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空分异与传承保护
2023-12-22王秀伟李晓军
王秀伟,李晓军
大运河文化带建设作为一项重大文化工程,是新时期推动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的顶层设计和战略部署。2017年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先后多次对大运河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利用做出重要指示,强调“大运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①人民网.习近平的文化情怀[EB/OL].(2020-05-13)[2023-03-30].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22/0720/c1001-32480533.html“要古为今用,深入挖掘以大运河为核心的历史文化资源”②人民网.习近平与中国文化遗产保护[EB/OL].(2020-05-19)[2023-03-30].http://politics.people.com.cn/big5/n1/2020/0519/c1001-31713953.html,为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指明了方向。2019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规划纲要》,对大运河文化带的空间布局和建设内容作出详细规划,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掀开了新的篇章。“十四五”时期,深入挖掘大运河承载的文化价值和精神内涵,推动沿线文化遗产的系统性保护和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成为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共识。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中华文明绵延传承的生动见证和联结民族情感的重要基础,也是大运河文化带建设依托的资源和保护的对象。国家历来重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过颁布法律法规、制定保护规划、出台指导意见等相关措施,全面推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如国家“十四五”规划将“强化非物质文化遗产系统性保护,健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体系”纳入其中。2021年8月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提升到延续历史文脉、坚定文化自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高度。文化和旅游部等十部委随后发布《关于推动传统工艺高质量传承发展的通知》,确立了系统性保护、传承、利用传统工艺的思路和目标。2022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作出重要指示,强调“要扎实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系统性保护,更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推进文化自信自强。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深化文明交流互鉴,讲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故事,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①新华网.习近平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作出重要指示[EB/OL].(2022-12-12)[2023-03-30].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2-12/12/c_1129201621.htm传统手工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传统技艺类非遗”)是优秀传统文化独特创造价值的生动呈现、运河沿线文化风貌的活态传承和大运河文化带文化空间演进的历史见证。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所传承的工艺、仪式等传统实践深刻地植根于当地的历史,②Kirshenblatt Gimblett B.Intangible heritage as metacultural production[J].Museum International,2014,66(4):163-174.凝结了民族精神、族群心理认同和社会历史文化,是大运河历史文脉的重要隐性元素。③路璐,许颖.大运河历史文脉构成与理论范式研究[J].浙江社会科学,2022(12):146-160.传统技艺类“非遗”在大运河文化带的空间范围内形成、流传,具有典型的空间属性。一个边界清晰的空间可以成为践行、保护和认知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的载体。④UNESCO.Basic Texts of the 2003 Convention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M].Paris:UNESCO.2016:1-19.传统技艺类 “非遗”空间关系的演变不仅塑造了大运河文化带的文化空间形态,而且影响着“非遗”在大运河文化带的空间分布格局和时空演化规律。因此,对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生产的探讨,有助于提高对“非遗”传承发展规律的认识,对推动“非遗”系统性保护具有重要意义。
一、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生产逻辑
