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社会衰弱评估工具的研究进展
2023-10-26朱明月李峥
朱明月 李峥
在人口老龄化形势日益严峻的背景下,衰弱作为突出的老年健康问题之一,已由最初基于身体功能的生物学一维概念逐渐发展为涵盖躯体、认知、社会等层面的多维概念[1]。目前,躯体衰弱及认知衰弱已被广泛讨论,而社会衰弱(social frailty)作为衰弱的重要维度,受到的关注仍然较少[2]。研究表明,处于社会衰弱的老年人具有更严重的生理和认知缺陷[3],且社会衰弱可能先于躯体衰弱出现并导致躯体衰弱进一步发展[4],与残疾、认知功能障碍和抑郁等不良健康结局的发生密切相关[5-7]。在某些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背景下,由于社会交流减少或缺乏社会资源,老年人社会衰弱状况可能进一步加剧,对其身心健康带来严峻挑战[8]。因此,有必要早期、准确评估老年人的社会衰弱,为衰弱的整体管理提供依据。基于此,本文就目前常用的社会衰弱评估工具进行概述,以期为医护人员选择合适的社会衰弱评估工具提供参考。
1 社会衰弱概述
Bunt等[3]基于社会生产功能理论,从社区需求满足、社会资源、一般资源和社会行为或活动的角度提出社会衰弱整合模型,明确社会衰弱的定义是个体持续处于缺乏一种或多种满足基本社会需求的重要资源,缺乏社会行为、社会活动以及缺乏自我管理能力的状态[2]。目前,社会衰弱相关研究尚处于初步阶段,大部分研究涉及的社会衰弱内容虽关于社会支持、社会活动和社会关系等方面,但不同研究者对于将社会衰弱视为衰弱的维度之一,或是视为一个独立的概念仍存在分歧[9]。此外,部分研究调查了老年人社会衰弱的流行病学现状,但由于评估环境、评估人群及评估工具选择的异质性,老年人社会衰弱发生率为3.6%~42.7%不等[6,10-13]。作为老年医学领域的研究热点,社会衰弱的评估方法、影响因素及干预措施等领域亟须进一步深入探索。
2 社会衰弱评估工具
依据是否将社会衰弱作为独立的概念组织,可将社会衰弱评估工具分为特异性社会衰弱评估工具和非特异性社会衰弱评估工具,前者为有针对性的社会衰弱评估工具,后者为包含社会衰弱维度的衰弱综合评估工具。
2.1 特异性社会衰弱评估工具
2.1.1 HALFT量表
HALFT(Help、Participation、Loneliness、Financial、Talk)量表由中国学者Ma等[6]于2018年编制,为自评式筛查量表,包括无法帮助他人、社会参与受限、孤独、经济困难和无人交谈5个条目。其中,第3条目回答“是”计1分,其他条目为回答“否”计1分。量表总分范围为0~5分,0分为非社会衰弱,1~2分为社会衰弱前期,≥3分为社会衰弱。该量表已在国内社区与临床环境中得到广泛应用,Cronbach’sα系数为0.602[12]。Ma等[6,14]针对1697名北京市社区老年人的调查表明,社会衰弱的患病率为7.7%,社会衰弱前期的患病率为45.6%,该量表有助于识别并预测老年人躯体衰弱、残疾、抑郁、认知障碍及死亡的风险。赵欧等[15]应用该量表对北京市258名老年住院患者进行评估,发现老年住院患者社会衰弱的患病率明显高于社区老年人。该量表基于中国社会文化背景开发,测量指标明确、简单易行,是目前国内应用最广泛的社会衰弱评估工具之一,可为大规模的人群筛查提供参考。
2.1.2 社会脆弱性指数
加拿大学者Andrew等[16]于2008年构建了自我报告式的社会脆弱性指数(Social Vulnerability Index,SVI),用以评估老年人的社会衰弱水平。该指数包括居住状况、社会支持、日常生活活动、生活控制感、社会经济状况等8个维度,共40个条目。各条目存在缺陷计1分,不存在则计0分;若为三分类问题,中间值计为0.5分。各条目得分之和为社会脆弱性指数总分,将总分除以总条目数量产生理论范围为0~1的社会脆弱性指数。2017年,荷兰学者Bunt等[17]对原始指数进行跨文化调适,形成了32个条目的荷兰版SVI。2019年,加拿大研究者Nguyen等[18]对该指数进行调整,最终形成了6个维度、19个条目的版本,并测得其Cronbach’sα系数为0.75。我国研究者白惠琼等[19]对该指数进行了跨文化调试,最终形成7个维度、32个条目的中文版,在358名社区老年人中测得其Cronbach’sα系数为0.826,折半信度为0.815,内容效度指数为0.961。SVI包括了广泛的社会因素,为老年社会衰弱提供了整体的衡量标准,适用于我国社区老年人社会衰弱的精细评估。
