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东北地区与俄远东地区经贸合作情况

邹秀婷

我国东北地区与俄罗斯的远东地区毗邻，具有与俄远东地区合作的区位优势。中俄两国高度重视区域合作，2016年11月，中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及贝加尔地区政府间合作委员会正式成立，之后两国共同出台了《中俄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合作发展规划（2018—2024年）》①。2018年，中国设立总规模1000亿元人民币的中俄地区合作发展投资基金，用于投资包括“东北—远东”两地区合作框架下的合作项目②。2023年3月中俄签署的《2030年前中俄经济合作重点方向发展规划的联合声明》中再次提及，双方要深挖两国地方合作和边境地区合作潜力，提高实效，发展中俄“东北—远东”地区互利合作③。在中俄的推动之下，“东北—远东”地区合作进入了新的阶段。

近年来，东北与俄远东在基础设施建设、贸易、农业、能源、物流等方面的合作不断深化。2020年的新冠疫情对东北地区与俄远东地区的经贸合作影响并不大，尤其是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骤然升级以来，西方国家持续强化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继续在外交上孤立俄罗斯，促使俄罗斯加快实施“向东转”发展战略④。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2023年9月的一项调查显示，高达67%的受访者支持俄“向东转”的外交政策，即优先发展与东方国家关系而非与西方国家关系⑤。由此可见，我国东北地区与俄远东地区经贸面临新的机遇期。

一、中国东北地区与俄经贸合作现状

自2018年以来，东北地区对俄贸易额在全国对俄贸易额中的占比略呈“U”型复苏趋势（表1）。其中，2018年东北地区对俄贸易额占全国对俄进出口贸易额的21.9%；2020年受新冠疫情影响东北地区对俄贸易额大幅减少，在全国占比仅16.8%。在2021年和2022年，东北地区对俄贸易额大幅增长，增幅分别达36%和40%，在全国所占比重较2020年有所提高。2023年1—8月，东北三省与俄罗斯进出口贸易总额为1777.5亿元，约占全国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的16.4%。现今，东北不断加大向北开放力度，黑龙江省对俄合作全面展开，合作领域越来越广，层次越来越高；俄罗斯成为吉林省第二大贸易伙伴和首要境外投资目的国；辽宁也越来越重视对俄合作，积极与俄罗斯各联邦主体开展地方政府间交往和经贸、人文等领域合作，对俄合作已成为辽宁省对外开放工作的重点内容之一。

（一）黑龙江对俄经贸合作情况

黑龙江省依托与俄毗邻的独特地缘优势，充分发挥对俄合作主力省作用，深度融入“一带一路”，参与“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不断深化对俄全方位务实合作，打造向北开放新高地。

在贸易合作方面，自2018年以来，黑龙江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除了在2020年有所下降以外，一直保持增长（图1）。在2020年，黑龙江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降幅较大，下降了23.4%，为973.3亿元，占全省进出口贸易总额的63.3%，占全国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的13%，占全省和全国进出口贸易总额的比重基本与往年保持不变⑥。在2021年和2022年，黑龙江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迅速恢复增长，增幅高达35%和41%，2023年1—8月黑龙江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增幅有所下降，为15%左右。2023年黑龙江对俄贸易运行特点是油气占比有所下降，非油气贸易正向拉动作用明显，出口增势迅猛，1—8月出口增幅达83%。

2023年，黑龙江对俄进口商品主要有原油、天然气、粮食、煤炭、金属矿、纸浆及其制品等；对俄出口商品主要以机电产品、服装轻纺商品、农副产品、小商品、高新技术商品为主，其中机电产品（灯及照明装置、汽车及汽车零件、通用机械设备、电工器材、家用电器等）同比增长2倍多。造成黑龙江对俄出口机电商品增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受欧美国家对俄经济制裁影响，俄机电和高新技术产品短缺，价格上升，转向我国寻求进口。

