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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中的认同困境与国家形象塑造

2023-12-23

学习与探索 2023年10期
关键词:命运共同体话语

张 宜 强

(1.中共上海市委党校 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上海 200233;2.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1]60,“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各国人民前途所在”[1]62。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自提出以来就受到了国外政界、学界、传媒界、民间等多元主体的关注,他们基于不同的站位、利益诉求、文化语境、目的导向,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过程、内容体系、价值依托、倡议目的、国际影响等方面提出了不同的解读与阐释,并呈现出明显的分野与迥异。

一方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处于不断发展与进阶的阶段,相关的外宣工作、话语体系、统一规范等方面还处在不断探索的过程中;另一方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评判体系尚未形成,且评判体系的建立主体应该是国际性的而不是内生性的。地缘的天然设置、意识形态分歧的固有格局、文化语境的天然差异等因素,无不表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国际认同依然面临诸多困境。因此,本文致力于从实践、结构、能力等层面出发,分析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国际认同的现实困境,并基于国家形象塑造的统摄视角,为破解困境、实现认同提供理论进路。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中的认同困境

世界历史的演进道路自开辟以来,并没有严格按照众多思想家预想的那样前进,它超出了黑格尔“阶段发展”的单一线性猜想,在汤因比的“文明兴衰”中持续赋能,超出了施特劳斯描绘的“现代性”边界,世界历史以多元、复杂的路线前进至今,人类进入共同创造世界历史的新纪元,并在这样的联结中成为“命运共同体”。中国共产党凝聚全党智慧,结合中国发展现实、研判国际发展格局,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从中华民族苦难历程中总结教训,承接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品格,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探索全球发展新模式提供思路,为全球治理提供中国方案。但现实世界的实践境况表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国际认同依然面临诸多困境。

(一)实践困境:试点机制推动难度增大,束缚增多

1.试点机制向深度、多维推动的难度加大。2019年美国国会《国防授权法案》提出实行“全政府”战略以抑制中国的发展步伐,完善更加强硬、全面的对华战略,在中美竞争中确保美国霸主地位。该法案认为,自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由于经济复苏与战略调试的原因,美国对华策略过于温和,中国才能借机完成“一带一路”“丝绸之路”等贸易合作关系,在短时间内获得了较大发展,并开始挑战美国。(1)法案全文请参见“H.R.5515-John S.McCain 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19”,https://www.congress.gov/bill/115th-congress/house-bill/5515/text。因此,该法案主张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等多个领域对中国进行抑制,此后的种种作为也印证了该法案的“落地”。实际上,自2017年特朗普组阁到如今拜登施政,虽然他们多次在自己的社交平台或公开场合表示将在诸多领域与中国展开合作交流,但真实的态度却是高压抑制、战略打压,形成了“老牌里根主义派”“班农—民粹主义派”“温和强硬派”[2]等各具特色的对华战略派别。虽然在具体措施与手段上会有不同的性格与特征,但是对华战略的目的导向是一致的。在此背景下,美国战略界普遍认为“一带一路”“亚洲命运共同体”“发展命运共同体”等试点机制,会严重损害美国在“二战”后确立的全球利益,为了压制中国的快速发展,必须作出回应,对相关试点展开回击,抑制其向更深层次的发展,以免带来更大的战略威胁[3]。当前,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试点机制已经取得显著成效,但是走向纵深的、多维领域的推动计划仍面临严峻的外部形势。

2.试点机制内部的稳定性面临考验。2019年10月,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等媒体发布的消息称,中国与澳大利亚政府就基础设施建设、贸易往来、关税比例等方面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协议。协议签订后不久,因受国际关系等因素的影响,澳大利亚政府的诸多官员表示,“一带一路”是中国的“外宣战略”之一,带有强烈的“非贸易属性”,并以“不透明”的理由进行污蔑。2020年12月,澳大利亚政府首次启用“联邦政府否决权”,通过《外国关系法案》,否决了中澳“一带一路”协议的有效性。不仅如此,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协议的伊朗与叙利亚也被其列入了否决名单,这是对“一带一路”协定的无情践踏,给“一带一路”的稳定性带来了严重破坏。澳大利亚外长佩恩对此解释说,世界上的任何国家都会以自身的利益作为首要考虑对象[4]。澳大利亚工党领袖比尔公开表示,澳大利亚单方面撕毁“一带一路”协定,表面上给中国及相关国家带来很多损失,但是大量失业带来的严重后果或许是澳大利亚政府难以应对的代价[5]。因此,试点机制的稳定性和协议双方的利益是直接挂钩的,如何维护好试点的稳定性、如何防范外部因素对试点稳定性的干扰,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寻求认同必然面对的一个重要课题。

