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影响研究
2023-11-11何高飞樊英
何高飞 樊英
摘要:本文利用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农村样本数据,实证检验农户参与数字金融对其创业决策产生的影响效应及其异质性和作用机制,并运用IV-Probit模型验证结果的稳健性。研究发现,数字金融能够促进农户创业的概率以及提升农户创业绩效,并且数字金融可以通过降低农户的风险厌恶水平对农户创业选择产生正向作用。异质性分析发现数字金融对不同地区的农户创业选择所发挥的促进程度有差异,对中部的促进作用最强。另外,文化程度越低的农户,数字金融在促进创业方面反而更显著。鉴于此,我国应充分挖掘农村广阔的创业市场,鼓励农户应用数字金融发展农村特色产业,形成自身坚实的内力防止返贫发生。
关键词:数字金融 农户创业 风险厌恶 文化程度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优秀青年项目(20B281)。
一、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创业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改善民生的重要途径。尤其在农村,农户创业可以加快生产要素流动优化农村资源配置、解决农村居民就业难题(唐红涛、谢婷,2022)、增加农村居民收入。农村创业是“十四五”时期将农户引入现代农业发展轨道的重要途径,与活跃农村经济、建设现代化农业、实现农村可持续发展密切相关。
生产经营者购置固定资产、大型设备等生产性资料往往具有“门槛”,农户仅仅依靠自有资金可能难以凑足启动资金,又受制于农业生产周期与自然条件,难以提供规范的抵质押品,因此难以从正规金融机构获得资金支持。一些新型的农村金融机构,如资金互助社、村镇银行等,承担着政策性与营利性的双重使命,导致在发展过程中还是会往追逐利润的方向走,对具有创业资金需求农户的帮助较为有限。而非正规金融机构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给予一定支持,但实质上对创业活动的帮助也是微乎其微。一方面,农村居民的非正规借贷资金主要用于生活消费;另一方面,非正规金融后劲不足且可持续性较差,随着创业项目的持续性投入,最终仍将回到资金约束问题(何广文、刘甜,2020)。
基于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数字金融可以从多方面来促进有意愿创业的农户形成自己的资产、经营自己的事业(贝多广,2017)。首先,数字金融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偏远地区的人群可以随时随地通过互联网获得金融服务,提高金融可得性(董晓林等,2021);其次,农户可以减少原本的时间成本、交通成本和高昂的金融服务费用,进行小额收付、理财储蓄;再次,传统金融难以获取不发达地区农户的资信状况,数字金融可以通过大数据全方位记录消费者的资质,从而缓解金融机构的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最后,数字金融在发展历程中一直特别重视普及金融知识,灌输金融理念,提高服务对象的金融素养(金融扫盲),增强创业农户的风险承受能力。可见,数字普惠金融不仅降低了农户获得资金的门槛、降低创业成本,还潜移默化地提升了农户的金融素养,改善农户对创业的风险态度。那么数字金融的发展是否真的有利于农户作出创业的选择呢?这一问题值得深入细致的研究。
基于此,本文将利用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农村样本数据实证分析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决策及创业绩效的影响,并分析风险厌恶程度在其中的作用机制,以及区域、文化程度在两者关系中所起到的异质性作用,以期能为数字金融支农政策体系的构建提供理论依据。
二、影响机理及研究假设
(一)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直接影响
根据Timmons等经典的创业理论模型,创业行为的发生受创业者所处环境以及自身能力的影响。数字金融正是通过与农户所处的内外部环境以及自身条件产生相互作用,缓解融资约束、识别创业机会、改变风险偏好以及提高创业的预期收益,从而对农户创业行为产生影响。具体来看,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路径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数字金融作为一种新型的金融运营模式,打破了传统金融的地理限制和信息壁垒,与传统金融形成有效互补,增强了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同时有利于金融机构方便快捷地收集借贷客户的资信数据,降低金融机构与农户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减缓创业农户融资困难的问题(樊文翔,2021)。二是面对农村发展如此滞后的现状,发展普惠金融是我国当前重大的经济决策。当地政府给予创业农户很多惠农政策、保险扶贫政策。另外,数字金融服务使金融产品和服务变得便宜,使贫困家庭能接触到更多金融产品和服务,从而提高其创业意愿。三是数字金融具有知识外溢性,一定程度上在普及过程中提高了农户的知识素养、提升了农户信息获取能力、信息处理能力,进而增强了农户创业机会识别的可能性(高静、贺昌政,2015)。四是相比于城市居民,经济水平较差的农村地区居民则更加看重收入的增加,如果创业带来的预期收益可观,且高于就业收入,那么农户做出创业选择的可能性则更大。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说H1:数字金融的发展能有效提升农户创业概率。
