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与企业数字化转型——来自高耗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佟 岩，赵泽与，李 鑫

(北京理工大学管理与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

一、引 言

自2010年“低碳”首次写入到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以来，我国政府实施了一系列减排降碳政策，实现了政府“有形的手”对微观主体绿色低碳转型的驱动，为我国“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实现奠定了良好基础。现有研究发现低碳城市试点、碳排放权交易等碳规制政策促进了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与高质量发展[1][2][3]。把握好政府低碳政策实施与企业经营决策的逻辑关系，对我国“双碳”目标的实现具有一定实际意义。值得注意的是，数字技术在实现“双碳”目标中的作用正日益受到关注[4]。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指出，要推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第五代移动通信(5G)等新兴技术与绿色低碳产业深度融合。同时，我国多家互联网龙头企业也入局碳中和。截至2022年4月，阿里巴巴集团依托阿里云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行业数字化经验推出的“能耗宝”，已经帮助近2000家中小企业全年节省4.3亿度煤电，相当于减少44万吨碳排放(1)资料来源：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0779919221714440&wfr=spider&for=pc。。数字化转型或许是企业面临日趋严格的减排政策时，能够采取的有效手段之一。

目前，政府行为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已经获得了学术界的关注，现有研究证实了政府财政科技支出、营商环境优化、税收激励等因素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促进作用[5][6][7]，而地方经济增长目标与企业数字化转型之间存在明显的错配特征[8]，但已有文献尚未关注到政府低碳政策的实施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同时，目前基于微观企业层面考察政府低碳政策实施效果的研究大多从中央政府层面的低碳政策进行检验，而地方政府的减碳重视度对于微观企业经营决策同样具有重要影响。事实上，地方政府减碳政策的实施力度往往会受到地区产业结构、能源结构以及碳排放总量等差异的影响，这使得各地方政府表现出不同的减碳重视程度，但以往文献并未对差异化的减碳重视程度进行量化分析。基于此，本文将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纳入同一框架内进行深入研究。

为探究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本文通过对省级政府工作报告进行文本分析，构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指标，利用2010—2020年沪深A股高耗能行业上市公司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研究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显著促进了高耗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机制检验发现，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通过增加高耗能企业的税费负担，进而倒逼其实施数字化转型。通过区分数字化转型的细分特征，本文发现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主要促进了高耗能企业的大数据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的转型升级。异质性分析表明，在民营企业、经营风险较大的企业以及制度环境较为完善的地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更为明显。进一步地，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通过促进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继而降低了地区碳排放水平。由此表明，作为布局低碳政策的重要责任主体，地方政府对减碳的重视程度能够促进辖区内高耗能企业的转型升级以及辖区的减排降碳，为实现地区“双碳”目标贡献力量。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从数字化转型的视角拓展了地方政府减碳规制经济后果的相关研究。通过对省级政府工作报告进行文本分析，构建了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指标，系统检验地方政府减碳规制对企业数字化转型这一新发展格局下重要战略决策的影响。第二，立足于地方政府对减碳的重视程度，进一步丰富了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因素的相关文献。本文研究发现对高耗能企业而言，地方政府减碳重视程度会显著影响其数字化转型决策，特别是对大数据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的转型升级，从而为企业层面数字化变革的驱动研究提供了新的经验证据。第三，通过刻画地方政府减碳的实施力度来考察其对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路径，本文发现地方政府可以利用税收这一政策工具，倒逼辖区内高耗能企业进行转型升级。同时，进一步研究则发现地区碳排放水平的确会随着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的提高而降低，高耗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为地区如期实现“双碳”目标提供了有益参考。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自“十二五”规划将降低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源消耗和二氧化碳排放列为约束性指标以来，减排降碳工作成为地方政府工作的重点之一。相对于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等弱约束性的环境规制政策[1]，地方政府自己提出的减排降碳目标一般较为明确且周期较短，所带来的环境规制力度也更强。因此，地方政府减碳重视程度越高，意味着辖区内企业面临着更加严格的减排降碳规制，其生产经营决策也会受到重要影响，而作为环境治理重点的高耗能企业，必将会受到地方政府更多的关注和更严格的环境规制。

