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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体育振兴的历史考察与现实路径
——基于新华村的实证研究

2023-10-22胡庆山

体育科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村民体育农村

胡庆山

(华中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新时代“三农”问题得到了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视。自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来,围绕乡村振兴战略主题,中共中央国务院连续发文予以贯彻落实,其中《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指出要“坚持乡村全面振兴”;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强调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诚然,发展乡村体育是实现乡村全面振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2019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乡村治理的指导意见》要求“加强农村文化引领”“因地制宜广泛开展乡村文化体育活动”,2022 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做好2022 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聚焦“三农”,主题直击乡村全面振兴,指出要“支持农民自发组织开展村歌、‘村晚’、广场舞、趣味运动会等体现农耕农趣农味的文化体育活动”。可见,乡村体育振兴既是乡村振兴的题中之义,也是新时代新征程乡村全面振兴的重要内涵和抓手。研究乡村体育振兴议题,无疑是当下体育学人的学术自觉和使命担当。

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业已引发部分体育学人对乡村体育开展探讨,较具代表性的相关成果主要有围绕乡村振兴战略目标探讨乡村体育于乡村振兴的作用和价值,以及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探寻农村体育文化、体育旅游等发展路径和策略。但综观整个领域,相关研究数量、内容广度及深度等有待提升,对乡村体育实践特性及其现实理路的聚焦透析、对乡村体育具象问题的深层审视与追问亟待加强,研究视角尚未由广义“农村”向狭义“乡村”及时转换。而关于农村体育的研究成果,以往多倾向于农村体育现状的平面整体扫描,而缺乏对农村体育的点状聚焦透视。囿于中国农村的地域分化差异及社会结构差异(贺雪峰,2018),对农村体育的整体现状把握尚且只能说是相对客观,试图寻求一种统一的农村体育发展模式实难奏效。因此,正视中国南北乡村的客观差异,聚焦乡土中国乡村体育的实践个性,探寻乡村振兴战略下乡村体育振兴的历史与现实理路是切实且必要的。鉴于此,本文以新华村为个案对象进行口述史研究与田野实证,探寻新时代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的历史与现实经纬。

1 新华村乡村体育兴衰回溯

1.1 个案选取

选择新华村这一个案对象,不仅因其具有一定的地域代表性和大多乡村长期贫穷朴实的乡情乡风,还因其具有探索新时期乡村体育振兴的历史与现实基因。贺雪峰(2018)认为,从村庄的社会结构维度来看,中国农村可划分为南方宗族聚族而居的团结型村庄、北方小亲族结构间相互竞争的分裂型村庄和中部以户为单位内部高度原子化的分散型村庄三大区域类型。但从我国农民居住的地域性特征来看,农村居民多处于相对分散型居住状态。尽管部分发达地区的城镇化进程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农村居民向小城镇、中心村或社区集中居住转变,但受中国农村地域广博、农民乡土情结、搬迁成本等因素制约,整体上中国农村居民居住的分散型特征并未根本改变。本研究选取的新华村地处我国中部长江流域,为典型的分散型村庄结构,有村民小组10 个,共2 500 余人,以棉花、小麦、水稻等传统农业为主,养殖业为辅,无规模产业,乡村水泥路、自来水等基础设施于2016 年前后兴建,是所属县级市原25 个贫困村之一。同中国大多乡村,21 世纪初以来该村青壮年劳动力陆续外流打工,平日以留守老人、妇女和儿童为主,家庭收入主要依靠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获得。该村民风朴实而不失彪悍,长期的农耕文化与淳朴乡风使得村民对武术、杂技等“超能形态”有崇拜心理,在20 世纪80 年代中期至90 年代中期呈现出乡村体育文化活动活跃的景象。然而,21 世纪初以来,该村原有的体育文化活动突然销声匿迹,亦无其他体育活动兴起。无疑,该村乡村体育文化活动曾经兴盛与现今低迷的两极反差现象值得关注,其背后的深层机理值得探究,尤其是其曾经兴盛的历史基因与现实境遇,为探讨新时期乡村体育振兴提供了历史与现实可能。

囿于新华村没有编撰村志,该村曾经的体育文化兴盛场景尚无既定文本资料查询。而口述史与田野调查法,则为深度解析新华村乡村体育振兴的历史灵性与现实困境的佳径。这是因为,口述史法是通过访谈有关人物而获得相关史料以研究历史的一种方法,对研究较少出现于文字记载中的社会基层群众的历史十分有效(叶汉明,2019),而田野调查法可通过深入的实地观察和调查访谈全面把握调研对象的现况。课题组2017—2021 年于每年寒暑假和重要节假日赴新华村进行驻村田野调查,利用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参与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历史人物”返乡的契机对其开展口述史研究,先后深度访谈相关人员12 人,其大多出生在20 世纪50 年代末至80 年代初(部分因年龄业已返乡务农),并围绕近年该村体育现状和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观察、走访和调研。

