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刻画环境， 让祥子形象更生动

康歆洁

小说包括人物、情节、环境三个要素，是以刻画人物为中心，借助故事情节的逐步展开和对环境的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小说中的环境描写不仅包括丰富多彩的自然环境，还包括形形色色的社会环境，在小说创作中，环境描写通常是为刻画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表现作品主题服务的，而且环境是人物性格形成的重要因素，创作者通常会借助不同的环境描写来展现人物的心理活动，反衬人物性格的转变等，使人物形象更加丰富、生动、逼真、立体。

《骆驼祥子》是老舍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以人力车夫祥子的遭遇，展现了军阀混战时期底层劳动者的悲惨命运。作者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常常夹杂着非常细致的环境描写，如对北京风光和风俗的描写，仿佛给读者描绘出了一幅幅工笔画，还有对季节和天气的描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心理活动。因此，环境描写在小说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和意义，具体到《骆驼祥子》中，我们可以以奋斗的祥子、挣扎的祥子和堕落的祥子来分析环境描写对人物形象刻画的作用。

一、奋斗的祥子

祥子父母早亡，一个人来北平拉车谋生。初到北平，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鼓足了干劲儿，积极向上，自信要强，正值青春年华的他，身强力壮，乐观且有理想，想通过努力拥有属于自己的一辆车。他从早到晚努力跑车，像被人抽着转的陀螺。他盘算着，每天存1角，1000天就能买辆车。经过三年的埋头苦干，祥子终于凑够了钱，买下了他人生的第一辆车。有一天，为了多赚一点儿钱，他冒险把车拉到了清华，结果在抄便道的途中被十来个兵连人带车捉走了，就这样，祥子失去了他的第一辆车。但是，他没放弃希望，新车没有了，就弄了三匹骆驼，而且认为三匹骆驼可以换一辆新的人力车，所以，“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写到这里，作者加入了一段环境描写：“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老松的干上染上了金红，飞鸟的翅儿闪起金光，一切的东西都带出笑意。”这些是祥子趁着兵乱带着三匹骆驼逃回城里的路上看到的黎明之景，也表明了他当时重获自由和希望的喜悦之情。黎明虽然是黑色的，但是它蕴含着希望。对北平农村黎明景色的描写，作者运用了很多写颜色的词汇，比如，灰蒙蒙、更黑、灰色、葡萄灰、蓝色象征黑暗，红色、深红、金黄、金红、绿色、金光象征光明和希望，灰紫色象征光明和黑暗交融的状态。在这一段环境描写中，作者着力从色彩的角度展现不同的景物，也借此来映衬祥子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征：天空的颜色由刚开始的灰色变为灰紫色，再到后来的蓝色；太阳的颜色从刚开始的微红变为深红，再到后来的金色；田野、树木、野草等景物的颜色由开始的暗绿变为翠绿……从这些景物的颜色转变可以感受到，画面色彩由暗淡（灰色、微红、暗绿）逐步转化为明亮（蓝色、金色、翠绿），色彩的转换既写出了天色转亮的过程，也表明了祥子心态的变化：暗淡之色象征祥子被抢走人力车后绝望的心情，明亮之色象征祥子想到骆驼可以卖钱换新的人力车后，又有了新的希望。环境描写融情于景、情景交融，充分体现了祥子由失望到重新燃起希望的心情和情绪，此时的他不仅充满斗志，还感受到了自然界的暖意，即便是身上污浊不堪的衣服也无法掩盖他那颗欢呼雀跃的心。

二、挣扎的祥子

满怀希望的祥子想再次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一辆人力车，但是可恶的孙侦探以威胁、恐吓和欺骗把祥子辛苦存的30多块钱全卷走了，祥子越来越体会到生活的艰难和无望。当看到年老病衰的车夫老马的生存状况后，祥子似乎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车夫的未来，于是他向命运妥协了，和虎妞结了婚。强势的虎妞并没有让祥子感受到婚姻生活的幸福，家庭生活也没有带给他温暖，但是家庭让他有了责任感，有了依赖，让他的生活有了轨道和方向，所以祥子继续与命运抗争。比如，小说中有一些环境描写衬托出了祥子失望、烦躁的心理状态，也透露出他的焦虑和无奈，但他仍在挣扎着生活。

