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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档案《景运门现行事宜》考

2023-12-08王子涵

北京档案 2023年11期
关键词:国家图书馆

王子涵

摘要:國家图书馆藏有一部传世稀少的《景运门现行事宜》,是晚清宫廷警卫系统的内部档案,也是研究清代宫廷史的一手文献。从体例上看,该书的编纂者具备一定的档案加工意识,在保证可据性的同时提高了可读性。从内容上看,该书保留了清代上谕、奏折等档案的原始面貌,承袭了清代政书档案中“例”的色彩,不仅保证了文献的原始性,还极大地体现了档案文献的工具性特点。有关《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研究,对了解清宫档案的类型及清代官员私纂档案汇编的行为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国家图书馆 清宫档案 《景运门现行事宜》 档案编纂

Abstract: The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has a race collection of files of imperial guard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called Existing Matters Concerned the Gate of Good Fortune which are the first-hand docu? ments for the study of the imperial history of the Qing Dynasty. The stylistic rules and layout of the files demonstrate that its complier had a certain awareness of archives processing, which improved readability while guaranteeing validity. The content of the book retained the original appearance of imperial edicts, memorials to the throne and other archives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inherited features of "regula? tions" of political archives during that period. That not only ensured the originality of the documents but al? so reflected instrumental features of archives. The re? search on the Existing Matters Concerned the Gate of Good Fortune is of great value to understand the types of archives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behav? ior of officials in privately compiling archives.

Keywords: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Imperial ar? chives in the Qing Dynasty; Existing Matters Con? cerned the Gate of Good Fortune; Compiling archives

中国国家图书馆和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各藏有一套晚清时期的珍稀档案——《景运门现行事宜》,其中所录全部为光绪初年紫禁城门禁制度改革的有关内容,属于清代宫廷的专门档案。自清中期始,清廷屡次下旨申严宫廷门禁,但效果甚微。故光绪初年经宝廷、文硕等大臣奏请,清廷再度改革紫禁城门禁制度,这一事件的档案多被收录进《景运门现行事宜》中。不过,《景运门现行事宜》并非官方编纂,而是清廷官员私纂的档案汇编。因此,对该书的研究不仅能了解清末宫廷门禁制度改革的细节,且对研究晚清时期私人编纂宫廷档案有所助益。

一、《景运门现行事宜》的基本形态及编纂情况

档案文献的基本形态不仅能反映编纂者的编纂目的和编纂思想,还会透露出编纂者本身的信息。现试对《景运门现行事宜》的基本情况进行介绍与考证。

(一)版本信息

中国国家图书馆现藏有一套完整的手写本书册,一函两册。该书半页十行,足行二十字,字体规整但显稚嫩。该书通书无刊印牌记、板框、行格,也不见书名、著者、页码等信息,除内容外,仅有未标明的序言和目录两项内容。函套上贴有一墨笔签条,题曰“景运门现行事宜”。至于成书时间,亦无明确标记,仅可从书中出现的最晚日期判断应在光绪九年(1883)八月以后。

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亦藏有该书,与国家图书馆藏本(以下简称“国图本”)有所差别。首先,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藏本(以下简称“内图本”)为印刷本,而国图本是手抄本。其次,内图本的下册有墨笔书写的满文字迹,为国图本所无。最后,国图本中原档官衔下的姓名为全名,而内图本在官衔之下仅印有姓名首字,之后又用墨笔补足全名。[1]因此,笔者认为国图本应为内图本的抄本。因为内图本为印刷本,不便修改,在印刷完成后发现存在纰漏,故用墨笔补全。而国图本是在内图本完善之后进行抄写,所以在内容和字迹上较为连贯,没有补写的痕迹。

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在整理《景运门现行事宜》时曾广罗清代宫廷门禁史料,出版了《清宫门禁史料汇编》一书,将《景运门现行事宜》散录其中。但《清宫门禁史料汇编》仅于部分内容前标注“《景运门现行事宜》”字样,无法令读者弄清这部宫廷档案的原貌。且至今尚无《景运门现行事宜》的单行本或影印本问世,故本文以国图本为依据,对该书的基本情况进行考证。

