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中西合璧
——论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的创新与启示
2023-12-25林楠
林 楠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 福建福州 350001)
在新时代的今天,中国文艺事业的发展可谓如火如荼。丰富的艺术形式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既有对传统文化的秉承,也有对时代精神的写实。在彰显当代艺术家丰富的艺术思维与卓越创新能力的同时,更将5000年文明历史唯美携带,呈现出东方文化的厚重与优雅。2017年7月,中央民族乐团常任驻团作曲家姜莹作曲、编剧、总导演的新作《玄奘西行》,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首演,这是2017年被文化部、财政部重点立项的新创剧目,被称为“世界首部大型民族器乐剧”。作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最新载体之一,该剧作曾多次走出国门,远赴英国伦敦的沙德勒之井剧院和美国华盛顿特区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等地巡演,彰显东方文化历史的悠远与深沉。与此同时,国内理论学界对这部作品的艺术形态、审美向度、市场运作模式等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英国《卫报》《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等权威媒体也曾对《玄奘西行》深入采访报道。作品以丰富的创意思维开启了一种对民族音乐与戏剧艺术的全新探索路径,并呈现出非同寻常的中西合璧精神。
一、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的艺术本体创新
(一)用“器乐语言”替代“歌剧语言”
谈到歌剧,人们会想到它的剧情是什么、旋律是否动听、剧情是否连贯是否刺激,这取决于它的剧情是如何发展,有没有出乎意料的情节。即便旋律上有些影响,但是仍然不会减少听众对它的欣赏热情,如20世纪贝尔格的《沃采克》就是如此。在歌剧中通过人声加上器乐的形式来表现情节营造戏剧性。关于戏剧性,科尔曼曾说:“音乐在戏剧中富于想象力的作用与诗歌从根本上说是一致的。
音乐能在最严肃的意义上规定戏剧形式。”(1)约瑟夫·科尔曼:《作为戏剧的歌剧》,杨燕迪译,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8年,第10页。虽然西方的纯器乐作品中,如交响曲、交响诗中也有戏剧性,并且其曲式、音色等都可以将这些戏剧性发挥出来,最典型的便是奏鸣曲式,自贝多芬开始,它主副部激烈的对比,展开部的主题分裂、调性不稳定,再现部主副部调性的回归,都体现出了这些丰富多彩的对比,最熟知的如《英雄交响曲》,我们从音乐中就能看到栩栩如生的画面。但是,《玄奘西行》既然被冠以“民族器乐剧”,那一定要以器乐的方式将这种戏剧性表现出来,即用乐器讲故事,其难度是非常大的,可谓是中国音乐史上一个重大的突破。
这里用“歌剧”二字是因为这部作品仍然保持着歌剧的结构,还有歌剧的戏剧元素。这比以往的《印象国乐》《又见国乐》都更像歌剧。作品采用倒序手法,以“大乘天”开场,以《心经》为背景,饰演老年玄奘的唢呐演奏家端坐在正中央的莲花台上,群僧跟随他念诵《心经》,展现了玄奘晚年翻译并传播经文的贡献,此刻作品的基调就全部奠定了,我们了解到这是要讲解玄奘的剧种,这正是歌剧中“序曲应向观众提示剧情内涵”(2)格鲁克歌剧改革主张。,也就是说第一曲在整部作品中起到了序曲的作用。关于角色问题,《玄奘西行》是以演奏家来饰演某一个角色,如作品中的玄奘是由不同的乐器演奏家来饰演,这如同歌剧中先确定好了一个人物是采用女高、女中、男高、男中里的哪一个角色饰演。其中,最富争议的便是第二曲后的各个时期的玄奘角色由笛子演奏家来担任,但笛子有很多的种类,曲笛、梆笛、小竖笛等都属于笛子的范畴,采用不同种类的笛子,利用它们的音色来表现主人公不同时期的内心变化,如青年玄奘跟随其师傅学习佛法时采用小竖笛,当他踏上西行之路时变成了曲笛,这些原先歌剧中应由歌唱家“宣叙”和“咏叹”的部分现在都交由演奏家手中的不同乐器产生的不同音色来表现。为什么选用笛子?根据曲作者的说法:“笛箫是真正汉族传统文化的代表,相比拉奏二胡或吹奏唢呐,主人公在十万里西行路上吹起笛子更符合人物的气质和文化背景。”