(二)风险厌恶在数字金融与农户创业中的作用机制
风险偏好是影响农民生产、择业等经济行为的重要因素,有相关学者表示越偏好风险的個体越有可能成为创业者。而作为新兴金融形式的数字金融对个体风险偏好的影响表现在:一方面,随着5G时代的到来,数字金融所展现出的信息获取效应能降低创业者在生产经营活动中所面临的风险问题,数字金融使得农户家庭禀赋更丰富,更容易获取金融资源,例如资金、社会网络、金融信息,使得农户认为自身具备创业基本素质,能够获取创业资源,增强了农户风险承受能力;另一方面,风险容忍度低的农村家庭可能会惧怕融资风险致使融资渠道受限,而数字金融在一定程度上能拓宽农户的融资渠道,降低农户的资金门槛。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说H2:数字金融通过缓解农户的风险厌恶进而促进农户创业。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为满足研究需要,本文对原始数据做如下处理:①剔除城镇地区样本;②剔除关键变量缺失的样本。将样本进行筛选与处理后,共可得到5112个样本数据。
(二)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农户创业决策与绩效。鉴于数据可得性,参照以往学者的相关研究,创业决策(FED)变量依据CHFS问卷中“家庭是否有开办私营企业”进行衡量;创业绩效则从经营规模(FEP1)、经营收入(FEP2)2个方面对农户创业经营绩效进行考察。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基于微观视角,在测度农户数字金融使用情况时,基于CHFS问卷中“您家是否拥有金融理财产品?”“您家是否通过网贷平台借出资金?例如众筹等”“在日常经营活动过程中采用了哪些收款方式?”从农户对数字理财产品、数字信贷产品和数字支付产品的使用情况进行考察。三种情况只要满足一种,即使用了数字金融。
3.中介变量
借鉴农户风险偏好测度的相关研究,根据CHFS问卷关于金融知识部分“如果您有一笔资金用于投资,您最愿意选择哪种投资项目?”这一问题,将选择“(1)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选择“(2)略高风险略高回报项目、(3)平均风险平均回报的项目、(4)略低风险略低回报项目”定义为风险偏好农户,选择“(5)不愿承担任何风险和(6)不知道”定义为风险厌恶农户。
4.控制变量
参考同文献的一般做法,控制以下变量,一是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户主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婚姻状况、金融素养、健康状况、是否党员;二是家庭特征变量,包括人口规模、礼金支出、家庭年收入,三是地区特征变量,包括人均国内生产总值。
5.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本文所涉及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在全部样本中,有大约14.71%的农户会选择创业,说明我国农户创业总量相对较少,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有待挖掘。同时,农户平均经营1家私营企业,且资金利润率大于1说明企业的效益相对不错,盈利能力较强;本文所使用的CHFS问卷测度出的数字金融说明有86%的农户使用了数字金融;从个体特征变量上看,农村家庭的户主大多为男性,平均年龄在58岁左右,普遍具有小学文化程度、身体一般、已婚的特征,但很少注重金融素养的培养;从家庭特征变量上看,家庭人口平均人数3人,用于社会关系维护的支出占据年收入较大比重。
(三)模型构建
考虑到被解释变量农户创业为哑变量,即农户选择创业赋值为1,否则为0。因此,采取Probit离散选择模型对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影响进行估计。首先,设定如下基准模型:
模型中,FED为农户创业决策;DF衡量各省数字金融使用状况;为控制变量,具体包括户主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健康状况是否党员、家庭人口规模、礼金支出以及家庭年收入,为常数项,为随机扰动项。
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察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模型的具体形式如下:
接下来,为进一步验证数字普惠金融是否通过风险偏好这一机制对农户创业产生影响,本文将在上述模型的基础上进一步引入风险偏好(RISK)变量,并参照温忠麟等(2004)、熊德平等(2022)设立中介效应模型进行实证检验,具体模型如下:
对于中介效应模型(3),首先,本文对系数进行检验,若系数显著则进行下一步,否则停止检验;然后依次检验、,如果、均显著,表示中介效应存在,即数字金融可通过风险偏好对农户创业产生影响,如果至少有一个系数不显著,则进行Sobel检验,若sobel检验显著,表示中介效应存在,否则不存在,即数字普惠金融不可通过改变风险偏好促进农户创业。
四、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一)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表2是數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基准回归结果。列(1)、列(3)和列(5)为运用Probit模型检验的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决策和创业绩效(经营规模、经营资产)的影响结果,系数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随着数字金融在农村地区的普及对农户创业以及创业绩效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在控制了相关变量后,回归结果如列(2)、列(4)和列(6)并未出现显著变化,初步验证了假说1。
从控制变量上研究对农户创业的影响,除是否党员、健康情况、婚姻状况外,其余控制变量对农户创业都有显著影响。其中户主年龄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说明户主年龄越大,农户创业的概率越小;户主性别与文化程度对农户创业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与户主为男性且处于文化程度较高的农户家庭相比,户主为女性、较低文化水平的农户家庭创业概率低,户主为年龄较大的女性创业经营规模明显小于户主为男性的壮年;农户金融素养的系数显著为负,即农户越关注金融方面的信息,越有可能选择创业,创业增收的可能性越大。农户家庭人口与家庭年收入在1%的水平上显著提升了农户创业的概率及创业绩效。
(二)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机制分析
本部分主要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风险偏好在数字金融与农户创业之间的机制作用。考虑到不同风险偏好的农户风险承受能力的差异,比如,厌恶风险的农户更倾向于维持现状,这就会造成不同风险偏好的农户在数字金融与农户创业作用机制中存在差异。根据表3列(2)结果显示,数字金融系数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为负,表明数字金融对风险厌恶有着抑制作用。进一步根据列(3)的回归结果,数字金融与风险厌恶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与基准回归相比,风险厌恶产生了部分中介效应,因此,假设H2也得到验证。
(三)异质性分析
1.区域异质性
由于不同地区数字金融发展水平存在差异,本文进一步探究数字金融对不同地区农户创业的影响,探讨区域之间的异质性。按照国家统计局对地区的分类标准,本文将样本分为东部、中部、西部、东北四部分进行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从表4可以看出,数字金融在东、中、西以及东北地区均能显著影响农户创业选择,回归系数显著为正,且数字金融水平的提高对中部地区农户创业选择的影响最大。但从各地区的显著性水平可以看出,相比东北地区,数字金融在其他地区对农户创业的促进作用的概率更大。根据回归系数的大小显示,相比于其他地区,东部地区数字金融水平对农户创业选择的促进作用较小,表明东部地区的农户并未充分利用当地数字金融水平来创业增收,当地农户在创业增收方面还存在较大发展空间。
2.文化程度异质性
为了进一步探究数字金融对我国不同文化程度的农户创业影响的差异,本文参考目前的教育所包含的三个层次: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将文化程度分为未读过书、初等、中等以及高等学历,分样本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下表4所示。其中初等学历指的是读过小学的户主,即Education=2;中等教育包括初中、高中、中专、职高等,即Education=3、4、5;高等教育包括专科(高职、高专)、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即Education=7、8、9。
表4呈现了不同文化层次农户的回归结果,可知数字金融对较低文化程度农户的影响更大,对较高文化程度的农户影响较小。究其原因,创业是低学历人群摆脱贫困最有效的方式,他们有更强的意愿和动力进行创业活动。而在创业过程中,数字金融的不断深入加强了农户的金融意识、培养了农户的金融素养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文化水平较低的影响。因此,数字金融对低文化水平农户的创业影响更大。考虑到边际递减作用,数字金融对高学历层次农户所产生的边际作用递减,高学历农户更倾向于通过其他稳定的方式谋生而且谋生渠道更为多样,因此,数字金融对这部分群体的促进作用减弱。
(四)稳健性检验与内生性的讨论