(二)体例编排

国图本《景运门现行事宜》未分卷、未分类,仅于书首列有序言和目录两项内容。在内容编排上,该书以上谕、奏折、告示等档案的形成时间先后进行排序,上迄光绪七年(1881)七月,下至光绪九年(1883)八月,共42份档案。每份档案基本是原文抄录,较大程度上保留了清代公文的原有格式。不过,编纂者仍做了一定的编订工作,现以其中两份档案为例进行说明。

由表1可见,《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编纂者对原始档案做了如下三项编订工作。第一,为每份档案编写了题名,总结每份档案的主旨内容,以便稽考。如两份档案的题名均为编纂者所起,为原档所无。第二,有选择地删减格式,如删减了第一份奏折的前衔,但保留了后衔,避免重复。第三,将答复奏折的上谕附于原折之后,以便比照查阅,如附在第二份档案最后的慈禧太后的懿旨。可以看出,《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编纂者具备一定的档案整理意识,在做转录工作的同时,不仅保证了书中档案的可据性,还兼顾了可读性。

(三)编纂者及编纂过程

《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编纂者是谁?这是研究、利用该书必须解决的问题。因为书中没有写明作者的名讳,故只能从内容中寻找线索。在该书“序言”中记有作者和编纂过程的信息,为说明问题,兹全引如次:

两翼前锋、八旗护军均掌警跸宿卫之事,职任綦重。余自蒙恩派充统领,敬偕轮值同人,考求职掌,交相勉焉。迩岁屡奉圣谕,饬令整顿门禁,于是增定章程,徧颁告示。凡兹十处官员、兵校,既已备知遵奉,可以克勤厥职矣。惟念章程之定,只藏官府,告示之颁,不阅岁时。爰将此次所奉谕旨,附以新拟章程、历届告示,统行录成一编,付之剞劂,转相传授。平时易于讲明,临事便于考校。庶几永永遵守,匪懈益虔,是余与诸同人之志尔。[2]

从中可知,该书编纂者与“序言”的作者应是同一人。编纂者自称“蒙恩派充统领”,却未言明是前锋统领、护军统领还是内务府三旗护军统领,故无法从编纂者之职位判断其具体身份。然该书所收光绪七年(1881)闰七月《遵旨覆内阁学士宝廷严肃门禁覆奏章程》一文的文末附有一串衔名,其中包括数名左、右翼前锋统领和八旗护军统领,这些人排名最前者是左翼前锋统领熙拉布,故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的研究人员推测熙拉布应为《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编纂者。对此,笔者认为仅凭这一条证据加以判断,缺乏说服力,仍需考察該书的编纂过程,以获取更多信息做出判断。

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四朝皆对紫禁城门禁制度进行改革,饬令严格管理,但收效甚微。[3]光绪初年,紫禁城的门禁问题已严重影响皇室安全和中央政府机构的日常运转,因此多位王公大臣奏请更定门禁章程。

光绪四年(1878),国子监司业宝廷谈到紫禁城门禁的弊端,认为虽“有旨严门禁矣,所谓严者,不过无冠不许入、无褂不许入而已,而闲杂之往来如故也”,故奏请“严申门禁”[4]。同年六月初一日,御前大臣伯彦讷谟祜将众臣商议过的整顿门禁呈案上奏,强调“务当实力奉行,勿得日久生懈”[5]。值得注意的是,在伯彦讷谟祜这封奏折末尾的联衔署名中,出现了熙拉布的名字,此时其为护军统领。光绪六年(1880),伯彦讷谟祜又奏请整顿前锋、护军营兵丁,主要解决紫禁城守卫官兵值班疏懈的问题。光绪七年(1881),恭亲王奕訢、内阁学士宝廷各自奏请“酌拟章程”,加强门禁。[6]此后,恭亲王奕訢、醇亲王奕譞、内阁学士宝廷、内阁学士贵恒、内阁侍读学士文硕、御史陈启泰、前锋统领熙拉布等王公大臣,不断为制定新门禁章程奏请旨意。从光绪初年紫禁城门禁新章程的制定过程来看,最后成书的《景运门现行事宜》虽为一人独编,但内容却是多位王公大臣协商制定的成章。在有明确署名的档案中,熙拉布是联衔上奏和单独上奏最多的前锋、护军统领,据此似乎可以做出熙拉布是《景运门现行事宜》编纂者的推论。