(二)结构困境:话语体系建构的整体性不足

1.建构指向不够明确。自鸦片战争以来,无数胸怀救亡图存的中国先贤与进步人士在思想引领、阶级分析、器物学习等维度探寻救国之道,最终,中国共产党接过历史的旗帜,对社会主义道路进行艰辛探索,最终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带领中国人民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但是凸显特色与针对性的话语体系建构并不完善,中国的发展道路与世界社会主义成就遭到诸多国家的、不同意识形态的误解、曲解甚至是消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相关维度更是受到了诸多污名化指责。新时代以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现实举措虽然对世界历史作出了原创性智慧贡献,但是国际社会的污名化解读依然层出不穷。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要克服国际认同困境,必须构建指向鲜明的话语体系,回应国际社会的污名化解读。当前,部分国家或地区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存在三方面的误读:其一,中国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全球扩张的手段之一,其本质上是一条“非和平崛起道路”[6]160;其二,人类命运共同体必然带动中国国际地位的提高,由此带来的其他效应必然会对旧有世界格局产生冲击,持此观点的主要是西方权力转移理论的研究者[7]385;其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现实成效是显著的,它能够使中国持续获益,其综合国力上持续提升,一旦崛起,必然挑战美国[6]162。由此可见,中国必须建立指向鲜明的话语体系来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诉求,消除国际社会的误读与误解。

2.构建层级不够细致。自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以来,因为理念发展与现实变化等因素,其外宣话语体系一直是官方话语与学术话语糅合产生的。一方面体现了学术性与权威性的互动,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话语结构与话语层级的杂糅。首先,官方外宣话语体系在对外翻译与阐释上存在历时性变动,理论来源上的党性和民族性不够突出,理论关系上的承接性和辐射性不够鲜明。其次,学术话语体系缺乏核心理论的权威统摄,理论解读存在多元性,学术交流的学科话语存在理论鸿沟。再次,新闻话语体系的个体性,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闻报道主要以事件为主,缺乏核心理论的框架规束,难以彰显媒介宣传的推动作用。最后,对民间话语体系的忽视常常导致内宣话语与外宣话语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错位,不利于理论内宣的向下渗透。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要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8]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话语体系构建不仅要在层级划分与层级关系上下功夫,还要在历史渊源、民族特色、理论承接、现实导向上给予赋能,在话语体系的内外交流、互动上给予助推,在创新与传承上给予分成,以此彰显话语体系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多维作用。

(三)能力困境:形象传播能力亟待提高

1.形象传播的话语能力整体偏弱。硬实力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话语权的核心基础,我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虽然在诸多领域达到世界一流水平,但是我们的国际话语权依然处于薄弱的地位,这给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与认同带来了严重束缚。国际话语权作为一种软实力,应当与国家的硬实力相匹配。传统观点认为,一个国家的硬实力决定了一个国家的软实力,但并不是绝对唯一的衡量标准[9]。首先,“冷战”结束后,一批新兴国际组织建立起来,并围绕不同领域与不同事物发表观点。伴随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兴起,互联网技术打破了话语权的组织垄断,人人都可以掌握话筒,将自己的声音传向世界各地。于是,话语权的争夺成为这个时代的重要课题。但令人遗憾的是,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来看,其国际传播的话语主体依然是以元首外交、党媒输出、外交宣传为主,更多的话语主体并未得到挖掘。其次,从中西方话语平台的数量来看,党媒官媒的驻外记者站、驻外记者数量、全球新闻数量、传媒市场的占比等方面远远落后于西方国家,缺乏“多而硬”的话语平台,必然无法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给予充分的传播。最后,长期以来形成的“理论+事实”的逻辑叙事风格、国内话语风格与国际话语风格的互动性转换缺失等问题,使人类命运共同体形象传播的话语方式缺少灵活性与机动性。总体来看,人类命运共同体形象传播的国内话语能力目前还是整体偏弱的。

