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狮子王》电影的技术意义

田 楠

（作者单位：四川电影电视学院）

1 特效之于电影

在影视作品中，影视制作后期依靠技术制造出来的“假象”和“幻觉”，被称为影视特效（也被称为特技效果）。电影摄制者利用影视特效来避免或者减少演员在拍摄中遇到危险的概率的同时，也增加了电影的制作成本；利用影视特效让作品更能够扣人心弦，对观众产生更大的吸引力。影视特效作为电影产业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为电影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现在，特效在电影中的使用，已经不是一个稀奇的话题了，对于票房的号召力也没有曾经的力度，不会再有电影以“特效大片”作为宣传标题。詹姆斯·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号》掀起了电影创作使用特效的热潮。该影片大量使用了计算机动画（Computer Graphics, CG）、模型等与实景相结合，给观众讲述了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该影视作品给观众展示了特效对于宏伟、气势的画面所达到的逼真效果。2005年，卡梅隆导演再次娴熟、创新地综合运用了电脑特效技术和3D 拍摄技术，打造了另一部特效大片——《阿凡达》。同样利用新特效技术和故事再次创下了票房新高。

仔细分析技术发展对于电影的影响，实际上在这两部作品之前，并非没有CG、模型或者3D 拍摄技术。而卡梅隆导演经过深入思考，不断地将该技术用于提升画面品质，思考如何去更好地讲述剧情，去震撼人心，并利用技术将其更真实地呈现给观众。两次创造性地使用特效技术，都造就了当时的票房新高。那么下一次的技术与电影的结合，所带给人们的视听享受会在什么方向呢？

当然回答这个问题是越来越困难了，因为现在的观众对于那些无论成本高低的特效，都十分熟悉。特效很多时候似乎不再成为作品的加分项或者亮点，反而开始让观众产生视觉疲惫。商业片从曾经“无3D 不商业”开始转换为现在的根据作品的需求来使用相对应的技术的阶段。更多的时候，资本更关注剧情、题材等如何吸引到观众的焦点。不只中国，更早在吃“特效红利”这碗饭的好莱坞，也在转移电影策划的重点。例如，获得很好成绩的漫威系列电影，真正令粉丝舍弃不了的，绝不仅仅是那些绚丽、复杂的后期特效，而是由巧妙设计的剧情、精心塑造的人物形象、广泛的IP 影响力、选角的成果等因素造就的人气。尤其是各路超级英雄集结的《复仇者联盟》系列，每一部即将上映的影片都令漫威世界的影迷不停地期待，也使得《复仇者联盟——终局之战》成为全球漫威迷的狂欢。笔者仍记得在影院观看终战篇的时候，影院观众激动的心情。

影视特效的实现是集合整个影视制作行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的结果。像好莱坞的很多电影都是集合了影视行业的前沿技术来展示导演的意图。同时，好莱坞对于特效的使用，不仅仅是一些视效大片的特权，而是在全方位地利用技术讲故事。

好莱坞对于特效的认识，就是更完美地去“造梦”。例如，属于比较文艺的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作品中的建筑物、色调都是依靠后期的抠图、调色最终合成得来的。然而，对于国内很多导演而言，他们对于特效还存在偏见，认为一部剧情片就应该尽量甚至完全不去使用特效。说明对于特效是什么还处于一个错误的认识中。

上述是一种技术走向，也是目前很多导演在尝试的。另一个技术发展的方向——制作上的技术，很久没有像曾经CG、动作捕捉那样出现大的跨越。但在2019年迪士尼的一部翻拍影片真人版《狮子王》的上映以及制作的过程发布，影视特效开始使用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 VR）技术。VR 开始应用于电影，更多的是采用第一种技术走向，即改变观众的观影体验。而在真人版《狮子王》中的应用，却走了截然不同的第二个方向：拍摄、制作中使用。并将其称为虚拟拍摄。

2 新版《狮子王》应用虚拟拍摄

针对这部电影，首创性地提出这种拍摄方式——游戏引擎制作的自然场景、分析真实动物动作，以及逼真的形象处理，再加上真实摄像机运动与VR 游戏视角的绑定拍摄。完成这部没有任何人物，全部动物的逼真的真人版电影。那么这里先抛开虚拟拍摄，怎么去界定真人版与3D 动画的区别？

在这部电影中，所有的角色是由电脑经过细致的渲染而来的，并没有真实的动物参演其中。因此，在幕后的制作中，所有动物角色的动作完成，都是靠骨骼与动作的绑定来实现。其中，动作来源于大量的动物实拍，将其进行数据分析后，利用得到的动作数据与片中的狮子、鬣狗等动物的模型结合。所以电影导演在制作之初就定位为“真人版”的基础，即并非依赖动画的关键帧绘制完成角色动作的制作。而是对动物进行动作捕捉、运动分析等技术来完成动物的动作制作。类比本文前面介绍动作捕捉的流程，那么针对该部作品，虚拟拍摄的创新尝试具体是怎么制作的，接下来详细地介绍。