一方面，当地方政府减排降碳规制越严格时，企业绿色低碳转型需求也会随之增加。传统行业绿色低碳转型需要更加广泛的数据来源、更大的数据量以及更加丰富的数据类型。数字化转型，特别是大数据技术的研发和运用能够帮助企业识别各种类型的数据并将信息全面吸收，从而为企业经营决策提供高质量基础保障。在实践中，数字化转型可以将数字技术运用到企业能源供给端和需求端的各个环节，对企业排放精准计量与预测[4]，帮助企业将碳排放量控制在监管部门所制定的标准。与此同时，数字化转型提高了企业信息传递效率，使企业更加精准地对供应链流程进行掌握，有助于企业更加合理地配置生产要素，提高生产效率，减少资源浪费。数字化转型也为企业带来了更好的技术基础和创新环境，能够提高企业低碳技术的研发效率并降低研发成本[9]，促进企业低碳技术的进步，从而助力高耗能企业提升能源利用率以及实现减排降碳。另一方面，当地方政府减排降碳规制较为严格时，高耗能企业可能会面临更严厉的罚款以及更高的税费负担，这会增加未来现金流的不确定性和融资约束程度，同时对环境不负责任的负面形象也会损害公司声誉，进而潜在地影响了企业未来的市场竞争地位。数字化转型作为向外部市场传递的一种积极信号，往往被视为是对企业信誉的“背书”[10]，可以让企业获得更多来自政府和资本市场的支持，拓宽企业融资渠道[11]、抑制企业财务风险[12]与改善企业信息不对称[13]等，进而帮助高耗能企业更好地应对日趋严格的减碳规制政策，缓解经营压力。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1：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政府减碳重视程度对企业数字化转型具有促进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日趋严格的减排政策加剧了企业特别是高耗能企业运营的不确定性[14]，同时，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数字碳中和白皮书》的数据显示，我国电力、工业、交通和建筑领域的碳排放量占到了全国碳排放量 90%以上。2019年，工业领域的钢铁、建材和化工三大高耗能产业的碳排放占比分别达到 17%、8%和7%。高耗能行业能否成功实现低碳转型已成为我国如期实现“双碳”目标的关键。基于此，本文选取2010—2020年沪深A股高耗能行业上市公司为初始研究样本(2)根据《201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报告》，我国高耗能行业为：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并剔除了被ST和*ST处理以及相关变量缺失的上市公司样本，最终得到3384个公司年度观测值。企业数字化转型、公司财务与治理数据以及地区碳排放数据来自国泰安数据库(CSMAR)，其他地区层面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为消除异常值可能造成的干扰，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前后1%的缩尾处理，数据处理和分析采用Stata16计量分析软件。

(二)变量的选择与解释

1.被解释变量：企业数字化转型(LnDCG)。本文参考吴非等(2021)的方法[13]，通过文本分析法对上市公司年报中涉及各维度的“企业数字化转型”关键词频数进行统计，最后将各维度词频数加总后再加1取自然对数，以此刻画高耗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程度。

2.解释变量：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本文借鉴已有研究的做法[15][16][17]，通过省级政府工作报告中与“减碳”相关词汇出现的词频数刻画中国省级层面的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具体步骤如下：第一，本文从各省级政府官网中手工收集了2010—2020年的省级政府工作报告用于文本分析。第二，本文参考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国务院关于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的通知》《国务院关于加快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的指导意见》等中国碳达峰、碳中和的顶层设计重要政策文件，并借鉴人民日报、新华社等重要官方媒体的政策解读以及地方政府有关碳达峰碳中和工作意见的政策文件，确定了地方政府“减碳”的关键词，具体包括：碳达峰、碳中和、低碳、碳汇、碳排放、能耗、降碳、造林(新增林地)、森林覆盖率、森林蓄积量、非化石能源消费等词汇。第三，对各省级政府工作报告的“减碳”关键词进行词频统计后加1取自然对数，以此刻画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

