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派生词缀对二语学习者语义加工的影响研究

首都师范大学 曲春红 王晓玮

提 要：本研究采用3(构词方式：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后缀派生词)×2(语义相关性：相关、无关)×2(二语水平：中等水平、低水平)的多因素混合设计,通过在线语义判断任务考察英语派生词缀对于不同水平学习者词汇语义加工的影响。结果显示：1) 英语派生词缀对于词汇语义通达有显著的干扰效应,前缀比后缀的干扰效应更显著。表明派生词语义加工过程存在词素分解过程。2) 随着语言水平的提高,后缀的干扰效应明显减弱。但即使在中等水平阶段,前缀的影响依然显著。本研究结果对于英语形态复杂词的语义加工和习得研究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1.研究背景

派生词(derivatives)是由前缀(prefixes)或后缀(suffixes)加上词根(roots)构成的形态复杂词。派生词缀在通常情况下能够改变词根的意义或词性。研究者通过掩蔽启动或词汇判断任务等实验探索派生词加工模式,目前主要有三种观点：分解加工(Taft &Forster,1975;Rastle et al.,2000)、整词加工(Giraudo &Grainger,2000)和双通道加工(Diependaele et.al.,2005;张北镇2014)。分解加工理论认为,派生词缀作为不可再分的语素独立存储在心理词库中,学习者在加工派生词时先激活各自独立的词素表征,然后再整合词素获得整词语义。整词加工理论则认为派生词缀和词根以整词的形式存储在心理词典中,词汇的通达是学习者通过提取整词表征完成的。双通道理论认为,心理词典中既存在整词表征,也存在词素表征,词汇通达的方式与派生词的语义透明度、词汇频率等相关。前期研究多从词汇形态视角出发,对于词汇语义加工视角的探讨不多。对于母语者来说,词汇形态和语义就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一种信息被激活,其他信息必定被同时激活(Levelt,1993;Aitchison,2003)。但二语学习者受语言水平和母语影响,词汇加工可能与此不同(Jiang,2000),因此,二语者词汇形态加工是否可以等同于语义加工还有待于进一步验证。

Diependaele et al.(2011)、张北镇(2015)、陈士法等(2007)和陈士法(2009)等的研究认为派生词加工过程中存在形态分解,二语者能像母语者一样将派生词缀与词根进行分解加工。药盼盼等(2012)的研究认为高频率词根的派生词发生形态分解,低频率派生词没有形态分解。但Pinker &Ullman(2002)、Clahsen &Neubauer(2010)、李俊敏等(2014)在研究中发现了二语者整词加工派生词的证据。施佳威、陈宝国(2014)的研究认为二语者基本依赖整词匹配加工,但却对派生词表现出分解加工的倾向。这一结论与Silva &Clahsen(2008)的研究结论相反,该研究认为二语者对于派生词不能够进行分解加工。上述研究从形态加工的角度阐释了派生词的加工模式,但为了研究方便,部分研究仅以少数词缀为例,难以确定其结论是否能够推演至其他词缀,例如,有的研究只选前缀或后缀中的一种(Diependaele et al.,2011;张北镇,2014,2015;倪传斌,2015),或者只选取一个或少数几个典型前缀或后缀(药盼盼,2012;陈士法2017)。研究者还设计假词作为对照组探索词汇分解加工或整词加工的证据,但并不能确定在词汇加工过程中是否同时进行语义加工。

派生词缀与词根的相对位置如何影响词汇加工方式是另一个颇受关注的问题。后缀优先论(the suffixing preference)(Sapir,1921)认为后缀比前缀出现的频率更高,因此具有加工优势(李俊敏等,2019)。也有研究认为由于前缀位于词汇的开头部分,在加工顺序上享有时间优势(如Friederici &Weissenborn,2007;Van den Brink &Hagoort,2004)。但相反的观点认为前缀增加了整个词汇的加工损耗,因为前缀通常都非常短,且容易与部分非派生词的开头部分混淆(Kim et al.,2015)。也有研究从词素之间的相对位置和语义关系进行解读,提出了“由左至右加工模型”(Left-to-Right Processing Model)(Hudson,1990;Hudson and Buijs,1995)和PROMISE模型(the PRObabilistic Model of Information SourcEs)(Kuperman et al.,2008,2010),认为词汇最左端的成分和性质对于词汇识别和加工影响比右端成分更强。Taft &Forster(1975)通过三个词汇决定任务发现英语前缀派生词先分解加工,再整词通达。Ciaccio &Clahsen(2019)的研究发现,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和正确率基本没有差异。与此结果不同,Hasenäcker et al.(2017)和Bridgers &Kacinik(2017)的研究分别发现儿童和意大利母语者在分解前缀派生词时反应时更长。Beauvillain(1996)的研究发现词根频率影响后缀派生词的加工,但对前缀派生词的影响极小。李俊敏等(2019)发现后缀派生词加工模式与母语者相似,但是前缀派生词加工中发现了词形启动现象。魏大为(2011)的研究发现被试不能分解re+verb类型的前缀结构,支持整词存储理论,但此研究仅考察了特定类型的前缀派生词(re-),研究结果对其它类型的派生词是否同样适用尚不明确。

