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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韦尔纪念土冢:美国新晋世界遗产地

2024-01-01金文驰

百科知识 2023年24期
关键词:土丘原住民遗址

金文驰

从空中俯瞰,在美国俄亥俄州南部的广阔土地上散布着40多座由圆形、方形或八角形等规则几何图形构成的遗址。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占地广袤,其中最大的遗址—纽瓦克遗址占地面积达83万平方米。距今2200—1500年,原住民用泥土筑建的墙体,构成了这些硕大遗址的轮廓,一些遗址的方位还与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轨迹有一定关系,这些土墙是全球已知最大的非防御性泥土建筑。五座大型遗址组成了霍普韦尔文化国家历史公园。考古学家从这些遗址中发掘出不少精美的文物,制作它们的原料来自北美各地,暗示着这些遗址曾是北美洲东部的文化中心之一。2023年,包括公园在内的一系列遗址以“霍普韦尔纪念土冢”一名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人们难免疑惑:这些遗址是谁修建的呢?

遗址:硕大的体量,规整的形制

先让时光回溯到18世纪晚期。那时,美国阿巴拉契亚山脉以东的大部分地区已有欧洲移民定居。为寻求更多土地,移民们翻过阿巴拉契亚山脉,来到山脉以西的俄亥俄河河谷和密西西比河河谷定居。在土地肥沃的俄亥俄河河谷中,他们发现了数以百计的土丘和土墙等体量硕大的泥土建筑遗址。然而当地的原住民并不知道这些遗址的来历,这为它们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甚至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说:这些遗址的建筑者早在原住民到来前便神秘消失了。

时光流转到19世纪40年代,俄亥俄州南部小城奇利科西一家报社的编辑埃弗莱姆·斯奎尔和一位名为埃德温·戴维斯的医生对这些遗址开展了首次系统性考察。两人不仅对多处遗址进行了测绘,还将出土的大量文物寄给了不列颠博物馆。1848年,史密森学会出版了两人的著作《密西西比河河谷的古代纪念碑》,这是首部关于这些遗址的专著。

后来的考古发现推翻了遗址建筑者早在原住民到来前便消失的假说。这些遗址的建筑者其实是生活在距今2200—1500年的原住民—霍普韦尔人。和绝大多数美洲原住民一样,霍普韦尔人没有文字,因此今天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称呼自己。霍普韦尔人曾散布在北至五大湖、南抵墨西哥湾沿岸的广袤地区,他们擅长修筑巨大的泥土建筑。历经千百年风雨侵蚀和现代文明的摧毁,不少建筑遗址已难觅踪迹。不过保存至今的40余座遗址仍让我们为之惊叹:部分土墙仍有3.7米高,一些土丘的高度甚至超过9米。从空中俯瞰,遗址呈圆形、方形和八角形等规则的几何图形,单个图形尺寸超过300米。如今,奇利科西周边的赛欧托河河谷一带是此类遗址分布最多的地区。创始于1923年3月2日的霍普韦尔文化国家历史公园包括其中的五座:土丘城、霍普韦尔、塞普、霍普顿和高岸。为保护文物,霍普顿和高岸两座遗址并不对公众开放。

虽然霍普韦尔人留下的遗址分布零散、体量硕大,但它们的尺寸并不是随机的,而是具有很强的规律性。美国考古学家、考古天文学家威廉·弗朗西斯·罗曼发现,不少遗址都是以321米为基本长度单位,且误差通常不超过2%。高岸遗址的圆圈直徑为320.6米,该遗址的八角形的对边距离也为320.6米;西欧遗址的圆圈直径为320米;塞普遗址圆圈的直径虽然为466.3米,与321米差距较大,但其外接正方形对角线的长度为640.1米,和321米的两倍十分接近……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它们的精度之高令人惊讶。据推测,霍普韦尔人不大可能携带长达321米的绳索等物作为标尺,他们标尺的长度可能为0.64米,这正好是321米的五百分之一。