在跨境电商合作方面，近年，黑龙江对俄跨境电商发展环境日益完善。据统计，黑龙江自建跨境电商平台共计19家⑦，其中俄速通、东宁达俄通、绥易通、中机网、迈远索菲尔、俄品多等对俄跨境电商平台影响力显著提升。黑龙江对俄跨境电商的物流通道优势明显，对俄货运通道稳定，对跨境电商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此外，黑龙江还积极拓展海外仓和边境仓，不仅提高了黑龙江对俄跨境电商货物运输效率，而且降低了物流成本。为进一步发展黑龙江对俄跨境电商，哈尔滨、黑河、绥芬河三个自贸片区分别加速推进中俄跨境产业集聚区建设，发展跨境产业集群。

在跨境通道建设与运营方面，近两年，黑龙江省与俄跨境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取得较多成果。2021年4月，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跨黑龙江（阿穆尔河）索道开始施工，项目正在建设中，争取2025年7月竣工并进入试运营阶段。该项目投入使用将进一步加快中俄两国交通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此外，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界河公路大桥于2022年6月通车，从正式开通到2023年2月底，已有1.8万多辆车驶过该桥⑧。位于黑龙江省同江市与俄罗斯下列宁斯阔耶市之间的同江中俄黑龙江铁路大桥于2022年11月通车，俄方计划通过该铁路桥增加对中国的铁矿石、石墨烯、煤炭、矿物肥料和木材等资源的出口。2023年7月，同江铁路口岸又开辟了我国中欧班列运输的新通道，通行了首趟中欧班列。黑河公路大桥和同江铁路大桥将成为中俄两国间重要的跨境运输通道。2022年6月17日，黑龙江发布《黑龙江省产业振兴行动计划（2022—2026年）》提出，畅通对俄欧陆路通道，贯通哈绥俄亚陆海联运通道，加快建设哈尔滨、黑河、绥芬河—东宁国家物流枢纽，争取建设哈尔滨中欧班列东部通道集结中心⑧。

在能源开发和利用方面，目前，起自俄远东地区的中俄原油管道和“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分别在漠河和黑河入境黑龙江。截至2021年1月，中俄原油管道正式开通运行十周年。十年间通过这条管道进口原油近2亿吨。2022年通过该管道进口原油2973万吨⑨。大庆石化从2020年9月份正式开启俄油炼制⑩，以后每年将为大庆石化炼油厂提供350万吨俄罗斯原油，这为大庆石化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注入新的动能。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西伯利亚力量”于2019年12月开通，2020年，该天然气管道向中国出口41亿立方米天然气，2022年供应量达创纪录的155亿立方米，同比增长48%。為抓住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过境黑龙江的机遇，优化调整能源结构，黑龙江提出实施“气化龙江”工程。

在农业合作方面，黑龙江对俄农业合作具有地缘、资源和产业优势，在中俄农业合作中占据重要地位，其对俄农业合作规模和水平不断提升。截至2018年底，黑龙江在俄开发种植土地面积约900万亩11。2020年底黑龙江企业共在俄设立农业子企业187家，在俄建设了7家农业合作园区，大部分位于远东地区。新冠疫情对黑龙江在俄远东地区的农业开发产生巨大影响。边境封锁导致黑龙江的农业劳务人员赴俄困难，在俄农业种植面积下降，农产品回运减少，境外农业开发企业损失较大。2021年，全省在俄农业企业形势总体好于2020年。

（二）吉林对俄经贸合作情况

吉林与俄罗斯滨海边疆区接壤，近年来，吉林积极参与中俄地方合作，成为中国向北开放的重要窗口。珲春是吉林唯一与俄远东地区毗邻的城市，拥有对俄公路口岸和铁路口岸。珲春市紧紧抓住中俄两国开展“东北—远东”地区互利合作重大契机，进一步深化与俄开展地方合作，加强互联互通，全面借港出海，大力发展海洋运输、陆海联运、铁海联运等运输行业，持续提升经济贸易、能源利用、资源加工、海产品分销、农业种养等领域的合作水平。

2018年，吉林对俄进出口高速增长，增幅为61.9%，占吉林省进出口贸易总额的4.6%。在2021年和2022年吉林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再次出现大幅增长（图2）。2021年，吉林对俄贸易额首次突破100亿元。2022年，吉林对俄进出口173.3亿元，增长65%，创2018年以来纪录新高。其中，吉林对俄出口额增长123%，吉林对俄进口额增长43%。2023年1—8月，吉林对俄进出口继续保持大幅增长，增幅为84%，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已超2022年全年，为179.3亿元。即使在新冠疫情和国际形势复杂多变的背景下，吉林对俄贸易依然显示出巨大潜力。

