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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混成的小说艺术建构

2023-11-22王成一

百家评论 2023年5期
关键词:探索创新

王成一

内容提要:张世勤是小说领域勇敢的探索者。他从诗歌走向文坛,然后走向小说创作,而他一走向小说道路,就勇敢尝试、探索,努力开拓创新。他承续传统,但又不同于大多作家能比较清晰地梳理出他们传承的艺术流派,张世勤的创作似乎找不到所属流派,但又从很多流派吸收氧化,融合创新,还大量吸收音乐、美术等艺术门类的手法,融合、创新,形成独特的多元混成的小说体系。

关键词:赓续传统 探索创新 多元混成

从中国小说艺术大变迁来看,20世纪小说经历过两次大规模的吸收与变革风潮。第一次,是从“五四运动”开始到40年代在欧风美雨的熏陶下,大批文人勇敢打破传统小说模式,借鉴、模仿西方和拉美的艺术手段。第二次,是改革开放之初引进的意识流开始到21世纪前十年,大量作家打破在苏俄文学影响下中国当代小说的创作范式,王蒙的意识流、莫言的荒诞与魔幻现实主义、王朔的黑色幽默,都产生重大影响并引领大陆小说创作。张世勤多年丰富的生活积累、深厚的文学积淀,进入小说创作领域立即风生水起,而且几乎每一篇、每一部都充满着超强的艺术融合与创新元素。承续20世纪“五四”时期和80年代勇敢打破因袭格局努力创新的传统,但又不同于以往作家能比较清晰的梳理出他们传承的艺术流派、秉承哪种文学传统。他既立足某种或某些传统,但又似乎横空出世;既与某种传统关联,但又没有沉湎于这种传统,而是作出了新的探索、融合、创新。对小说传统进行解构、打破界限,引进诗歌、散文、戏剧以及音乐美术等文学艺术门类的手段,将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黑色幽默以及心理性语言进一步展现出强大的冲击力。又吸收哲学、心理等学科门类的思维方法,建构出一种是小说非小说,似散文非散文,似随笔非随笔,似玄幻非玄幻的多元混成的小说艺术体系,走出独特的艺术之路。

一、解构小说常规

传统小说强调“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要求依靠典型环境在典型情节中塑造典型人物。其实就是在客观时空中构建环境,在时间流中利用顺、倒、插、平、补等叙述手段和铺垫、悬念、照应、回扣等结构手法构建故事情节,并以此塑造有一定地域风格、时代意义、民族精神的典型人物。这种创作习惯不管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大多很难摆脱常规。自然,传统小说也摆脱不了一般性的界限:时空界限、感觉界限、思维界限、文体界限、生死界限、真玄界限。

张世勤是以综合思维、诗歌感觉进入小说创作的,甫一出手就对传统小说格局的缺陷进行改造,试图彻底解构、创建。当然解构传统不是从张世勤开始,但张世勤却是颠覆性解构的作家,他不单从小说的叙写方式解构,而是从对生活认知到思维与艺术跨界重组等诸多方面进行改造,明显体现出从根本上打破传统思维习惯和架构界限的努力。

(一)解构传统意义上的时间、空间界限

过去、现在、未来以及年、月、日、时的界限被打破,前后、左右、上下空间界限也被打破。

《父亲从军记》,本来是以儿子的身份叙述父亲从军未能成功,却幸运地与一位“沂蒙红嫂”偶然相遇、被质疑、被审问最后喜结良缘的故事,却似乎是以自己后来却先知者的身份,以“事后诸葛亮”式的叙述方式,告诉父亲从军路线、过程、结果等,把历史与现实的时间界限、空间界限甚至父子的伦理界限彻底颠覆。实现以此知彼、以我知他、以今天规划昨天、以现实说服历史的特殊效果,实现一种时空逆流、时空穿越。

