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柱式与古罗马柱式的比较

于美慧， 齐 佳

( 青岛理工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 山东 青岛 266033 )

0 引言

汉代是一个统一的时代， 农业和手工业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柱子的发展在经济和技术上都得到了极大的支持， 且由于当时的礼仪限制比较宽松， 所以僭越是很常见的一个现象， 这都为汉代柱子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汉代的木质建筑技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它基本上抛弃了高台建筑， 成为我国建筑史上的第一个高峰。 古罗马建筑在柱子和结构方面都继承于古希腊， 并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出现大量的建筑杰作， 是西方古典建筑的最辉煌的一页。 所以， 笔者试对汉代柱式和古罗马柱式作一比较，以期为现代的柱子设计提供借鉴。

1 汉代柱式的特征

1.1 造型与功能

汉代柱可分为方柱、 圆柱、 八角柱、 束竹柱等， 尽管多角柱很少见， 但它的分布范围广， 见证了中国和世界的文化交流。 汉代的多角柱主要从印度、 古希腊传入中原。 但柱上雕刻的图像多是关于汉代自身的传统， 如图1[1]160。

图1 汉代柱式[1]160

汉代柱子的材质主要是木头和石头。 例如，汉魏时期洛阳城的圆形建筑遗址， 其柱洞开口形状和大小各异， 包括圆形、 椭圆形、 半圆形、 方形、 长方形和八角形， 柱洞内填灰褐色虚土， 见有大量木灰， 说明这些柱子的材质都是木柱[2]。在西安西郊发掘的汉代民居中发现了方形和圆形的石柱础[3]。 沂南北寨村墓前室有八角石立柱，沂南北寨村墓中室有石立柱等， 这些都证实汉代石柱类型丰富。

1.2 柱的装饰

汉代柱子的装饰分为雕刻和彩绘两种。 雕刻的较多， 彩绘的应用不如雕刻广泛。 在汉代早期的文献中可以找到许多关于柱子装饰的描述， 如张衡在《西京赋》 中对未央宫雕花柱子的描述:“雕楹玉磶， 绣栭云楣”； 班固在《古都赋》 中描绘当时的长安汉宫建筑“雕玉瑱以居楹， 裁金壁以饰珰”， 这都表明当时的柱与柱础已经有了装饰。 文[4]中记载， 在淮阳出土的汉代陶楼结构中， 四角有裸体人像的柱子； 文[5]中所述的汉代砖雕壁龛四角有砖柱， 上面刻有兽首； 文[6]中， 柱身与斗栱过梁等处都有浮雕画像； 文[7]中的汉幽州书佐秦君神道柱额下两侧各雕石虎一个， 柱体为直棱纹， 如图2。

图2 汉幽州书佐秦君神道柱[7]

汉代的柱子颜色以丹朱之色为主， 《汉书·货殖列传》 记载: “诸侯刻桷丹楹， 大夫山节藻棁。”[8]表明汉代柱子的颜色以丹为贵。 重要的柱子表面还绘有各种装饰纹样， 如云纹、 动物纹、 植物纹、 几何纹等。 除此之外， 《汉书·董贤传》 记载“木土之功穷极技巧， 柱槛衣以绨锦”， 表明汉代有用锦绣包裹柱子的做法[9]。

1.3 柱的结构

中国古代建筑是台基、 梁柱、 屋檐三段式结构。 梁柱部分由柱头、 柱身、 柱础三部分构成。

1.3.1 柱头

本文讲的柱头在汉代建筑中主要是斗栱这个部件。 斗栱也叫“枓栱”， 它是中国传统木结构建筑体系中独特的结构形式之一， 它由斗、 升、拱、 昂、 枋等构件组成。 斗栱的主要结构功能是支撑房屋檐口的突出部位。 斗栱大多造型精巧，使建筑更加美观。 榫卯结构抗震， 在地震到来时， 榫卯结构使建筑只会松动、 并不会倒塌， 减少强烈晃动给建筑带来的冲击。 汉代斗栱形制多样。 根据考古发现， 多为一斗二升， 后来出现一斗三升式斗栱并长时间成为斗栱最基本的形制。一斗三升式扩大了斗栱的支撑面， 将屋顶的支撑力传到柱子上。 除此之外， 斗栱有单拱、 重拱之分。 根据施作部位的不同， 斗拱分柱头铺作， 补间铺作和转角铺作， 如图3[1]165。 汉代的斗栱不仅应用于厅堂、 宫殿， 还应用于仓房、 房屋、 桥梁、 马厩等建筑中。