3.控制变量：本文参考现有文献[8][11][12]，控制了相关变量以及年度和行业虚拟变量，各变量详细说明见表1。

(三)模型构建

为检验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关系，本文构建回归模型如下：

LnDCGi，t=α0+α1LnATTi，t-1+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1)

在模型(1)中，LnDCG表示企业数字化转型，为本文的被解释变量；LnATT表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为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由于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具有一定时滞性，同时为了减轻由反向因果造成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对核心解释变量LnATT进行滞后一期处理。CONTROLS表示控制变量集，INDUSTRY和YEAR分别表示行业和年度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样本描述性统计分析

从表2描述性统计结果来看，企业数字化转型(LnDCG)均值为0.417，标准差为0.737，这说明高耗能行业的上市公司数字化转型程度整体不高且存在较大差异。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均值为1.894，标准差为0.483，体现了我国省级地方政府对减碳重视度存在一定差异。

表2 描述性统计

续表

(二)基准回归结果

基于模型(1)，表3列示了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能否促使高耗能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实证结果。结果显示，第(1)列未加入控制变量，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该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减碳程度越高，高耗能企业越可能选择进行数字化转型。第(2)列和第(3)列分别加入了公司层面控制变量和地区层面控制变量后，模型解释力度进一步提升，且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的系数依旧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以上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越高，高耗能企业越可能进行数字化转型，假设H1得以验证。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首先，本文以国家低碳城市试点作为工具变量，并运用2SLS模型进行检验。国家低碳城市试点政策中要求试点地区要有明确的低碳发展规划和碳排放峰值目标，同时要将低碳发展纳入本地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年度计划和政府重点工作当中。这使得地方政府会更加重视地区低碳发展，从而在政府工作报告文本中增加“减碳”相关词汇，而国家低碳城市试点并不会直接影响企业数字化转型，满足外生性条件。其次，本文借鉴袁淳等(2021)的做法[18]，分别采取数字化转型的行业内相对水平、细分指标的分年度离差标准化以及主成分分析三种方法对企业数字化转型重新度量。再次，为了避免行业层面随时间变化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本文在模型(1)基础上进一步加入了行业年度交乘项。最后，更换计量模型，构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虚拟变量作为新的被解释变量，并使用Logit模型进行回归。上述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前文结论基本一致(3)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的回归结果未列示，作者备索。。

五、进一步分析

(一)影响机制分析

前文的检验结果均支持了政府减碳重视度对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促进作用，本部分将进一步探讨其中的作用路径。在数字经济迅速发展的背景下，数字化转型能够让企业获得更多税收优惠政策与政府资源支持，也可以增加增值税留抵退税，从而减轻企业的税负压力。由于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提高会导致其实施更为严格的环境规制政策，例如通过提高税收等政策性手段来迫使高耗能企业调整生产方式和生产数量，从而增加了相关企业的税收负担。在此背景下，企业更有可能利用数字化转型来应对这一外部压力。因此，随着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的提升，高耗能企业税收压力加剧，从而迫使其进行数字化转型。基于此，本文借鉴杨林和沈春蕾(2021)的研究[19]，采用支付的各项税费和收到的税费返还之差与营业收入的比来度量高耗能企业的税费负担(Tax)，并利用逐步回归法，在模型(1)的基础上构建模型(2)、(3)来检验政府减碳重视度能否通过增加企业税费负担，从而倒逼高耗能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

Taxi，t=β0+β1LnATTi，t-1+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2)

LnDCGi，t=γ0+γ1LnATTi，t-1+γ2Taxi，t+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3)