1.2 历史回眸:新华村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乡村体育蓬勃开展

1.2.1 村民自发性体育活动参与生活化

于大众而言,体育生活化既是体育活动参与的终极理想状态,也是体育功能实现的必要手段。《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全民健身和体育消费推动体育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指出,要“让经常参加体育锻炼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某种程度上而言,生活化、自发性的体育活动参与可谓大众体育发展兴盛的不二标准。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村民的日常生活中不乏体育元素,村民间掰手腕、打乒乓球、村间堰塘游泳等活动频繁开展,呈现出自发性、生活化的体育活动参与场景。例如,村民HCL 回忆道:“以前我们年轻人经常在一起比试力气,掰手腕看谁的手劲大,把日常碾稻谷用的石磙立起来比谁的力气大,还一起摔跤顶牛。”村民CXD 表示,自己在学生时期,放学回家后便将堂屋门(木质大门)取下来,放在两条板凳上,以砖头为隔网做成球台,吸引了大量村民前来锻炼,涵盖了各个年龄层。

从口述史料分析发现,体育活动一定程度上已融入当时新华村村民的文化生活,其自发性、生活化的体育参与方式对现今大众体育发展而言无疑具有启发意义。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村民自发性、生活化的体育参与,可谓源于一种无意识、发自本真的文化生活需求。诚如任海(2019)所言,只有围绕人们的生活需要,才能建构出具有深刻感召力的体育文化,将体育参与观念演化为集体无意识或潜意识。不可否认,新华村村民此种自发性、生活化的体育活动方式离不开彼时特有的农村经济社会条件,与其当时农村劳动力流失少、村民闲暇时间多、村民可资消遣娱乐的选择性小等不无关系。

1.2.2 乡村小学传统排球赛开展常态化

新华村隶属于老城镇,一年一度的中小学排球联赛是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该镇学校文体活动的一大传统和特色。调研访谈获悉,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该镇年度排球联赛常办不停,历时近一个月,首先临近几个村庄小学间开展循环赛,各片区选出前2 名,然后与镇属3 个初中一起到镇上参加决赛,无论是村庄小学的循环赛,还是镇里的总决赛,都颇受师生和周边群众的喜爱。村民HK曾是村小学唯一的体育老师(主教数学,兼职体育老师),负责学生排球训练,彼时村小学成立了排球队,与附近的芦洲村、大堰头村、碑亭村作为一个片区,4 个村小学之间每年都会举办排球赛。村民MGH 在小学期间是学校排球队的主力队员,其表示放学后排球队员均会留校训练,有较好的师生互动氛围和愉悦的情绪体验。

据悉,当年该镇除中心小学铺有一块软化排球场地外,其余乡村小学均为泥土或煤渣场地,但简陋场地设施下的乡村小学排球热潮依然强烈,这一历史现象无疑值得深思。调研访谈发现,该镇乡村小学排球赛在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得以常年开展的原因为:一是该镇原教育组的有力组织和倡导,以及各乡村小学的大力配合与积极参与;二是师生参与意愿和家长支持水平较高。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当时乡村学校学生几乎没有学业压力,能在天性与童趣中成长,同时,家长忙于农活,且囿于自身文化水平而未对学生学业予以强制性干预,可谓“自然教育”,这可能是促成当时乡村小学排球赛氛围浓厚的重要原因。从某种意义而言,兴趣、热爱和宽松的环境可能才是主动体育参与的完美诠释。

1.2.3 儿童青少年体育游戏活动日常化

儿童青少年时代的游戏活动在个人成长中有着特殊而重要的作用。相较于现代体育项目和活动形式,20 世纪80—90 年代的民间体育游戏活动已成为特有的时代记忆。调研发现,打弹珠、斗鸡、踢毽子、跳房子等是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儿童青少年日常的主要休闲活动,村民回忆到,不仅是儿童,大人也会参与到游戏活动中。某种程度上看,民间体育游戏活动业已成为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少年儿童日常生活的全部,是其童年释放童真童趣、益智炼体、享受童年时光的重要载体,成为其儿童期存在的历史见证。所谓儿童期的存在是指儿童的一种现实的、真实的存在,尊重儿童期就是要保证儿童身体的健全发展,让儿童活动起来(郭法奇,2020)。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儿童青少年体育游戏活动日常化开展,既镌刻着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盛极一时的文化符号,也附载着新华村体育文化兴盛的基因密码。