2.1.3 社会衰弱筛查问卷
社会衰弱筛查问卷(Social Frailty Screening Questionnaire,SFSQ)由日本研究者Yamada等[10]于2018年研制,包括一般资源、社会资源、社会行为和基本社会需求的满足共4个条目。当老年人自述经济困难、缺乏社会资源、缺少社交活动及与邻居接触减少时分别计1分,总分为0~4分,1分为社会衰弱前期,≥2分为社会衰弱。该学者对6603名日本社区老年人进行调查,结果显示,社会衰弱患病率为18.0%,社会衰弱前期患病率为32.1%,并发现社会衰弱可能会影响残疾和死亡的进展[10]。Huang等[20]应用该问卷对666名日本社区老年人进行了一项前瞻性队列研究,提示社会衰弱是男性老年人营养摄入不足、饮食质量差和营养不良的危险因素。SFSQ的独特性在于除第2条目外,其他条目均对应4级选项,能更加贴切地覆盖不同老年人的日常活动特征,且测量耗时较短,适用于社区老年人的快速筛查。但该问卷目前仅在日本得到应用,在我国环境中的适用性有待检验。
2.1.4 社会衰弱测量问卷
中国学者Chen等[13]编制了包括6个条目的社会衰弱测量问卷(Social Frailty Measurement Questionnaire,SFMQ),包括家庭是否和睦、是否独居、是否有可以倾诉的人、过去的一周内是否拜访过朋友、是否感到孤独和是否经济困难。社会衰弱的标准特征为第2、5、6题的回答为“是”,第1、3、4题的回答为“否”。若具有2或3个标准特征为社会衰弱前期,有4个及以上标准特征则为社会衰弱。该学者对1764名江苏省如皋市70~84岁老年人的调查显示,社会衰弱和社会衰弱前期的患病率分别为3.6%、38.2%,并提出社会衰弱可成为中国社区老年人抑郁的预测因子[13]。该问卷符合中国老年人的现实社会环境,操作方法简便,可为国内社区老年人社会衰弱的大规模筛查提供一定参考,但缺少对信度、效度的量化评估。
2.1.5 社会衰弱8项测量量表
新加坡研究者Pek等[21]基于Bunt的社会衰弱整体模型[3],编制了8个条目的社会衰弱8项测量量表(8-item Social Frailty Scale,SFS-8),包括社会资源、社会活动与财政资源和社会需求满足共3个维度。量表总分0~8分,2分或3分为社会衰弱前期,≥4分为社会衰弱,分数越高说明社会衰弱程度越严重。Pek等[21]应用该量表发现亚洲社区老年人社会衰弱与情绪低落及营养不良有关,并强调社会因素在老年人综合评估中的重要性。目前,该量表的信度、效度及在我国环境的适用性有待检验。
2.1.6 社会衰弱自评问卷
社会衰弱自评问卷(Questionnaire to define Social Frailty Status)由日本学者Makizako等[22]编制,包括5个关于日常社会活动、社会角色和社会关系的条目,分别为“与去年相比,你外出次数减少了吗?”“你有时拜访朋友吗?”“你觉得自己对朋友或家人有帮助吗?”“你自己住吗?”“你每天与人交谈吗?”。当受试者对条目1、4的回答为“是”,对条目2、3或5的回答为“否”时,分别计为1个标准特征。符合1个标准特征为社会衰弱前期,符合2个及以上则为社会衰弱。该问卷已用于日、韩老年人的社会衰弱评估,且显示其与老年人心理健康、生活满意度等密切相关[5,7]。该问卷考虑到亚洲老年人的现实社会环境,且测量耗时较短,对国内社区老年人的社会衰弱筛查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仍需要在我国进行相应的文化调适及信度、效度检验。
2.1.7 社会衰弱指数
社会衰弱指数(Social Frailty Index)是新加坡学者Teo等[23]于2017年研制的自我报告式问卷,包括独居、未受教育、没有知己、不经常接触他人、不经常参加社会活动、财务困难、社会经济贫困共7个条目。每个条目中0分表示“不存在”,1分表示“存在”,总分范围为0~7分,≥2分为社会衰弱,得分越高说明社会衰弱程度越重。Teo等[23]应用该指数发现存在社会衰弱的老年人是发生残疾的高风险人群,进而说明该指数在识别具有残疾风险的老年人及对其进行风险分层方面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与实用价值。该量表目前无中文版本,且需要更多研究验证其信度、效度。