然而,该推论仍需结合熙拉布的生平进行验证。熙拉布是满洲钮祜禄氏[7],在咸丰、同治两朝曾充任正白、镶白、正红、镶黄等旗的副都统,及京营右翼总兵、御前侍卫、两黄旗护军统领、左翼前锋统领等职。[8]光绪七年(1881)十月,熙拉布以左翼前锋统领兼署正黄旗蒙古副都统。[9]但至晚在光绪八年(1882)四月之前,熙拉布便已身故。[10]因此,熙拉布绝无可能将光绪九年(1883)有关紫禁城门禁改革的内容收录进《景运门现行事宜》中。由此也可判断,熙拉布不是《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编纂者。

综上,《景运门现行事宜》是一部紫禁城门禁章程档案,其内容包括了光绪初年多位王公大臣为解决门禁松弛问题,提出且经圣谕准允的各项改革措施,具备法律文件的效力。其最终的编纂者是何人,今或已无法考究,但应是参与了光绪初年紫禁城门禁改革的统领之一,由此来看,彼时紫禁城守卫系统中的前锋统领、护军统领、内务府三旗护军统领皆有可能。

二、《景运门现行事宜》的内容

《景运门现行事宜》主要反映了光绪初年清廷改革紫禁城门禁制度的多项内容,涉及官兵事务、警卫事务、传筹制度等,兹简述如下。

(一)官兵事务

1.裁汰老弱,挑选精兵。光绪八年(1882)二月,慈禧太后懿旨要求紫禁城官兵“必须年力精壮,技艺娴熟”,令各统领“详加查察,汰弱留强”,并“严禁包揽替班等弊,遇有缺出,秉公拣选,不得以老弱充数”。[11]恭亲王奕訢等人也建议在挑选前锋、护军官兵时,“先由该旗参、佐领考验一次,务须择其年壮技娴者保送”,并由领催、族长等相识之人“逐名识认”,避免冒充,如此可保证被挑选者均为精锐。此外,对旧挑在营的老弱兵丁,由奕訢或该管官“详加察点”,“随时淘汰”,并认真核查代替之人。[12]

2.改善官兵待遇。光绪八年(1882)二月,奕訢等建议依照“外城值班官兵口分章程”,每日给无分官兵口分银八分,“以助口粮”。[13]同年十一月,又奏准发放紫禁城官兵津贴,其中前锋营章京领银五两,前锋每名领银二两;护军营章京每员领银五两,护军校每名领银二两五钱,护军每名领银二两,余银作为两营官兵制作袍褂费用。[14]因冬季天气寒冷,宿卫官兵“劳苦可念”,清廷令各衙门酌量添给薪柴以资取暖,并给在门洞值班之官兵搭盖席棚,抵御风雪。若有因“偶染病症”或“因亲老突有忧患”等事“实难入值者”,经司钥长核查属实后,给假休息。[15]

3.整齐官兵装束。紫禁城护军兵丁均需穿官衣、官靴、官帽,统一装束。但清末“因时势艰难,渐至苟且,竟有身无长衣,足无官履”者,清廷认为此情形“有乖体制”。光绪三年(1877)八月,经统领查点,发现“外四门官兵等稍觉靴褂整齐”,但其余各门、各处官兵穿戴皆不整齐,故令“各门、各朱车进班官兵务令一体长褂穿靴,以重守卫而壮观瞻”[16],违者照包揽、替班、旷班章程究办[17]。在栅栏、堆拨值班之官兵断不可“短衣、便服、盘辫、赤臂”,以“壮观瞻、符体制”,使之“威然齐整”,即使夏夜炎热,亦不可“脱去长衣,赤身露体”。[18]

4.严禁官兵烟赌。紫禁城内护军、太监开设赌局时有发生,光绪初年此类情弊已非常严重。故清廷规定:“嗣后各他坦、公所如仍有容留烟赌情事,定即从重治罪,不少宽贷。”[19]然而光绪九年(1883)七月初九日,銮仪卫太监尚进升和民人李二因在东华门私开烟馆被逮捕,在烟馆内共搜出账簿五册,鸦片烟具二十二样。[20]为杜绝类似事件,清廷规定以后紫禁城内如有开设烟馆、赌局及召集闲人等事,均应“实力严察”,护军官兵等要“密为禀明”本管大臣,认真盘查。[21]

