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鼐与《钦定书经图说》
2023-10-25廖大伟沈乘风
廖大伟,沈乘风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庚子事变后清政府不得不进行改革,在教育领域,壬寅学制、癸卯学制代表了清末改革中学制改革的重要环节,而在清末学制改革浪潮中,教科书是不容忽视的一环。孙家鼐(1)孙家鼐,字燮臣,安徽寿州(今寿县)人,咸丰九年进士。其更详生平可参见《清史稿》《清史列传》。另,检索秦国经主编《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则未收录孙家鼐履历。先后担任管学大臣、学务大臣,曾以总纂官并列名第一的身份编纂过一部教科书——《钦定书经图说》。《钦定书经图说》全书两函16册50卷,绘图570幅,是一部针对《尚书》以图释文的教科书。对于《钦定书经图说》的研究,学界或关注成书背景,或关注特殊版本,对于成书基本经历以及成书后的影响,尤其与孙家鼐究竟什么关系,尚未有充分研究(2)如《中国艺术文献丛刊:书经图说》“点校说明”介绍了成书的背景:晚清学制改革,兴建各省学堂以及改革学制,编定一套新学制下适用的教科书成为了当务之急。光绪二十九年二月,安徽巡抚恩寿进呈《圣谕像解》,此书以图释言,引起了慈禧很大兴趣,之后她命孙家鼐等人编订《钦定书经图说》([清]孙家鼐等撰,钱伟彊、顾大朋点校,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版第4页)。杨岸琳曾于美国爱荷华大学发现了《钦定书经图说》特殊版本,所藏版本的首册书衣有周震鳞赠与犬养毅的题字(杨岸琳《守旧与革新:爱荷华大学所藏《钦定书经图说》漫谈》,载蒋树勇、马小鹤主编《天禄论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出版)。。
一、成书经过
(一)编辑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二月,皇太后、皇上发谕旨,命孙家鼐等人编订《书经图说》,“期于浅近明白”(3)[清]孙家鼐等撰《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内府刊本,柏林国家图书馆藏)“表文”第1页。,待书成后即颁发各省学堂以作教科书。后又言:“务在简明,不必繁征博引。”(4)[清]孙家鼐等撰《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内府刊本,柏林国家图书馆藏)“交片”第1页。需要指出的是,钱伟彊、顾大朋点校版《中国艺术文献丛刊:书经图说》,将柏林国家图书馆所藏版本中的“交片”归到“奏折”一节,这种合并与原版有出入。此为编书之开始。
在编辑之前,需确定编书条例。张百熙等人所奏《纂辑<书经图说条例>八则》中的八条条例分别是:第一,编书目的在于使《书经》易为接受,力图使人人通晓;第二,仿《圣谕像解》体例编订;第三,讲解经文以简明扼要为主,尽量避免旁征博引;第四,经文中言及事实则绘图,只谈理论则不强行绘图;第五,《书经》绘图参考顾恺之《刘向列女传图》、聂崇义《三礼图》等图画;第六,《尚书》言及事物、制度、山川等皆绘成图,一目了然,便于浏览;第七,摒弃今古文之争,所有解说以《钦定书经传说汇纂》为主;第八,编订此书,目的在于通经致用。所有经费由“学务大臣”负责,从学堂经费下划拨,书成后作为钦定各学堂书经课本。(5)[清]孙家鼐等撰《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内府刊本,柏林国家图书馆藏)“条例”第1-3页。
哪个部门具体负责摹绘图画?1903年10月有新闻称:“翰林院编译《书经图说》。其图现交如意馆摹绘。”[1]可见如意馆参与摹绘。