部分研究者也关注了语言水平对于派生词缀加工的影响。Silva &Clahsen(2008)的研究发现高水平二语学习者表现出部分形态启动效应。Liang &Chen(2014)通过重复启动范式考察不同语言水平的二语者如何加工形态复杂词汇。结果发现高水平二语者能够基于形态规则分解加工形态复杂词,而低水平二语者更多依赖整词存储的方式加工。也有部分研究发现二语水平不影响派生词的加工方式。Casalis et al.(2015)的研究发现,不但高水平和中高水平的二语者能够分解加工派生词汇,即使是低水平的二语学习者,也能观察到形态分解效应,由此推断二语者对派生词的加工方式与语言水平无关。同样,Li et al.(2017)发现不同水平的中国英语学习者均能够利用形态结构加工派生词。

综上所述,派生词缀加工问题在以下几个方面尚需进一步探索：首先,二语学习者在加工派生词缀的过程中是否有真正的语义加工?对于二语者来说,形态加工与语义加工并不一定是同步进行的,因此,对于派生词缀的语义加工问题有必要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其次,前期部分研究将屈折词与派生词进行对比研究,但屈折词缀只有后缀,这类研究仅对于后缀派生词有参考意义,无法直接检验前缀派生词的加工方式。对于派生词前缀和后缀的研究也存在争议。第三,前期多数研究仅考察一组高水平或低水平学习者的词汇加工,对于派生词加工的发展趋势研究还不够充分。基于此,本研究尝试从语义加工的角度出发,设计在线反应时语义判断任务,通过对比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语义加工速度和准确性,重点关注派生词缀对于不同水平学习者词汇语义加工的影响。本实验采用3(构词方式：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后缀派生词)×2(语义相关性：相关、无关)×2(二语水平：中等水平、低水平)的多因素混合设计,研究问题包括：

1) 英语构词方式对学习者语义加工是否有影响?有何影响?

2) 二语水平对于学习者加工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是否有影响?有何影响?

2.研究设计

2.1 被试

北京某高校英语专业大一新生参与实验。根据秦晓晴(2009：205)的分组方法,将所有被试的高考英语成绩进行排序,取总分最高的30%的被试作为中等水平组,取总分最低的30%的被试作为低水平组。中等水平组34人,平均年龄18.58岁(SD=0.75),高考成绩平均分127.85分(SD=2.32);低水平组33人,平均年龄18.53岁(SD=0.61),高考成绩平均分115.42分(SD=5.14)。两组被试的高考成绩配对样本T检验差异性显著(t=13.66,df=32,p<0.05)。所有被试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2.2 实验材料

本研究的实验材料为180个英语实词词对,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其中语义相关词对和语义无关词对各90个。邀请15名不参加本实验的英语专业研究生参加前测,检验所有词对的语义相关性。差异性检验结果显示,两组词对的语义相关性有显著差异(t=-10.331,df=14,p<0.05),结果与预设的相关性一致。所有词对的启动词均为非派生词;目标词根据构词方式分为非派生词(无词缀)(30个)(如common-general)和派生词(有词缀)(60个)两种,派生词进而分为前缀派生词(30个)(如ancestor-forefather)和后缀派生词(30个)(如mature-childish)。非派生词和派生词均选自英语通用词表中的常用词(GeneralServiceWordList)。词长在5—12个字母之间。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语义相关组与语义无关组的启动词词长无显著差异(t=0.59,df=178,p>0.05);目标词词长无显著差异(t=-0.87,df=178,p>0.05)。