在筹备期间，剧本和故事板，还有整部影片中某些时刻的关键影格由数字绘图完成。除了剧情和镜头的设计外，故事组前期还需要完成配乐和简单的对白设计。需要用游戏引擎制作出完整的世界，类似于游戏里面的所有地图和场景，都需要根据剧本所需进行制作，并将其都转化为VR 的可利用形式。相当于为了这部影片打造了一个丛林游戏世界。

场景设计师詹姆斯（James）指出，该影片的所有场景都是结合创作人员的理论经验和动画原片完全虚拟的设计，从零打造影视中的世界。同时，地表形态和大陆河流的实现，是由绘图师、艺术造型设计师依靠模型的搭建，来完成概念的实际转化与画面的场景绘制，并导出高分辨率的参考图，以便回到电脑中，与模型结合完成基础场景的打造和地貌的呈现。反反复复地整合，从而完成整个环境的制作。

在拍摄的过程中，主创团队会随时调整丛林世界里面的元素，如下雨天、晴天、瀑布的水汽以及清晨的雾水等元素都是随着拍摄的需求，在游戏引擎中实时地进行调节。主创人员检查环境以及拍摄的场景搭建时，都是通过VR 眼镜来实现的。

借助虚拟拍摄能够在影片环境的布景上节省很多时间，因为控制虚拟引擎中的天气是非常容易的。并且针对拍摄中导演提出的树木茂盛程度、石头形状、草地密度等细节问题，都可以进行调控，甚至随时添加河流、山川都能在数码设计师手中快速完成。至于真实度，该影片的导演乔恩·费儒和场景设计总监都表示，这部《狮子王》是完全真实并十分契合的。全片仅有开头的红日冉冉升起的镜头是拍摄组在非洲拍摄的实景。虽然影片的场景真实度还不能达到观众肉眼无法分辨的情况，但是结合片子整体的浓郁色彩和奇幻自然景象，就会给观众营造一种虚幻感。因此，影片场景的还原度只能在虚拟场景和剧情的整体配合呈现中去做到协调和统一。

最终数码设计师完成了半径160千米的场景设计，包括草原、树木、岩石等景物细节的制作。James 还提到，完成这项工作需要强大的电脑数据处理能力。最终达到导演对于草原、平原和雾林等原动画各种场景的要求。

细节的制作具有惊人的工作量。如模拟水流到地面、岩石等不同表面的速度，需要数百种植物的数据和图像。虚拟丛林世界里的岩石、山脉、小草、树叶等景物不仅仅是单独的个体，环境设计师还需要结合四季、天气等环境的变化给它们设计不同的状态，使之能够随着环境的变化不断改变，进而打造具有真实度的虚拟世界。

融媒体时代的观众对于数码画面和图像的真实度非常敏感。所以在拍摄阶段，导演面临的困难是如何使VR 拍摄显得真实，数码的镜头设计可以更有效率，可以事先设计运镜、停止的时机、剪辑的时机。表演和运镜都在电脑中提前模拟。一切都很细致和完美，但是完美就出现了人工感。所以导演和摄影指导所面临的拍摄难题，就是在制作、创造崭新的东西的同时，还要去平衡真实感与虚拟感。

主创团队会在每个镜头开始拍摄前，利用VR 设备和手柄在虚拟的大草原上来回走动勘景，和真实的拍摄一样，随时增补镜头的拍摄计划。在拍摄中利用VR 技术尝试新的拍摄方法——在游戏中拍摄。这个游戏中没有任何竞技和娱乐，而是充满摄像机、灯光、狮子和其他必备的角色。摄影师的摄像机和灯光可以自由地在电子世界中摆放、运动和穿梭。

拍摄的现场空间充满网格，用以定位实际坐标和游戏中的位置关系；到处安装的虚拟现实感应器，用来获取摄像师等工作人员的运动路径，并传递给电脑。在游戏中不仅有摄像机，还有虚拟的摄像机稳定器、虚拟摄影轨道、虚拟摄影吊臂等。一切都与现实的拍摄设备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摄影师手里没有真实的摄影机，仅仅是一个感应器，它会将数据传递给虚拟摄像机，如50 mm 摄像头、向下移动20 度角等信息。对于摄影师来说就像是在打电子游戏。

这种拍摄方式旨在捕捉摄像机的运动信息，和目前影片的拍摄方式完全不同。实现画面的运动不是由电脑完成，而是仍然由摄影师去真实操作。影片最终呈现的就会继承所有实际摄影的特征，需要人参与其中，而不仅仅是一个操作电脑的手。该拍摄方式也同样解决了导演所说的，真实感与完美电子运镜的矛盾。真正地实现借助电脑、VR 提升拍摄效率，而不是让技术变成一个绊脚石。

摄影指导迦勒（Caleb）谈及该影片的拍摄感受，表示自己仍然像是在现场拍摄，并没有被机器替代变为工具人。创作的感受与平常参与的实际拍摄是一样的，技术的存在仅仅是让操作和效率变得更有效。戴上VR装备，你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飞翔的鸟儿，紧随着斑马迁移，在其上空跟拍。能高效完成平时很难完成的镜头，并有效避免操作的危险性。自己就是在以一般电影的拍摄方式拍摄。