列斐伏尔 (Henri Lefebvre)在马克思“空间批判”思想的基础上提出空间生产理论,强调空间是社会活动作用于感性材料、物质与能量的结果,是具有整体性的特殊意义的产品。⑤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M].刘怀玉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19-21.由此突破了康德主义者所说的“先验性”范畴的空间认知,空间也不再受到僵硬的物理形态的束缚,从物化实体延伸至精神和社会领域,并扩展到整个社会结构,一切社会实践都被囊括入空间的建构范畴。⑥Michaele Leafy.The production of space through a shrine and vendetta in Manchester:Lefebvre’s spatial triad and the regeneration of a place renamed Castlefield[J].Planning Theory and Practice,2009,10(2):189-212.非物质文化遗产所处的空间是人们生产生活中各项社会活动的产物,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的物理空间和形成、容纳生产关系的文化空间。传统技艺作为一类非具象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存在和发展需要依托一定的物质载体。这就对空间存在产生了需求,同时形成特定的空间生产关系。从空间生产角度审视,空间不仅是传统技艺孕育、形成的物理场所,也是与之相关的人、物和一定生活方式存在的场域,由此形成了空间生产的独特“文化场”。⑦向云驹.论“文化空间”[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3):81-88.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传播,“非遗”的文化表达方式和空间生产关系发生变化,空间生产现象随之出现,也即黑格尔所说的 “行走在大地上的现实”。⑧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59.当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一定物理空间内形成和传承时,该空间自然而然具备了文化的表征,⑨蔡丰明.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图谱研究[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6:240.成为可被感知的原生文化空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经常伴随着人们,尤其是“非遗”传承人的迁徙而从原空间位置转移。传统技艺类“非遗”在大运河文化带区域内的传播和迁衍在塑造已有空间的同时推动着原生文化空间的扩散,形成新的文化空间。扩散以原生地方空间为阈限,凝练地域性“非遗”核心价值的基础上,通过创造性转化嵌入地方场景空间的构建。①郭新茹,陈天宇,唐月民.场景视域下大运河“非遗”生活性保护的策略研究[J].南京社会科学,2021(5):161-168.“非遗”附带着其原有的历史、记忆和意义,在新的社会—空间之中实现在地化,与新空间的人、文化机理和物质建立起关系,发生相互作用。②魏雷,朱竑.地理学视角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跨地方实践[J].地理学报,2022(2):492-504.这使得新文化空间内的生产行为衍生出更为复杂的社会关系和组织形态,将进一步影响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生产。如此往复,文化空间的生产和扩张必将加速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流动,使之从原生文化空间逐渐向外传播。理论上,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原生文化空间形成后,以“非遗”所处物理空间为中心形成一个向四周扩散的辐射点,通过传统技艺产品、传承人的流动实现传统技艺类“非遗”新空间生产关系的建构,最终实现“非遗”所在空间的生产。
传统技艺类“非遗”在传承、播衍过程中携带着原地方的烙印,保存着原有的地方特性,同时也不断吸收新地方的文化元素和文化意义,③袁振杰,朱竑.跨地方对话与地方重构:从“炼狱”到“天堂”的石门坎[J].人文地理,2013(2):53-60.塑造新的文化空间的同时充实了“非遗”的文化内涵。因此,可以认为“非遗”空间生产的实质是“非遗”各行动主体在生产实践、规划构想、体验表现三个维度上的文化再创造活动。④梁光焰.从空间的对象到对象的空间——空间生产视域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产性保护[J].民族艺术研究,2023(1):14-151.大运河沟通融汇京津、燕赵、齐鲁、中原、淮扬、吴越等地域文化,串联形成地域色彩浓厚的文化区。文化区内围绕传统手工技艺形成一个个独具特色的文化空间。传统技艺类 “非遗”原生文化空间在大运河文化带的拓展推动着新文化空间的生成和空间生产关系的重组,“非遗”的空间分布格局随之被重塑。如吴越文化与京津文化在地理空间上分立南北,“非遗”类型存在较大差异,大运河开通后, “非遗”随着运河上南北辐辏的船舶、熙来攘往的人烟传播流布,在交合融汇中形成新的文化空间。一个物理空间内可能存在多项“非遗”,围绕每项“非遗”都会形成一个或多个文化空间。文化空间的空间虚拟性和生产关系交互性⑤杨嵘均.论虚拟公共领域对公民政治意识与政治心理的影响及其对政治生活的形塑 [J].政治学研究,2011(4):101-113.使不同“非遗”文化空间之间呈现交融嵌套的状态。“非遗”要在复杂的空间生产关系中获得认同,就需要吸收具有地方色彩的文化元素。不同于自然空间,社会空间可以相互渗透和相互叠加,它们没有那种相互限制的边界和容易引起冲突的轮廓。⑥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M].刘怀玉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129.源头相同的原生文化空间,在不同播衍路径下,也可能表现出空间生产的异质性,这将进一步导致不同文化空间的交互融合和文化空间生产关系的复杂化。正是在上述逻辑下,传统技艺类“非遗”历时性的空间生产塑造大运河文化带文化空间的同时深刻影响着自身在大运河文化带的空间分布。因此,持续进行的空间生产行为推动了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分布格局的演化和形成。
二、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时空分异格局的形成
