈的历史主动精神谱写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篇章。以“革命理想”为根本点,不断谱写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篇章,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铸牢信仰之基。以“斗争精神”为着力点,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汇聚斗争力量,凝聚斗争品格,以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拼搏姿态,投身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斗争实践。以“自我革命”为关键点,以壮士断腕的勇气,赋予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所应具备的斗争能力,使中国式现代化行稳致远。以“不负人民”为落脚点,秉持为民之心、满怀爱民之情、恪守为民之责的崇高价值取向,将人民至上的理念贯穿中国式现代化的始终,凝聚起建设中国式现代化的磅礴力量。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关键动力是现代科学技术。科技立则民族立,科技强则国家强。实现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中国式现代化关键在于科技现代化。因此,要充分发挥科技现代化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战略支撑作用,亟须补短板、强弱项、固底板、扬优势,真正使现代科学技术成为中国式现代化向前发展的第一动力。从科技创新、人才培养、体制机制等方面持续发力,努力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牵住“牛鼻子”,增强科技创新第一动力。发挥科技创新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引擎作用。筑牢“蓄水池”,把握人才第一资源,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有力的人才支持和智力支撑。聚焦“卡脖子”,健全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新型举国体制,共同凝聚起中国式现代化的强大科技合力。
(四)现代化的价值优势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之超越性,在于其价值优势更为高远。
人民至上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逻辑。在发展理念上,中国式现代化始终坚持“人民至上”的发展理念,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让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在发展标准上,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始终把“人民的满意度”作为衡量标准,把人民拥不拥护、答不答应、高不高兴、赞不赞成、满不满意作为检验发展成果的根本标准。在发展动力上,中国式现代化以“人民的需求”为发展的内生动力,充分激发人民内生动力、凝聚人民精神动能,以磅礴的人民力量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伟业。在发展归宿上,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以“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价值归宿,以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人的全面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旨归。人是历史的主体,亦是历史的目的。因此,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人的现代化是现代化演进的最终目标。脱离历史主体的现代化是“只见物不见人”的畸形现代化,势必因违背历史规律而被历史无情地淘汰。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24](P123-124)的命题解决了中国式现代性的先验主体(道德主体)与经验主体(实践主体)优先性悖论问题,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所诉求的“物的发展”与“人的发展”相协调构成中国式现代化的主体规定性的本质要求。总而言之,人是推动现代化的主体,人的现代化是现代化的应有之义。因此,中国式现代化要更好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努力提升每个人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不断提高人的现代化水平,继而不断提高社会的现代化水平。
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遵循。中国式现代化是和平发展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在谋求自身高质量发展的同时,也为世界其他国家的发展创造条件、提供机会,维护了国际社会的公平正义。中国式现代化坚持求平等、促发展、图共赢的合作理念,恪守“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积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式现代化所弘扬的全人类共同价值,跳出了“西方中心主义”所宣扬的“文明优越论”“文明冲突论”“文明终结论”的西方现代化“普世价值”陷阱,为世界现代化提供了全新的价值遵循。
四、结 语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以多元文明和平共生的现代化发展图景,超越了以同一性扼杀多样性的一元现代化道路,有力回应了“一元现代化”还是“多元现代化”的时代之问。中国式现代化秉承多元共生的“多线论”,构建多向度发展的现代化路径,消解了“单线论”表征的“串联式现代化”的旧逻辑。中国式现代化通过整合内生动力与外生动力成功实现了外生型现代化到内生型现代化的转向,通过缔造发展权利的主体性孕育出现代化发展的自觉生长因子成功实现了从被动型现代化到主动型现代化,通过“两个结合”在理论与实践中破除了支配与从属的思维惯性成功实现了从依附型现代化到自主型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秉持守正创新的发展思维,构建“和合共生”的现代化新图式,消融了“传统—中国”和“现代—西方”悖论炮制的“西方中心主义”独断论。中国式现代化通过扬弃西方现代化的资本本位为人民本位确立主权国家“双赢、多赢、共赢”的现代化发展实践导向,通过确立国际社会和平共处的发展理念建构“普惠包容”的现代化新图景,通过文明交流互鉴构建多元文明和合共生的现代化新道路。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打破了西方现代化的“普遍主义”迷思,促使现代化叙事由同一性的“普世逻辑”向多元化的“共同逻辑”转化。总而言之,中国式现代化并不是与西方现代化并列的一种特殊类型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并不拘泥于现代化本身做文章,而要通过反思现代化来超越现代化本身,开创人类文明的新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