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治愈与惦念的相逢

☉华明玥

那天是周五，我与一年未见的女友约在一家越南餐厅见面。点好餐后，相谈正欢，我留意到与我们仅隔半米的隔壁桌上，一对母女一直在打量我的女友，并窃窃私语。突然，那位母亲站起并走过来，双手合十向女友问询：“请问，您是不是甲状腺专家陈主任？我在医院科室的墙上见过您的照片……”女友微笑道：“巧遇，请问你找我……”

那位母亲激动地说：“陈主任，能否请您摸一摸我女儿的甲状腺，看看她这两年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们一直想挂您的号，可是定了早上6 点的闹钟起来都抢不到，后来我就找您的学生给女儿看了。我知道您好不容易有一次和朋友相聚的机会，这样打扰很冒昧。可是……”

女友立刻站起来，笑道：“这不算打扰，我们做医生的，就这点本事了，姑娘，你坐过来吧。”

那姑娘便怯生生地坐了过来。那位母亲说，女儿上大三，大一时查出甲状腺病变，当时一家人觉得天都塌了……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女友在人声鼎沸的餐馆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检查姑娘的脖颈。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跟那对母女说：“问题不大，之前的治疗是有效果的。这样，你们再去查一次甲状腺指数。”然后，女友从包中掏出便利贴和签字笔，将医嘱写下来，往姑娘的手背上轻轻一贴。母女俩神情松弛下来，不断说着感谢的话。女友则再三摆手：“举手之劳而已。能遇见，是缘分。”

母女俩可能知道，如果继续坐在隔壁桌用餐，那么我们这餐就有可能会变成医生的工作餐了。于是，几分钟后，她们开始一声不响地打包，准备离开。走之前，那位母亲特意过来，说：“这家餐馆有一道鲜花布丁，我女儿最爱吃，也给你们点了一份，略表心意。”

我的另一位朋友严医生，曾有一次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起自驾到苏北游玩。在专心欣赏种植基地的鲜花美景时，不小心将车开进了泥淖，车后轮陷了进去，无论怎样点火、踩油门，都无法从泥里开出来。严医生急得一头汗，妻子和女儿也多次下车去推，怎奈力气单薄。

正焦急间，田野上来了一群农人。他们开着小皮卡，到这里来装盆栽。他们站在高处，看到了严医生这辆深陷泥地不能动弹的小轿车后，无须动员就都赶了过来。他们拿着铁铲、镢头、土砖和木块，合力将车后轮垫高，帮严医生一家脱困。

真是人多力量大。在农人们的助力下，严医生的车终于蹿上了土埂。就在他下车感谢他们的时候，一位60 来岁的老人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严医生的手。老人说：“15 年前我小肠坏死，当时好多人都说我这小肠不能用了……严医生，您还记得我不？”严医生思量了一会儿，惊喜地问：“你是老龚？手术后有十几年了吧？身体可好？看你还能做农活儿呢……”

老龚笑着说：“15 年了。老汉我有福气啊，当年遇见您，我保住了小肠，太太平平活到今天，看着孙子上了大学……严医生，您救了我的命啊。不嫌弃的话，今儿晚上就住我家吧。”

当晚，从医25 年的严医生喝醉了。醉眼迷离中，看到月亮起了毛边，老龚家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也起了湿漉漉的毛边，他们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而看到昔日的病人能吃能喝，还能在场院里虎气生生地干活，严医生的欣慰之情也无以言表。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举杯——为田野中的重逢干杯，为命运之神安排的巧遇干杯。

严医生带着妻女离开时，发现他的车子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连排气管都被擦拭得锃亮。山一程水一程，全村人几乎都出来给严医生送行了。严医生缓缓地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朴实的农人们在太阳下走着。严医生一家人不住回望，在布谷鸟寂静又辽阔的鸣唱中挥手又挥手……村道两侧，麦香四溢，在这充满治愈与惦念的大地上，严医生不由得泪眼蒙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