表4列示了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高耗能企业的税费负担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见列(2))，这意味着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的确增加了高耗能企业的税费负担。在列(3)中，Tax的系数在 1%水平上显著为正，而LnATT的系数值有一定程度下降。同时，中介效应Sobel检验显示，Tax对应的Z统计量为 1.865，在 10%的水平上显著，这说明税费负担(Tax)在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与企业数字化转型之间存在部分中介效应。以上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加剧了高耗能企业的税费负担，从而倒逼其进行数字化转型。

表4 中介效应检验

(二)数字化转型的细分特征检验(4)本部分没有对区块链技术进行细分检验的原因在于，在本文样本中仅有6个公司年度观测值的区块链技术词频统计为1，其余皆为0。由此，区块链技术可能并不是高耗能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的重点。

本部分依据吴非等(2021)[13]所划分的企业数字化转型细分指标分别进行回归检验，以期对政府减碳重视度与企业数字化转型之间的关系展开更加细致的探讨。从表5可以看出政府减碳重视度对高耗能企业的人工智能技术和云计算技术并没有显著影响，对于大数据技术与数字技术应用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该结果表明地方政府的“减碳”规制主要促进了高耗能企业大数据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的研发和运用，其中对大数据技术的促进作用最强。因此，在政府减碳规制压力下，高耗能企业会更注重大数据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的研发和运用。

表5 细分数字化转型指标

(三)异质性分析(5)为检验分组回归后组间系数差异的显著性，本文所有分组采用自抽样法(Bootstrap)重复1000次计算，得到的经验P值至少在10%的水平下显著异于零，说明LnATT在各组之间存在显著差异。

1.公司层面的异质性。产权性质的差异让企业面临同样的环境规制时存在不同的环境规制压力。相对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自身的影响以及所负担的社会责任会使政府的减碳规制在其身上难以完全执行[20]，从而可以面临更小的规制压力[1]，这也造成了国有企业缺乏进行数字化转型以应对环境规制的意愿和动力。如表6第(1)、(2)列的结果所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的系数在国有企业中并不显著，在非国有企业的分组中则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以上结果表明，与国有企业相比，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更有助于促进非国有企业数字化转型。

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促进作用可能因企业经营风险的差异而产生不同效果。经营风险较高的企业本就面临着更大的资金压力和财务风险，而政府减碳重视度所带来的规制压力进一步增加了企业的经营成本[21]与资本成本[22]。因此，经营风险较高的企业或许更有意愿通过数字化转型来缓解政府的规制压力。本文参考John等(2008)的研究[23]以及佟岩等(2022)的方法[24]，使用经行业年度调整的3年期ROA的滚动标准差来衡量高耗能企业的经营风险，并根据这一指标的样本中位数将全样本划分为企业经营风险较低组和较高组。如表6第(3)、(4)列的结果所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的系数在经营风险较低的分组中并不显著，而在经营风险较高的分组中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以上结果表明，相对于经营风险较低的高耗能企业，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更有助于促进经营风险较高的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

表6 公司层面的异质性分析

2.地区层面的异质性。在我国，区域之间的市场化程度存在显著的差异，这种差异性会对不同地区企业行为产生直接影响[25]。当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时，企业面临的竞争也更加激烈，而数字化转型可以作为一种有效手段，帮助企业更加迅速、敏捷应对外部的竞争[26]。因此，当地区市场化程度较高时，高耗能企业越可能选择进行数字化转型应对政府减碳规制所带来的压力。本文使用王小鲁等(2021)所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21)》[27]作为地区市场化程度的代理变量(6)由于该指数目前只更新到2019年，本文参考解学梅和朱琪玮(2021)的做法[28]，通过计算各省份平均年度增长率推算出各省份2020年的市场化指数。，并根据这一指标的样本中位数将全样本划分为市场化程度较高组和较低组。如表7第(1)、(2)列的结果所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的系数在市场化程度较低的分组中不显著，而在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分组中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以上结果表明，相对于市场化程度较低的地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更有助于促进市场化程度较高地区的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

