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晓春《虚拟最后审判》对经典图像的挪用研究
2023-10-28梁爱彬
摘 要:在经典图像的基础上融入自身的观念与思考,以此创作出新的艺术作品,是现当代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的普遍方式。本文聚焦于当代艺术创作中对经典图像“挪用”的艺术现象,以缪晓春《虚拟最后审判》数字艺术作品为例,结合作品的形式与内容,从传播学视角探讨新旧图像之间的关系,以及经典文化融入到当代艺术中所产生的影响与作用。
关键词:缪晓春;虚拟最后审判;经典图像;挪用
在经典图像的基础上融入自身的观念与思考创作出新的艺术作品,是现当代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的普遍方式。新媒体艺术家缪晓春通过数字技术将米开朗基罗的大型壁画作品《最后的审判》转换成三维立体动画,将原作中的400多个人物全部替换成以艺术家为模型制作成的3D裸体小人,画面上的人物形象变得一模一样,导致人物的角色、身份被迫取消,作品意义也因此发生了变化。这一过程反映出挪用经典图像成为当代艺术创作的主要形式。本文聚焦于当代艺术创作中对经典图像“挪用”的艺术现象,以缪晓春《虚拟最后审判》数字艺术作品为例,结合作品的形式与内容,从传播学视角探讨新旧图像之间的关系,以及经典文化融入到当代艺术中的影响与作用。
一、挪用经典图像的艺术现象
在现当代艺术创作中,很多艺术家尝试在经典名作基础上进行分解与重构,以此探索传统与当下的关系,赋予经典作品新的意义和思考,这一对经典图像再次创作的过程,便是“挪用”。杜尚签上名字后直接搬上展览的男用小便池——《泉》被看作“挪用”的开始。他的另一件作品《带胡子的蒙娜丽莎》则是直接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印刷品上画上山羊胡子而成。杜尚直接挪用经典图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与观点,最后形成的作品虽与原作在图像上有直接的联系,但表达的意义却毫不相关。杜尚借助经典图像来批判传统的艺术创作方式,为后来的艺术家打开了一种新的创作思路。
国内艺术圈中通过挪用经典图像来创作艺术作品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如岳敏君的《自由引导人民》、曾梵志的《最后的晚餐》、王广义的《新宗教——哀悼基督》等作品都是艺术家对经典图像挪用的体现。他们或对经典图像的图式进行任意分解与重构,或对图像情境进行戏仿与置换,或对媒介材料进行拓展与创新,结合当下社会现实进行思考与探索,从而导致新的艺术作品在原作表达的意义基础上延展、异化,产生更深层涵义的艺术作品。
回看这些对经典图像进行挪用而生成的作品,一些艺术家想通过挪用来表达对经典作品的崇高敬意,借助经典与当下社会结合思考来表达自己的观念和看法,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些对经典图像再创造的艺术作品都反映出了艺术家运用传统文化对当代社会的思考。艺术发展到今天,我们依然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当代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时对经典图像挪用的热情,挪用经典已然成为当代艺术发展过程中不容忽视的艺术现象。
二、缪晓春《虚拟最后审判》
对经典图像的挪用分析
《虚拟最后审判》是缪晓春探索新媒体艺术创作的开山之作。2004年,缪晓春开始运用数码技术进行新媒体创作,通过对中西方传统绘画和经典文化元素的再创造,以新时代的技术手段和视角将传统与当代连接起来,早期的缪晓春尤其喜欢运用电脑技术制造出气势宏伟的景象。《虚拟最后审判》以米开朗基罗的大型壁画《最后的审判》为基础,艺术家利用数字技术将二维平面的壁画转换成3D立体动画,改变了原作的表现形式和内容,并以全新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件作品,走进“最后的审判”,去观看和理解。
(一)情境的戏仿与置换
情境的“戏仿”是指对原有图像环境的模仿与戏拟。是通过置换图像中的人物形象,或脱离原本的环境等方面,重新组合画面构成新的情境[1]。缪晓春将《最后的审判》里的400多个人物全部替换成以自己为原型制作成的三维数字模型,米开朗基罗的构图、米开朗基罗的画面,呈现在观者面前的,却是不一样的《最后的审判》:少了宗教色彩、少了主次关系,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被无限复制的黑白立体小人在画面上矗立,仿佛是艺术家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作品搬到他的虚拟世界里了(如图1)。