(3)姜莹:《世界首部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创作札记》,《艺术评论》2017年第8期。它彰显了中国的文化,是中国音乐中最有力的代表。在服装、舞台场景方面,这些仍然是歌剧、音乐剧的元素,虽说会有旁白,但是那只是起到剧情称述的作用,如同标题音乐的标题一样,戏剧发展就全部由纯乐器来承担,但是我们仍旧可以听到音乐的戏剧性,这些已经完全营造出了一种全新的表演形式了。可以说:“该剧是类如歌剧一样,用民族器乐表现戏剧的作品,有完整故事支撑戏剧发展的同时,将民族器乐都囊括其中的作品,并且,将器乐视为设定人物与故事的逻辑起点,根据每件乐器的背景,结合玄奘故事的史料,姜莹为乐器量身定制了与之匹配的人物与故事情境。”(4)赵倩:《大型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艺术特色解析》,《艺术评论》2017年第8期。
如在第六曲“遇险”中,玄奘在茫茫沙漠中的摄影加上多媒体舞台布景营造出的枯树,此时主要的角色是两段塞塔尔的旋律,外加十二木卡姆原生态民歌与乐队来衬托玄奘在沙漠里远去的背影,扮演玄奘的歌唱家唱出这一段的两句台词:“我是不灭的生命,向往着远方的圣地。我知道你将要经历磨难与考验。这苍凉的大漠会将你变成尘埃尘土,莫让恐惧把你的心灵如魔鬼的幻影抹至眼中。”此时歌唱家是阐述这段落的内容,相当于标题,塞塔尔则代表着玄奘的内心世界,十二木卡姆原生态民歌与乐队则是描绘出了一幅维吾尔族的风光,通过这三个部分就将这一曲的剧情全部展现了出来,观众只需通过这三个部分展现出来的一切就可知道玄奘的内心世界,对他舍身求法的精神产生感同身受的体验,因此歌唱家的台词就起到了一个标题性的作用。而事实上在演出时,歌唱家所唱的这些都会在节目单上印出来。传统的歌剧、音乐剧中的本应由歌唱家担当的主角就全部由演奏家来代替了,但戏剧元素仍然没有被削弱,有时还反而增强了。
(二)强调民乐所具有的“中西合璧”能力
与常见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以及其他以民乐器为独奏的协奏曲或者管弦乐团演奏的中国民族音乐有所不同,在这些作品或体裁中,我们仍然能看到作品借西方乐器来体现兼容性的思想。但在《玄奘西行》中,我们见到的只有中国的民族乐器,而其所演绎的效果则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将中国音乐文化的形态、内容和风格意向作为主体,来诠释东方视野对于文化、历史和世界独有的观察角度。
比如第九曲的“普度”描述了国王想到了自己双目失明的女儿,玄奘慈悲为怀,为公主打开生死困惑,弘扬其普度众生的慈悲精神,描写这个过程时采用了一个音色的叠加。其中,主奏乐器为“中国的竖琴”,因为音乐一开始,采用了箜篌——一件与西方竖琴相似的乐器,并且广义上,都会将这两件乐器以“harp”称呼。音色上,这两件乐器也非常接近,由于现在很多情况下会将竖琴和古筝结合在一起使用,并且演奏技法上都会加入古筝的压颤技法,左右手可同时演奏旋律,这样演奏快速的旋律和泛音更加方便,可以说它有着西方竖琴的音色和技法,外加中国古筝能够以韵补声,因此乐器本身就呈现了中西合璧的效果。曲作者在这里使用这样一件乐器显然就是为了吻合“民族器乐”这四个字。为了又要有竖琴的效果,这件乐器无疑就成了不二之选。如何来呈现这一曲的戏剧性?音色与舞台效果则是最为重要的,舞台采用了蓝色的灯光,并打出了一个类似莲花的形状照射在演奏者身上,在近6分钟的全曲中有一半的时间是留给这件乐器做独奏。
又如对于箜篌的恰当应用,也使其具有无文化疆界的艺术美感。随着戏剧进程的不断延伸,佛学文化变得深邃抽象。玄奘向众人传播佛法时,箜篌如同诵经的语言,萦绕于亦真亦幻的空间中。箜篌音色充满诗意,是自然美景的体现,这些特色全部可以和这个情景吻合起来。随着音乐的进行,第十六曲“大唐”的主题开始在民族乐团中出现,而背后的灯光也打出了一朵朵绽放的莲花,象征玄奘宣扬的佛法开花结果。音乐的戏剧就是在这种音色的叠加之下产生。在形式上,这成为了以民族乐器箜篌为独奏,以民族乐团为协奏的箜篌协奏曲,西方音乐的协奏曲体裁在这里完全变成了中式化的协奏曲。这样的转换方式自然流畅,也使音乐产生了超越时空的距离感。