1.3 经验启示:新华村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乡村体育兴盛的动因

1.3.1 村民尚武情结和乡村“体育能人”的促动

尚武精神,中国恒古有之,如梁启超(2015)所言“中国民族之武,其最初之天性也”。所谓“尚武”,并非狭义的崇尚武术,广义上指崇尚强力、武力、革命、抗战、任侠等元素的倾向(黎保荣,2014)。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一直延续着世代铁犁牛耕、手提肩扛的传统农业劳作和生活方式,乡风朴实、原始而彪悍,邻里间的矛盾有时可能会上升为“拳脚比试”,青少年儿童间嬉戏打闹、角力比试的现象比比皆是,村民在征服自然、传统劳作生活过程中自然形成了对武力的崇拜,催生了村民的尚武情结。除了经常开展掰手腕、摔跤、立石磙等角力活动外,时常从外地来村的武术气功表演以及下乡免费放映的《少林寺》等武侠电影颇受村民的青睐。村小组长HCL回忆道:“当年经常有外地来的武术气功表演团,在路边空地搭个棚便开始表演,成人票2 元左右,儿童免费,票价已为当时的最高水平,但仍然很多人挤着去看。”另调研获悉,彼时该村有两家村民的孩子小学毕业后被送往河南嵩山少林寺塔沟武校学武,虽然家长的初衷是为了给孩子谋出路,但也折射出村民的尚武情感。可见,村民尚武情结浓厚是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兴盛的一个重要动因。

此外,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的兴盛离不开村里“体育能人”的推动。彼时新华村乡村“体育能人”的内涵并非局限于拥有高水平运动技能,主要是指该村体育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和参与者。事实上,从某种程度而言,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的中青年男性村民、青少年儿童等均具有高昂的体育活动参与热情,自发自觉参与程度高,虽然其运动技能难言高超,大多仅属兴趣爱好,但就其能动性和主体性自觉来看,可谓均属乡村“体育能人”,这也是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呈现出体育文化活动兴盛场景的重要原因。于现今乡村体育振兴而言,如何激发广大村民的体育参与意识和能动性,培育新时代乡村“体育能人”,无疑是乡村体育振兴的关键环节。

1.3.2 乡村学校体育和儿童青少年体育活动的拉动

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学校体育与儿少体育活动蓬勃开展,很大程度上而言可谓是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兴盛的“催化剂”。据时任村小学数学兼体育教师HK 介绍,彼时学校规模很小(每个年级一个班)、师资极少,学校没有正式的体育教师,每周一节的体育课上多数时间为自习或自由活动。同时,学校没有专门的运动场,学生利用两排教室间的土操场进行日常活动,放学后用白石灰画出场地、拉上排球网,供排球队学生训练和比赛使用。虽然条件简陋,但也深受学生、教师甚至周边村民的青睐。彼时村小学排球队员MGH 表示,“排球队员可以把学校的排球带回家,队员在家附近练习时也会吸引周边大人一起比赛垫球。”村民HL 同样回忆道:“我经常到村小学去看排球赛,有机会还上场和老师学生一起打球,回想起来当时还有些‘上瘾’。”从上述及前述口述史访谈材料可见,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乡村学校排球运动及儿童青少年体育活动的日常化开展,牵动着曾经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兴盛的主脉搏,加强了“家-校-社”体育的联动,是促进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兴盛的重要动因。

虽然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学校体育与儿童青少年体育活动得以蓬勃开展,但若以现今“上好体育课”的标准化、模式化要求来评价彼时新华村的乡村学校体育,难说其是成功的。然而,就彼时新华村乡村小学排球活动的常态化开展以及村民与学校体育的互动而言,新华村儿童青少年对体育活动的“痴迷”并呈现出爱玩、会玩、常玩的现象,其无疑值得肯定。某种意义来看,彼时新华村儿童青少年所接受的教育可谓是“好的教育”。好的教育应该是培养终生运动者、责任担当者、问题解决者和优雅生活者,给孩子们健全而优秀的人格,赢得未来的幸福,造福国家社会(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2021)。诚然,好的体育教育离不开良好的体育教育环境和氛围。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教育环境较为宽松,得益于此,学校体育及儿童青少年体育活动蓬勃开展。于今乡村体育振兴而言,新时代背景下如何抓好乡村学校体育、激发乡村儿童青少年体育活动参与,对于盘活乡村体育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

1.3.3 乡土地域条件和淳朴乡风民风的推动

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得以蓬勃开展,与其当时特有的乡土地域条件和淳朴乡风民风息息相关。据村民CXD 介绍,“当时村里没有水泥地,只有草地和泥巴地,可以在上面摔跤、斗鸡、翻跟头,摔了也不疼,村里到处都是树林和竹林,每家每户都有草垛,可以经常爬树、捉迷藏、打仗等。”可以说,山清水秀、林壑幽美、古朴自然是那个时代新华村及中国大多乡村居住环境的真实写照,而这种特有的地域及乡土环境正是孕育新华村儿童青少年体育活动兴盛的土壤。