2.3 数据搜集与整理

实验在安静的电脑教室进行,分为练习版和正式实验版两部分。练习版结束后,确认所有被试了解实验过程,随后开始正式实验。正式实验版与练习版过程完全相同。首先,电脑屏幕首页显示指导语,被试阅读指导语,同时主试结合指导语对于实验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加以讲解。被试完全理解指导语后开始测试。按任意键进入提示页,屏幕中央出现一个注视点(+),提醒被试任务即将开始,1 000毫秒后注视点自动消失。屏幕上显示启动词,停顿800秒后页面自动跳转到目标词页。被试通过按键判断目标词与启动词是否语义相关。为尽量降低被试右利手对于实验结果的影响,实验分两组进行,第一组被试判断语义相关按J键,语义无关按F键;第二组被试判断的按键相反,即语义相关按F键,语义无关按J键。待被试做出按键反应后,目标词页消失,跳转至空白页,1 000毫秒之后进入对下一组词对的判断。设置所有词对随机呈现,电脑程序自动记录被试的反应时和正确率。整个测试用时约30分钟。为避免因视觉疲惫而影响实验结果,实验中间休息10分钟。

整理测试结果。剔除反应时在500毫秒至2 000毫秒以外,正确率均低于60%的数据,以及±2.5个标准差以外的极端数值。共剔除了中等水平组和低水平组各2个无效数据,将余下的数据导入SPSS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

3.结果

反应时方差分析的描述性统计参见表1,正确率方差分析的描述性统计参见表2。总体上看,语义相关的非派生词加工反应时更长,尤其低水平组的差异性更明显(MD=286.92)。中等水平组的前缀派生词语义相关词对反应时少于语义无关词对,低水平组的语义相关词对反应时更长。对于中等水平和低水平组来说,语义相关的后缀派生词加工的反应时都比语义无关词对的反应时更长。从正确率来看,中等水平组的词汇加工准确性高于低水平组。

表1.中、低水平组反应时均值及标准差(单位：毫秒)

表2.中、低水平组正确率均值及标准差

3.1 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语义加工对比

反应时方差分析结果显示,构词方式主效应显著[F(2,60)=11.84,p<0.05)],非派生词反应时显著少于前缀派生词(MD=94.56,p<0.05)和后缀派生词(MD=68.27,p<0.05);前缀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差异性边缘显著(MD=26.29,p=0.09),前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有偏长的趋势。语义相关性主效应显著[F(1,28)=20.68,p<0.05],语义相关词对的加工反应时显著长于语义无关词对的加工反应时(MD=109.80,p<0.05)。

构词方式与语义相关性交互作用显著[F(2,60)=9.75,p<0.05](图1)。简单效应分析显示,语义相关条件下,非派生词和前缀派生词、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均没有显著差异(p>0.05);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p>0.05)。语义无关条件下,非派生词与前缀派生词、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都存在显著差异(MD=173.67,p<0.05;MD=96.56,p<0.05),非派生词的反应时显著少于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差异性显著(MD=77.12,p<0.05),前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更长。学习者加工非派生词时,语义相关与语义无关词对的加工反应时有显著差异(MD=176.96,p<0.05),语义相关时的反应时更长;加工前缀派生词时,语义相关与语义无关词对的加工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p>0.05);加工后缀派生词时,语义相关与语义无关词对的加工反应时有显著差异(MD=120.38,p<0.05),语义相关词对的反应时更长。

图1.构词方式与语义相关性对反应时的交互作用

图2.二语水平与构词方式对反应时的交互作用

正确率方差分析结果显示,构词方式和语义相关性的主效应均不显著(p>0.05)。语义相关性与构词方式交互作用显著[F(2,60)=3.16,p<0.05]。简单效应分析显示,被试在加工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时,语义相关词对与语义无关词对的正确率都没有显著差异(p>0.05)。语义相关条件下,非派生词与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加工正确率均无显著差异(p>0.05);前缀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加工的正确率差异性边缘显著(MD=0.02,p=0.05),前缀派生词的加工正确率有偏低的趋势。语义无关条件下,非派生词与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语义加工的正确率无显著差异(p>0.05);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正确率无显著差异(p>0.05)。

3.2 二语水平对于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语义加工的影响

反应时方差分析结果显示,二语水平主效应边缘显著[F(1,30)=3.28,p=0.08],中等水平组语义加工反应时有偏少的趋势(MD=93.26)。

二语水平与语义相关性交互作用显著[F(1,30)=4.50,p<0.05]。简单效应分析显示,语义相关条件下,中等水平组的语义加工反应时显著少于低水平组(MD=147.91,p<0.05);语义无关条件下,中等水平组和低水平组的语义加工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p>0.05)。中等水平组加工语义相关词对和语义无关词对的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p>0.05);低水平组加工语义相关词对和语义无关词对的反应时存在显著差异,语义相关词对的加工反应时更长(MD=160.01,p<0.05)。