2.形象传播的话语表达仍受多重束缚。当前,人类命运共同体形象传播的困境主要来自两方面:从自身建设上看,主体、内容、平台、方式等方面存在缺失与不足;从国际传播的角度来看,话语表达受到了多重束缚。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传播体系的共情力与共通性有待提高。在中国文化的中庸之道与传统叙事逻辑的综合影响下,当我们身处国际舆论场时,往往作为一个“受审者”或“反驳者”,对质疑多是一种由外而内的挤压式回应,缺少主动设置议题和预判的能力。同时,在具体议程设置时又习惯于站在国人视角,缺少西方逻辑思维的互动性和共情能力。其次,20世纪70年代吉特林将葛兰西的文化霸权引入美国舆论界,一大批美国文化研究学者将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进行了两种针对性的修正:一是将葛兰西的文化抽象元素与美国文化的现实境地进行互通性比对,将抽象的文化理论具化为美国新闻界的媒介霸权工具;另一方面,将葛兰西文化霸权中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进行降维、削弱,以一种温和的建议性批评取代了激烈的资本主义批判。至此,西方媒介的议程设置与焦点关注成为国际舆论的重要来源。最后,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自身的价值内核,倡导一种“去中心化”的价值诉求,这与西方的传统思维逻辑和价值归属形成了结构冲突。因此,西方即使在知晓两者的价值冲突并非根源性的而是结构性的前提下,依然会在诸多因素的加持下选择误判与误读。这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形象的“他塑力量”掩盖了“自塑力量”的重要原因。美国学者凯斯·桑坦斯用“信息茧房”(2)信息茧房(Information Cocoons) 产生的深层原因是中西方的文明差异。参见徐英瑾:《人类认知与信息茧房》,《读书》2021年第6期。概念阐释了媒介霸权的产生原因,反证了西方在形象传播领域的主导性与侵略性。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认同困境破解:基于国家形象塑造视角

国家形象带有浓重的“他者气质”与“海外情结”,即一个国家整体形象好坏的评价决定权掌握在他者的手中。狭隘地讲,“海外情结”指国家形象的主要评判主体为国际主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认同勘定了国家形象建构的展示对象为国际主体,而国家形象是一个由多维度与多主体通过机理性联动构建的系统性框架,没有维度与主体的形象框架“只是一种空的系统”[10]。多维度指政治、政党建设、经济发展状况、国民素质、国家整体环境状况、文化教育外部呈现、科学技术成就等因素,即局部形象,与之匹配的多元建构主体是指政党、经济建设主体、文体从业者等职能性建构主体。另外,国际主体对一个国家整体形象的判断往往是从局部形象切入,由多元的局部形象认知集合推演至对整个国家形象的判定。因此,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投置于国家形象建构的视域中,局部形象与整体形象必然进行聚合统一。局部形象建设要服从整体形象建设,没有局部形象建设,整体形象建设就会缺乏根基、没有依附,成为空架子,所谓的系统性建构就是一句空话。同时,要以整体形象建设推动局部形象建设,要在整体形象建设中充分调动局部形象建设主体的积极性,实现局部形象建设对整体形象建设的多点支撑。“五位一体”“四个全面”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们进行多维度国家局部形象建设的重要指南。因此,必须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维度加强局部形象建设,从而推动国家整体形象的塑造。

(一)国家形象塑造的视角切入

1.市场—营销视角。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以市场—营销视角作为国家形象塑造的切入点并不是对国家形象塑造这一问题的轻视与弱化,更不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功利化评价,而是将国家形象塑造视为一种品牌或商品,将世界视为适宜本商品流通的市场。国家形象带有强烈的工具属性,国家形象塑造的过程与商品在市场上获得良好口碑、打开销路,进而开拓渠道、扩大销售量,从而被赋予更多的外在收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11]247。在“国际市场”中,将国家形象这一商品进行包装、展示,探寻目标客户——国际认同主体的需求,增强自身的吸引力,从而在目标客户中扩大自身的知名度,挖掘潜在的客户群,扩大商品受众范围,改变并不示好的老客户态度,从而获得比商品收益本身更多的外在赋予,即国家品牌化(nation branding)[12]8。市场—营销视域中进行的国家形象塑造决定了市场上并不只有单一的、一国的形象产品,它必然要参与整个市场的竞争。人类命运共同体能否对国际主体产生吸引力、能否在认同主体参与中使其获得预期的收益、能否对参与主体产生副作用或危害等问题,都是我们进行国家形象塑造时必须考虑的问题。当然,市场—营销视角有其自身的内在缺陷,尽管国家形象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认同问题颇似商品营销流程,但是国家形象塑造还有来自外在的因素影响,例如外交策略、外部环境等。因此,围绕人类命运共同体进行的国家形象塑造在以市场—营销视角切入时,要做好防范外部变动性因素干扰的准备。