《山河入梦》中的时空对接更是将现实时间与荒诞时间融为一体。小说中写脑神经有病的青年“我”从脑子中搬出青山放置到被铲平的青山位置,搬出绿水放置到断流的河流位置。此时各路人马纷纷联系“我”来开发这片绿水青山。其中,作者巧妙地安排自称来自隋朝的山西女孩刘爱桃提到隋朝的上寺下庵,暗示当年不仅山清水秀,还有健全的宗教文化,“她”要跟“我”合作在山上恢复隋朝气象。穿越过来的历史记忆与客观现实状况及脑神经病人的荒诞世界形成一组巧妙的连续对比,打破传统时间界限的同时,将真实时间、历史时间与荒诞时间交汇、融合,达到以古讽今、以虚刺实的妙境。

常规时序是按时针运转,确定秒、分、时然后昨天、今天,进而构成过去、现在、未来的进程,在张世勤小说中,时间已经不是时针指定的位置,也不是时针转动的顺序,而是作者或者作品中人物心理运转的位置和心理转动的顺序。

常规空间是指东西南北、上下左右、长短远近,在张世勤小说中,空间也不再是这种格局,而是按照作品表达需要穿越、挪移的空间,高低、远近、宽窄、大小也都不是自然的计算模式计算,而是来源于作品中人物的心理感受,咫尺天涯或天涯咫尺,完全由作者定位。这种时空的变化和挪移显然使作品本身更有效的扩大了时空距离和容量,有了更多阅读、想象的余地。

(二)打破传统意义上的感觉和思维界限

打开或打通听、视、嗅、味、触等感觉界限。张世勤把常规性的感觉界限打开,实现互文互通、融会贯通,創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感觉模式。《暗伤》中写女主人公李香纨病逝后人们的伤痛感觉:“村里人对李香纨的死无不唏嘘有加,惊痛不已,那震动简直就像是把狗尾巴村村东的光明顶,搬起来砸到了司息河里,那溅起的水花能把全村人都湿透。”a寥寥数语将动作、声音、气势、内心感受打通,将视觉、听觉、触觉感觉界限打开,读者获得了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阅读体验。

打破抽象思维、形象思维、灵感思维的思维界限。传统思维模式各自独立,各自承担思维对象,但张世勤对传统思维模式进行了融合互通。《聂小倩》借鉴、翻新《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把其中的爱情故事与现实中的爱情生活深度交融,将小说中的妖魔鬼怪斩妖除怪与现实中对抗邪恶、勇敢牺牲的侠义精神挪借交融,形成了别开生面的同文互构。这种交融透视出了作者的灵感思维,也体现出了作者通过感性思维敏感捕捉现实生活,通过理性思维深入思考生活及背后的本质,从而将灵感、形象、抽象等思维方法熔铸一炉,建构成了坚固的多维体系。

《牛背山情话》借主人公探问自己的生父问题入手,巧妙引入一个古老神话传说:“有一天伏羲的母亲正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踩上了一个脚印。踩着的时候,一阵眩晕,感觉肚子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塞进了里面。于是有了伏羲。”主人公从小没见过父亲,还经常被小朋友质问、嘲笑,他只好询问自己的母亲,母亲告诉他:“你有父亲,你怎么可能没父亲呢!只是你的父亲跟别人不一样,他不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而是一个大大的脚印。”b这种带有荒诞色彩的引入、回答,实际是将现实的无奈通过瞬间的情感、思维进行转移,同时借此打开生活、族群荒诞、残酷历史或者真实与荒诞融合的无限空间。