2.1.8 社会衰弱表型
2013年,Garre-Olmo等[24]根据缺陷累积模型提出了缺陷积累会增加衰弱程度的假设,并提出3种不同的衰弱表型,包括躯体衰弱、心理衰弱和社会衰弱。社会衰弱表型(Social Frailty Phenotype)包括独自生活、社交网络和社会支持等9个评估条目,当具有2项及以上缺陷时即为社会衰弱。该学者针对875名西班牙农村老年人的调查发现,社会衰弱的患病率为6.8%,并且社会衰弱的发生与性别有关[24]。但目前该表型在研究中的应用较少,信度、效度有待验证。
2.2 非特异性社会衰弱评估工具
2.2.1 蒂尔堡衰弱指数
蒂尔堡衰弱指数(Tilbury Frailty Indicator,TFI)由荷兰学者Gobbens等[25]于2010年编制,为自我报告式量表,包括生理衰弱、心理衰弱和社会衰弱3个维度,共15个条目。其中,社会衰弱包括3个条目,分别为独居、缺乏社会关系和缺少社会支持。11个条目为二分类问题,分别计0分和1分,4个条目为三分类问题,中间值计0.5分。量表总分范围为0~15分,≥5分为衰弱,且得分越高表明衰弱程度越重。目前,该量表已被调适为多种语言版本且信度、效度良好[26-27],是目前世界范围内应用最广泛的衰弱综合性评估工具之一[26]。我国学者李菲等[28]于2017年对TFI进行了汉化与修订,形成了5个维度、26个条目的中文版,针对144名老年慢性病患者的调查显示,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846,量表各条目的内容效度指数(CVI)为0.8~1.00,全部条目的CVI为0.95。Dong等[29]的研究显示,汉化版TFI的Cronbach’sα系数为0.71,重测信度系数为0.88,并将衰弱的临界值定为4分。司华新等[30]对273名养老机构老年人进行调查,测得其Cronbach’sα系数为0.75,重测信度系数为0.76。该量表考虑了社会衰弱维度在衰弱整体概念中的作用,可适用于多种环境,如社区、养老机构及医疗机构。
2.2.2 衰弱综合评估工具
衰弱综合评估工具(Comprehensive Frailty Assessment Instrument,CFAI)由比利时学者De Witte等[31]于2013年开发,首次将环境纳入衰弱评估,包括身体衰弱、心理衰弱、环境衰弱与社会衰弱4个维度,共23个条目。总分范围为20~97分,20~40分为轻度衰弱,41~50分为中度衰弱,51~97分为重度衰弱,得分越高说明衰弱程度越重,测得总量表的Cronbach’sα为0.812。我国学者王坤等[32]于2017年对该工具进行了汉化,对200名社区老年人进行调查,测得中文版CFAI的内容效度指数为0.782,Cronbach’sα系数为0.837,相隔1周后的重测相关系数为0.604~0.941。Qiao等[33]应用中文版CFAI对1235名我国社区老年人进行调查,发现其最佳临界值为39分,此时具有相对平衡的灵敏度(65.31%)和特异度(81.19%)。CFAI可供专业医疗人员或非专业人员通过邮件、电话及面对面的方式进行评估,具有简单、便捷的特点,但该量表的社会衰弱维度仅包括社会关系和社会支持两个层面,评估社会衰弱的全面性有待讨论。
2.2.3 格罗宁根衰弱指标
格罗宁根衰弱指标(Groningen Frailty Indicator,GFI)是荷兰学者Peters等[34]开发的一种被广泛使用的衰弱筛查工具,包括躯体维度、心理维度、认知维度和社会维度4个维度,共15个条目。GFI的15个条目均为二分类问题,评分范围为0~15分,≥4分为中、重度衰弱,分数越高表明衰弱程度越重,其Cronbach’sα系数为0.68。GFI已被广泛应用于德国、意大利和法国等多个国家[35],且适用于社区、养老院及医疗机构等不同的评估环境[34]。2019年,我国学者黄韵芝等[36]对该指标进行汉化,测得其内容效度指数为0.98,提出中文版GFI可作为中国老年人衰弱的初步筛查工具。Tian等[37]将其重新翻译为中文版,测得中文版GFI在中国社区老年人中具有可接受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sα系数为0.64,重测信度系数为0.87,并将该指标的最佳临界值设为3分。目前,中文版GFI在国内的适应性测试有限,其最佳临界值有待进一步探讨。