(二)警卫事务

1.加强重点区域的守卫。光绪七年(1881),内阁学士宝廷提出内廷苍震门和春华门“内通中正殿,出入尤易滋弊,且于长春宫相近”,均为紧要之处,故其建议添派章京、护军认真稽查。经恭亲王奕訢等王公大臣协商,认为苍震门现有兵丁已经勘用,但春华门应由中正殿大臣严加管束喇嘛及当差人役往来出入。[22]同年十一月,内阁侍读学士文硕提出为“杜绝匪踪起见”,以后应由“景运门护军统领会同内务府大臣、文武职大臣分投上城巡视”。此外,大清门、阙左右门、东西长安门均要官兵“慎重看守,禁止闲人往来”,尤其要求该管大臣务要“破除情面”,不可徇私。[23]

2.官兵值守。紫禁城守卫官兵分于各门值守,负责稽查出入。但光绪初年,紫禁城的守卫官兵在值守时“仅于堂官出入之时排班侍立,图壮观瞻,而于应司之事反视为泛常,置于度外”[24]。故光绪八年(1882)七月规定,于东华门、西华门、午门、神武门、端门、天安门、东长安门、西长安门、阙左门、阙右门、东外大栅栏、西外大栅栏南北等处值班之前锋、护军营章京、前锋校、护军校,率领兵丁不分昼夜认真稽查,前锋、护军官兵需常在班房看守。如有扣戴帽罩、提笼架鸟、批襟携帽、不带腰牌、商贾闲人借带腰牌混入、太监等带人私入等情况,不论在何门何处,值班官兵即行擒拿。[25]

3.王公大臣及扈从出入禁城的规定。选派王大臣总管门禁事宜。宝廷认为,“前锋、护军统领十人每日轮值,内务府复有护军统领”,遇事易互相推诿。此外,前锋、护军统领仅为武职二品,而出入紫禁城者多为宗室大员,统领等“多所瞻顾”,不敢拦管,甚至对太监亦有畏惧。因此宝廷建议派一二名王大臣总管门禁,以便管理。经过协商,清廷同意派遣“老成持重与年虽少而精明干练”的王公看守合符,并令“景运门每日将各处值班官员衔名、兵丁旗分、额数开单,行知值班王公、文武大臣”,以备核查。宝廷又提出内阁、各部院衙门堂司官、内务府官员出入紫禁城,应持有凭证,验明身份后再行放入。因引见、谢恩、请训、请安等事进入紫禁城的大臣需携带写明职衔的印文,于前一日或进门时交给值班护军统领核查。奕訢等认为,宝廷所奏虽为严密起见,但“进内奏事以及请安、谢恩各员,缓急不一,似有难以预定者,若皆非持有印文不准擅入,恐致遗误”。故拟定除各项引见、值日、加班及一切当差人员仍照旧例,由引领人员携带该衙门印片,上面注明衔名、人数,经护军查验放入外,其余奏事、请安、请训、谢恩人员,均要自带职名,交由值班章京核验放入,出门时自行取回。[26]

关于王公大臣进入紫禁城携带扈从的规定,光绪初年清廷认为“旧例太严,后又未免太宽”,为此拟定除王公外,一二品官员许带四人,文职京堂官、武职三品许带二人,其余官员只许带一人。扈从所至范围,除依旧例准至景运门、隆宗门外二十步,文武大员准带本衙门笔帖式、骁骑校、前锋校、护军校、蓝翎长等官一二人进内听差外,自光绪七年(1881)始需开写扈从职名,交守门官兵核验。[27]