与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原始”自然地域环境相得益彰的则是其淳朴的乡风民风。根据村民HCL 的回忆,虽然收入水平较低,但村民的需求层次大多停留在生理生存层面,新华村20 世纪80 年代基本已分田到户,因此村民生活满意度较高,多数村民在家务农、饲养牲畜,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某种程度上而言,彼时新华村村民可谓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闲居生活,没有过多的欲求与奢望,传统劳作生活方式的传承与延续加之闭塞的交通和信息桎梏,滋育了新华村淳朴的乡风民风,而这无疑促进了村民的闲暇体育参与及其参与中的真挚情感寄托与依附。就现今乡村体育振兴来看,如何加强乡风文明建设、培育淳朴乡风民风,为乡村体育振兴提供生态动力和环境保障,值得研究和重视。

1.4 兴盛不再:21世纪后新华村乡村体育状态低迷

综合前述分析不难发现,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的兴盛场景,是计划经济与小农经济时代中国乡村特有经济社会环境与人文环境交错作用使然。随着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与不断完善、中国城镇化进程与城乡一体化发展,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封闭性逐渐破解,乡村社会结构与环境、文化传统与形式、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等均发生了历史性蜕变。不可否认,中国农村的现代化进程推动了乡土中国翻天覆地的发展与进步,其作用和贡献史无前例。但是,从乡土文化传承与发展层面来看,我国农村的现代化进程也导致了诸多优秀乡村文化迷失或消解在现代化进程中,21 世纪后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兴盛不再的现象便是一个缩影。

调研访谈发现,21 世纪后新华村体育文化活动曾经兴盛的场景已销声匿迹,村民尚武之风日渐式微,掰手腕、立石磙、摔跤、打乒乓球、踩竹高跷等村民喜闻乐见并广泛参与的民间体育活动逐渐消逝,村小学排球赛停办,村中难见奔跑嬉戏的儿童青少年,电影、气功表演等文化下乡活动难觅踪影。村民表示,现在村中年轻人少,留下来的村民大多在麻将馆里打牌;大堰塘现今淤泥较多、散发异味,已无人前去游泳;木质大门被铝合金大门所替代,以铆钉固定,无法取下来制作简易乒乓球台;镇里的排球联赛约在20 世纪90 年代末便已停办;村小学2002 年被撤并到了镇里,此后村里的学生需要走读到镇上上学,失去了平时在村中游戏玩耍的时间条件。此外,虽然调研中偶尔可见部分中老年妇女傍晚聚在一起跳广场舞,但规模性、持续性、稳定性十分有限。总体而言,21 世纪后新华村乡村体育呈现出颇似“传统性退场,现代性难以登场”的低迷场景。

2 乡村体育振兴的现实困境——新华村21 世纪后乡村体育现状低迷成因剖析

2.1 乡村体育精英流失导致乡村体育活力之源缺失

肇始于20 世纪80 年代末90 年代初的农民工进城潮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农村社会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据村干部ZSL 介绍,20 世纪90 年代末便陆续有村民到广州等地打工,现在村里大多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已外出务工,若非机械化收种技术的引入,许多农田都会荒废。相关研究及报道也与之相印证,新农村建设提出之前,1989 年外出务工的农民工仅约3 000 万人,1993 年达到6 200 万人,到2004年达到1.2亿人,从1989年到2004年净增了9 000万人,这种增长趋势在2005 年(即新农村建设提出之年)后并未停止(王春光,2020),到2019 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9 077 万人(国家统计局,2020),仅于2020 年有所下降,相比2019 年减少517 万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2020)。民工潮的出现,直接导致20 世纪末中国城乡社会发展的重要转型与变革,城乡二元壁垒被逐渐打破,大量进城民工成为虽无城市户口但在城市谋生的“城里人”。流动民工潮无疑是现代社会转型发展的巨大动力,然其犹如一柄双刃剑,一定程度上既招致了“城市病”——农民工及其子女的城市融入问题,也导致了“乡村病”——留守老人与儿童及青壮年劳力不足问题。诚如研究指出,为了寻找更好的就业机会和生活条件,不少有了主体性自觉的村民相继离开乡村,流向城市和沿海发达地区,导致一些地方出现了“老龄化”“空心化”现象(王春光,2020)。事实上,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流,更多地意味着农村人才的流失及农村传统文化的失守。刘博(2008)认为,由于乡村人才向城市的单向流出,乡村文化传统因失去主要承袭主体而缺乏再生机制,进而导致文化生态持续退化与空洞化;流出的乡村精英即使回归乡村也未必对传统的乡村文化产生亲切之感,城市文明的繁荣刺激其以更大的精力去追求经济利益以实现个人价值目标,对于传统的乡村文化则趋于冷淡和漠视。于乡村体育主体而言,农村中青年群体是农村劳动力精力最充沛、身体素质最高、思想最活跃的群体,是乡村体育的主力军,新华村青壮年劳动力外流,直接导致了新华村乡村体育人才的流失和体育活力之源的枯竭,最终致使原有乡村体育兴盛场景的衰落。

