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界实践、理论研究和政策引导:元宇宙解读与比较

孙启虎,费 蓉,陈 辉

(1.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2.六安市广播电视台,安徽 六安 237012)

2021年,元宇宙(Metaverse)正式进入中国大众视野。关于元宇宙的讨论很热烈,参与者有投行、科技企业和科研院所,此番场景像极了21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碎的前夜。政府亦加入其中,借机寻找数字经济新的增长点,探寻元宇宙给社会治理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W3Techs可以用来预测互联网使用的语言文字百分比,其中英语占59.3%,中文占1.3%[1]。经由Google搜索(时间为2022年11月28日),“元宇宙”的搜索结果为151 000 000条,“Metaverse”为188 000 000条。相比互联网信息的语言构成,搜索结果出现了比例不对等现象,可见元宇宙概念在中国的火爆。不仅仅在中国,元宇宙在国外也受到热炒。对此现象,“Metaverse”一词的创造者尼尔·斯蒂芬森无奈表示,涉及元宇宙的故事让人抓狂[2]。游戏平台Steam、游戏Half-Life开发者Gabe Logan Newell调侃,大多数谈论元宇宙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甚至连MMORPG都没玩过[2]。此外,很多所谓的元宇宙公司都在高价售卖虚拟房地产[3]。

2021年以来,“元宇宙”一词频频出现在证券公司研报、学者论文和政府政策文件里,业界、学界和政府成为推动元宇宙发展的三股重要力量。

一、元宇宙的出现:为何是2021年?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是一位资深游戏玩家,在谈及元宇宙时他表示:“我们可以把传统的现实世界看成是一个现实宇宙,同时我们又很早就有了另一个宇宙,那就是想象的宇宙”,而“元宇宙就是人类精神投射的另一个空间,所有的人类艺术都自带元宇宙属性”[4],即文学、绘画、戏剧和电影等艺术形式都能创造元宇宙。

元宇宙源于赛博朋克小说《雪崩》,这类小说的背景通常设置在不远的将来(near-future),故事情节依托计算机技术,围绕黑客、人工智能和大型企业之间的矛盾而展开。从词源可知,元宇宙的实现需要计算机、网络、AI等特定技术的支持。因此,元宇宙实际上是由计算机生成的虚拟现实,而非由人主观想象的世界。

科技史上众多创新皆先有实践,后有理论研究跟进。大多数创新都是多因素合力的结果,如科技、商业和政策等。从时间点和参与主体来看,元宇宙是技术和资本催生的产物。

其一,技术发展到了新的节点。从词源看,元宇宙是人类科学技术更新迭代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概念,是科技的产物。目前,各界对元宇宙已达成一个基本共识,认为元宇宙需要有特定的技术加持。技术发展的步伐走到2021年,如区块链技术的逐渐成熟、虚拟现实技术的日趋完善、VR眼镜出货量的增加等催生了元宇宙的出现。

其二,互联网需要找寻新的增长点,资本需要追逐更大利益。因此,这是一场技术和资本的合谋,促使众多科技企业抢占元宇宙先机,推动资本关注元宇宙带来的投资机会,提前布局。

根据网络理论Bianconi-Barabási模型可知,创新(适应性高)可以改变现有格局,也可以推动互联网企业和网络应用的崛起,如Google的崛起、TikTok的流行等。2000年以来,互联网增长点经历了从搜索、电商、社交、共享经济、直播到短视频的转变;2016年之后,互联网难觅新的发展方向;2018年,虽是区块链技术的重启之年,但该技术并未深入民用。在这种形势下,市场需要新的增长点、盈利方向和想象空间。特别是对于社交巨头Meta而言,自2019年以来,旗下社交平台Facebook的美国青少年用户数量下降了13%,预计未来两年用户数量下降45%[5],并且用户越年轻,使用Facebook的平均次数越少。而年轻用户意味着未来,在这样的背景下,Meta选择了元宇宙。

其三,COVID-19疫情带来了线上生活和工作的变革,加速了社会的虚拟化,为元宇宙的落地实践打开了想象的大门。COVID-19疫情给人类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而短期影响尤为显著,助推了游戏、在线办公和数字学习的迅猛发展。如,远程会议公司ZOOM的2020年一季报显示,用户数从1 000万增至3亿,收入猛增169%,利润增长137倍[6];中国20强游戏公司年报显示,截至2020年末,腾讯营收4 820.63亿元,其中游戏业务收入1 561亿元,同比增长36%[7];艾瑞咨询研究发现,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市场规模同比增长35.5%至2 573亿元,其中教育OMO(Online-Merge-Offline,线上线下融合)按下快进键[8]。