再如第七曲“极乐”是采用敦煌复原乐器与乐队,在音乐基本结构和演奏方式上对管弦乐进行了模仿与改良,通过纯粹的民族乐器配器方式营造出浓郁的敦煌乐风,在敦煌壁画的多媒体背景之下来营造西域气氛。虽然舞台上的乐器座位分布受到了管弦乐队排列方式的影响,但是在音乐所渲染出的意境氛围上显然具有典型的东方色彩。这样的音乐表达方式一方面可以感受到当代中国音乐创作者所具有的强大文化自信,同时也体现出中国当代文艺工作者以谦虚严谨的态度向西方音乐进行学习借鉴,并通过不断的实践促进中国民族音乐沿着更为科学与包容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做法显然也有利于民族器乐剧这一体例形式以及《玄奘西行》这一作品的国际化推广,在新时代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展现出中国音乐与时俱进、兼容并包的魄力。
二、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的文化形态创新
(一)听与观在现代化技术中得到并行发展
在歌剧和音乐剧中,舞台上一般以道具和人工布景来表现一个场景,但随着现代化的发展,在这部作品中,除了演员的服装之外,舞台的布景基本由多媒体承接了,我们在观看这部作品时,它的音乐、剧情甚至连舞台的布景都可以让我们感到无比震撼。
作品在不同的场景采用了不同背景,如“大乘天”中的《心经》,“佛门”中可以见到寺庙的高墙,“一念”中的金刚雕像等,虽然出现了这么多的背景,但它们都只是一种具有象征性的图像符号,“图像所对应的是一个远比人们想当然的情景要丰富得多的阐释与鉴赏的文化空间”(5)丁宁:《关联性:艺术史思考的一大纽结点》,《读书》2016年第5期。,如同前文所说,这些图像简单,但意思都足够明确,在音乐进行中,这些背景一出现,观众就能明白其含义。
如第六曲“雪山”,简短的音乐不可能像电影那样去展现玄奘登山遇到雪崩等画面,继而在多媒体中营造出了玄奘与狂风作斗争,步履蹒跚,在被搭救之后出现了远处飞来的神鹰,当他触摸到这只神鹰时玄奘消失,变成了玄奘骑在神鹰背上消失在远方的画面。相比电影,这个段落极其简单,在多媒体的布景中也颇为简单,如神鹰落在玄奘身旁时,溅起的雪花,画面简单,完全符合前面所说的象征意义,但是观众却都可以明白此时有超自然的力量注入了玄奘之身,这种动态的画面只靠道具很难去营造。
这些现代化的手段使人眼前一亮,在歌剧和音乐剧中,我们主要欣赏的是人声,在这部作品中由于多媒体的加入,使原本实施起来较困难的动态画面变得轻而易举,观众在欣赏音乐的同时可以将目光转向布景,这些多媒体塑造的舞台背景改变着观众的审美观、艺术观。在高速发展的现代化社会中,这无疑是响应当今时代的第一个特征。
(二)响应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
习近平同志系列讲话中多次提及有关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建设,如他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说:“不忘历史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我们要善于把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和发展现实文化有机统一起来,紧密结合起来,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继承。”(6)习近平:《努力实现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13页。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习近平同志指出:“要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把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把继承传统优秀文化又弘扬时代精神、立足本国又面向世界的当代中国文化创新成果传播出去。”(7)习近平:《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论党的宣传思想工作》,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345页。几次讲话都提到了关于如何弘扬中国文化,并将它们能够传播到世界上。
