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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13-15世纪开罗的大众文化

2023-12-12秦虎艳范超

新楚文化 2023年21期
关键词:开罗中世纪大众文化

秦虎艳 范超

【摘要】作为复杂文化系统中的亚文化,大众文化是相对于宫廷文化、精英文化而言的,指的是受到大多数平民喜爱的、较为“时尚”的文化。城市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载体,开罗作为中世纪杰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对研究城市与大众文化间的互动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开罗社会有着扎实的大众文化群体,另一方面大众文化在开罗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它与大众的日常和公共生活紧密结合,表现在语言的多样化、政治参与的平民化、节日庆典和苏菲主义的普及化方面。大众文化在丰富开罗城市文化的同时,促进了平民与精英的交流,对开罗和马穆鲁克社会产生深远影响。

【关键词】开罗;大众文化;中世纪

【中图分类号】G13/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21-0093-04

大众文化是复杂文化系统之中的一种亚文化。对于13-15世纪开罗大众文化的研究目前较少,但是从信件、商人的叙述、礼拜堂和文学作品中摘取的轶事,充实了中世纪开罗的知识、文化和社会背景,如菲利普·希提《阿拉伯通史》、艾哈迈德·艾敏《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卡尔·佩特里《剑桥埃及史640-1517》和《中世纪后期开罗的平民精英》等。前人的游记也为本文提供了一些资料,如《伊本·朱拜尔游记》《伊本·白图泰游记》《马可·波罗行记》等。《中世纪开罗的大众文化》汇集了丰富的阿拉伯资料,记述一年一度的诺鲁兹节日的起源和习俗,评估了开罗大众的政治信仰和经济期望以及精英文化与开罗人民文化之间的复杂关系。

一、开罗大众文化的背景

大众文化是一个西方的现代概念,最早出现在18世纪。阿拉伯语对大众文化的解释是与圣人、节日、治疗仪式、言谈举止以及某些被认为是传统民族典型的服装类型相关的文化。奥尔特加在《大众的反叛》[1]一书中,明确提出大众文化主要是指在一个地区、一个社团、一个国家中新近涌现的,被一般人所信奉的文化。从城市社会学来看,城市是当地共同风俗、情感、传统的集合,不同的社会阶层有着截然不同的日常饮食、衣着和娱乐活动。本文中的大众文化是相对于宫廷文化、精英文化而言,指受到当时大多数平民喜爱的、较为“时尚”的文化。因此,13世纪到15世纪伴随着开罗城市社会的开放性、动态性和区域性的良好联系,大众文化存在着各种跨文化的创造性的相互作用。

當代的伊斯兰学者往往将中世纪伊斯兰城市社会划分为四个大的阶层:马穆鲁克精英、学者(ulama)、经济中产阶级、普通民众[2]。大众文化对应的阶层是商人、平民。一位现代作家用生理学上的形象,将马穆鲁克人视为开罗的首领,学者或经济中产阶级是开罗的神经,商人作为城市的循环系统,平民是埃及最大城市的血肉[3]。开罗的大众指的是普通劳动者,在社会中不享受任何特殊地位,既不拥有权力、知识,也不拥有财富。他们的职业既有店主、小商贩、手工业者、劳工农民,又包括那些城市中的无家可归者、乞讨者、残疾人、无业游民、小偷和从农村来城市讨生活的人,还包括在上层人眼中在道德上和社会地位上受轻视的一群人,这些人被认为在家庭生活、职业或宗教信仰上少有或没有穆斯林属性。由此可见,开罗社会呈金字塔型社会结构,有着扎实的大众文化群体。

开罗的大众文化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开罗的大众文化可以溯源到上古或中古时期,即基督教统治下的埃及。在伊斯兰政权入主埃及后,实行“吉米制”,同时对埃及的现存文化实行扬弃,保留了科普特基督教传统,但也逼迫他们抛弃了与伊斯兰教不相符合的因素。埃及传统的说书人、皮影戏和木偶戏表演者以及独角戏讽刺者,通过模仿权威人物,如收税员或统治精英,让观众发笑,通过表演大众的故事,替大众发声。例如,10世纪中叶哲海什雅里在伊拉克完成《天方夜谭》初稿,在几百年中,故事的内容和分量与日俱增,不断增加各种民间故事。到了马穆鲁克时代,才最后定型,成为分夜讲述的故事,也才有了《一千零一夜》的名称[4]。在13-15世纪,埃及贸易带来的繁荣支持了城市商贩阶层,后者在社会关系与文化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在经济上支持了负责建造宗教、学术和其他公共纪念物的军事统治精英,这些纪念物塑造了开罗城市的文化生活。尤其是巴格达在1258年被蒙古人摧毁后,开罗成为伊斯兰近东的主要文化活动中心,发挥了文化磁铁的作用,吸引了来自整个近东地区的穆斯林学者和其他人,这些移民给埃及社会带来了深刻的世界性影响。