客观而言,疫情培养了用户线上生活、办公、娱乐和消费的习惯,给予了资本和市场极大想象空间,使元宇宙的出现水到渠成。因此,可以认为,元宇宙出现的主要推手是技术、资本和COVID-19疫情。它的出现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想象空间,特别是在前沿技术更新迭代、前沿产业升级、数字经济发展、社会治理等方面。

二、业界元宇宙:业界实践,技术和资本合谋

梳理元宇宙概念的传播路径可以发现,元宇宙这把“火”先从资本市场烧起来,然后蔓延到科技领域,最后才引发政府乃至全社会的关注。没有技术和资本的推动,元宇宙可能会继续停留在概念的范畴。

(一)罗布乐思的元宇宙

2021年3月,有着“元宇宙第一股”之称的罗布乐思(Roblox)在上市首日股票即大涨43%[9],随后几个交易日一路走高突破100美元,受到资本市场热捧。罗布乐思科技公司在上市招股书(1)参见罗布乐思科技公司2021年招股书(https://www.sec.gov/Archives/edgar/data/1315098/000119312521075435/d87104d424b4.htm)。中16次提及元宇宙,界定其概念,明确身份、社交、沉浸感、低延迟、多元化、随时随地、经济系统和文明是构成元宇宙的8大要素。另一份招股书(2)参见罗布乐思科技公司2021年补充招股书(https://www.sec.gov/Archives/edgar/data/1315098/000119312521159766/d924256d424b3.htm)。2次提及元宇宙对其公司商业计划的重要性,强调了元宇宙的“交互”“3D”等技术特征,并指出元宇宙应用场景包括娱乐、交流、链接、交友和学习等,描绘了元宇宙的基本样貌,让社会对元宇宙有了更多的憧憬和想象。

从罗布乐思上市招股书来看,元宇宙并无特别之处,更多是对网络游戏业的创新,拓展了游戏应用场景,也扩充了游戏概念的外延:在元宇宙概念的加持下,游戏不再是单纯的娱乐,还包括了社交、学习等。在罗布乐思的元宇宙世界里,互联网世界呈现游戏化的趋势。

(二)扎克伯格的元宇宙

随着罗布乐思的上市和元宇宙概念的火爆,众多知名科技企业竞相入局。当扎克伯格宣布Facebook更名Meta后,社会对元宇宙的关注达到巅峰。扎克伯格更是在《创始人的信》中描绘了他心中的元宇宙,信的第一句就是“我们处于互联网下一篇章的开端,这也是脸书的下一起点”[10]。但是,在信中,扎克伯格并未定义元宇宙,而是详尽地描绘了元宇宙及其特征。在他看来,互联网发展的下一篇章就是元宇宙,元宇宙代表着新一代的互联网和全新的下一代平台(the next platform),更具沉浸感(immersive),属于具身互联网(embodied internet)。在元宇宙里,用户几乎可以做任何事,如社交、工作、学习、娱乐、购物和创造等。现如今,虽然平面互联网也可以完成这些活动,但元宇宙可以通过全新技术,包括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的应用赋予用户不一样的科技体验。如全息图,它的出现意味着有更多用户在应用新技术的同时深度参与线上生活。

实际上,扎克伯格对元宇宙的谨慎态度存在现实技术和商业方面的考量。早在2014年,扎克伯格就以2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虚拟现实设备公司Oculus VR,提前布局元宇宙,希望将Oculus的影响力扩展到游戏之外。