2.政治—国际关系视角。市场—营销视角强调政策产品的优越性与吸引力,而政治—国际关系视域中的国家形象塑造则更加注重国家在国际上的主动权与多方利益最大化。传统的国家形象塑造主要以综合实力、地缘政治优势、历史文化积淀作为内在驱动力,但代表学者范·汉姆(Van Ham)认为,“传统的国家形象塑造范式已经发生了转向与改变”[13]3,硬实力形象建构与传统形象建构模式在后现代语境中的作用被严重弱化,基于综合实力、地缘优势、意识形态输出的国家治理与全球竞争已经显露出自身的疲软,基于“选择”的国家形象吸引与国际竞争环境更适合深度融合的国际格局[14]831。因此,“二战”以后,基于地缘政治、经济等传统因素的国际竞争在经济全球化、格局多极化趋势中已然显露出衰败的颓势,以国家形象建构展示吸引力与影响力,并进行国家品牌化塑造的趋势势不可挡。在理论先驱博尔丁的解读中,国家形象与事实真相在完美的设定中应该是重合且一致的,但是后现代政治发展的现实却表明,没有任何一个实践主体能够做到两者的完全统一,只能是理论上的无限靠近与人为修饰。博尔丁认为,国家形象塑造具有三个基本的层面:首先是天然赋予的地缘,即在领土范围的毗邻内,彼此之间是否建立起一种天然的良好形象认知。其次是交往关系,即彼此对另一方的友好态度考量,当然也包括对稳定性关系的判定或对彼此安全保障的判定。最后是在综合考量资源、历史传统、生产能力等因素基础上获得尊重与吸引的能力(3)即下文提到的“互向异构性”。。博尔丁的国家形象塑造理论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它充满了“互向异构性”[15]123的无限可能,提高了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不同的文化语境、不同的发展阶段国家间相互塑造形象的可能系数,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寻求国际认同提供了理论视角。

3.媒体—话语视角。国内外学界对国家形象塑造的研究起步于苏联解体之后,该问题的研究在全球化的快速推进中迎来白热化。如今世界交往深度加强,各国联系、融合程度进一步加深,国家形象塑造课题越来越受到重视。因此,这一课题的兴起与概念的呈现本身就带有强烈的展示和外向反馈属性。有学者认为,一个国家形象的塑造过程与新闻媒介报道的过程存在耦合性,形象塑造程度、塑造导向取决于新闻媒介的报道态度[16]。如果将国家形象的展示属性与外向反馈属性得以突出的话,可以认为一个国家的形象塑造结果是在他国或者多国的媒介报道中生成的。随着融媒体技术、短视频等国际传播手段的快速发展,媒体—话语在国家形象塑造中的地位越发突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塑造必然要借助媒介这一重要手段与载体。当前,中国国家形象塑造已经处于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国力增强,历史复归,崛起难以阻挡[17];贸易能力增强,经济辐射范围扩大,发达国家面临挑战[18];政治保守,模式修正,斗争意识觉醒[19];国际关系紧张,各国竞相武力威慑,周边环境恶化[20];宣扬古代文明成就,对外输出现代文明[21]。针对这几个层面的问题与困境,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中的国家形象塑造可以从媒体—话语的视角切入,向外界传达中国的真实意图,为整体国家形象建设打开话语渠道。

(二)形象传播的方式选择

1.周边传播的伦理建构。当前,人类命运共同体通过“一带一路”“周边命运共同体”等具体试点展开现实实践,周边国家广泛呼应,并依据自身的现实情况积极寻找自身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接口。但是,部分周边国家或地区在西方舆论的影响、分化下变得踟蹰、犹豫,部分已经参与试点的周边国家或地区亦出现了摇摆,延缓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推动进程,加剧了试点内部的不稳定性。同时,西方部分媒介以中国历史的“远交近攻”作为靶子,将人类命运共同体表述为中国谋求全球霸权的战略,给理念的传播、认同与实践带来了严重束缚。针对这样的现状,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应转向“周边传播”[22]的伦理视角。周边传播具有强烈的空间特征指向,包括现实发生的人际传播空间、互联网技术推动的网络虚拟空间、以专业新闻系统为依托的职业传播、以人口流动为表征的公共传播等层面。周边传播有其自身的价值追求与实践宗旨,包括以“尊重”为前提的传播态度,以“和谐”为辅助的氛围渲染,以“公平”为宗旨的现实追求。在具体实践中,周边传播的建立与展开要以共同利益或价值追求为目标,通过主体间的公平对话明确传播各方的责任与义务,进而在周边传播的伦理建构中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取得“睦邻友好”的发展成效。