二、开罗大众文化的表现

开罗大众文化的变化与埃及人民正在经历的政治、经济转型与瘟疫等自然灾害同时进行。权力的扩散开辟了新的社会和文化空间,大众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新的机遇,统治精英不再垄断文化领域,更多具有普通背景的人有机会接受教育,并设法在社会上爬升。开罗的大众文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语言带有典型的地方性特色,是文化的表征系统和形象符号,是开罗大众文化发展的基础。法蒂玛早期,在开罗受过教育的基督徒(其中许多人担任官职)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但在宗教方面和日常交流中还是多使用科普特语。到了13世纪,穆斯林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基督徒,阿拉伯语早已取代科普特语成为文学语言,甚至在农村也取代了科普特口语。中世纪晚期和马穆鲁克晚期文化的大众化和乡土化特征在这一时期的历史学中得到了充分体现,这一时期的历史作品,尤其是15世纪的历史作品,包含了方言的回声,反映了人们对世俗生活越来越多的兴趣,并揭示了作者不同的自我意识和身份,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自大众背景,比如谚语、歌曲、戏剧、音乐等。平民大众喜欢听神话轶闻故事,城市乡村都有讲故事的“说书人”,说书人走在街头用各地方言吸引群众,他们擅长各种土语、方言,讲述着各地的故事。普通人和文人都使用的体裁兴起,进一步证实了文学的流行化趋势发展,即流行元素进入主流。圣训学者经常创作诗歌,而诗人往往是乌拉玛;在以前的时期,允许职业诗人的独特分类在这个时期消失了。事实上,高级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第二,群体性的政治活动是大众文化发展的基础。一方面抗议成为大众表达诉求的途径,正如葛兰西所说:“大众文化是统治阶级获得霸权的努力和被统治阶级反抗霸权的抵抗共同来构成的。”抗议活动深入到社会的深处,涉及各行各业的人——商人、工匠、技术工人和非技术工人。正如来自不同社会群体和背景的人们在文学、历史学、苏菲思想和实践以及艺术中表达自己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参与政治。大众的抗议行为,有时成功,有时不成功。这种可以用一种更复杂的方式进行分析,例如通过观察他们与其他社会团体的联盟,通过他们所进行的谈判以及他们也采用的间接抵抗形式。民众政治参与的一个方面,特别是在城市中心,最常见的一类示威活动是食品短缺和高物价引发的骚乱,涉及整个民众群体,这种集体呼声具有正义感和影响力。另一方面平民精英逐渐崛起。政治活动是宗教学者的职责之一,很多普通人加入苏菲教派。具有不同社会和知识地位的乌拉玛参与社会事务,并与其他社会群体——农民、工匠、马穆鲁克官员、普通人融为一体,这使得他们能够发挥政治作用。事实上,乌拉玛有时是抗议的代理人,更多的时候是国家和群众之间的调解人。谈判涉及各种城市行为者,包括不同类型的乌拉玛。苏菲运动的普及化,使得越来越多来自下层社会的苏菲出现,这些没有社会背景的下层群众,没有受过乌拉玛那样的高等教育,但也可能通过苏菲运动使之在社区中地位上升,有时还能获得财富。乌拉玛在这一时期发挥了基本的社会作用。然而,他们并不是一个有凝聚力或同质性的群体,也不构成现代意义上的阶级。不同乌拉玛之间的差异也体现在他们在城市政治和民众抗议中所扮演的角色上。

第三,群体性的公众庆典、广泛的宗教信仰是大众文化发展的直接推动力。节日是开罗城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节日庆典是大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伊斯兰教的开斋节、古尔邦节(宰牲节)和圣诞节以及波斯的诺鲁兹节。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学家曾描述开罗人的生活时,称他们“没有一个月不是在节庆中度过,他们今天簇拥着去这里那里,明天去参加这样那样的列队游行。他们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休闲中度过的”。马哈米尔是由统治政权发起的国家节日,一年举办一次,主要围绕“宫殿游行”展开,它最早发生在1260年代,以表达埃及对圣地的兴趣,并作为一年一度的节日持续到现代。平民也参与了庆祝活动,他们增加了开罗的装饰,例如店主们被要求提前三天装饰他们的商店,人们过去常常通过重新粉刷他们的房子来进行装饰。

广泛的宗教信仰是大众文化的标志之一。苏菲传统以个人道德改造和根据宗教原则重新配置自身为基础,产生了根植于宗教的社会因素。在公共空间中,苏菲身份通过各种形式的道德实践来表达,随着苏菲教团的活跃,圣徒崇拜和圣墓崇拜开始在埃及流行,开罗编年史家马克里齐(1364年-1442年)曾说,墓地是埃及最受欢迎的场所。在中世纪,开罗苏菲主义盛行;在萨拉丁时期,苏菲主义开始在开罗建立修道院;到了14世纪,苏菲派的谢赫还被允许在清真寺和正统派的马德拉萨进行讲学和宣教;马穆鲁克时期,开罗活跃的苏菲教派谢赫的数量至少有好几十个[1]。还有对活着的苏菲派领袖的崇拜,他们被赋予一些常人不具备的能力,比如对人们精神状态的超强感知到治愈疾病和在夜行千里由德里到麦加的朝圣,预测瘟疫等更具想象力的行为;教徒们时常去拜访他们,争抢他们剪下的头发、在他们住所附近野餐,在他们出行时簇拥着他们,触摸他们的衣服,希望获得保佑,例如爱资哈尔的传教士(1515年),每当他走在开罗的街道上时,平民们都会围在他周围,伸出双手触摸他的衣服。