(三)资本的元宇宙

资本对元宇宙的理解很实际,着眼于商用落地的可能性。如,西部证券研报《元宇宙是下一个互联网方向吗?》认为,“元宇宙描述了未来互联网的一种可能形态,即人类在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沉浸式虚拟空间中进行一切与现实世界相同的活动,具有身份、社交、沉浸感、低延迟、多元化、随时随地、经济系统和文明这八大特征,人工智能(AI)、交互性沉浸技术(AR/VR/MR)、区块链是构建元宇宙的三大核心技术”[11]。西部证券对元宇宙的认知基本全盘接受了罗布乐思的观点,与Meta的看法也基本一致。东方证券近百页的研报《十问元宇宙:如何将抽象的概念具象化?》则从10个方面对元宇宙展开了细致分析,但无太多新意。此研报直接借用了罗布乐思的元宇宙定义,指出其表现形式大多以游戏为起点,并逐渐整合互联网、数字化娱乐、社交网络等功能;元宇宙需要网络(通信)、芯片(算力)、云与边缘计算和AI等技术支持[12]。

其他公司对元宇宙的研判,如中信证券、KPMG、Deloitte等,皆受到罗布乐思、Meta和英伟达等科技企业的影响。在元宇宙的内涵外延、技术架构和应用场景方面,资本和业界的理解较为一致。

(四)VR/AR成为元宇宙实践的突破口

“在头部投资机构中,元宇宙确实早已是一个热门话题,但一级市场整体来说还是相当谨慎的,并没有大宗投资出现……实际上,他们看好的是VR/AR,在今年之前就开始了,只是现在被媒体硬塞到了元宇宙概念里面来。”[13]元宇宙架构的技术广且庞杂,但当前最容易突破和解决的难题是VR/AR等沉浸式技术的应用。

从沉浸式技术入手的原因有:一是技术的木桶效应。元宇宙几乎会融合所有的高新技术,如网络(通信)、芯片(算力)、云与边缘计算、AI、区块链等技术,但目前元宇宙中最容易突破和优化的技术是VR/AR——带给用户全新的沉浸感,增强用户体验。Meta、英伟达和微软等科技巨头致力于先处理元宇宙用户沉浸感体验这一问题,通过VR/AR技术演进和优化,以满足元宇宙发展的基本要求,给予用户客观感受,从而进一步加快元宇宙的推广。二是沉浸式技术有一定的现实基础,虽然用户人数不多,但已经开始商用。现实的资本和业界选择从VR/AR入手,推动元宇宙落地实践。这也是扎克伯格等科技巨头们的短期目标,即打造一个更具沉浸感、立体感的下一代互联网平台,也就是《创始人的信》所描绘的元宇宙。

在业界看来,元宇宙可以被视为下一代互联网的雏形,即互联网技术进一步优化升级的终极形态,是经济新的增长点。当然,元宇宙也需要众多前沿技术加持,从VR/AR等沉浸式技术入手是较为经济和现实的选择。与学界不同,资本和业界并不纠结元宇宙的本质,他们在意的是元宇宙给行业和产业带来的可能性。在这方面,资本和业界达成一定的默契,着眼于当下和不太远的未来,最终的目标是元宇宙的全面落地和商用。回顾互联网发展史发现,资本和市场的能量巨大,可以深刻影响元宇宙的发展走向。

三、学界元宇宙:理论研究,议题多样和视角多元

业界眼中的元宇宙是一个技术概念和投资机会。学界则重视考虑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思考元宇宙的本质,探索元宇宙与人、社会、真实宇宙之间的关系。这意味着元宇宙不仅是新的经济增长点和社会治理手段,也是一个哲学命题。具体情况可以从以下几个维度进行窥探。

(一)发表年度

在时间维度上,业界关注当下和确定性,学界更关注未来和不确定性。通过知网检索与“元宇宙”主题相关的学术论文(检索时间为2022年5月27日),我们可以了解到有哪些领域在关注元宇宙,以及有哪些关注点。为了全面考察学界对元宇宙的研究状况,分析时未筛选学术期刊来源类别。

根据知网检索可知,2021年有249篇关于元宇宙研究的学术论文面世,而2022年前5个月又产生有关元宇宙研究的学术论文760篇,是2021年的3倍,从论文数量、发表时间上可见学界对元宇宙的关注热度。

(二)学科分布

按知网学科分类,2021年发表的关于元宇宙研究的论文前十大学科分别是信息经济与邮政经济、计算机软件及计算机应用等(如表1所示)。其中,信息经济与邮政经济、工业经济、投资、金融和证券学科方面的论文占比超过50%。可见,2021年学界对元宇宙的研究深受市场和资本的影响。