张世勤将各种感知方法沟通,完全实现了认知的通觉、通感,同时将各种思维方法打通,实现了多种思维方法交叉、融合,小说思维达到“思接千里、心游万仞、视通万古”的境界。

(三)打破客观、表象的现实世界与玄奥、荒诞的神秘世界界限

传统意义上,客观生活与玄秘世界、生为此世与死为彼世,截然分开、界限分明,不能混同。但张世勤却勇敢地将客观世界与玄秘世界甚至此世为生、彼世为死的生死界限打破。

《山河入梦》就是这样一部小说,小说本意是在揭示过度的、不科学的开发导致青山铲平、绿水断流的现实,诉说人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對绿水青山的怀念,作者没有平铺直叙,而是以一个脑神经患病的青年的感觉来诉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一些幻觉,说出一些根本不靠谱的话。一般人都会把我的这些话当作胡话,不会当真。”c在他感觉中,他脑子里有大山、有大河,所以导致脑子沉重,为了减轻负担,他把脑中山、河搬了出来,搬出之后这一片区域山清水秀,他很满意,并设计在山顶建一座寺庙,在山下建一座书院。同时,他搬出的山、河在县里也马上产生了重大影响,警察怀疑他是偷来的,进行调查取证;县长看到这么美丽的山水,同时看到了商机,他才不管这山、河是偷来的还是搬来的,只要能有利经济发展就行,于是亲自找他商议开发别墅群。两人谈判时,他调侃县长要抓GDP建别墅群不如直接建印钞厂,县长真的悄悄地建起了印钞厂;伙伴当中的投资商暗中操作房地产开发;山西女孩刘爱桃自称来自隋朝,而且当年这座山曾经“上寺下庵”,要重现当年风光,建一座尼姑庵。荒诞而可悲的是县长在上山拜佛、撞钟下山时不幸摔死,无稽而可笑的是印钞厂印出大量30、70面值的钞票流入市场被警察发现,再次前来取证。荒诞不经的故事将各种思维巧妙融合,同时巧妙地讥讽盲目发展、毫无底线的时代弊端。

小说描写的客观世界“山之铲平,水之断流”与荒诞世界的“山清水秀,清脆洁净”形成对比性暗喻,前者明面上表现现实世界的环境污染、人性低下,实际上暗喻着衰败、“死亡”;后者展示荒诞世界的美丽青翠、人格纯正,暗喻着“旺盛”“生机”。这种对比性隐喻形成了现实与荒诞两个世界的巧妙置换,本应充满生机的现实世界一片死亡气息,而本来是虚幻的病态世界却是生机勃勃,对比中将两个世界的分界打破,重组,让人们深入思考,引起警惕。

(四)打破传统小说的文体界限

将诗歌、散文与小说融合为一,将戏剧、音乐、美术等艺术元素拿来融化。多色调、多味道、多声部混杂,有东北“乱炖”口味,诗歌的意境和激情,散文的凝练和深刻,音乐的气息、节奏,绘画的线条、色彩,戏剧的场景、冲突。读起来感觉奇特。是诗歌小说、散文小说、也是音乐小说、戏剧小说、美术小说。

《牛背山情话》将神话、历史、现实融为一体,有诗歌的意境,有散文的深思,更是融入戏剧元素,将偏远山村人性与时代残酷政治的暗中角力赋予“悲剧”色彩,还有美术白描手段描写山村之美。

《穿越那片密林》不仅抒情诗一般抒发主人公的少年激情,还大量描画司息河曾经的美丽画面,似一幅大画挂在天地之间,挂在人们心中;而穿插叙述过往的青葱趣事与今天的坚韧生活又极似一首交响乐,在腾飞,在奔流,震动读者灵魂。

《英雪》则像一首变奏曲,奏响人们生活的悲凉与心中的压抑,是为“变徵之音”。《山河入梦》更难说是小说还是梦呓,或者是痴人说梦,但梦中人似乎比清醒的人更清醒,而且每有描写或者对话往往诗意浓郁哲理深厚,是一首变调哲理诗。

张世勤的小说都突破了传统文体界限,创造了一种“四不像”、多元混成的新奇艺术、变异文体。

二、建构多元混成的小说格局

张世勤解构传统小说的单调、刻板模式,立足建构多元混成的新小说艺术。当然,一切艺术建构首先来源于思想境界的建构,其次才是艺术手段的创新,张世勤也不例外。曾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现为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的李一鸣谈起他的小说时说过:“他的小说在淡然叙述中,暗含着会心的幽默,有着出其不意的情节推进。他意图为社会储备思想、用优秀作品照亮心灵雾霾,进行精神救赎,包括救赎自己。”d其努力方向大致有三个层面:人性人道主题,多维时空结构(叙述者决定故事的发生、发展、走向及空间辐射),情感心理语言。