4.严防百姓出入禁城。百姓出入禁门是宫廷安全的大忌,虽屡经严禁,却仍时有发生。光绪七年(1881)七月,恭亲王奕訢等鉴于紫禁城外“密迩街市”,贩夫走卒实多,因此发布告示:“街市居民及商贾人等,一概不准擅入禁城寻亲觅友、售卖货物等情。一经拿获,送部从重治罪。”[28]光緒八年(1882)四月,前锋统领奕谟奏请:“嗣后如有闲杂人等便衣小帽、携带私人、不服阻拦,无论是否官员、指称何处当差,概行捆拿,交该管治罪。”同月十九日奉上谕:“宫禁各门尤宜严肃,着该管大臣随时认真稽查,如有便衣小帽、携带私人不服拦阻等情,即行严拿惩办,不准稍有纵弛。”[29]十月,前锋统领熙拉布再次严申了此谕。[30]光绪八年(1882)五月,前锋统领熙拉布拿获“混入禁城售卖食物”的民人,当即送交步军统领衙门治罪,并训诫当值官兵:“嗣后再有此等情事,倘经本统领察出,定将经过处所失察值班官兵严参革惩,本前锋护军统领言出法随,决不稍宽。”[31]

(三)传筹体制变革

明清两代紫禁城实行传筹制度。所谓传筹,是指皇宫内的禁卫官兵在夜间按照固定时间、固定路线传递筹牌,用以联络消息,加强警卫。清代的传筹之制因袭自明代,并进行了调整。清代紫禁城传筹共分七路,均有一定数量的值宿官兵沿固定路线巡逻打更,保卫宫廷安全。[32]

光绪初年,清廷在保留传筹旧制的基础上作出新规定。首先,于天安门、神武门、东华门、西华门的左右马道添派官兵。其次,每日初更前各马道章京前赴景运门听传,按照旧制时刻,由景运门一体传发筹支,每员章京各带护军十名,同时分段上城巡察,其余护军校一员、护军五名仍在马道门外看守。[33]每日夜间,值班前锋统领、护军统领、内务府大臣和文武职大臣率领值班印务章京、司钥长,各执号灯上城稽查。黎明后,城上巡察的官兵下城,仍在马道门外值班。再次,端门由左翼前锋营添派章京一员、前锋十名,天安门由右翼前锋营添派章京一员、前锋十名,均在左右马道、门外值班看守,并每日由阙左门值班司钥长、天安门值班副印务章京带领,上城巡视。[34]

光绪八年(1882)五月,清廷再次制定了传筹新章程。第一,传筹兵丁需一人持筹、一人执灯,遇城楼门窗上锁时,必须持灯照视,空旷城楼、角楼亦应进内查看,以免疏忽。第二,八旗值班章京于初更时上城传筹,值班章京不分界限,每夜每员在城上周巡一次,兵丁各按本旗界限递送筹支。第三,值班章京均需于次日清晨向值班大臣报告前晚巡察情况,交档房存案。另由景运门档房建立各门马道轮察官员简明档案,载明何日由何旗起巡,各该管衙门亦设立何日系何官兵进值何门马道衔名档案,以备检查。[35]

传筹官兵必须熟练掌握满语。清代紫禁城夜间传筹均使用满语,然而随着入关日久,八旗官兵不能讲满语者日多,至清末竟连简单的词汇都不熟悉。故前锋统领熙拉布训斥道:“该兵等皆系旧仆,岂竟不谙清语,况所报亦仅止筹支次数,非同翻译文章,果能用心学习,何患不熟?”要求所有传筹官兵“务将清语说明”,不得应付。[36]

除上述内容外,《景运门现行事宜》还记载了关于严格管控太监、内务府匠役出入宫廷的规定,以及加强护军武备等内容。可以看出,《景运门现行事宜》的内容非常丰富,几乎涵盖了宫廷门禁制度改革的方方面面,是一部价值极高的晚清宫廷档案。

三、《景运门现行事宜》的特点

(一)保证了档案的原始性和真实性

1.原始性。前文曾证,除在格式上的必要加工外,《景运门现行事宜》基本保留了所录文件的原始形态。亦由于是私人编纂,使得《景运门现行事宜》避免了官方利用档案编修史书时常见的删改行为,完整地保留了上谕、奏折、告示等公文的原始内容,这不仅体现了档案文献的特殊地位,还为今天的利用、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2.真实性。档案的前身——文件一旦发出,有关方面便依据文件开始行动,这使得文件的作者和档案的编纂者不能随心所欲,[37]因此档案史料记述的一些具体措施不仅在当时是确切中肯的,且有助于后世的研究者了解史实。《景运门现行事宜》是一部集合解决晚清宫廷门禁弊病措施的档案汇编,编纂者的目的是要求宫廷警卫人员依据其中的内容执行保卫工作,依靠的是档案文献的工具性特征,所以其内容必然是真实的,而非虚假的。