1904年《大公报》报道:“内廷传出消息:太后近年颇留意翰墨,于经史图说尤极讲求。上年曾命南书房暨某大臣等恭纂《尚书图说》,嗣又以四子一书向无精良图说特命某尚书等设馆纂绘,分日进呈,尚书当经派定精于绘事之司员数人,并延致文学之士分定课程,敬谨纂绘刻。闻《论语》上卷已将次竣事,惟《学》《庸》两书皆论性道,绘图较难,目下尚未开办。其最精者为《孔子车服暨明堂学校》等图说,皆考订精详,绘画细致,将来告成后洵可为空前绝后之善本云。”[2]除了《书经图说》,四书也被要求绘制成图。据1906年《京话日报》云:《钦印书经图说》刷印装潢十分工整,早先已进呈御览。“还有四书图说,编定了两年,正副本全都办成,年前业已进呈。”[3]1905年,有帖传《为速交武英殿刷印四书图说篇子事》[4]。可看出,四书图说也是切实编辑、印刷了的。《钦定书经图说》作为晚清经书图说的开山之作,引领群书。
1905年4月《大陆》刊载《奖励编辑<书经图说>人员》:“前岁南书房奉旨编《书经图说》,进呈御览,由学务堂编书处诸君代为编辑,今已全书告竣,两宫甚为嘉许。”[5]似乎编辑完成是在4月。不过,1905年3月14日有帖传《为急传武英殿刷印矾棉连纸书经图说篇子事》[6],同月22日有帖传《为速交武英殿刷印矾棉连纸书经图说满行篇子事》[7]。若此为印刷时间,那么编辑完成最迟不超过1905年3月。而据孙家鼐奏折《奏为南书房翰林院纂辑书经图说全书告成进呈御览》[10],此折发于光绪三十年十一月十四日。同日上谕:“知道了。钦此。相应传知贵处(学务处),钦遵可也。”[10]因此,编辑完成最迟应该不过光绪三十年十一月十四日,即1904年12月20日[11]。
(二)印刷
1906年1月《津报》称:“刊订《尚书》进呈。京师编书局前奉谕旨以白话浅文编揖《尚书图说》,已于今夏脱稿,缮本进呈,奉旨留览,并著刊印三千部,现装订成册者,已有四百部。”[11]据上文印刷时间应在1905年3月,所以此报消息明显滞后,但提示《钦定书经图说》在当时至少有“缮本”(即武英殿本)和“刊印本”两个版本。《清代内府刻书目录解题》指出辽宁省图书馆藏有《钦定书经图说》清光绪三十一年外务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石印本[12]。《清代敕修书籍御制序跋暨版式留真》中亦收录《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石印本这个版本[13]。因此,孙家鼐等人建议此书由学务处编书局编纂(6)[清]孙家鼐等撰《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内府刊本,柏林国家图书馆藏)“表文”第1页。,并且所有经费由学务大臣负责,从学堂经费下划拨,最后印刷曾交武英殿修书处,石印又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负责,一部图书,牵动多个部门,成书实属不易。
为何会采取石印技术?恐与经费不足而石印价格低廉有关。晚清新政,更改学制,时人讽其耗费无算:“现在变法,改书院为学堂,而学堂规模只是敷衍门面,务悦庸俗之耳目,并不求实,凡设立学堂,铺张华丽,经费甚巨,意在作育人才,而人才终不可得”[14]。张之洞亦曾坦言:“湖南镇竿镇地方向多才武忠勇之士,中兴以来,人才辈出,历历可举。该镇就营中创办学堂,专教本标兵家子弟,额设学生六十名,此后逐年加增。今年拟添为二百名,惟经费尚形支绌,自应助成其美。”[15]财政既然困难,便要有对策。张百熙等人编订的《学务纲要》认为“各省公款,皆甚支绌”,更是建议“各学堂应令学生贴补学费”[16]26。甚至在教科书的编写上有“放权”给民间的想法:“如有各省文士能遵照官发目录编成合用者,亦准呈送学务大臣鉴定,一体行用,予以版权,准著书人自行印售,以资鼓励。”[16]231898年孙家鼐上《遵筹开办京师大学堂折》,其中称开办大学堂大致有四条原则至关重要:“一曰宽筹经费,二曰宏建学舍,三曰慎选管学大臣,四曰简派总教习。”