2022年，由于欧美、日本等车企停止在俄生产和相关业务活动，吉林在对俄出口商品中汽车产业优势加快释放，吉林对俄出口整车8000余辆，贸易额26.3亿元，同比增长306%。自俄进口商品中能源增加，进口煤炭达到552万吨，同比增长15%；进口海产品16.2万吨，同比增长30%。此外，液化气、大豆、光电产品、医药产品等成为新的贸易增长点。

在跨境电商建设方面，吉林省积极扩大对俄跨境电商等贸易新业态的规模。2018年，长春市获批国家第三批跨境电商综合试验区。同年8月，珲春跨境电商监管中心建成并投入运营，这标志着该市正式开展对俄跨境电商贸易，为对俄跨境电商创造了良好的通关环境。2019年12月，中国（珲春）跨境电商综试区成功获批。为促进跨境电商稳步发展，珲春相继建成边境备货仓、首公里仓、全国第二个京东全球售保税协同仓，商品集聚能力显著增强。2022年吉林省对俄跨境电商出口额18.7亿元，同比增长24.4%，珲春对俄跨境电商陆路B2C出口规模全国第一。

在跨境通道建设与运营方面，目前，吉林有“长满欧”“长珲欧”和“长绥欧”三条通过俄远东的国际货运通道。第一条中欧班列“长满欧”平均每月发车6列，主要以汽车零部件、机械设备、电子产品等为主。截至2023年8月，“长满欧”共计承运货物8.2万标准箱，货值达240亿元人民币12。在出口货物中，吉林本省货物占比达到60%。“长满欧”使吉林省支柱产业优势不断放大，为吉林融入“一带一路”、发展外向型经济提供了全新路径。2021年4月，吉林第二条中欧班列“长珲欧”正式开通，为吉林与俄远东地区合作奠定了新的基础。目前，“长珲欧”共计承运货物3300标准箱，货值达7.5亿元人民币13。2023年5月，中欧班列“长绥欧”开通，运行三个月后共承运货物200标准箱，承运货物0.32万吨，货值约人民币0.93亿元，本省货物占比100%14。越來越多的“长春造”“吉林造”商品正搭乘中欧班列“走出去”。未来，吉林省将通过拓展贸易方式、提升通关水平、丰富合作平台等方式，全方位拓展对俄远东经贸合作空间。

（三）辽宁省对俄经贸合作

多年来，辽宁持续推进外贸优化升级，着力构建对外开放新格局，积极参与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辽宁与俄远东在装备制造、物流、农业等领域都有合作，在能源、林业、矿产、渔业等领域互补强、潜力大。不过辽宁与俄罗斯不接壤，在发展对俄边境贸易方面不具备优势，对俄贸易额在全省外贸额中占比不大。2018年以来，辽宁对俄贸易量出现下行趋势，直到2021年开始出现增长，增幅为31.2%（图3）。2022年，辽宁对俄贸易保持增势，贸易进出口额同比增长25%，其中，出口额增长47%，进口额增长17%。2023年1—8月辽宁对俄贸易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增幅，贸易进出口额为374.5亿元，超过2022年全年辽宁对俄贸易额，同比增长87.9%，其中出口额增长42.4%，进口额增长110.1%。辽宁对俄主要出口机电产品，而主要进口资源型产品，如矿产品、水海产品和木材。

2023年，大连海港口岸对俄贸易量大幅增长。据大连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统计，截至3月份，大连海港口岸中俄出入境贸易船舶共41艘次，较往年同期增长455%，进口货物12.68万吨，同比增长347%，出口货物1.85万吨，同比增长268%。其中，进口货物主要以鱼类和少量木材为主，出口以化工原料为主15。