图3 汉代斗栱[1]165

1.3.2 柱身

汉代柱子已出现一些“收分” “卷杀” 的现象。 如四川狮子湾汉墓中出土的束竹柱， 已经有一定程度的卷杀； 昌梨水库墓中的八角柱， 造型上小下大， 略有收分， 上端直径为19.5 cm， 下端直径为26.0 cm， 有复盆状柱础， 柱身上以阴线刻出花纹、 动物与人物。 山东省沂南北寨村画像石墓前室八角柱， 底径25.5 cm， 顶径23.5 cm， 收分2.0 cm。[10]

1.3.3 柱础

柱础在建筑中的主要作用是稳定柱子， 此外还有防潮、 防止柱子下沉、 装饰的功能。 汉代的柱础已有多种装饰图案。 汉代的柱础主要有羊形柱础、 覆斗形柱础(又称反斗式柱础)、 方座鼓盘螭形柱础、 方形柱础、 覆盆形柱础等， 如图4[11]。 徐州青山泉雕羊石础， 此羊础做蜷缩状，卷角， 下巴处有垂须， 牙齿微微外露， 形态逼真， 栩栩如生[12]。 江苏邳县白山故子1 号墓后室的墓柱， 高60 cm， 栌斗每边21 cm， 柱础每边宽21cm， 为条形石块雕成[13]。 江苏铜山县班井村东汉墓， 柱础为圆台形， 大径40 cm， 小径32 cm，高15 cm[14]。 其中覆盆形和方形柱础被后世沿用， 羊形础等为汉代所独有。 汉代柱础上的装饰花纹与当时流行的装饰花纹基本一致， 有植物纹、 动物纹等。

图4 汉代柱础[11]

2 古罗马柱式的特征

西方古典柱式包括多立克柱式、 爱奥尼柱式、 科林斯柱式、 塔司干柱式和混合柱式。 5 种柱式的材质都是石头， 形式是清一色的圆柱。

2.1 多立克柱式

多立克柱式起源于公元前5 世纪上半叶的古希腊。 古希腊多立克柱式没有柱础， 柱子的顶端是平直的， 通常建在阶座上， 柱子有20 个凹槽，没有其他的装饰， 简单而又优雅。 柱子很粗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男人， 刚劲有力。

古罗马多立克柱和古希腊的多立克柱的外形很相似。 古罗马多立克柱有两个特点: 一是在柱子的底部增加了一圈圆形的装饰； 二是在柱子的底部增加了圆形的柱础。 柱高与其下底直径之比为5.5 ∶1.0， 整体看起来更结实。 如图5[15]。

图5 多立克柱式[15]

2.2 爱奥尼柱式

古希腊爱奥尼柱头上的涡卷是以曲线链接，而古罗马爱奥尼柱柱头上的涡卷是以直线链接[16]。 爱奥尼柱式除了有多立克柱式的简约淳朴外， 整体上秀美精巧， 它的柱头有着精巧柔和的涡卷， 柱础上使用复合的曲面线脚。 爱奥尼柱式比多立克柱式纤细， 轻巧， 其柱身下底直径为本身高的1/9， 收分1/6， 整个柱式富有弹性感和线条美， 给人一种清秀活泼的感觉， 如图6[15]。

图6 爱奥尼柱式[15]