2.展示政治的传播视角。人类命运共同体虽然蕴藏着全球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景与理念指向,但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由中国共产党研判当今全球发展进程与治理难题所提出的,因而它没有超出“政治术语”的概念范围,这也是西方国家对其涂抹意识形态色彩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时,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外宣多以元首推动、外交话语、理念传达等方式展开国际传播,无形中又添加了难以避免的政治元素。从国际受众的角度来说,充满政治元素的外来理念往往具有一种疏离感与肃穆感,缺乏生动、具体、共情的亲和感。基于此,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视域中提出“展示政治”[23]的理论视角,以此应对国际认同主体对政治元素产生的疏离感,强化传播策略的共情力。官方主体在外宣中因为外交礼仪、外交场合、外交规范等因素的限制,只能以官方态度、官方语言向外传递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与实践导向。虽然官方外宣更具说服力与规范性,但跨语境的理念横沟容易造成空洞、悬浮的陌生感。展示政治是二元主体共同支撑的阶次传播,民间主体在官方外宣后借助融媒体传播等方式,通过场景设计、元素赋予、话语设计等手段,将官方外宣的政治话语意蕴置于相关视觉符号载体之中,以国际受众理解、认可、熟悉、共情的语境复调传播隐喻的官方外宣理念。

3.视像化进路的建构。“人类对外部世界的感知除了自身感官的介入外,还借助了媒介构建的符号环境和特征去延伸我们的感官,从而实现对世界的理解、认知和表征。”[24]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中采用“视像化”(4)“当代社会正在经历一场由‘文字中心主义’向‘视觉中心主义’的社会和文化转向”,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愈发依赖由图像建构起的拟态环境。这种变化揭示的不仅仅是一次文化形态的转变,同时也是一种思维方式和价值判断标准的改变。参见赵宬斐:《政党媒介形塑:一种景观政治的展示及运作》,《浙江社会科学》2015年第7期。进路,即把认同主体的“视觉”与“感受”作为传播的第一投射点,将人类命运共同体内含的优秀历史传统、共同发展的蓝图、倡导的理念、追求的目标等因素置于视觉符号的修辞中,让受众产生视觉吸引或视觉冲击,增强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解。在场景、情节、主题甚至灯光、色彩等视觉因素的渲染中抓住受众的目光,使其自然融入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了解与思考中,摆脱之前先入为主的误解或“景观社会”的陌生,进而实现从“被动劝服型”到“主动认同型”的转变。当前,融媒体技术迅速发展,其技术水平已经能够将视像化进路作为一种“意义传播”的方式,但在具体的实践中要注意语境的转换与置换,增强情感关联,防止出现适得其反的效果。必须强调的是,视像化进路视角与展示政治视角具有很大的区别。视像化进路强调“语义”的视觉化表达,突出载体设计,是一种方式进路;展示政治进路强调“政治语义”的复调传播,突出民间化的“政治术语”表达,是一种内容进路。但在具体应用中,两者互为借鉴、互相支撑。

(三)形象传播的具体策略

1.构建多元传播主体,打破“第三人效应”束缚。虽然官方与民间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作出了很大努力,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依然存在呼应群体较为单一、受众反应度与敏感度较低等情况,出现了传播学视域中的“第三人效应”。为此,有学者提出构建多元传播主体的具体措施,以此打破“第三人效应”的束缚。首先,继续发挥元首外交与官方外宣的顶层设计作用,在重大国际外交场合敢于“亮剑”,对国际社会的不解给予积极回复,对西方国家污名化的问题予以回击,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成果进行积极展示。其次,提高官媒传播能力,强化其影响力。我们不得不面临的一个事实是,西方主流媒介的国际传播能力、业务水平、技术手段等方面明显高于我国的主流媒介,因此在技术层面上,可以通过技术交流、人员派遣等方式学习其更为先进的传播理念与手段。同时,中国官方媒介可通过具体议程设置,结合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题,寻找目标主体的兴趣点与关注点进行相关报道,强化中国官媒在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影响力。再次,借助中国企业与海外华人已经建立起来的民间交往关系,在具体工作、学习、生活中,“民间化”表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相关理念内涵,彰显民间传播的渗透力。最后,借助孔子学院的辐射效应。目前,随着短视频技术的发展,国外民众通过社交平台与国内网民产生互动的频次越来越高,也让国外民众对国学、汉语等中国元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孔子学院在国外受到了热烈追捧,相当一部分国外民众借助孔子学院学习中国文化。孔子学院在向国外民众讲授中国文化时,可以借此平台加入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的优秀传统文化理念,在文化传播中进行理念普及。当然,我们也要注意到一个不利因素,那就是一些西方国家认为孔子学院有“文化渗透”之嫌,对孔子学院的开设与推广进行了一些限制,这对我们利用孔子学院推广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了更高要求。