2.2 乡村小学撤并导致“家-校-社”体育联动消解

民工潮不仅促进了农村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也对农村教育造成了深刻影响。随着我国进城民工及其随迁子女的逐年增加、农村实施计划生育后人口出生率的降低、农村学龄人口的不断下降,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和撤并成为大势所趋。自2001 年出台《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提出“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农村小学和教学点要在方便学生就近入学的前提下适当合并”以来,全国掀起了农村小学撤点并校的浪潮。21 世纪教育研究院发布的《农村教育布局调整十年评价报告》显示,2000—2010 年,我国农村平均每天消失63 所小学、30 个教学点、3 所初中。不可否认,农村小学撤点并校在整合农村教育资源、提高办学效益和质量的同时,为农村教育的健康发展带来了积极影响。然而,绝不可用单一的经济主义维度来评价农村撤点并校的办学效益,农村撤点并校的效应也并非仅限于教育领域,其对农村社会人口结构、乡土认同、农村家庭和乡村文明等均产生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农村学生离乡求学而脱离乡土,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乡村人口结构失衡、乡土认同迷失、乡村文化生态凋敝和“荒漠化”等现象的加剧(胡庆山 等,2018)。2002 年新华村小学撤并到镇里,直接导致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的重要动力源——“家-校-社”体育联动消解,先前蓬勃开展的乡村小学排球赛、儿童青少年日常化体育活动、村民与学校体育的互动等现象均消失不见,乡村体育曾经的兴盛因农村儿童少年的离场而缺失了活力因子,其由兴盛走向落寂也难免成为历史的必然。

2.3 人居环境变迁导致乡土特色体育文化土壤消减

伴随城镇化推进、民工潮流动以及乡村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农村及农民的改变可谓翻天覆地,既有农民价值观念、乡土文化的变迁,也有农民人居环境、生活方式的转型。据村干部ZSL 介绍,20 世纪80—90 年代村里大多是砖瓦房和土砖茅草屋,屋前屋后都是泥土地,树林、竹林遍布,后来为了发展农业经济、增加收入,砍伐了大量树木和竹林,退林为耕,现在的环境与以前大不相同。可见,伴随现代性的增长,原有的古朴自然特色逐渐消退。虽然农民家庭生活质量得到明显改善,但现代化进程中受功利主义的影响,乡村自然生态环境也遭受了巨大的破坏(王作亮,2011)。新华村人居环境的变迁及其乡土本色的逐渐褪色,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导致了21 世纪后新华村村民乡土特色体育活动尤其是儿童青少年体育游戏活动的退场。不难发现,相较于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失去了自然资源依赖和传统人居环境涵养的新华村乡村体育活力日益锐减,乡土特色体育文化的自然韵律和生性灵动也已不再。新华村人居环境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人居环境的现代化变迁,在很大程度上致使新华村乡土特色体育文化滋生的土壤日趋消减,最终导致新华村村民日常化、生活化的乡土特色体育活动逐渐走向没落。

2.4 新兴体育文化活动组织不力导致星火难以燎原

城镇化带来的农村社会现代化转型,从某些角度来看则是农村文化的城市化洗礼过程,其伴随农村文化的传统性坚守和逐渐消解,继而结合城市现代文明重构的过程。城镇化过程中大量农民外出打工赚钱,物质生活日益城市化和现代化。同时,农民工返乡带回的城市文明及国家城乡一体化惠农政策举措的施行,也促使农民的乡土文化生活日益现代化。如“农民体育健身工程”的实施、农村广场舞的兴起等使得篮球、广场舞等现代运动项目进入广大农村,成为农村文化生活的现代性元素。然而在实践中,许多现代性元素以移植、嫁接的形式引入农村,继而导致现代新兴体育文化活动在很大程度上面临着无人浇灌、自生自灭的生存窘境。如新华村在“农民体育健身工程”实施惠及下修建了水泥篮球场,由于村小组较多且村民散居,其亲民便民性大打折扣,而青壮年村民的外流和村小学撤并则致使篮球活动缺失主体,加之该村缺乏篮球文化传统且从未组织过相关篮球赛事活动,最终导致场地荒置而日益风化老旧。