2.3 科林斯柱式

科林斯柱式出现于古希腊时期， 古罗马人继承和完善了科林斯柱式， 如图7[15]。 它比爱奥尼柱式要细长得多， 高度与直径的比例为10 ∶1[17]， 柱身有24 个凹槽， 收分与爱奥尼柱式相同。 科林斯柱柱头用茛苕装饰， 茛苕层叠交错，涡卷的图案是成对出现的， 看起来像一个花篮挂在柱头上。 与爱奥尼相比， 科林斯柱式更为修长， 比例更小， 装饰效果也更好。 科林斯柱式和爱奥尼的檐部装饰几乎一模一样。

图7 科林斯柱式[15]

2.4 塔司干柱式

塔司干柱式是古罗马5 种柱子中装饰图案最简单的一种， 如图8[15]。 它的柱身光滑， 不像其他的柱式的柱身有凹槽， 柱头上也没有类似涡卷的装饰。 其下底直径是柱子高度的1/7[18]，柱身的下1/3 部分为圆柱体， 上段有所收分， 顶面直径比下底小1/5。 塔司干柱式的柱础也较为简洁， 只有一层较薄的圆环面。

图8 塔司干柱式[15]

2.5 混合柱式

混合柱式的柱头基本上是爱奥尼柱式和科林斯柱式柱头部分的组合， 柯林斯柱头的上端四角有四个朝外伸卷的小涡卷， 混合柱式柱头的小卷涡比柯林斯柱头的小卷涡更大， 外形更加华丽繁复。 混合柱式的柱身、 柱础部分基本上和科林斯柱式的一样。 混合柱式是罗马5 种柱式里最高大细长的一种， 柱高与柱身直径之比为11 ∶1， 是西方建筑的主要柱式， 如图9[15]。

图9 混合柱式[15]

3 汉代柱式与古罗马柱式的比较

3.1 柱头

汉代柱式与古罗马柱式的主要不同点在于功能与意义。 汉代斗栱的运用已十分广泛并且较为程式化， 斗的层数从单层发展到多层， 斗栱的组合以一斗二升最普遍， 其次是一斗三升， 如图10[19]。 斗栱的位置一般在柱头或补间， 用以承托顶梁， 形态上并没有具体的象征意义。 古罗马柱式的柱头有着形态上的象征意义， 并有具体的规范。 比如图11 爱奥尼柱式的涡卷像女人卷曲的头发； 柱头要建成枕式的， 柱顶垫板的纵横是整个柱子下部的粗细长度加上十八分之一， 柱头厚度加上涡卷的厚度是柱子直径的一半。 整个柱头厚度分为九个半， 八个为涡卷的厚度， 一个半为柱顶垫板的厚度[20]。 在功能上起到将屋顶的重量分散到石柱之上的作用。

图10 一斗二升、 一斗三升的斗栱[19]

图11 爱奥尼柱式(作者自绘)

3.2 柱身

古罗马柱式的柱身上有特定数量的凹槽， 这些凹槽之间的接合处会被打磨， 形成一个光滑的弧形，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装饰， 这使得古罗马的柱式往往较为挺拔， 如图12[15]。 多数古罗马柱式在柱身的上端有收分， 并且有具体的规格。 例如多立克柱式上部直径是下部直径的六分之五，塔司干柱式上端直径比下端直径小五分之一。 汉代一些重要的柱子用雕刻、 彩绘装饰。 一些贵族府邸的柱子通常用雕刻的纹样进行装饰； 彩绘的应用不如雕刻广泛， 多为丹朱色。 这反映了古罗马柱式柱身的各个部分成一定比例， 古罗马人重视柱身细节的处理， 而汉代的柱子多数追求自然的形态， 不做过多的人工处理[21]。

图12 多立克柱式[15]