1.稳健性检验。为进一步检验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行为影响结果的有效性,本文采用Logit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与上文Probit方程相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在控制其他变量下,数字金融的系数为2.655,具有较强的显著性,与前文研究结果一致。
2.关于内生性的讨论。基准回归中,数字金融可能因遗漏变量和反向因果等而存在内生性问题。一方面,创业者可能通过创业活动已经提高了数字金融的使用能力,这种反向因果关系会导致高估数字金融的影响;另一方面,数字金融的衡量本身可能存在一定偏差。受访者对数字金融相关问题的回答可能不精确或者是靠猜测回答问题,这样就会高估金融知识水平,从而导致低估数字金融的影响。因此,本文通过选取工具变量的方法解决内生性问题,我们借鉴袁微(2018)的内生性检验方法,在多次尝试不同工具变量的基础上,最终选取了按照省域和受访者年龄分组后的数字金融使用平均水平(ADF)作为工具变量。数字金融使用与农户所在地区和农户年龄存在较大相关性,农户的数字金融使用水平会受到同年龄段数字金融使用平均水平的影响,但是,该平均水平往往不会直接影响农户创业行为及其创业绩效。本文根据受访者年龄变量,将农户样本按照年龄段划分为5个子样本,各种样本农户所属的年龄段分别为13~30岁、30~40岁、40~50岁、50~60岁和60岁以上,然后选择同县同年龄段农户样本的数字金融使用平均水平作为工具变量,采用IV-Probit模型回归。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结果表明数字金融平均水平对农户创业及创业绩效的影响仍显著为正,假说1进一步得到验证。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本文首先通过梳理已有的文献分析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发现数字金融一方面通过利用拓宽农户创业的借贷渠道、降低贷款成本以及缓解信息不對称等优势直接促进农户创业,使得有资金需求的农户能够跨越资金门槛;另一方面通过数字金融使得信息透明,增强潜在创业者的风险承受能力从而提高其创业概率。进一步地,本文基于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分析在风险偏好这一中介变量的基础上数字金融与农户创业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一是数字金融明显提高了农户创业的活跃度。二是风险偏好在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影响中具有中介效应。三是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因地区差异、文化程度存在差异,具体来看,数字金融对中部地区农户创业的促进作用最强、西部次之、东北再次、东部最后。就文化程度异质性来看,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促进作用会随着文化水平的提高减弱。
(二)政策建议
以上结论反映出经济水平低的地区所展现的促进作用更加强烈,同时农村地区文化水平更低的农户更倾向通过创业改变自己的贫困现状,有更强的动机去创业,但又受到自己能力以及地区金融设施建设的限制,不得不选择放弃,使得农村地区农户创业一直难以大规模开展,难以从输血式扶贫过渡到造血式扶贫。因此,为了更好地发挥数字金融对农户创业的积极作用,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一是完善农村地区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实现区域均衡发展。由于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不同,金融基础设施的完善程度也存在差异。因此各地政府应积极完善当地信息化设施以缩小各农村地区所面对的“硬件”差异,从顶层设计推动数字金融在农村地区有序健康地发展,提高农户金融资源可得性,为农户创业提供可能。二是着力农户个体风险态度,探索“市场+政府+农户”为主体的风险共担机制。鼓励支持民间成立合作社,通过合作社提供大型固定资产租赁服务,降低农户创业的成本,减少不必要的投入,提高资金利用效率,降低农户固定资产的排他性占用风险。对于已经经营较稳定的农户,可以考虑对自己较为成熟的产业资产进行增信服务,同时鼓励农户之间组合创业,共担风险,激发农户主体的联保机制。三是重视文化程度低的农户群体,普及农户创业咨询服务。当地金融机构应该专门设立线上+线下的咨询平台为此类文化程度低却有商业头脑的农户提供咨询服务,为其扫清创业路上的文化障碍。另外,各地政府可以请各省农业大学教授出席开展培训,定期安排农户代表参加培训,不仅能提高农户自身金融能力,还能促进全省各区农户之间的交流,并将学到的知识传播给当地合作社以及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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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湖南农业大学经济学院)
责任编辑:宗宇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