2.2.4 埃德蒙顿衰弱量表
埃德蒙顿衰弱量表(Edmonton Frail Scale,EFS)由加拿大Rolfson等[38]于2006年编制,涵盖认知、一般健康状况、功能独立性、社会支持、营养状况等9个维度,其中一般健康状况、药物使用维度以两个条目评估,而其他维度分别以一个条目评估,总条目为11个。量表总分范围为0~17分,≤4分表示无衰弱,5~6分表示脆弱,7~8分为轻度衰弱,9~10分表示中度衰弱,≥11分表示严重衰弱。该量表具有良好的评定者间信度,且内部一致性良好,Cronbach’sα系数为0.62[38],目前已在西班牙[39]、土耳其[40]等多个国家得到验证与应用。EFS的独特性在于评估耗时较短,且具有较为明确的分级标准,可供未接受老年病学和老年学专业培训的人员使用。但该量表仅用一个问题评估社会支持领域的具体情况,对社会衰弱评估的全面性存在争议。
2.2.5 衰弱综合模型
Kwan等[41]在其提出的32个条目衰弱指数的基础上引入了心理、社会和家庭、经济和环境领域的12个新条目,最终创建了包含44个条目的衰弱综合模型(Comprehensive Model of Frailty,CMF)。其中,社会和家庭领域包含3个条目,分别为是否独居、是否每周或更频繁地进行社交活动、当需要情感支持时是否有配偶或子女可以倾诉。该模型依照衰弱指数的评分方法,各条目若报告存在缺陷则计1分,模型总得分除以有效回答的条目数即为最终得分。研究表明,CMF的Cronbach’sα系数为0.70,能够显著预测高龄社区老年人的自我健康评估状况[41]。CMF的优势在于将多种健康信息整合为明确、单一的数字模型,可对老年人的整体状况进行直观的概括,目前已在中国香港地区得到应用,在引进内地时应在考虑我国地区差异的基础上进行恰当的文化调适。
3 社会衰弱评估工具的比较分析
3.1 社会衰弱评估工具的应用比较
在特异性社会衰弱评估工具中,目前已被广泛测试及验证的工具十分有限。HALFT量表、SFMQ均已经过国内实证研究,操作简便、耗时较短,可用于大规模的社区老年群体初筛。SVI涉及内容较为全面,在国内经文化调适后,可尝试用于对社区初筛中处于社会衰弱阶段老年人进一步的精准评估。在非特异性社会衰弱评估工具中,社会衰弱维度所占权重有差别,但大部分工具均有较为成熟的汉化版本。TFI、GFI和CMF考虑了社会衰弱维度在衰弱整体概念中的作用,可用于我国社区老年人和临床患者的整体衰弱评估。CFAI和EFS的独特性在于将衰弱按照严重程度进行明确的分级,可尝试用于老年人衰弱干预措施实施前后的效果评价。
3.2 社会衰弱评估工具的现存问题
在评估形式方面,现有工具多为自评工具,老年人自身认知功能是否会对测量结果产生影响有待探究,因此,客观指标被纳入评估的可能性值得探索。在分级标准方面,现有工具对社会衰弱程度的划分标准不一,虽基本分为“无社会衰弱”“社会衰弱前期”“社会衰弱”,但大部分工具仍缺少在“社会衰弱”这一层级内部的细化分级标准,可能较难反映出个体不同阶段的社会衰弱变化情况。在应用环境方面,社会衰弱的评估易受到经济、社会和文化因素的相互影响而变得复杂[21],选择测评工具时需要考虑其在研究对象社会文化背景中的适宜性。此外,现有大部分工具已在社区环境中进行测试,但仍需要验证其在临床住院患者或养老机构老年人群中的适用性。因此,应结合现有评估工具的特点,制定明确的社会衰弱分级标准,并测试不同工具在社区、养老机构或医院环境中的适用性,为早期全面筛查并识别老年人的社会衰弱及后期有针对性的多阶段干预奠定基础。
4 小结
现有社会衰弱评估工具涉及条目有所差别,但社会支持、社会参与及社会关系等概念被大部分评估工具所考虑。在现有评估工具的基础上,医护人员可根据具体评估人群、应用环境及评估目的选择合适的社会衰弱评估工具。同时,仍需要进一步研究以明确不同社会衰弱评估工具的具体适用环境并细化分级标准,为相关人员的最佳决策及有针对性的干预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