《玄奘西行》中全部采用了中国民族乐器,除了常见的琵琶、箫、唢呐、阮之外,艾捷克、热瓦普、冬不拉等少数民族的乐器都可以见到,同时每一件乐器都代表着我们每一个民族背后的文化,加上每一曲切合着每件乐器所代表的民族文化,观众在欣赏音乐、观看故事的同时,又可重走“丝绸之路”,通过实物向世界展现了我们的优秀文化,切实做到了“守正创新,继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玄奘是大家都熟知的人物,在世界上有很大的影响力,作品没有按照常规的手法,如传统的民乐合奏等去表现,而是融合了西方戏剧思维,加上现代化手法来表达,可谓是完全将习近平同志所提倡的“既要继承和吸收,又要创新和发展”理念体现了出来。就像有学者所说:“这既符合当前社会语境,也符合艺术创新规律。这是一条艰辛、漫长、富有挑战性而又前途光明的道路。这一系列创新之作无论还存在什么瑕疵,都能明显感受到其中无法遮蔽的闪光。”(8)宋瑾:《随〈玄奘西行〉观“一带一路”音乐文化》,《艺术评论》2017年第8期。
2013年中国政府提出“一带一路”合作倡议以来,国与国之间高举和平发展旗帜的政治互信不断增强。“一带一路”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简称,它东连亚太经济圈,西接欧洲经济圈,提倡合作发展。“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对世界经济发展和民生的改善都起着很大的作用,这在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同时也体现了中国实行和平发展的道路与原则。
玄奘被誉为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被鲁迅称作“中华民族的脊梁”,最为重要的是其被称为“世界和平使者”。玄奘西行不仅是求取真经,他普渡众生,讲经说法,希望能够舍去戾气,使世人和睦,这正是中华民族的海纳百川的气魄与胸怀的体现。玄奘西行也增强各国之间的交流与互动,这与国家倡导的和平发展理念是相吻合的。
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不仅故事本身发生在丝绸之路上,而且里面所用的乐器也都是经丝绸之路传入的,如第三曲“一念”中的胡琴,通过这件乐器展现了与胡人的联系,外加浓郁的西域风格带人走入了丝绸之路的意境中;第四曲的“潜关”通过埙和鼓乐展现了浓郁的边关风味,音乐的舞台画面也呈现出西域风格;“遇险”中的乐器塞塔尔则在“一带一路”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因为它在清朝时就被列入宫廷乐舞之一的回部乐舞中使用;而最为明显的则是第七曲“极乐”,在该曲中可以看到龙凤笛、筚篥、高音笙、柳琴、琵琶、中阮、大阮、扬琴、箜篌、瑟等乐器,这是模仿敦煌壁画的场景,是曲作者在路过敦煌研究院兰州分院敦煌艺术馆时看到名为《观无量寿经变》的壁画而得到的灵感,按曲作者所说:“看到壁画的那一刻,我突然联想到剧情中的玄奘在沙漠遇险后,便进入了佛家的往生世界,即极乐净土。敦煌复原乐器的展示也就有了一个更合乎情理的剧情设计,而在此曲最后,菩萨、天人突然在舞台上都消失了,多媒体出现的野马泉既是《问路》中仙人乐者指明能走出沙漠的一线希望,也是玄奘内心的众佛之光唤醒了绝望中的伟大灵魂。”(9)姜莹:《世界首部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创作札记》,《艺术评论》2017年第8期。敦煌的西域风格不仅仅是艺术创造的需要,而且敦煌是丝绸之路上最富有代表性的一站,完全符合“一带一路”倡议的精神。可以说,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器乐剧,它还将丝绸之路上的不同民族的文化风情、不同国家的风格全部融合起来,呈现出和谐统一的画面。
三、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的艺术启示
在当前中国音乐艺术蓬勃发展的状态下,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的脱颖而出代表了一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后的厚积薄发。它不仅展示了当代中国文艺创作的强大自信,更体现出中华传统文化的厚重历史积淀。民族器乐曲的形式有别于传统的民族器乐合奏,它不仅有丰富多彩的音乐色彩,同时也通过民族器乐之间的合作生动演绎跌宕起伏的戏剧故事。它能够通过贯穿始终的叙述语言完整呈现戏剧剧情,塑造鲜活的人物形象,并点明深刻的文化主旨。《玄奘西行》作为新创民族音乐形式的一种尝试,无疑是成功的。它用非语言式的音乐表现手法展现出中国悠久的文化历史与独特的音乐风貌。在其引导之下,近年来陆续又出现了多部类似的民族器乐曲作品,这些作品在海内外的广泛传播,产生了强大的影响力,提升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作为一种经验总结,《玄奘西行》为民族器乐剧树立了典范,同时也通过探索作品创作的过程,为这一新型民族艺术体裁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启发。