马克思在论述劳动与物质关系时指出,“物的易逝性和暂时性表现为这些物通过活的时间而被赋予形式。”⑦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9.即任何空间中的物都可以根据其在时间中的起源和演进得到有效阐释。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生产也必然在大运河开通以来的漫长时期内有迹可循。从历史纵向上看,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生产表现为一个渐进式的过程,不同时期的空间生产具有连贯性和持续性,后一阶段的空间生产往往建立在前一阶段的基础上。空间生产的阶段性积累推动了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分布格局的演化和形成。从时间横断面来看,特定时期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空间分布格局既是 “非遗”阶段性空间生产的结果,也是在长期演化中形成的。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由此呈现同一地域空间生产的连贯性和不同时期空间生产的差异性的统一。
隋唐时期,大运河首次贯通南北,成为中国交通大动脉,其在国家政治经济格局中的作用显现。大运河的开通使得沿线区域地理空间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南北商贸往来更加便捷,沿线城镇乘势而起,不少城镇成为手工业、商业贸易中心,沿岸人口增加。江南各郡总人口从隋朝后期的12.1万户增加到唐朝天宝年间的69万户,扬州、楚州(今江苏淮安)等商贸城镇兴起,很大程度上受益于江南运河的开通。①朱偰.大运河的变迁[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7:66-67.人口增加、城镇兴起、商贸繁荣促进了传统技艺类“非遗”在运河沿线的形成和发展,新的文化空间随之被生产出。这也印证了列斐伏尔所说的“空间同时作为生产资料和生产之物,是不能脱离生产力和塑造它的社会劳动分工的”②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M].London:Blackwell publishers Ltd.,1991:85.观点。此外,在国家完全统一、各项制度不断完善的背景下,封建经济呈现前所未有的发展水平,从根本上推动了传统技艺类“非遗”的形成和发展。雕版印刷技艺、唐三彩烧制技艺、洛阳水席制作技艺等传统技艺在扬州、洛阳形成后很快传播到其他地区,正是得益于封建经济发展形成的生产环境、技术基础和市场需求。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传承发展进一步加速了文化空间的生产,“非遗”分布呈现多中心、小范围空间集聚的格局。
宋辽金时期是中国民族大融合大发展的历史时期。三百余年间,政治格局不断演化、经济重心不断南移,不同民族和地区间思想文化碰撞交融。在此背景下,传统手工技艺成就突出,商贸交流空前活跃,大运河在商贸交通中的地位愈发突显。《宋史·河渠志》记载了通济渠汴水段,“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富,并山泽之百货,奚由此路而进”。③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2321.对此,日本汉学家宫崎市定直言:“大运河的机能是交通运输,所谓运河时代就是商业时代”。④宫崎市定.东洋的近世[M]//刘俊文.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第1卷).黄约瑟,译.北京:中华书局,1992:170-171.在此背景下,文化要素的地域整合现象突出,⑤陈晶.论南宋手工艺生产的地域间整合现象[J].美术大观,2020(7):47-49.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跨地区的空间生产加速,空间生产范围扩大。另一方面,受政治形势波动、不同地区经济水平差异的影响,空间生产的稳定性和均衡性不足。这也直接导致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分布呈现非均衡性特征:以经济繁庶的浙东地区和北京、开封等政治中心形成高密度分布区,其他地区由于传统技艺类“非遗”数量相对较少成为低密度分布区。
元代国家政治中心北移和平衡南北经济的需要推动了济州河、会通河、通惠河的开凿,使大运河直通南北,奠定了此后京杭大运河的基本走向及规模。⑥安作璋.中国大运河文化史[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6:2-3.京杭大运河的贯通重塑了大运河沿线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生产态势和空间分布格局。会通河和通惠河的开凿带动了沧州、临清、济宁等运河沿线城市传统技艺类“非遗”的形成和发展,⑦吴琦.漕运与中国社会[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51-54.相伴而来的“非遗”空间生产在沿运河城市得到极大推进,彰显了大运河航运在区域非物质文化遗产空间生产中的意义,进一步导致“非遗”向运河沿线城市集中的空间分布格局。
明清时期,大运河基础设施的修浚和政府对漕运管理的重视推动着大运河航运的兴盛和沿线商贸往来的繁荣。运河沿线城镇趋于繁荣、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畅通,大量传统技艺类“非遗”形成和发展。济宁、淮安、扬州等沿线城市成为运河“漕运咽喉”,地位更加突出。如因运河而兴的城市济宁,作为运河南北通衢之地,停靠等候过闸的船只多聚于此,“商贾之踵接辐辏者亦不下数万家”,成为“舟车临四达之衢,商贾集五都之市”。①徐宗干.济宁直隶州志[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66.得益于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运河带来的繁盛的商贸交流,酱菜制作技艺、琉璃烧制技艺、鲁锦织造技艺等传统技艺类 “非遗”在济宁逐渐形成集聚型空间分布并得到发展。这一时期,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生产的集中度增强,在北京、江浙地区形成高度集中的生产空间。明朝中叶,丝绸纺织、陶瓷烧制、传统酿造、皮毛加工等多项传统技艺在大运河沿线的苏州、杭州、绍兴、宁波等地形成集聚型空间分布形态。乾隆年间编撰的《吴江县志》对苏州丝织业的发展历程做过详尽的描述:“宋元以前,惟郡人为之,至明熙、宣间,邑民始渐事机丝,犹往往雇郡人织挽。成、弘之后,土人亦有精其业者,相沿成俗,于是盛泽、黄溪四五十里间,居民乃尽逐绫绸之利。”②倪师孟,沈彤,等.吴江县志[M].中国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1132.从丝绸纺织业逐渐遍及苏州城邑的过程,可见明清时期苏南沿运地区传统手工技艺所呈现的集聚型空间分布形态。“非遗”空间分布上逐渐向大运河两端集中,并以此为中心向周边区域扩散。文化空间的扩大再生产打破了固有的空间界限,为传统技艺类“非遗”整体分散、局部群簇的空间分布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三、空间生产视角下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传承保护