[17]61除此之外,他还直言:“学堂养士数百,购图书仪器,需款甚巨……现在经营创始,所费尤为不赀。”[17]61张百熙于光绪二十七年成为管学大臣后,欲拓展大学堂经费,多方周旋,但他要求的开办经费与加拨经费均无着落。[18]《钦定书经图说》于光绪二十九年至三十一年编辑、印刷,在这样一种背景下,节省经费的愿望不难理解。编书期间,孙家鼐等人添加了目标:“期迅速而省经费”(7)同上。。所以如何节省经费而又圆满完成任务就是亟待解决的难题。此时,印刷技术是解决办法之一。在《钦定书经图说》编纂完成后,石印发往各学堂。[19]石印技术在当时十分新颖。据研究,石印技术较早在澳门、广州得以运用,可推断传入中国大约在19世纪30年代。英商美查在上海开设“点石斋印书局”,石印《康熙字典》,获利颇丰,掀起了石印的风潮。[20]881石印作为新技术,而《钦定书经图说》能采用石印,可以看出清廷对新技术的接受度是不低的。此外,石印具有“印刷快、质量高、价格低廉”[20]882等特点,这与孙家鼐等人提出的“迅速而省经费”主张不谋而合。晚清时曾有人估算,若印刷《圣经》2000部,采用雕版印刷技术,大约需3年,耗费1 900英镑;采用石印技术,大约需2年,耗费1 261英镑;采用活字印刷技术,大约需1年,耗费1 498英镑。[21]而石印古书价格更低廉。《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十三经注疏》等书往常购置1部需花费一两百两纹银,而石印技术、铅字排印使得几十元就可以买1部。[22]据《编印行学堂应用各种教科书》中的价格记录[23],《钦定书经图说》价格8两,相当低廉。同时可以发现,即便价格低至8两的《书经图说》,仍因价格过高而被列至末尾,不难想象如若不采用低廉的石印技术,价格会高至几何。
(三)修复
《重华宫交钦定书经图说着修书处成做蓝布套等清单》[24]的落款日期为宣统十年十月二十五日,目的在于修复《钦定书经图说》。修书时做蓝布套的惯例由来已久,如装潢修复孚郡王传用的《诗经》1部1套,做蓝布套、古色纸面页,装潢修复军机处传用的《合璧四书》《诗经》《书经》《易经》《礼记》《春秋》各1部,做蓝布套、古色纸面页,《清汉文圣谕广训》《孝经》《康熙字典》《书经》等书都做了蓝布套。[25]种种经典,修复时俱做蓝布套,而《钦定书经图说》在修复时也能做蓝布套,享受的殊荣不言自明。
总的来说,《钦定书经图说》自孙家鼐等人奉命编纂,历经编书局编纂、如意馆摹绘、武英殿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印刷、修书处修复等过程,期间尤受经费支绌所困,能最终成书,与孙家鼐等人的勉力不无关系。
二、于当时之作用
(一)作为礼物的《钦定书经图说》
甫一成书,它便作为礼物赏赐王公大臣。1906年1月《大公报》言:“年前皇太后颁赐石印《尚书图说》于各王大臣。书中图画详明,印工精细,闻系由官书局特印二百部进呈云。”[26](8)此处言及出版数目或虚。见《著为孙家鼐等呈进尚书图说著石印一百部进呈所有承办人员准其择优保奖数员事谕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档案“光绪朝谕旨”,档号03-5453-130。据《光绪朝上谕档》,光绪三十一年十二月十八日(1906年1月12日)恭亲王溥伟、醇亲王载沣、王文韶、孙家鼐、那桐、盛京将军赵尔巽、署吉林将军达桂、黑龙江将军程德全、湖广总督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周馥、署理两广总督岑春煊、直隶总督袁世凯、陕甘总督升允等人都受赏收到了御赐的《钦定书经图说》。[27]而此书于光绪三十一年才刚刚付梓,一经石印就赐给大臣,可见意义重大。袁世凯收到后称:“窃臣钦奉颁发《书经图说》全部共十六册,由便员自京带出,敬谨祇领,当即恭设香案,望阙叩头谢恩。”[28]程德全亦如是:“窃光绪三十二年正月十七日,折弁赍到御书福字一方,福寿字各一方,《尚书图说》一部,绛色江绸一卷,石青江绸一卷。当即出郊跪迎至署。”[29]1906年1月,奕框、鹿传霖、瞿鸿禨、荣庆、徐世昌、铁良等人联名上奏,恭谢天恩,因为他们也得到了《尚书图说》各1部。[30]更有甚者,王文韶死后,讣闻中仍专门提及御赐的《书经图说》。[31]