2.丰富对外传播内容,凸显“议程设置功能”。当前,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存在主体区分不清、策略针对性不强等问题,虽然在传播信息量上有了较大提高,但是传播效果却与其不成正比。究其原因,一方面,在传播内容上没有根据受众群体特点进行划分,传播的针对性较低;另一方面,即使抓住受众特点并进行群体划分,却没有抓住受众的关注点、兴趣点,甚至是痛点,因而也就没有针对性的议程设置。当然,做到这一点需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并且是一个渐进、反复、漫长的过程,但是我们可以在宏观层面进行议程设置,主要包括三个维度:其一,针对各国家和地区普遍面临的共同问题进行议程设置,比如环境保护问题、减贫脱贫问题、发展不均衡问题等,在议程设置中凸显人类命运共同体对这些全球公共问题的破解之道,强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导向性与现实针对性。其二,就西方国家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进行的污名化、意识形态解构进行议程设置,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和“马歇尔计划”进行区分,回应西方的“威胁论”,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地域性与全球性成果进行呈现,从现实上彰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作用。其三,就人类命运共同体本身进行议题设置,尤其是对那些多数国家面临的、尚未解决的、亟待解决的共同问题进行议程设置,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进行方案具化,阐述基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国将会采取哪些针对性措施解决困扰发展的、悬而未决的问题,彰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前瞻性与决断力。

3.辩证分析培养理论,突破国际受众“信息茧房”。在分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现状时,发现当前的国际传播饱受“信息茧房”的制约,主要有三个维度的特征:其一,在当前阶段,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效度并不能唤起认同主体的普遍性认知与回应,更多的民间主体依然是根据自己的兴趣点和关注点进行信息浏览与信息处理,人类命运共同体很难在短时间内给普通民众关注的问题带来直观的改变,导致信息漠视与信息规避的现象较为明显。其二,西方发达国家利用先进的传媒技术对中国的国际传播进行信息遮蔽、信源弱化的现象比较突出,对可能产生重要影响的传播信息进行消解,弱化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效果。其三,即使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之前,西方习惯性对中国的政策表达与外交动向进行现实主义解构与意识形态解读,并且利用自己强大的传媒技术,将自身对中国的污名化指责在国内与国外进行双向传播,长此以往,对中国传播信息接受量较小的主体必然会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三人成虎”的误解。随着中国声音在世界的加强,原本对中国信息量接收较少的主体,在面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时,必然会以历史惯性思路来解读中国的倡议与政策。美国传播学者格伯纳认为,美国通过信息筛选、信息遮蔽、信息设置、信息投放等手段对美国大众的控制,实质上采用了群体培养的方式,即培养理论[25]。虽然西方通过培养理论的非正义使用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形象造成了严重损害,但就培养理论的工具属性而言,它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与认同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因为传播与认同具有反复性、过程性、调试性,传播内容的导向性与接收量决定了认同的程度,这与培养理论存在一定的耦合。因此,通过辩证分析培养理论,批判性审视相关方法,可以将其合理运用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象传播实践中。

三、结语

当前,学界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认同困境作出了多维的分析与解读,也提出了诸多建设性应对策略,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设了理论性指导与实践性转化的动力,但既有研究依然存在不足之处。其一,针对性不足,主要影响因素为主体多元、地域广泛、语境横隔等方面。其二,时效性不强,理念推进的程度变化、现实环境的变动、认同诉求的深入等方面都需要策略与措施的伴随性改变,而当前的策略与措施在很大程度上处于一种延迟性应对状态。其三,学科互动性不够,跨学科、综合性的策略与措施没有实现持久性输出。同样地,以国家形象塑造破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同困境,也要以具体的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因为寻求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认同是一个持续、长久的过程,涉及诸多方面,需要进行针对性的改变与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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