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分布是历时性空间生产的结果,又进一步推动着“非遗”文化空间的生产,不断重塑着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分布格局。这启发我们应结合大运河文化带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空间生产规律,探讨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传承保护。
(一)推进传统技艺类 “非遗”空间生产场域的建构
大运河文化带的文化空间是以大运河为纽带,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空间生产场域,是中国劳动人民在共同价值理念基础上生产生活实践的空间集合。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生产场域的建构首先应加强对“非遗”生产空间的保护,营造空间生产的客观环境和物理载体。从存在形态上看,非物质文化遗产往往存在于充盈着文化意义和社会关系的文化场所中,而后者具有明确的物理空间边界。因而,保护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生产空间,是建构“非遗”空间生产场域的前提。
建构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生产场域首先要强化“非遗”原生空间的就地保护。传统技艺类“非遗”原生空间的保护,不仅依赖大运河遗产本体的完整性保存,还需加强对运河沿线文化生态的保护和公共文化氛围的建设。修缮“非遗”原生空间的物理形态、挖掘并恢复“非遗”技艺的内容和形式、重塑运河沿线空间的文化生态特色,是推动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原生空间保护的现实举措。为此,需要加强对大运河河道遗产和沿线古镇、钞关、会馆、楼阁、码头、街巷等文化空间的保护,挖掘空间的文化内涵,恢复或培育多元的“非遗”传承场景,为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传承保护提供物理载体。传统技艺类“非遗”源于劳动人民的生产生活实践,其形成、发展与人们的劳动实践、社会交往和相应的社会存在密切相关。因此,应秉持 “见人、见物、见生活”的理念,将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传承保护就地融入生产生活,通过生产性保护和生活性保护等方式推动 “非遗”原生物理空间融入生产生活空间,保护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生存土壤和长期以来“非遗”文化的地域特色。
营造新的“非遗”文化生产空间是建构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生产场域的补充。新的生产空间的营造既关系到“非遗”原生空间文化传播力、空间生命力的延续,也是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沉淀与活化的关键。围绕再生产空间的营造,可在大运河文化带建立传统技艺类“非遗”展示体验中心,借助 “‘非遗’进社区”活动建立社区 “非遗”工坊,在景区、博物馆、城市会客厅开辟“非遗”生产空间。通过融入复合型产业体系和多元化功能业态,提升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物质空间活力。①赵鹏飞,姚子刚.从空间感知到空间认同:大运河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更新[J].东岳论丛,2022(8):154-160.此外,再生产空间的营造还应重视整体空间规划,使新的生产空间能够承载反映地域特色的传统技艺类 “非遗”,避免盲目拓展、跟风走样。这需要加强对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生产空间的调度和筹划,因地制宜地对各地“非遗”空间保护和利用做出规划,实行规范化和体系化的保护。
(二)塑造传统技艺类 “非遗”文化空间的社会共识
由文化符号和象征意义所凝结的空间表征体系已超脱了 “非遗”的物理空间层次,作为符号化的虚拟空间而存在。立足空间表征的虚拟空间特性,凝练“非遗”的社会化符号,营造“非遗”的象征空间,塑造“非遗”的社会文化共识,从精神赓续和文脉传承高度推动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传承保护。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生产、使用中会形成丰富的符号文本意义,作为意义的感知之物,在文化传承演变中承载并传递着意义。②胡惠林,王媛.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从“生产性保护”转向“生活性保护”[J].艺术百家,2013(4):19-25.
首先,将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进行系统的符号化,将其所承载的元素、故事通过演绎抽象为文化符号③梁光焰.从观念到实践: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活世界”与生活化传承[J].民族艺术研究,2019(5):121-129.,建立 “非遗”符号的数据库。其次,根据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传承关系和空间生产时序创建传统技艺类“非遗”的文化符号谱系,归纳并提炼文化符号所蕴含的文化要素和精神意涵。在此基础上,对文化符号的象征意义和精神意涵进行解码,营造凝聚社会共识的意象空间。结合意向空间的内涵营造“非遗”传承的文化情境,并将象征意义融入文化情境中,打造有利于大运河文化带“非遗”空间传播的社会化符号,使之成为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传承保护的载体。通过符号抽象和多元载体的创新,推动“非遗”在民众社会生活方式重构中重塑其内生价值。④郭新茹,陈天宇,唐月民.场景视域下大运河非遗生活性保护的策略研究[J].南京社会科学,2021(5):161-168.