遗憾的是,今天的我们仍不知道这些硕大遗址的确切功用。考古学家从遗址中发掘出大量墓葬和精美的陪葬品,但没有发现多少人类长期定居的痕迹,因此,他们推测这些遗址并非霍普韦尔人的定居点。

此外,不少遗址的朝向并没有正对东南西北,而是有着看似随机的角度。一系列研究认为,这些看似随机的角度其实对应着太阳和月亮在冬至、夏至、春分、秋分等特殊时刻在当地地平线上升起或下落的方位。纽瓦克遗址是已知占地面积最大的霍普韦尔遗址。1982年,雷·海弗利和罗伯特·霍恩两位学者发表了一篇研究论文,公布了他们的发现—纽瓦克遗址所对应的17个月亮方位。其中最令人称奇的要算下面这个:遗址中有一个圆圈和一个八角形相连,构成一个颇为独特的图形,这一图形长轴的延长线直指月亮在当地升起的最北位置,两者的角度误差仅为0.2度。如此小的误差不大可能是歪打正着的结果,从中我们可以窥见霍普韦尔人不俗的天文观测能力。

独具特色的霍普韦尔文化

如果我们乘坐时光机回到距今约2000年的赛欧托河河畔,很有可能会看到霍普韦尔人的生活场景。这是一个仲夏的午后,年轻男子们用长矛在河中捕鱼,妇女和儿童或采摘野果,或在河滩上采挖淡水双壳类动物。不远处,一位老者正在固定铺在屋顶上、用来防水的鹿皮。一位陶工将细沙加入黏土中,准备制作陶碗。荨麻属植物的纤维被晾在阳光下,人们将用它们制作织物。在河岸边的陡崖顶部,人们正在修筑一座祭祀用的硕大泥土建筑。艺术家们则用从远方辗转运到此地的云母和铜等稀有材料制作颇具艺术水准的祭祀用品和陪葬品。

霍普韦尔人是狩猎-采集者,他们捕猎、捕鱼,采集野果等食物。此外,他们也发展出一定规模的种植业。有观点认为,在北美洲东部,霍普韦尔人是从采集者到农业生产者转变的先锋。霍普韦尔人主要种植种子作物,如向日葵、藜、假豚草和虉草等,此外他们也种植少量玉米和瓜类。根据从霍普韦尔人遗体中提取出的线粒体DNA,研究人员发现霍普韦尔人具有一些东亚人群独有的变异类型。

霍普韦尔人并不居住在硕大的几何建筑范围中,而是分散而居。长长的树枝插在泥土中,上部弯成拱形,再覆以兽皮和树皮等作为屋顶,这便是他们的居所。他们可能在一个定居点生活数年,等当地薪柴等资源消耗殆尽后,又会迁徙到别处定居。霍普韦尔人可能仅在贸易、节庆、婚礼、竞赛等特殊时节才聚集到大型硕大几何建筑中。

虽然生产力有限,但霍普韦尔人建立了辐射范围广阔的贸易网络:东到大西洋沿岸,南至墨西哥湾沿岸,西抵落基山,北至五大湖地区。来自大西洋沿岸的锋利的鲨鱼牙齿、来自墨西哥湾的硕大贝壳、来自如今黄石国家公园的黝黑坚硬的火山玻璃、来自五大湖地区的闪亮的铜和银、来自阿巴拉契亚山脉南部的云母……林林总总的珍奇物料跨越千里,汇聚到霍普韦尔人手中。考古学家在霍普韦尔人修建的土丘等建筑下发掘出大量用这些物料加工成的精美工具、饰物和陪葬品。在北美洲已消失的原住民中,霍普韦尔人是艺术和加工水准最高的族群之一。普通人是很难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物品的,历史学家推测,在霍普韦尔社会中,很可能已经具有了技艺娴熟的工匠人群。具有工匠人群的社会往往复杂度较高,具有明显的阶级划分和一定的组织能力。