为扩大对俄出口贸易规模，辽宁省积极构建对俄及欧洲贸易集散中转基地，依托别雷拉斯特物流中心系统整合中欧班列、电商企业和海外物流设施资源。

别雷拉斯特物流中心是中俄两国第一个大型物流基础设施合作项目，由辽宁港口集团与俄罗斯铁路股份公司于2017年共同出资在莫斯科合建的大型铁路综合物流中心。2019年12月，别雷拉斯特物流中心一期工程成功试运营，发运首列集装箱班列，几年来其规模迅速扩大，2022年，别雷拉斯特物流中心全年共完成集装箱班列操作量超17万标准箱（TEU），同比增长42%。其中，完成中欧班列集装箱操作量7.3万标准箱，同比增长近290%，成为莫斯科地区前三大物流场站之一16。

二、东北与俄远东地区合作面临的问题

（一）贸易额偏低

2022年，东北三省对俄贸易额同比增长40%，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34.3%）；但东北三省对俄贸易额在全国还不算突出，占全国对俄进出口贸易总额的18.7%。其中黑龙江对俄合作占绝对优势，黑龙江、吉林和辽宁对俄贸易额占本省进出口贸易总额比重分别为69.9%、11.1%和4.5%。

东北对俄贸易结构单一、商品结构低级化，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东北与俄罗斯出口结构关联很大，另一方面是由东北三省产业结构决定。俄罗斯是能源大国，出口贸易以能源原材料为主，这也导致东北主要进口俄罗斯的能源原材料。如黑龙江2022年对俄进口原油、天然气共1445.6亿元，占本省对俄进出口额的77.9%，其次进口较多的是木材（61.9亿元）、金属矿（41.9亿元）、煤炭（28亿元）、肥料（25.3亿元）和粮食（20.7亿元）。吉林和辽宁对俄的进口商品也基本是同样的结构。在乌克兰危机爆发以前，东北对俄出口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但2022年开始，对俄出口商品中机电产品和高新技术产品大幅增加。

（二）投资额偏少

自2018年以来，东北对俄投资额逐渐增长，但由于基数较小，每年实际投资额仍然很少。2019年，黑龙江对俄投资2.6亿美元，同比增长3.4%；设立企业 297 家；投资存量 22.2 亿美元 ，占同期我国对俄直接投资存量的17.3%。2020年以后，受新冠疫情影响，东北与俄远东边境口岸货通人不通，人员来往受阻，极大影响了对俄投资活动。在2020年1—3月黑龙江对俄直接投资仅965.7万美元，同比下滑66.7%。东北对俄投资合作主要集中在俄远东地区，腹地投资有限。且投资主体以民营企业为主，企业普遍规模不大，实力较弱，抗风险能力差，不具备投资俄大项目的能力。另外，东北三省均属经济欠发达地区，对外投资整体还比较少，对外投资能力弱。东北要提高对俄经贸合作水平，不能单纯靠商品贸易实现，需要增加投资拉动，通过投资深化合作广度和层次。

此外，东北对俄投资较少的主要原因是前些年俄远东投资环境相对较差，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响。近些年，俄远东积极改善投资环境，设立超前发展区和自由港，对进入“一区一港”企业提供一系列优惠政策，欢迎中企投资。

（三）竞争力减弱

2022年，北京、山东对俄进出口额已经超过黑龙江，东北三省中的对俄贸易大省黑龙江在全国对俄贸易额中的比重从最高位时的约25%下降到2022年的14.5%，且在2022年黑龙江对俄贸易额比重在全国排名第三（表2），而辽宁排名第九（2022年1—10月），吉林第十四（2022年1—10月）。如果剔除黑龙江管道原油、天然气的贸易进口额，浙江、广东、江苏等省份对俄贸易额实际远超东北三省。东北对俄经贸合作竞争力日益减弱与东北的产业结构密切相关，东北是我国的老工业基地，重工业发达，电子、轻工、纺织等出口型制造业欠发达，服装、鞋帽、纺织品等多从南方省份采购。产业对贸易的支撑不足，缺少自主品牌，在地缘优势逐渐减弱的情况下，东北在对俄经贸合作中与国内其他省市相比竞争力不强。

目前的形势下，东北三省对俄合作前景广阔，但东北三省在与俄合作中沟通协调不足，未来应加强统筹协调。黑龙江省依靠地缘优势对俄经贸合作开展最好，吉林省和辽宁省稍弱。从长远看，吉林省和辽宁省应借助黑龙江省这个平台，同时发挥本省特长加强与俄经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