(一)以全新的艺术创想力展现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音乐艺术的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无论是在对传统民族音乐文化的继承还是对西方音乐艺术形式的学习借鉴方面,均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当代艺术家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艺术成果,而是力求在新时代艺术创作审美转变中,用一种更为综合、全面和包容的视角进行新形态作品的打造,使其更具有民族文化的质感,将古今中西构成横纵双向的关联。在这样的艺术思维簇拥之下,民族器乐剧应运而生。从这一新型艺术形态的萌生到成长历程可以看出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通过艺术家缜密的思考和不断的实践尝试,最终才将其定位准确地表达出来。姜莹早在创作民族管弦作品《丝绸之路》时,便开始思考音乐与戏剧之间的结合方式,力求用一种纯音乐的形式来展现戏剧发展逻辑中的起承转合,这便构成了《玄奘西行》的乐思源头。2013年和2015年,中央民族乐团先后推出了《印象国乐》和《又见国乐》两部民族乐剧,在受到音乐界和社会舆论广泛关注的同时,也进一步拉近了器乐演奏与戏剧之间的距离。在姜莹看来,这两部作品将中国传统器乐的经典曲目和中国文化历史中一些流传已久的传统故事进行了抽象的结合,并由此形成了文化层面的引申与发挥。但是总体而言是一种“弱叙事”的表达手法,并未形成连贯的戏剧剧情,对于戏剧故事以及人物形象的展现也较为隐晦。而在《玄奘西行》的创作中,姜莹与王潮歌合作,最终确立了民族器乐剧的标志性艺术形态。无论从作品的标题还是各个章节的内容来看,均将整个戏剧线索构成连贯性的线条,以玄奘西行取经的故事为主线,涉及不同的时空、人物、戏剧情感,且这样的叙事线索在器乐演奏过程中更容易为观众所感知和体验,真正做到了以民族器乐来演绎戏剧故事。这样的艺术创想力不仅展现出作曲家和导演精湛的艺术功底,更为重要的是体现出艺术家能够主动地肩负起民族文化传承的历史使命,并用一种独创的形式与西方艺术体例并驾齐驱,展现出强大的文化自觉力与自信感,这一点是弥足珍贵的。受到《玄奘西行》的影响和启发,后续又相继出现了《大禹治水》《笛韵天籁》《桃花扇》和《九歌》等多部民族器乐作品。在基本的体例结构方面均延续了《玄奘西行》中清晰的戏剧脉络和纷繁的器乐表达手段,充分展现出中国民族器乐在演奏技法、乐器形制及音色等方面的独特特征,承载了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
(二)进一步拓展民族器乐剧的艺术疆界
在戏剧艺术领域,以语言和音乐相结合的方式通常更容易清晰地表达戏剧元素与文化信息。因此,话剧、歌剧和音乐剧的创作更容易为观众所接受。舞剧艺术以肢体语言来呈现戏剧内容,因为有表情动作来衔接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虽然略有抽象,但文化信息的表达较为明确客观。而器乐剧的出现,在美学层面是对观众固有的常规审美观念提出的一次挑战,用器乐抽象的音乐旋律、调式调性、节奏节拍和音色来诠释不同的人物形象和整体的戏剧构架,显然更为晦涩难懂。但纵观中国民族器乐,长久以来在民歌曲艺等领域持续地发挥着重大作用,明显已经具备了强大的叙事能力。精妙的构思可以达到表述故事情节的功能,加之当代舞台可以通过造型、服装、布景、灯光以及多媒体的综合元素对其进行有力的辅助与支撑,也赋予了器乐更多的叙事表情和抽象语言能力。从《玄奘西行》和《笛韵天籁》等几部作品可以看出,器乐的音色中蕴含了不同的民族文化风格以及多元化的情绪情感,用其指代人物和展现戏剧文化意境并非遥不可及。通过良好的构思营造出的纯音乐环境,往往更容易令观众置身其中,激发纯粹的情感体验沉浸在作品之中。与此同时,民族器乐剧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传统民族乐器的功能与文化价值,使其与传统文学、民间传说、神话故事之间构成巧妙的连接关系,刻画出纯粹的中华民族文化特色。这样的声音语言和文化空间之间显然是相得益彰、遥相呼应的。另外,不同于话剧或歌剧中语言所呈现出的具象审美感受,民族器乐剧似乎恰到好处地迎合了中国古典文化中的“留白”意识,提供了更多抽象性的思维幻境,促进观众在欣赏过程中自主地产生联觉画面。这样的审美体验感也许只有在民族器乐中才能够尽情拥有。先后出现的几部同类艺术作品构成了民族器乐剧的基础创作生态群落,在后续的发展历程中还有更为广阔的空间值得探索,使传统文化与民族器乐交相辉映,呈现出无与伦比的东方文化意境。