杨岸琳曾于美国爱荷华大学发现《钦定书经图说》,所藏版本的首册书衣有周震鳞赠与犬养毅的题字。时人邹永成受张百熙邀请协助处理京师大学堂事务,邹永成又邀请周震鳞充任京师大学堂舆地教习,但未果。后周震鳞逃亡时又于邹永成伯父即邹代钧处藏身,而邹代钧是《钦定书经图说》的纂修兼校对官,因此周震鳞选取这套书赠犬养毅是极可能的。周所赠《钦定书经图说》不同一般,经过重装,每册书衣均类似“销金纸”,十分精美,以此赠犬养毅,更显敬意。而犬养毅亦珍藏有加,每册均有犬养毅的钤印。[32]
(二)作为教科书的《钦定书经图说》
1906年3月《时报》发文《御赐福寿字尚书图说》称:“每届新春,御赏内外大臣福寿字,此次粤督岑宫保亦特赐福寿字各一方,并《尚书图说》一部,日昨已由京颁行到粤矣。”[33]除了粤方关于赏赐的新闻,东北亦有记载。1907年《北洋官报》载:“学部前将所著《书经图说》刷印成册,每部分作两套……现已刷有千余部,昨已颁发各省提学使司,以备各项学堂参考选用云。”[34]这表明作为教科书的《钦定书经图说》即将正式使用。1908年《盛京时报》发布关于奉天的新闻:“学部图书司印有《御纂内则衍义》及《钦定书经图说》二部日前札发各省提学使饬照式翻印若干部以便发交各学堂应用,闻张提学使业遵照办理。”[35]这里的张提学使当指张鹤龄,他曾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后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四月到任奉天,任奉天提学使。[36]61这条新闻说明在奉天一处,翻印、发往各学堂一事已经处置较为妥当。1908年《申报》记载《饬购钦定书籍》:“北京编译图书局前所刷印《御纂内则衍义》《钦定书经图说》两种现已出版,学部以此项书籍堪为各种学堂教科之用,特通饬各省提学使司垫价购买,转发各学堂遵用。现鄂省接奉札文,已饬令迅速筹款垫购。”[37]可见鄂省也在积极筹划。
(三)参与展览的《钦定书经图说》
1914年《神州日报》新闻《直隶出品展览会游记》记载了直隶之巴拿马出品展览会于天津河北公园开设一事,并罗列了参与展览的一众物品,《钦定书经图说》赫然在列。时人评论道:“《钦定书经图说》八套,亦为精美之书。”[38]
三、于后世之影响
时至今日,《钦定书经图说》仍以“图”风靡出版界。常乃德著《中国思想小史》就采用《钦定书经图说》的《昭告上天图》来解释商朝的天人关系[39]。《中国伦理学史》采用《钦定书经图说》中的《九族亲睦图》《契敷五教图》来示意三代事[40]。甚至在《中华文化通志·建筑志》中亦采用《钦定书经图说》的土圭测景图来解释建筑营造[41]。这与《钦定书经图说》不仅仅是一部讲解经学的图说有关。此书除了对大事绘图,对方舆、科技等亦有绘图。如《夏书·禹贡》绘图繁多,《九州总图》以及九州各自《疆域图》绘画尤为精美。以《九州总图》为例(9)[清]孙家鼐等撰《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内府刊本,柏林国家图书馆藏)卷六第2页。,红线做底,为经纬度线与清代疆域图,覆盖范围北至约北纬44度,南至约北纬20度,西至约西经24度,东至约东经8度(10)此书中本初子午线是穿越顺天的经线,而非现在一般认为的穿越英国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的本初子午线。,红线标明长城、铁路、各省治所,黑线解释九州的疆域,并用黑线画出渭水、汉水、济水、黄河、长江、衡山、荆山等山川,而且黑线示意的古长江、黄河、淮河均不与红线示意的当时河流路径相同,可谓用心良苦。其图如此,与邹代钧不无关系。