例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经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一点风也没有。”“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整个老城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天上的那层灰气已经散开，不很憋闷了，可是阳光也更厉害了……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这些环境描写，写出了夏天的酷热，烈日的炙烤，就是这让人望而生畏的天气，祥子依然要出去，他不是去乘凉和避暑，而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去拉车，去挣钱，这说明了他是个勤劳的、不怕吃苦的人。同时，祥子为了生计在烈日中奔波和拼命苦干的悲惨遭遇，通过这些景物描写得到了充分体现。

再如：“几阵凉风过去，阳光不那么强了，一阵亮，一阵稍暗，仿佛有片飞沙在上面浮动似的……北面的天边出现了墨似的乌云。”“……又一阵风，比以前的更厉害，柳枝横着飞，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风，土，雨，混在一处，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迷糊……一个水世界。”既描写了暴雨之前凉风突起、乌云聚集的情景，又描写了下暴雨时的雨点横飞、狂暴促急，暴风雨席卷万物的狂乱之象扑面而来，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结合整部小说来分析，我们就可以明白，作者运用这些环境描写不仅写出了当时的天气状况，也描绘了祥子在暴雨中苦苦挣扎的情境，体现出他内心的痛苦、煎熬和辛酸，进而将一个痛苦挣扎的祥子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

三、堕落的祥子

原本以为畸形的婚姻带给祥子的磨难已经足够了，但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虎妞难产而死，祥子不得不变卖自己的人力车来料理虎妞的后事。虎妞的死给祥子的心理带来了沉重的打击，积极奋斗、充满希望的祥子不见了。之后，祥子唯一牵挂的人——小福子被生活逼得上吊自杀，这成了“压死駱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祥子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他开始吃喝嫖赌、吸食鸦片，靠着坑蒙拐骗为生，堕落的祥子遭到了人们的嫌弃，也给他人带来了危害，至此，那个奋斗的青年变成了“城市垃圾”。

“一出了关厢，马上觉出空旷，树木削瘦的立在路旁，枝上连只鸟也没有。灰色的树木，灰色的土地，灰色的房屋，都静静的立在灰黄色的天下，从这一片灰色望过去，看见那荒寒的西山。铁道北，一片树林，林外几间矮屋，祥子算计着，这大概就是白房子了。看看树林，没有一点动静；再往北看，可以望到万牲园外的一些水地，高低不平的只剩下几棵残蒲败苇。”这段环境描写中，作者连续使用了四个“灰色”，“灰色”代表暗淡、阴沉、伤心、郁闷，充分展现了祥子内心的失望和灰暗，虽然祥子此时还没有得到小福子的死讯，但是景物的色彩，以及“几间矮屋”“几棵残蒲败苇”已经表明了小福子不幸的命运。小福子的死将祥子灰色的生活转变为暗无天日的黑色，从此以后，祥子彻底堕落了，他的生活是黑色的，身体是黑色的，连灵魂都成了黑色，最终成为社会的人渣。

此外，在小说的最后一章也有几段环境描写的内容：明丽的色彩、热闹的景象与行尸走肉般的祥子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那个好强的、让人同情、哀其不幸的明媚青年变成了让人讨厌、深恶痛绝的市井无赖。

综上所述，不论是对社会环境的描写，还是对自然环境的描绘，都会对小说故事情节的推动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骆驼祥子》中的环境描写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者在多个章节中借助非常详细的环境描写来展现祥子的性格特点、心理状态。既让祥子的人生经历在不同景物的呈现中逐步展开，也让祥子的命运色彩随着景物的变换由明亮转为黑暗。在阅读小说作品时，我们可以借助环境描写来分析故事情节，把握人物形象，体会作者的写作意图，理解作品的内涵，进而找到解读作品的新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