表1 2021年元宇宙研究论文数前十大学科排名

如表2所示,在2022年前5个月发表论文的学科分布上,信息经济与邮政经济仍位居第一。但相比2021年,2022年前5个月发表论文的学科分布更加多样,研究视角更加多元。

表2 2022年前5个月元宇宙研究论文数前十大学科排名

(三)关键词词频分析

为深入了解元宇宙研究热点,笔者利用知网采集了233篇相关学术论文(采集方法:篇名设定为“元宇宙”,来源类别勾选北大核心和CSSCI,检索时间为2022年5月27日,时间跨度设置为2021—2022年。之后,选择检索出的233篇篇名包含“元宇宙”的学术论文,利用“导出与分析”工具,点击“导出文献”和“自定义”,得到包含论文关键词的数据文件)进行词频分析,生成关键词云图(见图1)。从图1可以看出,研究议题多样、视角多元,赋予了元宇宙想象空间和内涵。

图1 关键词云图

通过对233篇论文的关键词进行统计分析,前十大关键词为元宇宙(166次)、虚拟现实(19次)、数字孪生(14次)、教育元宇宙(12次)、区块链(11次)、NFT(9次)、虚拟世界(9次)、互联网(9次)、宇宙(6次)和下一代互联网(5次)。靠前关键词还有教育、人工智能、媒体融合、游戏、虚实融合、数字资产、数字经济、算法和虚拟数字人等。元宇宙研究关键词简要分析如下。

首先,元宇宙的本质。这是当前元宇宙研究绕不开的一个问题,也是研究的起点,争议颇多。有人认为元宇宙是三维化的下一代互联网,有人认为是一种虚拟现实和虚拟世界,也有人认为是一种虚实融合的空间。如前所述,元宇宙源于赛博朋克小说《雪崩》,这类小说有特定的技术实体支撑,而非全然是人的主观想象。因而,对元宇宙的学术讨论需要建立基本的共识和标准,即元宇宙是一个有着技术背景和显著技术特征的概念。

其次,关于元宇宙的技术架构。当前,数字前沿技术几乎都被纳入元宇宙的技术框架中,如区块链、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数字孪生等。当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认为元宇宙不一定需要区块链。但相关研究并未给出元宇宙不需要区块链的理由,也没有讨论区块链和元宇宙之间是否存在共生关系,因为“现在是没有答案的”[14]。

再次,元宇宙的应用场景。这是学界研究的重要方向,尤其是在经济、教育、文体、娱乐等领域的应用。应用场景研究是学界研究的一个惯性,每当有新的技术出现,此类研究就会跟进,如前些年的人工智能、区块链等。

最后,学界对元宇宙的讨论已从技术延伸到哲学、文学等学科范畴。有学者认为,元宇宙是一个高于现实的虚拟“超世界”,是一个能够在整体上反思和解释真实世界的元世界[15];元宇宙的出现意味着宇宙将从单一的自然宇宙扩展到虚实并存的双重宇宙,开了人类创世造物的新时代[16];个体通过新的身体,如数字分身,在虚拟空间获得再生[17]等。也有学者认为,《红楼梦》风月宝鉴的幻象也是一种元宇宙,风月宝鉴就是进入幻象的入口。

通过上述简要分析可知,元宇宙学术研究的分歧不少,表明元宇宙研究仍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很多问题还难以回答。

(四)前沿文献分析

根据上述关于元宇宙的论文采集情况可知,文献《未来媒介的进化逻辑:“人的连接”的迭代、重组与升维——从“场景时代”到“元宇宙”再到“心世界”的未来》《从虚拟现实到元宇宙:在线教育的新方向》《技术和文明的变迁——元宇宙的概念研究》[18-20]被引频次位居前3名。下面对这3篇前沿文献进行分析,借此考察学界对元宇宙的理解。

在文献[18]中,喻国明从(媒介)技术进化的视角指出,元宇宙是互联网进化的未来形态,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并始终在线的虚拟世界”[18]57,也是“虚拟与现实高度互通且由闭环经济体构造的开源平台”[18]55;元宇宙有4大核心属性,即与现实世界的同步性与高拟真度、开源开放与创新创造、永续发展和拥有闭环运行的经济系统。在他看来,元宇宙是一个虚拟世界和虚拟空间,这个“虚拟空间与现实社会保持高度同步和互通”[18]55,用户“在元宇宙进行自主创新和创造,构建原创的虚拟世界,不断拓展元宇宙边界”[18]55。