在去霍普韦尔文化国家历史公园前,笔者便在资料上看过美国菲尔德自然博物馆和哈佛大学皮博迪博物馆等机构收藏的霍普韦尔文物。它们中既有用云母片刻出的蛇形和人面形图案,又有用整块石料刻出的河狸形烟斗……其精美程度远超笔者的想象。在霍普韦尔文化国家历史公园的土丘城遗址旁,有一处游客中心。这里专门展出了部分出土文物,笔者自然不愿错过这一难得的欣赏机会。

光线昏暗的展区中,一件件文物在聚光灯下分外抢眼:黝黑的火山玻璃制成的精美而对称的长矛矛头、线条简洁而形象生动的乌鸦形和青蛙形烟斗……笔者对其中泛着铜绿的铜制品尤感兴趣。一块平坦的铜板被刻成飞鸟形状,鸟的上喙向下弯曲,这可能是鹰隼等猛禽的形象。它的翅膀在身后高高扬起,尾部微张,足收于身下,活脱脱一幅振翅飞翔的画面。铜板上用线条刻出眼睛和羽毛等,翅上还刻有环形花纹。除了这样的平面铜质物件,还有立体的铜头饰。其中一件头饰为野猪形,“野猪”的头部、躯干、四肢和尾巴一应俱全。“野猪”头部占全身比例甚大,双耳向前微微耷拉,嘴部张开,口鼻部分较长,眼睛镂空,神情颇为凌厉。

霍普韦尔文化在公元500年左右快速消失。和几乎所有北美洲已消失的原住民文化一样,历史学家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原因。战争、气候变化甚至大规模农业的发展都可能讓霍普韦尔人的社会和文化在较短时间内崩溃。

探访土丘城遗址

走出昏暗的展区,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土丘城遗址赫然出现在眼前。乍看之下,让人以为这是一处平坦的、被草坪覆盖的球场等户外运动场所。仔细一看,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土丘散布在“球场”中,共有23座,它们中绝大多数为圆锥形,还有一座长条形土丘,如一条矮矮的吐司面包趴在地上。“球场”外围被一道不及腰高的土墙包围,土墙外有8个土坑,修筑土墙的土就源于这些土坑。“球场”中,几株大树的树叶早已落尽,孤零零地投下长长的树影。虽然此时已是冬季,但草坪依旧泛出绿意,给整个遗址增添了几分生气。

整个土丘城遗址占地面积约48.6万平方米,是公园五座遗址中最小的一座,却是唯一被复原的遗址。这里位于小城奇利科西以北5千米,赛欧托河从遗址东部缓缓流过。从空中俯瞰,土墙大致构成了一个正方形,且四角较为圆润。23座土丘散布其中,看不出明显的分布规律。

穿行在遗址中,前后左右都有土丘。它们或远或近,如微缩的山峦,如涌起的波涛,一股敬畏之情在心中油然而生。每一座土丘都代表一座用树枝和树皮等建造的建筑,这些是举办火葬等活动的建筑。信步来到一片未被草坪覆盖的圆形地块前,地块边缘的地面上立有根根圆柱,原来这是一座没有复建的土丘的所在地,圆柱代表了建造时所用的树枝的位置。霍普韦尔人将骨灰埋在建筑地下,再在建筑中用陶土筑成一个小丘。此后,这座建筑会被拆除。人们再多次培土,终于建成一座座土丘。

来到遗址中唯一的长条形土丘前,其长约43米,夹在两座圆形土丘间。考古学家在这座土丘下发掘出4处墓葬,而整个土丘城中的墓葬约有100处。数量众多、制作精美的陪葬品似乎暗示着这里埋葬的是霍普韦尔社会中的统治者或贵族阶层。在从公元初算起的400年间,土丘城可能是霍普韦尔人的一处重要墓地。

此刻的土丘城中仅有笔者一人,天地间一片寂静。光影摇曳间,眼前似乎浮现出霍普韦尔人在此祭祀的场景。云母、铜、银、珍珠和贝壳闪闪发亮,悠扬而神圣的歌声飘向辽远的天际。

【责任编辑】王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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