《虚拟最后审判》分为两个部分:五幅不同角度的数字照片和一段7分钟的单屏电影。作品创作的初衷是想从背面看《最后的审判》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数字照片呈现的是《虚拟最后审判》的正视图、后视图、俯视图、仰视图及侧视图5个视角的画面。利用数字技术创作出来的虚拟世界,不仅能够呈现出3D效果,创作者还能选择各种视角,将各个视角的画面准确地呈现给观者,将传统绘画无法做到的多视角观看问题完美解决。缪晓春在数字技术的探索中创造着自己的虚拟世界,以此向世人传达自己对现实世界的思考,以此来激发人们更多的思考。
《虚拟最后审判》各个视角的照片并不是直接将三维立体动画变换角度生成的,缪晓春在原作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思考。在后视图中,为了能看到整个场景及人物,艺术家选择从斜后方的视角来进行后视图的创作,他根据自己的想象更新排列了所有后排的人物,并在左上方的空白处加上了三个在天空飞翔的人,他们的手指着地上发生的悲惨景象,将下部画成一群人在洪水中拼死挣扎的景象,艺术家结合美术史延伸了原作中的场景(如图2)。在俯视图和仰视图中,缪晓春分别选择了画面中的两个人物视角来呈现俯视与仰视所看到的场景,使画面变得生动有趣且富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作品的另一部分——7分钟的单屏3D电影,同样也是黑白效果。电影开篇就引出议题“WHERE WILL I GO?”(我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这是人类古往今来都在探讨的哲学问题。在繆晓春的电影中,面无表情的黑白裸体小人在画面中穿梭、奔跑、跳跃、翻转,时而安静,时而飘渺,加上审判者与被审判者之间询问与回答的配音,突出了作品的主题。如果说5张静态的数字照片呈现的全是全景图,能让人从各个视角仔细察看每组人物及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动态的影像则像是摄像机在画面中穿行,从个人到团体,再到密密麻麻的人群,观众可以“走进”《最后的审判》的细节中,走进它们的世界,幻想它们后来的故事。可以说,这段单屏电影讲述了《虚拟最后审判》整个画面的开始、发展到结束,是数字照片的“完整版”。
(二)文本意义的挪用与异化
《最后的审判》是米开朗基罗为西斯廷教堂绘制的一幅巨型壁画,题材取自《圣经》,带有深刻的宗教意味。画面描绘的是救世主基督在世界末日来临时亲自审判世间善恶的场面,一共有400多个裸体人物,场面浩大,气势宏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其他经典艺术作品一样,《最后的审判》深刻地体现了人文主义精神,艺术家通过该作品无情地揭示和抨击了当时的社会黑暗及统治者的腐败。米开朗基罗大胆地在肃穆的教堂圣地呈現400多个裸体人物形象,从侧面反映了艺术家深刻的人文主义观念和主张,及其对美的追求和向往。
在《虚拟最后审判》中,缪晓春并非简单地将米开朗基罗的平面壁画转换为三维立体动画,他对这幅经典图像的再创造强调的是一位当代艺术家的个性。艺术家挪用了《最后的审判》的构图,并将所有的人物形象都替换成缪晓春标志性的3D裸体小人,我们无法通过形象分辨出哪些是神、哪些是人、哪些是亡魂,审判者和被审判者的身份被消解,每个人都变得一样。画面原先的意义也发生了改变,一个标准的宗教题材变为个人的推测主题,结论变成了问题,而这一件经典的作品成功进入到了当代话语的语境中。
《虚拟最后审判》的正视图基本上是《最后的审判》的复原,为了使画面衔接得更自然、更生动,艺术家增加了比原作更多的云,并下意识地运用了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技法,讲究虚实结合的气韵之美,将自己的传统观念毫无保留地表现在其中。在侧视图中,呈现出来的画面就像是一幅山水画,缪晓春的无意之举赋予了这幅作品中国画的意味,生成了本土意义。
如果说五幅不同视角的数字照片将米开朗基罗的壁画重新塑造为新的二维图像作品,那该作品的另一部分——七分钟的单屏3D电影,则让观众进入了一个虚拟的历史空间:我们在《最后的审判》里的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中穿行。电影开始是一个数字裸体小人在画面中奔跑、跳跃,在各个不同的场景中穿梭,并不停地询问“我该去哪儿?”随后来到大审判场景,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在寻找答案,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对这些支离破碎的经历之后的更为重大的事件茫然无知,接着画面切换到各个团体之间的拉扯与对话。在影片的最后,艺术家加入了审判之后的场景:画面中的人群都飞向了空无一人的宇宙。缪晓春在这部七分钟的电影中,不仅让原作《最后的审判》动了起来,让我们“进入”到作品之中,去探寻更多有趣的内容,而且艺术家对这幅作品有了更加深入的思考:审判的“背后”和“之后”到底是什么?