在文献[19]中,刘革平等人同样选择从技术视角探讨元宇宙在教育教学上的应用,认为元宇宙代表了视觉沉浸技术的最新阶段,其本质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在线数字空间,核心是由虚拟现实技术所构建的虚拟世界,但在其构建的世界中,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并不清晰,用户可以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自如切换[19]。

关于元宇宙的概念、支撑技术和特征,喻国明和刘革平等人的研究结论并不是特别的明确,而是采用了折衷的方式加以探讨,其因与当前元宇宙实践、研究不够深入有关。

而在文献[20]中,方凌智等人从人文和技术2个维度出发,分析了元宇宙的概念和构建基础。他们在梳理互联网发展的3个阶段时指出,Web 1.0的特征是信息,Web 2.0的特征是关系,Web 3.0的特征是智能。在此过程中,互联网功用中心将从信息转向人,“互联网最终的形态必定是完全以‘人’为中心,是完全的‘社会化’的虚拟空间”[20]7,而元宇宙恰恰可以满足这种转向,这种转向也是技术变革的结果。因此可以认为,元宇宙是技术更新迭代的必然结果,是“社会信息化和虚拟化的必然趋势”,是互联网发展的终极阶段,也“是高度发达的、与现实互相交融但又不依托于现实的人造虚拟世界……随着时间的发展,催生出虚拟社会并逐渐发展成为依托于现实世界又独立于现实世界的虚拟文明”[20]10。

综合高引论文观点可知,已有学者认同:(1)元宇宙是一个虚拟空间或数字空间,即元宇宙构建了一个平行于现实的虚拟世界;(2)元宇宙是互联网的未来形态,有着复杂的技术基础,如沉浸式技术、区块链、人工智能等;(3)元宇宙具有沉浸性、文明等特征,且应用场景多元,如应用于经济、教育和娱乐等领域。

四、政府元宇宙:政策引导,务实对标“十四五”规划

对政府而言,元宇宙是什么并不重要,如何利用才是首要议题。政府希望元宇宙成为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的重要抓手和推动力。考虑到中国政府与市场的复杂关系,如“地方政府掌握着大量资源(土地、金融、国企等),不可避免会介入实业投资……介入必然也是深度的,与企业关系复杂而密切”[21]117,“不止提供公共服务,也深度参与生产和分配”[21]44,所以政府对元宇宙的发展至关重要。

(一)政府为何关注元宇宙

面对新技术,中国政府历来持开放又谨慎的态度。1994年,中国全面接入互联网,政府迅速推出《中华人民共和国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联网管理暂行规定》等法律法规。2021年,元宇宙进入中国视野之后,国防部、文旅部等国家部委,安徽省、成都市等省市开始关注元宇宙。“浙江、合肥、武汉等省市已将元宇宙写入年度地方政府工作报告或产业规划”[22],“北京、上海、厦门等多地政府加紧布局元宇宙产业赛道,密集出台涉及元宇宙、虚拟现实(VR)的相关政策和文件”[23];更低一级政府也出台相关文件,如《广州市黄埔区 广州开发区促进元宇宙创新发展办法》[24]。

元宇宙受到政府的关注是具有时代背景的。2021年是中国“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元宇宙相关议题与“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的内容重合度很高。《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以下简称《纲要》)指出,中国的发展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国际环境日趋复杂,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广泛深远,世界经济陷入低迷期”[25]。要加强原创性引领性科技攻关,瞄准人工智能、脑科学等前沿领域;要在类脑智能、未来网络等前沿科技和产业变革领域,谋划布局未来产业;要加快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化发展,打造数字经济新优势,培育壮大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等数字经济重点产业;要加快数字社会建设步伐,建设数字中国,加强智慧教育、智慧医疗、智慧文旅等各类场景数字化应用。

从“十四五”时期的主要目标任务看,元宇宙的技术架构、所需的支撑产业和发展前景与中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是一致的。政府对元宇宙的关注和相关决策,是贯彻落实《纲要》的重要举措。政府看重的是元宇宙给数字经济、前沿科技和产业发展带来的机会和可能。《广州市黄埔区 广州开发区促进元宇宙创新发展办法》第1条也指出,制定该办法的目的就是为了贯彻落实《广东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等文件精神,促进数字孪生和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变革与应用创新,推动元宇宙相关技术、管理、商业模式的产业化与规模化应用,培育工业元宇宙等新业态和新模式,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