(二)《景运门现行事宜》具备清代“例”的色彩

《景运门现行事宜》具备较强的清代“例”的色彩。清代的“例”以“滋繁”著称,不仅辅律的律例繁多,作为规范各部院、衙门活动的具备行政法规性质的“条例”“则例”“事例”的数量亦为可观。条例最初所载是刑事方面的内容,后随着使用范围的增大,便成为一种习惯用法,不再单指某部特定的法规。则例的特点在于它是单一部门的行政法规,往往独立于《会典》之外,是某部院、衙门处理本部门行政事务时做出处置的实例,由有关人员审议通过,并经皇帝批示后颁布施行。而事例附于《会典》之后作为辅助,将各门各目的“因格损益”按年排比。[38]

《景运门现行事宜》与清代的“例”在制定程序及内容方面具有相似性,主要表现如下。第一,从制定程序上而言,《景运门现行事宜》所录文件是先由王公大臣在奏折中提出门禁制度的各种弊端及相应的改革建议,再经慈禧太后懿旨命令王公和军机大臣等会议协商,拟定改革章程后,最终由慈禧太后懿旨准允,再颁布施行。《景运门现行事宜》的拟定过程,与清代“例”的制定过程几乎相同。第二,清代则例与事例的制定初衷,是希望将各部院、衙门的政务活动规范化,面对复杂的实际事务因事定例,为后世所鉴。《景运门现行事宜》具备同样的作用,在各条章程前均写明制定该条章程的缘由,以便参考。第三,清代臣僚的题本、奏折一经谕旨准允,都成为编纂“例”的原始文献,这些题本、奏折“在当时都奉以为‘例,它完全具有律令的性质”[39]。因此,《景运门现行事宜》与清代其他“例”的文献来源基本相同。

《景运门现行事宜》虽与清代的“例”具备较高的相似度,但其仍称不上是一部真正的紫禁城警卫系统的“则例”或“事例”,原因有以下两点。首先,清代的“例”虽然细致烦琐,但有很强的条理性,依据不同的部门、不同的主题进行归纳整理,将同一主题的内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令读者容易掌握一个问题的来龙去脉。而《景运门现行事宜》不具备这样的条理性,虽然该书将有关光绪初年门禁制度改革的上谕、奏折、告示等档案按照时间顺序原文誊录,但由于存在同一问题被多位大臣提出的情况,所以该书中的内容往往前后重复。加之编纂者没有做分类的工作,因此书中同一主题的档案往往间隔多页,甚者分录在上、下两册。其次,《景运门现行事宜》的序言已经言明,书中所录章程虽然经过谕旨准允并颁布施行,但该书的编录工作是由统领个人完成的。这意味着,该书的成书并没有政府的直接参与,因此在程序上也不能算作真正的“例”。

自20世纪初清宫大内档案现世以来,学界对清代档案已投入极大的关注,研究成果斐然。然而,在私人编纂的清宫档案的研究上仍有较大的空间。较之官方编纂的档案籍册而言,私人编纂的清宫档案虽可能在体例、装订、印刷等方面存在不足,但在保留原始档案、反映史事原委等方面的价值不可忽视。《景运门现行事宜》作为晚清私人编纂宫廷档案的一个代表,其不僅保留了清代公文的原始特征,而且具备一定的档案加工意识,有继续研究的价值。

注释及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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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3][15][16][17][22][23][24][26][27][28][29][33][36]景运门现行事宜(上册),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 47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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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19]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册7,79-80,149;册8,42;册8,107.

[7]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10291.

[8]参见《清文宗实录》卷188、卷251、卷252、卷303,《清穆宗实录》卷9、卷103、卷104,中华书局1987年版。

[9]参见《清德宗实录》卷138,中华书局1987年版。

[10]参见《清德宗实录》卷145,中华书局1987年版。

[14][18][20][21][25][30][31][34][35]景运门现行事宜(下册),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47634。

[32]刘东瑞.紫禁城传筹图[J].文物,1984(4):8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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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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