(一)人性、人道、环境保护主题建构

张世勤谈自己的创作体会时说过:“我与生我养我的故土,已经渐行渐远。面对新生活,我必须要改变自己,不仅相信城市,还要坚定地相信未来。我想溶化,归于年轻的春雨!我想流淌,并入清澈的溪水!继续在生活的深水区沉没下去,用文字记录下所思所感。”e这段文字显然表明了张世勤的文学态度:维护生命激情,保持清澈生活。此为张世勤小说艺术创造的基础。张世勤打破以现实政治经济和传统道德观念来定位生活的惯性,以现代的人道精神为标准来体味、品鉴生活是非、真假、善恶、美丑,弘扬适应人类生存、发展的理念,挞伐阻碍社会发展进步、污染人文生态环境的行为。

《暗伤》中李香纨、罗小手、罗光棍、罗朝北等代表不同的人生追求和理念。罗小手、罗光棍,重视美好生命存在,同情青年女性凋零。残疾的乡村医生罗小手,他有着神乎其神的依靠畸形小手检测、治疗乳腺癌的绝技。虽然乡村因为水源、空气污染导致很多女性患上癌症,但在罗小手的检测、治疗之下人们避免了癌细胞扩散和生命危险。遗憾的是,当他想要为李香纨治疗时却遭到罗朝北因狭隘心理残酷殴打,导致卧床不起,耽误了李香纨最后的治疗时机,只能满怀自责、满腔遗恨;罗光棍是看起来猥琐的老光棍,他是村里的护林员,依靠这个便利,经常欣赏村里女人们在清秀的司息河洗澡,女人们知道他在眼前也从来没有避讳,还经常把他拉到水中调戏,但他却能保持对美丽镜像欣赏,毫无猥亵意图与行为,司息河断流,河里流淌黑色液体,女人们再也不能到河里热闹,患病的越来越多,罗光棍不禁感叹女人们欢快热闹的好时光过去了,特别是李香纨之死让它极为悲哀,他多想自己能恢复司息河清澈。可以看出,罗光棍表面猥琐,而内心澄澈。罗朝北与李香纨夫妻则是人格迥异的一对。李香纨热爱生活、珍视生命,而且特别珍视女人的纯洁;罗朝北追求财富和女人,更重视男人的至上权威,在他观念中,妻子生命不重要,但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必须恪守妇道,即使面临生命危险也不容别人碰触,哪怕是医生。一个短篇各色人等、各种观念较量,在悲剧情怀中融入作者的哀戚、愤怒、同情、赞许等复杂情感,容量与厚度超乎寻常。用《暗伤》为题发人深省:人性情怀、人道精神,目前还只是偏居一隅,还在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地被伤害,要想让它变成普遍、公认的理念落实到行动中还需很长时间努力。

如果说《暗伤》表现毫无节制的开发导致自然、人文环境双重污染,恶果、苦难落到女人头上,令人气闷。那么《男人的手》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为女人的艰难苦闷鸣不平。狗尾巴村,没有严重的自然环境污染,但太穷了,男人们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纷纷走出家门到远处当民工、搞开发、做货运,少部分把女人和孩子带到城里,而大多数家庭,女人和孩子常年在家留守,生活孤独、凄凉可想而知,小说从牛书记动员在外打工、创业的男人们回村入手,直指女性艰难苦痛之根——缺乏平等、和谐的夫妻生活。一针见血直刺灵魂,人性力量、人道情怀将冷冰冰的功名利禄为核心的意识形态和封建观念撕得粉碎。

《英雪》中“我”既是经历者也是见证者,亲身经历过诸多因误会导致的不大不小的悲剧,其中辛酸苦辣尽在不言中,但每个悲剧中都含着“人性被践踏或被救赎”的咒语。天使般的女孩“英雪”遭遇诸多惨剧,成为光鲜亮丽的空乘之后,却失去生活的愿望和勇气,让人唏嘘悲叹、无法宁静,感慨命运不公的同时,思考人性的道路铺设到底是多大的工程!张世勤谈到这个人物时曾悲哀地说:“她或许已经成为一个美好世界的化身,是期骥中全新生态的最重要组成部。……,仍像一件上等的瓷器一样,掉落地上,碎了。这也是曾经的社会乱象在一个个体身上的折射。”f可见英雪身上寄托了作者多么深的人性情怀!