(三)对民族传统文化回溯的复兴动力
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的成功,并非单单体现在它所营造出的音乐意象、舞台视觉体验或戏剧结构等方面,其卓越的文化立意与非凡的创作动机更是当代中国音乐艺术创作的一种文化自信的体现,也激发了当代文艺工作者以及广大人民群众对民族传统文化回溯的复兴动力。每个国家和民族都有着独特的人文历史,它是与社会文化环境、地理气候条件、劳动方式、风俗习惯等诸多元素相互交织和碰撞所形成的。时间越久,这样的文化情感便会越发地根深蒂固。泱泱华夏文明有着5000年的厚重积淀,有着丰富的文化硕果,并已经深刻融入广大人民群众的血液之中。在新时代的今天,即便有层出不穷的新文化艺术形式接踵而至,即便工业文明和科技文明在逐步取代传统的农耕文明,诸多传统文化艺术逐渐衰落甚至消失,但是每当这些声音传入耳畔时,便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独特的审美认同感以及温暖的文化记忆,这是与生俱来且永远不会磨灭的。从另一角度而言,也许越是在新文化艺术形式愈演愈烈的状态下,越能够激发公众对民族传统文化回溯的渴望。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的发展巨变曾经激发了“寻根文学”和“西北风”流行音乐的风靡,而新世纪伊始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和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也使“中国风”音乐和“古风音乐”跃然于世。公众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热爱不同于普通的流行风潮,他们只是缺乏认真了解与深刻理解这些文化成果的契机。诸如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这样的优秀作品,它的创作动机建立在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渴望以及复杂的精神需求基础上,它的出现也能够激励全民的文化审美热情,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可持续性的良性循环,延续光辉的历史,并使中华传统文化历久弥新、发扬光大。
四、结语
在当前不断能够听到“传统、继承、创新和发扬民族文化”“和平发展”等口号的时代下,《玄奘西行》作为一部新作,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全新的概念,确实继承和发扬了上述口号。它不拘泥于单纯的器乐或声乐形式,大胆地将现代化手段以及西方音乐的戏剧性思维全部融入了进来,用新的表现手法把熟知的故事展现出,通过乐器本身的演奏以及背后隐藏的民族文化,以表演为主、语言为辅的手段,外加多媒体、人物形体与剧情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它的综合性、多元化手段体现了它的创新性,让我们在当今时代中领略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在历史的积淀中兼收并蓄、广纳博取的特质。它也做到了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用现代化的技术呈现出了完美的视觉效果,拓展了艺术空间,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展现了作品的精神内涵,使得其既有继承又有创新和发展,可谓是不仅彰显了我们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同时也运用了其独特方式将熟知的故事用一种全新的手法向世界展现了出来,它独特的创新性、时代性必载入光辉的艺术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