Caleb 还提到虚拟环境制作真正的难度在于，当拥有了可以做到一切的工具，你可以要求太阳的位置、亮度，可以有任何氛围的环境，选择你喜欢的天空。虚拟摄制的完全控制力下，如何平衡细节修改的程度是否正确，《狮子王》导演选择的衡量标准为观众是否接受。但继续走虚拟拍摄的创作，这一方面还需进一步讨论。

在拍摄完成后，一方面需要将虚拟拍摄的素材进行剪辑，与正常的剪辑没有什么区别。另一方面需要就角色的细节进行再处理。后期的动画渲染由MPC 公司制作。为了让真实感更上一层楼，每个动物的设计，都细致到毛发、肌肉、肢体动作等。影片中所有动物的动作的设计都来源于真实动物。

用非常干净整齐的数码媒材去制作、讲述现实中感人的故事。对于整个制作团队以及导演来说，吸引他们的是这种科技、人文的二分性和深层次的张力。从而创作出很多创意的空间。就像在走钢索一样，整个团队都在全力以赴地去创造这个前所未有的拍摄方式。这个片子是一个实验。会影响到未来人们拍电影的方式。

3 新版《狮子王》的创作意义

IMAX 电影的宣传语是“观看一部电影，还是置身其中？”，这条出现在宣传片片头的语句，夸耀着IMAX 技术让人们在观看影片时，能更贴近其中的场景，从而获得身临其境的体验。这也是新版《狮子王》重启时打出的招牌——要让人感受到非洲大草原仿佛近在咫尺、置身在纤毫毕现的荣耀王国之中。在顶级技术下的纯CG 尝试，无疑是这部电影最引发关注的地方，同时也让它获得了不少的争议。

新版《狮子王》对于动画版的还原极高。它不仅对动画版进行了还原，还对现实动物形象、动作进行了还原。影片中狮子细腻且柔顺的毛发并不是通过真实的狮子所拍摄的。新版《狮子王》中没有一个真人，也没有一种真的动物。

新版《狮子王》导演乔恩·费儒在接受采访时，也坦言对于如何定义这部电影感到很困扰：“这真的很难界定，我不会说它是动画电影，也不会说它是真狮版。因为事实上新版《狮子王》电影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真实的动物，一切角色都是出自幕后艺术家之手。如果我用以上任何一个名称去定义《狮子王》，观众肯定会用先入为主的概念去看待这部电影。”在新版《狮子王》中，所有的动物都是通过电脑三维动画（Computer Generated Imagery, CGI）特效技术合成的影像。CGI 被广泛运用于电影、电视、视频游戏、互动多媒体等领域。借助CGI技术，我们得以在影视作品中遨游宇宙星辰，穿梭于过去未来。

新版《狮子王》对经典的动画版进行了全盘复刻，在剧作上改编得并不多。它还是受众熟悉的那个《狮子王》，以《哈姆雷特》的故事框架讲述着关于生命轮回、自我认同与肩负使命的内核。除了删减极个别段落，增加了娜娜出逃、辛巴“毛发的奇幻漂流”等桥段，使得情节更合理之外，几乎与原版动画无异。于是乎，对于迪士尼这次的“真兽版”尝试，我们不如专心地探讨下面这个话题：当看一部脱胎自实景VR 的CG 电影时，我们在看什么？

该影片拿下美国视觉效果协会五项大奖和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整部电影在洛杉矶的摄影棚内拍摄，但效果却更胜实拍。CG 建模所营造出的丛林环境已达到了相当的高度，甚至超越了《阿凡达》《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特效巨制，影片中动物复杂的毛发与肌理效果都令人惊异万分。

一些评论家认为，“《狮子王》标志着第一部在以实景美学指导布置的虚拟现实中拍摄的关键帧动画电影的诞生”。制作电影，更像是制作一部巨型游戏。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新片场”，你也可以说这是“没有片场”。

技术之于《狮子王》，不仅是原动画的再升级，而且也让它脱离了制作一般的“迪士尼真人电影”的语境。因为这部电影里没有真人，一切都来自“技术仿真”。把这些脱胎自虚拟技术的草原与丛林环境、拟人化的动物搬演到真实的世界中进行观看，能够带领观众进入一种“仿真的奇观”。这种尝试也导致了受众对于《狮子王》CG效果的两种不同态度。一部分人对其保持鼓励态度，因为其精细、宏大的视觉效果超越了动画原片，达到了无限接近于真的水准；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正因为它过于真，和动画版显露出迥然不同的风格取向，“没灵魂、没情感”。两种态度没有对错，只是在出发点上各不相同。

新版《狮子王》这样的“技术特例”，似乎还不足以支撑起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作为一种新态的制片方式，笔者认为，它的诞生是一个虽有所不足、但大体有益的尝试。整体而言，该影片仍是一场靠新的技术手段所达成的视听盛宴。它有着精美的细节呈现和一流的制作，是部值得去观看与体验的电影。也许，它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从CG 特效出发，受众可以跳脱出电影本身，去思考更多关于电影的技术未来与视觉文化范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