政府减碳重视度对数字化转型的促进作用还可能受到地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差异的影响。数字经济下的侵权行为具有模仿速度快、取证复杂的特点[29]。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提高意味着该地区对于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将会更大，这有助于防止企业新技术成果和数据资产的泄露，为企业通过数字化战略获得收益增长提供了保障。因此，当面对政府减碳规制时，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高地区的高耗能企业可能更愿意进行数字化转型。基于此，本文参考庄子银等(2021)的方法[30]，使用地区技术市场成交合同金额与地区GDP之比来度量地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并根据这一指标的样本中位数将全样本划分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高组和较低组。如表7第(3)、(4)列的结果所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LnATT)的系数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低的分组中不显著，而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高的分组中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以上结果表明，相对于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低的地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更有助于促进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高地区的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

表7 地区层面的异质性分析

(四)经济后果检验：地区减碳效果

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提升的最终目的是实现地区的减排降碳。在地区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地方政府对减碳重视程度越高，越可能将更多的关键资源分配到减排降碳的行动当中，相应的地区碳排放量也会降低。基于此，本文以2010—2019年的高耗能企业为样本(7)本部分样本区间截止到2019年，是由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全国各地区二氧化碳排放量数据目前仅更新至2019年。，将地区二氧化碳排放总量的对数(TotalCo2)作为被解释变量，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作为解释变量，企业数字化转型(LnDCG)作为中介变量，同时控制了企业、地区层面的变量以及年度、行业固定效应。与前文一致，本文对解释变量政府减碳重视度(LnATT)滞后一期处理进行回归。从表8第(1)列可以看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随着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的提高，地区碳排放水平有所降低。第(2)列，政府减碳重视度依旧显著促进了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在第(3)列中，LnDCG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而LnATT系数的绝对值相较于第(1)列有所减小。同时，中介效应Sobel检验的Z统计量为-1.674，在 10%的水平上显著。该结果表明政府减碳重视度通过促进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进而有助于所在地区实现减排降碳的目标。

表8 经济后果检验

六、结论和政策建议

在“双碳”目标以及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双重背景下，利用数字技术赋能传统高耗能企业实现用能结构转型、提质增效逐渐受到了各界关注。本文通过对省级政府工作报告进行文本分析，构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指标，以2010—2020年沪深两市高耗能行业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显著促进了高耗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机制检验发现，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通过增加高耗能企业的税费负担，进而倒逼其实施数字化转型。通过区分数字化转型的细分特征，本文发现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主要促进了高耗能企业的大数据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的转型升级。异质性分析表明，在民营企业、经营风险较大的企业以及制度环境较为完善的地区，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更为明显。进一步地，地方政府减碳重视度通过促进高耗能企业数字化转型，继而降低了地区碳排放水平。本文的政策建议如下：

第一，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应鼓励高耗能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引导高耗能企业利用数字技术特别是大数据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实现减排降碳；积极构建公平开放的市场环境，提升地区知识产权保护强度，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良好的制度环境；要利用好政府税收这一政策工具，引导高耗能企业进行转型升级，并充分把握辖区产业结构、能源结构以及碳排放总量，因地制宜地制定地区减碳政策及其实施力度，在推动辖区内企业转型升级的同时，也能更好地实现地区减排目标。

第二，对于高耗能企业而言，应当把握好地方政府减排降碳政策及其实施力度，制定适合自身的数字化转型战略。在面临日趋增加的减碳规制压力时，对于非国有企业和经营风险更高的企业，可以通过数字化转型弥补自身不足、提升核心竞争力。同时，在面临政府减碳规制所带来的税费负担时，高耗能企业更要充分把握政府的税收优惠政策，借助好政府的力量让数字化转型升级之路走稳走好。相对于西方国家普遍需要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中国从碳达峰到实现碳中和仅仅安排了30年时间。在减碳任务时间紧任务重的情况下，微观企业应充分把握数字经济发展的浪潮，利用好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等新兴数字技术，不仅可以促进自身转型升级与高质量发展，也能为我国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实现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