近年来,备受广大中老年妇女青睐的广场舞在农村地区日益兴起并广泛传播,其不仅不存在城市广场舞扰民的问题,而且能充分利用农村场地广阔富余的天然优势,受到农村妇女儿童的喜爱。但调研中亦发现,村民居住分散导致跳广场舞的规模一般较小,且参与人员不固定,呈季节性特点。村民LZF 认为,广场舞刚开始出现时具有一定的新鲜度,参与村民较多,此后随着年轻人外出打工、中年或老年人进城照看孙辈,加之农忙季节的影响,广场舞参与度迅速降低。此外,影碟机和音响设备、领跳员等资源需求以及电费开支的经费需求等尚未得到满足,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农村广场舞的常规化、可持续性开展。村民ZFL 谈到,因其家中有影碟机,可以播放领跳视频,邻居大多聚在其家门口跳广场舞,但随着时间增长,电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不好意思让大家分摊,所以慢慢就较少组织了”;后来村里提供设备供村民在村委会广场活动,但由于路程过远,参与度也较低。某种程度上看,新华村此类三五成群的农村广场舞群体,是一种建立在地缘及熟人关系之上,自发、零散、随意的乡村体育自组织现象,然而,本可燎原的星星之火受制于多种因素且缺乏有力组织保障,导致其稳定性较差而并未发展壮大。综上可见,现代新兴体育文化向农村植入必须考虑其适切性、接纳性及可持续性等问题,即使是广场舞等广大农村妇女喜闻乐见的新兴体育文化活动,若组织不力或不善,其普及性与保鲜期也将大打折扣甚而遗憾“折腰”。

3 新时代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的现实路径

3.1 立足乡村振兴大局,谋划乡村体育振兴蓝图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及党的二十大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是新征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和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战略抓手。新时代新征程实现乡村体育振兴,必须立足乡村振兴战略大局,置身乡村振兴战略全局,通过顶层设计擘画乡村体育振兴蓝图。

一是各级政府部门需树立主体责任意识,及时制定涵括乡村体育振兴在内的乡村全面振兴战略规划。规划制定要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报告“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精神,遵循“全面振兴”部署要求。然而,现有规划中的乡村体育元素和话语均有待加强。近年来,除农业部、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民体育工作的指导意见》及国家体育总局等12 部委印发《关于推进体育助力乡村振兴工作的指导意见》相关通知外,诸多地方政府部门只是转发了通知精神,鲜见有关乡村体育振兴发展规划文件的出台。各级政府部门尤其是相关文体部门,应抢抓乡村振兴战略契机,顺势借势而为,积极响应和衔接中央及国家相关战略规划,明文制定诸如“乡村体育振兴发展战略规划”等专项政策文件,对“十四五”期间,2030、2035 年乃至本世纪中叶乡村体育发展的近期和远景目标任务作出规划和安排,以此引领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发展。

二是深入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的规定和要求,完善乡村体育振兴领导体制和机制。2021 年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明确指出,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应当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各级人民政府应当将乡村振兴促进工作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并建立乡村振兴考核评价制度、工作年度报告制度和监督检查制度,无疑为乡村体育振兴提供了法制保障和法理遵循。因此,应以该法为据,充分发挥我国的政治优势和制度优势,加强党建引领,建立国家统筹、省负总责、市县乡抓落实的乡村体育振兴工作机制,建立省市县乡村五级党委(支部)一起抓的地方及基层领导体制,层层压实责任,确保乡村体育振兴工作政策上有依靠、法理上有依据、组织上有保障、行动上有落实。

三是加强乡村体育帮扶式治理。综合我国乡村体育长期基础薄弱的实际、乡村基本公共体育服务的公共产品属性及我国国情来看,新征程很长一段时期内乡村体育振兴发展仍然将以政府帮扶为主。新时期加强乡村体育帮扶式治理,首先应严格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座谈会上提出的“摘帽不摘责任、摘帽不摘政策、摘帽不摘帮扶、摘帽不摘监管的要求”,进一步精准开展含乡村体育在内的乡村振兴帮扶工作,接续推进全面脱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客观来看,尽管2020 年底,在现行标准下我国9 899 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但是经济上的脱贫并不等于全面脱贫,经济的富裕不等于身体的健康,乡村振兴帮扶不仅应“扶口袋”,还应“扶身体”“扶健康”。在我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向的大背景下,乡村体育物质条件匮乏、农民群众身体健康危机的现实,无疑对乡村体育振兴帮扶提出了更为迫切的时代诉求。此外,应分区域、分类别做好乡村体育帮扶与乡村体育振兴的衔接工作,分类施策、施治。对于东部发达地区乡村体育发展较好的乡村,进一步从政策上加强引导和鼓励,开展全国乡村体育振兴示范村及典型塑造工作,而对于中西部经济落后地区尤其是乡村体育发展凋零的乡村,应加大在乡村体育政策及人财物等方面的全方位帮扶,增强治理韧性,坚持“跑完最后一公里”。

3.2 振兴乡村学校体育,激发乡村体育振兴活力

实现乡村振兴,乡村教育不可颓废。乡村教育是乡村建设的重要内容和途径(叶敬忠,2018)。乡村学校是乡村文脉和灵魂所在,其不仅承担着乡村教育的功能,还承载着乡土文化传承和社会凝聚的使命。20世纪80—90年代中期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的历史实践充分证明,乡村体育振兴必然也必须以乡村学校体育的兴盛为抓手,以此激活乡村体育的活力因子,建构乡村体育“家-校-社”联动互促的运行机制。

