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鸡
2023-11-15王族
王族
塔里木河边的草湖虽然是小地方,却多出美食。
草湖有柴火灶焖野兔、风干兔肉、红柳烤野鱼、辣子蒜头呱呱鸡。其野兔、白鲢、鲫鱼等,因为做法家常,吃后没有留下印象,倒是呱呱鸡,吃之前见过几次,它们在雪地里呆头呆脑地行走,听到动静会愣怔,待反应过来才仓皇逃离。在众多飞禽中,呱呱鸡木讷,且经常处在紧张中,很容易让人逮住。
呱呱鸡较红腹锦鸡要小得多,一身灰黑,不怎么起眼,但长得肥圆,肉多,所以常常成为猎捕对象。
草湖一带呱呱鸡很多,有时候人不小心碰到路边的草,就会惊起好几只呱呱鸡。呱呱鸡不吃庄稼,只吃刚入地里的种子,所以耕种时节的田里有它们的盛宴,而农民却苦不堪言。人们恨之入骨,但凡提及它们便总是扔出一句:“那挨夹子(捕兽器)、喂人嘴的货。”人们之所以多吃呱呱鸡,隐隐有报复的心理。不过呱呱鸡肉确实好吃,可红烧,可炖煮,可干煸,甚至还可以清蒸或红卤,是难得的乡间美味。
那次在草湖,很快便吃到了呱呱鸡。厨师厨艺精湛,将其剁成大块,便显得很有气势。他把油烧热,放上蒜头和辣子,用武火爆炒,不一会儿便香味弥漫。尤其是那厨师加了蒜头和辣子后,明显提味。呱呱鸡长期在山中奔走,所以肉质瓷实,很有嚼头。
与厨师闲聊,得知他是一位猎人。一次在塔里木河边,他和一位朋友带着双筒猎枪,潜伏在一个沙坑中等待呱呱鸡出现。冬天的河边,芦苇、沙棘、椒蒿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会落下一层果粒和草籽,吸引呱呱鸡前去叼食。太阳出来之前,河边弥漫大雾,不是呱呱鸡出来的时候,要等到大雾散去。那天很冷,猎人和朋友趴了一会儿后,就呱呱鸡的飞与跑,翅膀到底有没有退化争论起来。猎人觉得呱呱鸡不喜欢飞翔,多笨拙地行走,翅膀肯定已经退化了。但那位朋友却认为呱呱鸡还是会飞。
本来争论是为了消磨时间,没想到呱呱鸡飞与跑的问题,很快就摆在了他们面前。一群呱呱鸡出现后,猎人和朋友瞄准射击,一只又一只呱呱鸡应声倒地,但双筒猎枪一次只能装两发子弹,要频繁换弹,所以大部分呱呱鸡受惊逃窜,山坡上像是有无数快速移动的小黑点。
他们都是老猎人,换弹速度很快,随着他们再次开枪,呱呱鸡逃脱得越来越少,十几只呱呱鸡横尸山坡。他们准备将它们收拢后返回,却有一只呱呱鸡嘶哑哀叫着从山后飞了过来,它身后追来一团巨大的黑影。
是一只鹰追它。鹰是呱呱鸡的天敌,往往在一瞬间便闪烁而至。但这只呱呱鸡很聪明,迅速从空中落到山坡上逃窜。它虽然利用改变方位的策略赢得了时间,但它的天敌太过强悍,它没有逃多远,便又被鹰的一双大翅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呱呱鸡看见他们俩,便迅速跑了过来,直至他们脚下才停住,用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望着他们。他的那位朋友嘴里蹦出一连串的啧啧声,好家伙,呱呱鸡在关键时刻又会飞又会跑嘛!但在那一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和朋友都不约而同地举起槍向鹰瞄准。鹰惧怕人,转身飞走。其实他们知道鹰不好打,只是想把鹰吓走,把这只呱呱鸡救下来。
那一刻,他和朋友都被感动了,他们本来是来猎杀呱呱鸡的,但在天敌逼近的一瞬,呱呱鸡还是跑到了人跟前,寻求人的保护,呱呱鸡信任人类。他们用沾血的手摸了摸那只呱呱鸡,让它慢慢离去。
那一刻,他们没有产生再多添一只猎物的想法。
(摘自《北京文学》2023年第6期,马建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