综上所述,这一时期开罗大众文化的特点:一是主要的活动场所是社会的公共空间,当时马穆鲁克开罗社会的公共空间主要是广场、市场、墓地和清真寺等。二是开罗大众文化与日常生活紧密结合,开罗的日常生活是由这座大城市的现实状况决定的,即既要满足大众的精神诉求,又能反映社会现实。三是大众文化的各个方面都与商业活动密切相关,如祈祷是为了响应商人对保护的呼吁;为死者和濒死者诵读布道,后者可能主要是商人或朝圣者;治疗文本、护身符和魔法词通常由旅行者随身携带,本身也可以作为商品出售。四是大众文化的跨文化性。开罗既是各个民族聚集地,又是商贸城市中心。因此,大众文化融汇了诸多民族的特色。开罗还充当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宗教和世俗游行、宴会和节日的舞台,在这些活动中,马穆鲁克统治者偶尔也会出席,并以其人民的慷慨资助者的形象出现。

三、开罗大众文化的影响

各个文明地区之间联系的加强、交往范围的扩大,导致城市成为多民族文化交流的熔炉。同时,社会不同阶级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城市的社会包容性增强,文化内容越发丰富。广泛意义上的文化之外,总是有一个“外圈”的群体和偶尔参加仪式的人。它作为一个阈值区域,赋予了大众文化与其他形式的界限以多孔和流动的特征。

一方面,开罗大众文化丰富了文化的類型。大众文化普遍被认为是较为肤浅的,但事实上大众文化很多时候透过时间认证仍然可以变为经典,例如在文学领域,一些作品将俚语与高级文化主题结合在一起;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把从民间文学中借来的主题与带有明确标志的风格混杂在一起。依据社会对大众文化的评价,一部分大众文化被时间淘汰,另一部分大众文化则成为现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这一时期明显的、社会流动的一种类型,也创造了新的社区领导类型和新的文化经验。同时,多民族的共同生活,带来了不民族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碰撞,丰富了文化内涵。在马穆鲁克苏丹时期,来自安纳托利亚、高加索和伊朗的法学家和神秘主义者,如那些逃离帖木儿入侵的人,在开罗的学术和宗教生活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因此,大众文化的发展有助于埃及社会和文化更具包容性。

另一方面,大众文化促进精英和大众的交流。中世纪的开罗是由外族建立的一座城市,本身就面临着“本地—外来”或“本民族—移民”的二元结构问题。其中,最主要的是信仰基督教的科普特本地土著和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还有部分信仰犹太教的犹太人,他们的宗教信仰、生活习惯均不同于本土居民,蕴藏着文化冲突,这直接关系到文化矛盾和身份认同问题。中世纪开罗的大众文化的特点是统治阶级掌握、平民精英参与。大众文化是精英和人民的交汇点,也是各宗教团体的交汇点。大众文化在轻松、愉快的情绪中带给人们情感上的共鸣,超越民族、地域、时代。节日不是在城堡里举行的,是在开罗的街道上,在成千上万的大众面前举行。在那里,节日将变成统治者和臣民之间的相遇,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是精英文化和人民文化之间的相遇。抗议揭示了这个社会中的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所面临的挑战以及他们应对这些挑战的方式,同时还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新的方式。在这种方式中,大量的非精英人士表达了他们的意见,并影响了不同类型统治的结果,也影响了统治者的决定,有时甚至决定了统治者的想法。由于抗议常常导致谈判和妥协,它让我们看到开罗的非精英阶层如何与他们的统治者谈判他们的立场,即他们参与政治的方式。因此,人们从大众文化中寻找自我、认同自我,积极融入当地的生活,获得归属感、安全感和自尊感。

四、结语

不同的社会群体都在不同的层面上为大众文化活动作出了贡献,而开罗的大众文化与社会一样,统治者和精英普遍统治着大众,支配着“游戏规则”,大众作为次要的角色出现,既积极回应社会上层文化,又深刻影响了埃及社会文化。因此开罗的大众文化除了有大众文化的基本特征外,还有宗教性、政治性和兼容性。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大众文化被淘汰,另一部分成为现代文化与民族认同的历史来源。

参考文献:

[1]何塞·奥尔特加·伊·加塞特.大众的反叛[M].张伟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

[2]Staffa S J.Conquest and fusion:the social evolution of Cairo AD 642-1850[M].Dutch:Brill,1977:176.

[3]菲利普·希提.阿拉伯通史(上)[M].马坚,译.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5:366.

[4]Boaz Shoshan. Popular culture in medieval Cairo[M].United Kingdo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43.

[5]伊本·白图泰.伊本·白图泰游记[M].马金鹏,译.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16.

[6]沙海昂.马可·波罗行记[M].冯承钧,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7]艾哈迈德·爱敏.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M].朱凯,史希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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