二语水平与构词方式的交互作用显著[F(2,60)=3.60,p<0.05](图2)。简单效应分析显示,中等水平组和低水平组加工非派生词的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p>0.05);加工前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差异性边缘显著(MD=116.85,p=0.07),中等水平组的反应时比低水平组有偏少的趋势;加工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差异性显著(MD=128.31,p<0.05),中等水平组的反应时更少。对于中等水平组来说,非派生词与前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差异性显著(MD=53.45,p<0.05),非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更少;非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差异性不显著(p>0.05);前缀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差异性边缘显著(MD=32.02,p=0.09),前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有偏少的趋势。对于低水平组来说,非派生词和前缀派生词、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均有显著差异(MD=135.68,p<0.05;MD=115.12,p<0.05),非派生词的语义加工反应时比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更少;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加工反应时差异性不显著(p>0.05)。

二语水平、语义相关性和构词方式的三重交互作用边缘显著[F(2,60)=2.91,p=0.06]。简单效应分析显示,语义相关条件下,中等水平组和低水平组加工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均有显著差异(MD=144.58,p<0.05;MD=155.36,p<0.05),中等水平组反应时更少;加工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差异性边缘显著(MD=143.80,p=0.051),中等水平组的加工反应时比低水平组有偏少的趋势。语义无关条件下,中等水平组和低水平组加工非派生词和前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均无显著差异(p>0.05),加工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差异性边缘显著(MD=112.82,p=0.05),中等水平组的加工反应时有偏少的趋势。中等水平组在加工语义相关词对时,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之间均无显著差异(p>0.05);在加工语义无关词对时,非派生词与前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有显著差异(MD=96.83,p<0.05),非派生词的反应时更少;非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p>0.05);前缀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有显著差异(MD=94.34,p<0.05),加工前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更长。低水平组在加工语义相关词对时,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之间均无显著差异(p>0.05);在加工语义无关词对时,非派生词与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均有显著差异(MD=250.51,p<0.05;MD=190.64,p<0.05),非派生词的反应时更少;前缀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反应时差异性边缘显著(MD=59.87,p=0.06),前缀派生词的反应时有偏长的趋势。

正确率方差分析结果显示,二语水平主效应显著[F(1,30)=12.79,p<0.05],中等水平组的语义加工正确率更高(MD=0.04,p<0.05)。二语水平与语义相关性、构词方式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二语水平、语义相关性和构词方式的三重交互作用不显著(p>0.05)。

4.讨论

4.1 二语构词方式对词汇语义加工的影响

本研究中,学习者加工语义相关词对的反应时更长,这一结果与前期研究结果不一致(Jiang,2000;张萍,2016;曲春红,2019)。前期研究认为,学习者在进行语义相关性判断时,启动词在心理词库中首先激活若干备选词。当对目标词的视觉加工开始后,如果目标词与备选词有重合,则会迅速判断为语义相关。如果目标词与备选词没有重合,则会在心理词库网络中努力检索更多词汇,尝试在目标词与启动词之间建立语义联结,直至联结失败,最终判定为语义无关。因为学习者判断语义无关词对时要进行二次检索,花费的时间通常比语义相关词对需要的时间更长。与此不同,本研究中,学习者判断语义相关词对时消耗了更长时间,究其原因可能与参与实验的被试总体水平和实验材料有关。从语言水平上看,本研究的被试是来自大学英语专业的一年级本科生,他们刚刚完成基础阶段英语教育,总体上处于英语词汇学习的初级阶段,少部分中等水平被试的语言水平接近或达到中级阶段。根据Jiang(2000),处于词汇学习初级阶段(形式阶段,formal stage)和中级阶段(母语词目中介阶段,L1 mediation stage)的学习者仅仅习得了词汇的发音和正字法,通过映射母语对译词获得语义,尚未有意识地习得词汇形态知识。此外,实验材料方面,前期研究的语义相关和语义无关词对涉及的形态复杂词较少,多数为单音节词或非派生词(Jiang,2000;张萍,2016;曲春红,2019),词汇加工过程中不涉及词汇的形态分解。但本研究的实验材料中包含了大量的派生词,词汇识别过程可能存在分解加工。在对目标词进行视觉加工时,被试首先会识别出表意的词根(张北镇,2015;李俊敏等,2019)。如果词根与启动词没有较强的语义联结,则可根据词根意义直接判断为语义无关,耗时相对较短。但如果目标词的词根与启动词有较强的语义关联,则会进一步对词缀进行二次加工,以确认二者之间的语义关系,耗时相对较长。此外,本研究中的所有词对乱序出现,被试在加工非派生词过程中会受到之前出现的形态复杂词的干扰,倾向于首先判断词汇是否可以进行形态分解,并努力在目标词与启动词之间建立语义联结。当分解或联结失败后再进行二次加工。因此,在对目标词和启动词进行语义相关判断时同样需要更多的认知努力。