《父亲从军记》写父亲想要参加解放军并没有写他对革命战争有什么认识,只从他与自己的伙伴对比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层面叙写,而红嫂们的牺牲精神也并没有像传统风格的红色小说那样去表现他们的红色认识,只从她们善良、执着、真诚、厚朴层面去开掘。从最底层的人物、最平凡的生活、最简单的思想中挖掘出人性之美,凸显人性力量。

梳理一下张世勤的小说都能感受到作者对“人”特别是对底层劳动者特别是更底层的女性群体的关心,关心他们艰苦劳作却困苦的生活,关心他们名存实亡的家庭,关心他们环境污染侵袭的健康状况,关心他们几乎品尝不到爱情悲苦无奈的心灵。因此,他的小说几乎都是弘扬人道、正义,批评现实虚伪、针砭时代弊端的佳作。

《乡村无声》中,贫困的家庭想要供应两个学生极其不易,想要争取“五保户”的名额却始终争取不到,“没跑下来半分半厘,反倒还搭上了几篮子鸡蛋和十几瓶散酒”。然而在“我”仕途顺利、我与哥哥使得家庭条件好转后,村里却给了“我”母亲低保待遇。这样的悖论发人深省:利政策不能惠及贫困群体却成为某些官僚溜须拍马的工具,社会矛盾不能得到缓解,政策意义何在。当然作家对问题显然也不是完全悲观的,在《薄冰》中,“我”意想不到地坐上了局长的位置,却没有因此而为自己谋利益,在面对亲戚何大军的要求与贿赂时,“我”并没有为之所动,而是按章办事。在这样的对比中,我们看到作家对官场存在大量腐败现象的批评和清明法制下廉洁干部的思考和期待。

《因为爱情》将大量的笔墨泼洒在农村与城市之间,为我们描绘出“司息河”沿岸的农村风光,将目光紧锁在这片故土之上,又以超越文人的眼光关注到当代农村的现实问题。同时,以丰富的生命体验为我们描述了城市人“灰色调”的生存现状,并在城市光怪陆离的生活里挖掘出一些本质问题。在对农村与城市生活游移的新现实下, 针对缺少生活质感的现实提出批评,呼喊来自生命内部的呼吸;呼喊“不如归去”,回到人与自然本身。对生活的惊人发现力和敏锐的思考力,在作品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二)多维时空建构艺术格局

张世勤勇敢打破传统小说写作的客观时空。借鉴“意识流小说”心理体验、心理流动,把物理时空变为心理时空,以心理、情感、思想流动架构脉络、营造节奏、推进发展。结构上不拘泥于悬念、铺垫、照应、巧合等手法,遵从个人内心流动。

《穿越那片密林》破除了空间之长、宽、高,时间之过去、现在、未来,事物之形状、色彩、声律,一切都在心理支持下进行重组,并赋予其新的情绪以及内在意蕴。不再按照传统小说常规的开端、发展、结局结构叙事,而是按照心理律动叙事。以现在的眼光和心理来展现当年像战士出征那样穿越司息河树林去上学的故事,穿插今天司息河和那片树林的变化以及伙伴的生活变化、人生况味。

《父亲从军记》也没有清晰的故事情节,而是以父亲参军事件六十五年后我的眼光去看父亲当年的遭遇、心理。但这里的我虽然是旁观者,却不是传统小说的第三人,而是“你我他”的短暂融合,是亲身经历者又是冷静旁观者还是调查体验者,使小说看似荒诞却十分真实。因为经历者恰恰未必能清楚自己的遭遇,而旁观者,特别是经历几十年社会变动、生活认知、观念变迁之后的旁观者,往往有着对事实的重新审视,对现象之外的本质也会有某些新的反思,在这种基础上的叙述,看起来荒诞,却更有真实感和纵深感。

《山河入梦》借助大脑“脑子进水”的青年的幻梦来构造小说,客观时间流动就像家乡的河一样已经断流,剩下的是主观梦境的心理流淌。

多维时空的建构,使张世勤的小说像万花筒,又像万宝盒,或者魔术师,使读者既能感受变化多端的魔幻世界,也能返视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