3.3 柱础

汉代木柱的柱础是与柱身分离的， 有抗压、装饰、 抗震、 防潮的功能， 有固定的几种式样，羊形础(如图13[12])、 覆斗形础、 方座鼓盘螭形础等3 种是汉代独具特色的石础， 总体来说汉代的柱础风格较为简朴。 古罗马的柱础用的是石材， 它并不是独立存在的结构而是与柱身连为一体， 因此并不做浮雕装饰， 多采用多重线脚堆叠， 堆叠的线脚以圆凸线和圆凹线为主， 具有很强的轮廓感。 每一种古罗马柱础的做法都很独特， 例如图14 的爱奥尼式柱础， 除去柱础基座的厚度， 其余部分的厚度是柱子直径的三分之一； 柱础的高度分为七份， 其中上面的三份是圆凸线， 剩下的四份平均分成两份， 一部分是附有小圆凸线和窄平凸线的上部圆凸线， 另一部分是下部圆凹线[20]。 总的来说虽然汉代与古罗马的柱础各有装饰， 但给人的整体印象依旧是简洁。

图13 羊形柱础[12]

图14 爱奥尼式柱础(根据《建筑十书》改绘)

4 汉代柱式与古罗马柱式差异的影响因素

4.1 环境因素

古罗马文明起源于地中海西部， 并与地中海东部成熟的古希腊文明融合。 古罗马帝国横跨欧亚非三块大陆， 与国外的交流十分频繁。 它开放的地理格局也使得整个国家的文化多元化。 罗马夏季炎热干燥， 冬季温润多雨， 因此， 罗马公民更喜欢参加公共活动和户外运动[22]。 因此， 古罗马遗留至今的建筑多为公共建筑。 汉朝文明主要是陆地文明， 具有农耕文化的特质， 汉朝疆域的主要河流都是自西向东流淌， 南北交通困难。汉代的气候类型主要是季风性气候， 因此人们的活动范围较为狭小， 性格也相对保守， 在建筑上的表现为私家建筑较多， 公共建筑较少。

4.2 思想观念因素

古罗马的造物思想强调真实模仿外在的客观世界。 首先是自然形态的感性真实， 例如科林斯柱式柱头上用忍冬草装饰。 其次是几何化的理性真实， 如混合柱式柱高与柱径之比为11 ∶1， 这是十分理性的一种思想。 汉代柱式更加注重其所承载的精神内涵， 如青山泉白集东汉画像石墓的羊形柱础， “羊” 即“祥”， 有吉祥美好的寓意。

古罗马的发展完全是一种欲求满足的过程，如在政治上通过一系列的变革分化出更多的阶层， 在造物上从多立克柱式的较为简朴的装饰到混合柱式极为复杂的装饰， 表现出其不断求新求变的价值取向。 而在农耕文明思想的影响下， 汉代人追求的是稳定的体验， 汉代墓葬体现汉代人追求“永恒”。 从汉代起， 石材大量被用于墓葬， 如沂南北寨村墓的八角柱、 临沂市博物馆的残八角柱等都用石材加工而成。

古罗马人注重数学逻辑思维， 古罗马的5 种柱式都有精细的比例模数， 如多立克柱式柱高与柱径的比例为7 ∶1、 科林斯柱式的比例为10 ∶1，正如维特鲁威强调和谐对称是通过每一个细部的精确计算得到的[20]。 而汉代人则缺少古罗马人那样的逻辑思维， 汉代人非常典型的思维方式就是类比思维， 汉代儒学家董仲舒通过将人与天之间进行类比， 从而推出“以类合之， 天人一也”的天人合一思想[22]。 《考工记》 中有言， “天有时， 地有气， 材有美， 工有巧， 合此四者， 然后可以为良”[23]。 汉代柱子的制作遵循了材料本身的特性， 并且结合工匠的创造力， 创造出“良”的柱子。

5 结语

本文将汉代柱式与古罗马柱式作为研究对象， 分析汉代柱式和古罗马柱式的特征， 并从柱头、 柱身、 柱础三个方面进行比较研究， 总结它们之间的异同点， 分析导致这些差异的影响因素。 在现代的柱子设计中， 要借鉴古罗马柱式在比例、 形式等艺术处理方面的优点， 将数学逻辑思维运用到设计当中； 而又要将中国的传统思维运用到设计里， 注重建筑与周围环境的协调， 运用有象征意义的装饰， 使得建筑既有结构美， 又有思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