本实验的反应时结果表明,与非派生词相比,学习者加工派生词的反应时更长。这种差异性在加工语义无关词对时表现的更加显著,表明派生词缀对学习者语义加工过程造成干扰,耗费了更多的认知资源,可能存在派生词的分解加工过程。张北镇(2015)通过“词干+常用后缀(如-er,-ful,-able等)”也观察到了词干的启动效应,认为派生词加工过程中存在形态分解,且认为中国学习者派生词加工中是否存在形态分解不受词汇相对熟悉度的影响。本研究结果支持这一结论。被试在对目标词进行视觉加工时,如果目标词是由派生词缀(词素)和词根组成的可分解词汇时,被试可能存在分解加工过程,即首先在词根与启动词语义之间建立语义关联,而后进行词缀意义的再加工,并整体通达语义。在这一过程中,由于派生词缀的分解加工,学习者在完成派生词与启动词的语义判断任务时,需要经历更多的瞬时犹豫和停顿,从而耗费更长的反应时间。本研究在正确率方面并没有显示出非派生词和派生词之间的显著差异,且大部分被试的正确率都达到了80%以上,表明被试经过词汇形态分解加工后,能够整词通达语义,这一推论与Taft &Forster(1975)的研究结论一致。

本研究中,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语义加工也发现了显著的差异性,表明派生词前缀和后缀对于词汇语义加工的干扰程度不同。词汇加工的速度和准确性结果显示,前缀派生词加工的反应时更长,正确率也有偏低的趋势。这一结果与Hasenäcker et al.(2017)、Bridgers &Kacinik(2017)和李俊敏等(2019)等的研究结果一致,也符合“由左至右加工模型”对于词素位置的解读,以及PROMISE模型对于词素之间相互意义关系决定词汇加工进程的理论阐释。人们对词汇进行视觉加工通常从词汇最左端的词素开始,词素语义特征的显著性(salience)决定词汇整体的语义加工,即词汇最左端的词素(词缀或词根)的意义信息越容易识别,那么整个词的识别加工速度就越快(Bridgers &Kacinik,2017)。对于前缀派生词来说,学习者词汇加工开始时需要更多的认知资源识别最左端的词素是否为派生词缀。而对于后缀派生来说,最左端的词素通常是一个真正的词,意义更加明确,语义信息也更容易识别。李俊敏等(2019)认为后缀派生词符合人们从左至右的视觉加工习惯,即先识别词根,继续识别对意义并无太多干扰的后缀。而相对来说,前缀派生词则是首先加工具有一定语义功能的前缀,之后再识别词根,进而对于前缀和词根的意义进行整合加工,整个过程需要耗费更多的认知资源。如dishonest的意义就包含了前缀dis-(表示否定或逆反)和honest(诚实)两部分词素的意义。学习者语义加工过程中,由左至右首先激活前缀dis-,但前缀的语义信息并不明确,只有激活词根honest后才会获得明确的整词意义,进而需要将词根与词缀的语义进行整合加工,这一过程更加复杂,对被试的认知水平要求更高。