邹代钧是《钦定书经图说》的纂修兼校对官(11)[清]孙家鼐等撰《钦定书经图说》(光绪三十一年内府刊本,柏林国家图书馆藏)“总修、纂修、校对诸臣职名”第1页。。邹代钧,字甄伯,受祖父影响,嗜好州域沿革变化,认为经世致用之学为地理之学,“若要以今地为主而钩通古来疆域、战争、漕运及水道迁徙等事,至于测天定度、测地定位、准率成图,亦与政治、兵事、实业有最关切之关键”[42]2408。他创立舆地学会(译印西文地图公会),后由张百熙延请,任编书局总纂、学务处提调官,后又为《钦定书经图说》的纂修兼校对官。[42]2415-2416有了这种地理人才的支持,孙家鼐等人支持的《钦定书经图说》的绘图工作自然非同寻常。1904年《学务纲要》有言:“经学课程简要并不妨碍西学……学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以便读古来经籍。”[16]13《钦定书经图说》既尊经典,绘图中又融入了先进的地理学成果,符合《学务纲要》规定的原则。
四、总结语
《钦定书经图说》自孙家鼐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二月奉旨编纂,历经编书局编纂、如意馆摹绘、武英殿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印刷、修书处修复等过程,最终为一经典,且是清末其他经典图说的先行者。该书在编印过程中虽受经费支绌等问题困扰,但最终依旧出版。而且此书并未因种种问题困扰就落于下乘,它能够吸收中外精华,至今仍屡屡被引。由此可见,孙家鼐作为《钦定书经图说》成书的参与者、组织者,妥善迅速地完成了既要节省经费又要传承经典的任务。孙家鼐此中的杰出贡献,与他本人博大的胸怀息息相关。熊月之将近代中国西化和化西的逻辑看作是“对真善美认识和追求的逻辑”[43],即通过中西比较,吸收西方文化或保留中国文化真善美的部分,排斥其中假恶丑的内容。自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屡次战败,败于英人法人,又败于日本,最终庚子西狩。痛定思痛,比较之下,“懿训以为取外国之长,乃可补中国之短”,要求各大臣“参酌中西政要”,提出振兴之法。[44]孙家鼐虽为状元出身,又身居高位,但能与时俱进,并不迂腐。他亦通过比较,“叠次奏定章程,均系参考东西洋各国之制……惟欧美各国程途窎远,往返需时日。日本相距最近,其学校又兼有欧美之长,派员考察较为迅速”[45]。在时任北京大学副校长哈里的报告中,孙家鼐是翰林院院长,抱怨翰林院的成员不去学习那些对出国和其他政府部门工作有益的知识,而是把时间花在琐碎的事情上,比如写诗和其他在当时完全没有用的事情上,建议翰林院成员致力于研究政府条例、数学、化学等其他科目。[46]孙家鼐虽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却也鼓励翰林院诸位多习西学。“翰林职事清闲……徒因散馆大考,皆以诗赋考试,兼重楷法,词臣自通籍以后,虽有奇才,缚于功令,不能不致力于此……臣愚窃以为,庶常入馆,即宜课以政治,兼习洋务……洋务以历年条约、万国公法为先,旁及语言文字,一切格致之学,皆当通晓。”(12)见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奏折附片。附片详细内容参阅余音编《孙家鼐文存》第77页。孙家鼐奏折中的用语冷静克制,而哈里的转述则添加了“抱怨”等词,表明在西人眼中孙家鼐堪称一个积极鼓励西学的督促者。
孙家鼐主编的《钦定书经图说》是近代中西文化交融的结晶,既包含中国传统经典,又吸收西方近代地理学成果,印刷时又采用西方传入的石印技术。孙家鼐苦心孤诣编纂此书,源于其抱有博采众长、中体西用的开明态度。在风雨飘摇的晚清政局中,孙家鼐既要维护经学地位,又要通经致用,学习西方以御外侮,作出的转变是艰难的,付出的努力是艰巨的,编纂《钦定书经图说》,时至今日,仍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