一是落实国务院关于农村义务教育学校改革发展的相关意见,弥补21 世纪初农村小学撤点并校浪潮的负面效应,构建与农村常住人口增长趋势和空间布局相适应的义务教育学校布局。为匡扶农村小学盲目撤点并校之举,《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指出,人口相对集中的村寨要设置村小学或教学点,人口稀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的地方应保留或设置教学点;坚决制止盲目撤并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已经撤并的学校或教学点,确有必要的由当地人民政府进行规划、按程序予以恢复。因此,当前应以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为契机,基层县乡宜根据辖区乡村学龄人口实际及其教育需求,依法依规合理恢复必要的乡村小学或教学点,办好乡村小规模学校,以夯筑乡土文化传承及乡风文明涵养高地,为催生乡村教育及乡村体育振兴提供坚实的载体。

二是要配齐配足乡村学校体育教师和体育场地设施,为乡村学校体育振兴提供必要的保障。1)严格落实国务院《关于统筹推进县域内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要求,规范乡村小规模学校(含教学点)体育师资和场地设施设置。2)大力实施农村特岗教师、银龄讲学计划以及乡村教师支持计划等,鼓励体育专业公费师范生到乡村学校实习及就业,加强城乡体育师资轮岗交流和乡村学校体育教师在岗培训,为乡村学校提供充足而优质的体育师资。3)严格执行《农村普通中小学校建设标准》,配置相应的乡村学校体育运动场地和设施,且在满足学生体育课及课外体育活动的基础上免费向村民开放。

三是打造具备深厚乡土情感基础的乡村学校体育品牌活动,吸引学生家长和村民参与,走乡村体育“家-校-社”联动之路。一方面,鼓励乡镇及乡村学校开展“一镇一品”“一校一品”学校特色体育活动,定期举办乡镇内校际间体育比赛,并将学校体育活动开展与特色体育乡镇、特色体育村庄建设结合,挖掘并打造具有乡土特色及村民情感基础的乡村学校体育项目,吸引广大村民观看和参与,鼓励乡村“体育能人”及体育组织到学校指导并联合开展文体活动,促进乡村体育“校-社”联动。另一方面,以基础教育改革“双减”政策实施为契机,向学生家长宣介“双减”政策及国家教育改革动向,引导学生家长支持学生参与课外体育并开展家庭体育活动,邀请家长到乡村学校观看运动会或参与亲子类体育比赛,促进乡村体育“家-校”联动。

3.3 打造乡村体育生态,厚植乡村体育振兴沃土

乡村体育振兴需以乡村体育生态为支撑。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既得益于当时青山绿水的乡土地域环境,也得益于彼时淳朴乡风民风充溢的人文生态。乡村体育生态可谓是一种弥漫性的体育生态环境,渗嵌于乡村自然生态、物质生态及人文生态之中,影响乡村体育活动的生成及其活动方式。因此,要实现乡村体育振兴,就必须打造其赖以振兴的乡村体育自然生态、物质生态和人文生态,厚植乡村体育振兴沃土。

一是打造乡村体育自然生态,为乡村体育振兴提供乡土乐园。乡村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及农村经济发展,诚然不应以牺牲乡土生态环境为代价,否则,既不符合乡村振兴生态宜居的要求,也不符合新发展阶段与新发展理念的价值诉求。当下应牢固树立并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加强乡村山水林田湖草生态系统治理,开展具有乡土特色的“乡土重建”,为乡村体育活动开展及乡村体育产业开发提供丰富而优质的乡土生态资源环境。

二是打造乡村体育物质生态,为乡村体育振兴提供设施保障。关于实施乡村建设行动,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继续把公共基础设施建设的重点放在农村”“要在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上持续发力”。乡村建设行动不仅包括农村水、电、路、网等基础设施建设,也包括农村文体基础设施建设。目前,乡村体育场地设施无论是在数量和质量,还是在使用率与可及性等方面,均不尽如人意(胡庆山 等,2019)。因此,应将乡村公共体育设施建设纳入乡村建设行动,坚持城乡统筹,加强乡村公共体育设施精准供给,充分尊重村民意愿与选择,不搞“一刀切”,让村民拥有对乡村公共体育设施“为何建”“建什么”“怎么建”的知情权、发言权、参与权和监督权,建足建好村民真正“所愿”“所需”“所喜”“所用”的乡村公共体育设施。