4.2 二语水平对于非派生词和派生词加工的影响

本研究结果显示,二语水平对于非派生词和派生词加工有影响。中等水平学习者和低水平学习者加工非派生词的反应时没有显著差异,但在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语义加工中,两组被试的反应时有差异,中等水平学习者的语义加工速度更快,正确率更高。这表明随着语言水平的提高,派生词缀对于学习者语义加工的干扰效应逐步减弱。对此,前期研究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种认为随着语言水平的逐步提高,二语学习者加工派生词会逐渐表现出接近母语者的分解加工模式(Ullman,2006)。分解加工理论认为词缀作为词汇形态知识的一部分在心理词库中可独立存储。在词汇发展高级阶段,学习者可以沿着词根和词缀两条路线通达形态复杂词。中高级水平学习者词汇形态知识愈加丰富,可以通过更低的认知努力加工形态复杂词(Liang &Chen,2014)。另一种解释认为课堂教学环境下,学习者派生词加工方式是一个由分解加工逐步向整体加工转变的过程(张北镇,2014)。尤其在后缀加工方面,高水平的二语者更倾向于通过提取心里词典中的整词表征的方式快速加工后缀派生词(陈士法等,2015;陈士法等,2021)。本研究中,中等水平组派生词缀加工速度比低水平组更快,表明随着语言水平的提高,学习者能够更快激活派生词形态语素表征,更快通达语义。派生词缀的干扰逐渐减弱,派生词加工速度也更加接近非派生词的整词加工速度。但本研究并没有得到词汇加工由分解加工逐渐转变为整体加工的直接证据,加工速度更快也可能源于学习者对于派生词缀和词根的熟悉程度进一步提升,提取词素的阈限降低导致的。

Ullman(2005)认为初级学习者和中高级学习者的词汇记忆模式可能存在差异。低水平学习者在语言学习中更多依赖陈述性记忆(declarative memory),而中高级水平学习者更多依赖程序性记忆(procedural memory)。其中程序性记忆中存储了更多构词规则等语法信息。低水平学习者虽然对于独立的词素信息具备了一定的认知能力,但由于词汇能力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欠缺词汇形态知识的元认知能力(Jiang,2000),因此,无法熟练利用形态理据加工派生词。中高级水平学习者的词目层信息和词位层的形态知识逐渐完备,能够将词根和词缀等形态信息分别与词目层的语义信息进行映射。当视觉加工开始后,可以迅速将信息沿着词根和词缀两条路线传播(Liang &Chen,2014)。

本研究的两组被试对于前缀派生词与非派生词的加工都存在显著差异,而只在低水平组发现了后缀派生词与非派生词加工的差异性,表明前缀和后缀对于派生词语义加工的影响趋势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而产生变化。前缀派生词加工负荷更高(李俊敏等,2019),词缀对于派生词加工的干扰效应一直持续到中等水平阶段。但后缀的影响逐渐减弱,对于中高级水平学习者来说认知负荷逐渐变小,加工速度接近整词加工。就词汇能力发展进程来说,前缀派生词与后缀派生词的发展趋势不一致,后缀对于词汇语义的影响较小,如后缀-ment对于move一词的语义修饰作用较小,因此,学习者更易于将move与movement归类为一个词族(word family),并很快在心理词库中与其他词汇建立语义联结,构建语义网络。但对于某些前缀派生词来说,学习者只有“注意”(notice)(Swain,1995)到相应的构词规则后才能够成功将前缀派生词与词根建立有效联结,扩大词汇网络。如对于多数初学者来说,并不能很快注意到enjoy一词是由前缀en-与词根joy构成,因此,在学习者早期记忆系统中,enjoy和joy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紧密。此外,派生词前缀具有多义性,词根与词缀组合过程中也可能发生词形变化,这些都增加了前缀派生词的加工和习得难度(崔燕嫣、王同顺,2005),对于学习者语言水平和词汇能力发展程度的要求更高。

5.结语

本研究通过线上语义相关性判断实验探讨了英语派生词缀对于词汇语义加工的影响。研究发现：1) 英语派生词缀对于词汇语义加工的速度有显著影响。与非派生词相比,派生词的语义加工需要耗费更多的认知努力,派生词加工方式倾向于分解加工。派生词前缀与后缀对于语义加工的影响有差异,前缀的干扰性更强,前缀派生词语义加工过程中的认知损耗更大。2) 语言水平对于派生词加工有显著影响,语言水平越高,派生词缀的干扰性越弱,语义加工所需的认知努力越小。相比较而言,派生词前缀的干扰性持续时间更长,无论在低水平阶段或中等水平阶段都表现得十分显著。但派生词后缀的干扰性只在低水平阶段表现出显著影响。随着语言水平的提高,后缀的干扰性逐渐减弱。由于研究条件所限,本研究未探讨高水平学习者派生词的语义加工和派生词的产出问题。未来研究中可以考察学习者在高水平阶段加工非派生词、前缀派生词和后缀派生词的差异性,探讨派生词缀对于高水平学习者词汇语义加工的影响。此外,派生词的产出问题也是二语词汇习得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