(二)政府的元宇宙

政府相关文件大多未强调元宇宙的概念,而是借用了业界的看法。政府更多关注元宇宙搭建和落地所需要的前沿技术、新兴产业、数字经济新业态和新模式。如,成都市认为“元宇宙作为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融合的载体,蕴含社交、内容、游戏、办公等场景变革的巨大机遇”[26]。安徽省将元宇宙列为新兴业态创新工程,“支持企业开展虚拟现实、增强现实、3D引擎、物联网等技术创新,引导企业积极布局元宇宙新兴业态,开展元宇宙平台建设,加速数字技术融合赋能实体经济”[27]。厦门市提出要“抢抓数字经济和元宇宙发展新机遇,打造‘元宇宙生态样板城市’和数字化发展新体系”[28]。此外,政府对待元宇宙的方式更为具体和务实。如,江西省选择了最容易落地和实现技术突破的VR,并将2022年定位为VR产业发展质量突破年,专注于VR研发、管理和应用创新人才引进和培育,期待实现元宇宙在教育、文旅等领域的行业级规模应用。

除了支持元宇宙相关技术和产业的发展,政府也对元宇宙可能带来的挑战作出警示,此类警示暗含规范和监管之意。如2022年,银保监会发布关于防范以“元宇宙”名义进行非法集资的风险提示,随后北京、安徽、深圳等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亦发文警示[29-31]。广西、陕西等地方政府发文要直面元宇宙带来的种种挑战,如架空主权权威、危害网络数据安全的风险,危害用户身心健康和社会秩序的风险,侵害个人权益、影响生态和能源安全的风险[32-33]。国家税务总局和甘肃、马鞍山等地方政府采取了专题辅导等形式,开展元宇宙知识普及和宣传,提升全社会对元宇宙发展带来的风险和挑战的认识[34-36]。此外,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最高人民检察院、国防部、外交部等中央机构和政府部门也在密切关注元宇宙的发展。中国政府对元宇宙的积极态度,颇有深意。

五、结语和讨论

从技术演化的角度看,元宇宙并不新奇。华大集团首席执行官尹烨参加《圆桌新春派》(2022年1月27日首播)录制时说,元宇宙是造词的结果,可用Web 4.0等概念代替。他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观点,即Web 4.0等术语没有元宇宙“性感”。尹烨提及的“性感”,准确来说指陌生、新鲜和创新。而陌生和熟悉之间的势能差以一种与众不同的姿态,形成了独特的进路:一是人类倾向于借助现有经验在熟悉的系统里寻找对新事物的理解,但容易沉醉于熟悉之物,易被蒙蔽;二是重新审视,在熟悉的系统里寻找陌生,这种做法往往产生创新。

元宇宙就是一个从熟悉系统中产生的陌生概念。赛博朋克小说家威廉·吉布森创造了“cyberspace”(网络空间)一词,意指“成千上万合法接入网络的人每天所体验到的交感幻象”[37],是人类社会系统中每台电脑数据库中的数据绘图似的再现,也“是一种涉及多学科、多领域、多维度、多层次的复杂空间”[38]。同为赛博朋克小说家的尼尔·史蒂芬森创造了“元宇宙”一词。而迈克尔·巴蒂则借用对网络空间的理解,总结出元宇宙是“一种新型的、对我们直接感官来说不可见的空间,一种也许会比物理空间本身更重要的空间,一种在传统地理空间结构之上、之中和之间的空间”[39]。因此可以认为,元宇宙是一种空间性的隐喻,“一个未设限而上不封顶的概念”[40],将会一直变化发展。

综上所述,元宇宙需要多方运用多维视角加以理解和看待,它不是一个说明性的词语,更像是试图唤起全社会注意的争议性概念。元宇宙带来的陌生感已成功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基于此,本文认为,元宇宙是平面互联网发展的下一阶段,是一种沉浸式的、三维立体的虚拟世界,依托人工智能、沉浸式技术、区块链和算力网络等前沿技术,将对经济、政治和文化产生巨大影响,推动社会全面发展;业界、学界和政府这三股力量将决定元宇宙的走向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