(三)凝结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文化意识系统
空间生产视角下,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表征性空间是“非遗”传承主体及其保护传承行为的最终表达,受到空间行为支配的同时,塑造着文化空间的形态。因此,凝结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文化意识系统,建设“非遗”文化空间的话语权,重构“非遗”的表征性空间,在本真性的文化空间中构建“非遗”的多重价值,发挥“非遗”维持特定群体身份认同、地方感和文化连续性的重要作用。①Tudorache Petronela.The importance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the economy[J].Procedia Economics and Finance,2016(39):731-736.
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文化空间话语权的建设是“非遗”空间存在与传播的关键,其核心在于文化空间氛围的整体性营造。为此,应将传统技艺类“非遗”所体现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等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意蕴植入这一空间上连贯、时间上延续、形态上非语言化的表征性空间中,突出空间的地域和民族特色。通过多尺度行动者和目标的接洽与协商,②Valdimar Tr.Hafstein.Making Intangible Heritage:El Condor Pasa and Other Stories from UNESCO[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8:153-168.推动传统技艺类“非遗”在大运河文化带的展演、交流,提升“非遗”文化空间的话语权、活跃文化空间氛围的同时,推动传统技艺类 “非遗”表征性空间在大运河文化带的拓展。如配合重要节庆活动、国际会议,增进大运河文化带重要城镇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交流,增强“非遗”文化空间的影响力。此外,发挥“非遗”作为传播优秀传统文化独特创造价值的媒介、涵养文化自信和民族精神源泉的重要作用,加强对当代价值和时代特色的阐发,多维度诠释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精神内涵,形成公众广泛参与的大运河文化带文化空间建设的新局面。
结语
大运河作为具有2500多年历史的活态遗产,蕴含着中华民族悠远绵长的文化基因,凝结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奋斗精神。以大运河为主轴,沟通融汇沿线地域文化形成的大运河文化带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高度富集的区域。立足空间生产角度,大运河文化带优秀传统文化的富集是历时性文化空间生产的结果。大运河文化带的文化空间是以大运河为纽带,在不同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文化场域,是长期以来中国劳动人民在共同价值理念基础上生产生活实践的空间集合。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大运河流淌伴生的活态文化,伴随其传承发展的空间生产行为不断塑造大运河文化带文化空间的同时深刻影响着自身在大运河文化带的空间分布。传统技艺类“非遗”作为以活态化传承、生产性保护为典型特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鲜明地体现了 “非遗”传承发展、空间分布及其与大运河文化带空间生产的关系。根据空间生产理论,传统技艺类“非遗”既是大运河文化带文化空间生产的内容,又从空间的实践和空间的表征层面推动着大运河文化带文化空间的生产,在此基础上形成表征性空间。以时空视角切入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空间生产的研究,为透析区域“非遗”的时空分异奠定了基础。
空间维度上,经过长期的空间生产,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呈现整体分散、局部集聚的非均衡性空间分布特征。时间维度上,从大运河首次贯通的隋唐时期到漕运繁盛的明清两代,传统技艺类 “非遗”的空间分布格局经历了由多点分散分布到向大运河两端集中分布的空间演变。不同历史时期甚至同一时期的不同阶段,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空间分布格局迥异,反映出“非遗”的时空分异特征是大运河文化带持续性的文化空间生产的结果。这启示我们应立足大运河文化带整体性、历时性的空间生产现状研究传统技艺类“非遗”的传承保护。首先应立足大运河文化带传统技艺类“非遗”所处的文化空间,推进 “非遗”空间生产场域的建构。这就需要对传统技艺类“非遗”从实践层面的地理实体空间到象征层面的真实意向空间再到意义层面的本真文化空间进行整体性保护。实践层面,加强大运河文化带展览馆、博物馆、文化长廊及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等空间场域调度和筹划,保护传统技艺类“非遗”的生存土壤,在生产性保护中实现 “非遗”生产空间的扩大。象征层面,塑造传统技艺类“非遗”文化空间的社会共识,将横跨多地域的传统技艺类“非遗”资源进行系统的符号化,创建文化符号谱系并凝练其中的象征意义,提炼传统技艺类“非遗”蕴含的文化要素,打造凝聚共识的意象空间,使大运河文化带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精神符号载体。意义层面,挖掘大运河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独特创造、价值理念和鲜明特色,将其转化为增强文化自信、涵养民族精神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