三、挪用经典对图像传播的影响与作用
艺术家们对经典图像的挪用,不是直接对原作的生搬硬套,而是带着自己的目的对作品的内容、形式有选择性的挪用。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艺术家借助经典图像的图式或语境,结合当下社会情境,向观者述说着自己的观念和思考。艺术家通过挪用美术史上经典的艺术作品来进行创作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经典作品给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图式基础,使得新的艺术作品生成变得简单且微妙;另一方面,基于观者对经典艺术作品的认识和了解,他们更容易进入到艺术家重新创设的情境当中,感受艺术家赋予作品以新的涵义。
(一)当代艺术对经典文化的延续
恺撒·帕特诺斯托(César Paternosto)在其论著《时间的形状》中认为,艺术家通过挪用,超越了不同文化和不同历史时期,并由此重新找到意义,重新创造意义[2]。现当代艺术家对经典图像的挪用,通过经典的再现,无意中将传统与当代联系起来,延伸并拓展了经典图像的历程及意义,是延续经典文化的一种方式。
纵观艺术的发展史,我们不难发现,很多优秀的艺术作品都是在经典作品的基础上创作而来的。前人的艺术作品会对当代艺术家的创作有一定的启发和影响,现当代艺术家在继承前人作品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和探索,无论是对经典图像的重新解构或颠覆,还是对经典图像的融合或利用,都是艺术家借助经典图像中的部分内容或情境对其所处的社会语境的思考,是传统与当代进行对话的一种方式。
缪晓春的《虚拟最后审判》新媒体艺术作品以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为原型,在原作的构图基础上,将里面的东西都置换成现代的物品,以新的形式将作品重新呈现出来,表达艺术家对这个时代的看法和感受。缪晓春通过数字技术对文艺复兴时期的名作《最后的审判》进行挪用与重构,实现了现代与经典的融合“对话”,不仅延伸并拓展了经典图像的历程与意义,同时也让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经典图像的魅力。
(二)艺术史的多种观看方式
当代艺术的包容性与多元化为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高度自由的空间。在现当代艺术作品的创作探索中,艺术家通过媒介材料的拓展与变换,将经典图像利用另一种媒介表达出来,科学技术的介入更是丰富了艺术创作的表达形式。缪晓春的《虚拟最后审判》利用数字技术将《最后的审判》重新呈现出来,将传统语汇“挪用”到自己的艺术作品中,结合当代语境与自己的思考,创作出与原作意义完全不一样的作品,利用新媒介呈现,以期与观者产生对话,使艺术作品的意义达到完整。
作为美术史专业出身的缪晓春,身边的艺术史资源可谓是丰富。缪晓春从小就对艺术史十分感兴趣,但在高考时与理想院校失之交臂,学了德语专业,研究生期间如愿进入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专业学习,这对他后来的艺术创作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虚拟最后审判》是缪晓春使用西方艺术史资源进行作品创作的开端,《H2O——艺术史研究》《从头再来》《坐天观井》《灰飞烟灭》等作品都是艺术家对西方艺术史资源的挪用与重构。艺术家利用当下社会的新媒体技术将二维平面转换成三维立体空间来呈现东西方艺术史中的经典图像,将自身的思考与观念融合进经典图像进行创作,并从不同的角度去“观看”它,以此创作与原图像意义完全不同的艺术作品。虽然最后生成的作品中的艺术史图像意义被消解,但是作品的构图和语境还是基于原作的,缪晓春用他自己的方式实现了“艺术史的多种观看方式”。
此外,从受众的角度分析,选取艺术史资源的经典图像作为艺术创作的底本,不仅更利于观众进入到作品中,同时也能让观众打开思路,从另一种角度去观看、探讨经典图像在当代的价值与意义。
四、结语
经典作品曾经被看作是最高的艺术典范,具有超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理念,神圣不可侵犯。随着大众文化的出现,经典图像的神圣屏障被打破,经典被拉下神坛,进入了普通大众的视野中,同时也成为艺术家创作灵感的源泉。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经典图像不仅是人们崇敬观赏的对象,也是艺术家可以通过挪用、重构、异化等方式来进行艺术创作的对象。
当代艺术家通过挪用经典图像,运用不同的艺术语言和表现形式去创作作品,表现出艺术家对当下社会的关注和态度。同时,经典图像在被挪用与重构之后融入了当代社会的特征和意义,与新时代产生了连接,使其“生命”得到扩展和延续。在现当代的艺术创作中,无论是通过挪用去继承传统,表达当下新的观念和意义,还是通过挪用去批判传统,我们都能从中感受到经典图像对当代艺术的创造及传播的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1]王珍.经典图像《最后的晚餐》的挪用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8.
[2]施耐德,秦佩,李修建.挪用:当代艺术人类学研究的一个重要主题[J].民族艺术,2018(4):69-80.
作者简介:梁爱彬,广西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传播学研究。
编辑: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