(三)情感化、心理化、诗化语言风格

张世勤的小说语言走出了传统单一风格,不管叙事、描写、说明、议论都含有情感意向、心理指向、诗情画意,既传承张爱玲的心理型语言,也沿袭了沈从文的散文化、诗化。

《山河入梦》荒诞不经却发人深省,作者借主人公“我”跟县长对话:“过去云彩走到这儿时都会歇一歇脚,跟山神说上一会儿话,顺便还能听一听山神的弘道。现在倒好,山神不在,已经无道可弘,云彩无法住脚,风一吹,赶紧跑。这一来,雨水少得可怜,村里的三条河一条跟着一条学,争先恐后地断流。”g对话中创造了大量的意象:“云彩歇脚”“山神弘道”“人神对话”“神走云飞”“河水断流”,每一意象都满含感情,对曾经的山清水秀充满怀恋,对如今的山平、水断满心伤痛,情感心理指向非常强烈。

《穿越那片密林》叙述:“你说,我们七个人是一个尖刀班。是的,……冬天樹叶落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高树低枝,影影幢幢,仿佛整个司息河两岸都挤满了人,那景象更加吓人。所以,你走在前边,一对屁股拽来拽去,还不忘把右手冒出肩头,说后面的跟上。我们不像是去上学,而是像去执行某项神圣的使命。”h这段看似是一段对话,实际是叙述,用对话方式表达,似乎两人在谈论旧事、回忆过往,娓娓道来、字字含情,流淌着满满的怀念与自豪。

《英雪》叙述:“一场大雨使得房子顶棚狼藉一片。我揭起铺盖,用脸盆接着,漏下来的雨水便清脆有声,叮当作响。我和郭从甚在床沿下坐了,郭从甚说:‘不睡也好,这样守着,可以畅叙往昔岁月,倾听夜的更漏,回归古人心境。要说这意蕴,恐怕也只有唐诗宋词里才有了。”i精致白描、简短对话,可见生活艰难。屋漏偏逢大雨,深夜无眠无奈,作者不仅写出主人公的无奈,还写出寻求超脱、宁静的心境,但仔细咀嚼发现其实这种超脱、宁静更衬托当时的悲凉,可谓将文字的表意传情功能发挥到极致。《心桥》这段回忆:“女人的脚柔柔地踩在丈夫的背上。丈夫说,‘真舒服。”j寥寥数语,不管人物对话还是动作描写还是历史回叙,字字含情,写尽当年小夫妻俩的美好愿望与幸福快乐,也透露出如今妻子的伤痛与悲哀。叙事、描写、对话将作者和主人公的情感、心理融为一体,引领读者进入作者的情感世界,体味作者的思想、情感、心理,进而深入理解作品的主旨。

张世勤不再沉浸于传统小说依靠情节吸引读者的模式,勇敢的走向现代、未来,以更精致、更细腻的生活、故事进入世道人心,以人道标准评判、架构生活,以诗情、诗境勾勒现实,以魔幻、荒诞混搭寓言,用现实、幻觉、预想牵动历史,将文字的勾连、融汇功能尽情发挥,以更动人耳目、更耐人咀嚼的表现打动读者情感、灵魂,这种创作思维已经或必将成为趋势。张世勤在小说艺术深水区探索、创新,将小说的直觉表现功能和心理感应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虽未必每一篇、每一部都能达到圆润完美,却每一篇每一部都有着独有的创意,尽将人性人道主题、多维时空结构、情感心理语言的能量发挥到极致,建构起张世勤独有的多元混成小说艺术体系。

张世勤说过:“心灵是土壤,墒情很重要。情怀不过是种子,有不同的情怀就会长出不同的庄稼。”k他自己正是这样一位在心灵的土壤品味生活风雨、播撒良知种子、收获人文庄稼的探索者。

注释:

a张世勤:《暗伤》,《牡丹》2020年第11期

b张世勤:《牛背山情话》,《小说月报原创版》2015年第3期。

cg张世勤:《山河入梦》,《中国铁路文艺》2020年第11期。

d李一鸣:《话说那个鬈发同学》,《在路上》,百花文艺出版社2022年版。

ek张世勤:《在生活的深水区沉没》,公众号虚构茶馆。

fi张世勤:《英雪》,《收获》2016年第2期。

h張世勤:《穿越那片密林》,《时代文学》2015第9期。

j张世勤:《心桥》,《精短小说》2016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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