三是打造乡村体育人文生态,为乡村体育振兴提供乡风保障。乡风文明是乡村振兴的保障;同样,乡村体育振兴离不开文明乡风的滋养。必须认识到,乡村社会在日益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也面临着人文危机。如研究所言,乡村社会传统文化日渐式微而社会主流文化影响力缺乏,加之农民文化素质的局限、文化生活的贫困、消费观念的偏差,导致其纯朴勤劳的人文价值日益缺失(周军,2011)。因此,当下亟待培育良好的乡风民风,为乡村体育振兴提供人文生态环境。1)坚持乡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加强乡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礼义廉耻信等道德规范教育,培育和谐乡风、良好家风和淳朴民风,为村民体育参与中团结、友爱、谦让、勇毅等品质的形成培根铸魂。2)传承农耕文化和乡愁文化。农耕文化是乡村劳动人民生产生活智慧的结晶,蕴含着丰富的人文精神和道德规范,乡愁文化凝聚着外流及留守乡民的乡村记忆、情感归宿和灵魂根基。要大力保护农耕文化并弘扬乡愁文化,筑造淳朴忠厚乡民、勤俭朴实乡风的涵养地,发挥乡情乡愁在乡村体育振兴发展中的纽带作用。3)倡领健康文化新风尚。城镇化进程中大量民工外流不仅导致乡村社会的“空心化”,也造成乡村文化的空心化和空洞化(许小玲,2021),伴随而至的是乡村文化的衰落及村民对乡村社会共同体认同感的下降,这从前述新华村乡村体育的兴衰历程中不难窥见。乡村体育具有重要的凝聚民心、教化群众、淳化民风作用。要引导村民树立“健康是人生最大财富”“有健康才有幸福”“运动是健康的源泉”等健康文化理念,摒弃“干农活等同于体育锻炼”“身体好不用锻炼”等错误认知,通过村民小组微信群、村组广播等媒介推送健身和健康文化,激发村民体育健身热情,用体育运动替代封建迷信、赌博打牌等低俗活动,促进村民形成健康的行为和生活方式,以健康文化新风尚助推乡村体育振兴发展。

3.4 加强组织人才建设,培育乡村体育振兴主体

乡村体育社会组织及人才是乡村体育振兴的活力源泉和主体要素。从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的历史印记可见,基于共同兴趣爱好聚集并开展体育活动的乡村人群,以及在乡村体育活动中展现主体性自觉、发挥组织能动性的乡村“体育能人”,乃彼时新华村自发性乡村草根体育组织和人才,对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的作用不可或缺。故此,新征程实现乡村体育振兴,必须以乡村体育社会组织及人才建设为关键着力点,培育乡村体育振兴主体力量。

一方面,建设并完善乡村体育社会组织网络。尽管目前不少基层县乡成立了兼具官民二重性色彩的农民体育协会,不少乡村也建有自发性群众体育组织(健身站点、团队等),但各级体育社会组织间的联动性不强,资源与功能整合不够,横向合作与纵向衔接的运行机制尚未形成,在根本上仍然存在自身建设问题(韩慧 等,2019)。因此,要充分发挥国家及省市县乡各级农民体育协会的引领和带动作用,纵向上加强各级农民体育协会对乡村基层体育社会组织或团队的联系、指导和帮扶,横向上促进乡村基层体育社会组织与乡村老年协会、文艺协会等乡村社会组织的交流与合作,形成上下联动、横向协同、纵横交错的乡村体育社会组织网络。同时,鼓励社会力量参与乡村体育社会组织建设,充分发挥村委会的基层组织和协调作用,促使基层乡村体育社会组织良性运行和健康发展。

另一方面,大力打造乡村体育骨干人才队伍。1)挖掘培育乡土草根体育人才。据2020 年全国第7 次人口普查统计,目前约有1.6 亿农民工在县域内就业,有5 亿多人口居住在乡村(国家统计局 等,2021;人民日报,2021),这无疑为未来乡村体育振兴奠定了人口基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乡村振兴不是坐享其成,等不来、也送不来,要靠广大农民奋斗”,而乡村振兴的主体正是有组织的农民群体(贺雪峰,2019)。留守乡村的村民不仅具有深厚的乡土情结和情感,也不乏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强烈追求,即使是留守的老年群体,也有社会交往与社会关系重建及社会认同的需要(杨凡,2021),因此其既是乡村体育振兴的主力军,也具有成为乡村体育骨干的巨大潜能和可能。县乡农民体育协会或乡镇文体站可联合村委会在各村民小组率先培养一名体育骨干,以一带三,从而造就一批爱健身、有热情、乐奉献的乡村草根体育骨干队伍。2)动员激励乡村人才及回流民工成为乡村体育骨干。乡村人才或曰“能人”,一般是比普通村民具备更多的知识、经验、声望或关系资源,在村里影响较大,能有效影响他人态度和行为的人(罗家德 等,2013),主要有村干部、种植能手、乡村工匠、乡间文化能人、乡村教师等。要激发乡村人才参与乡村体育文化建设的责任意识和公益热情,使其成为乡村体育文化活动开展的组织者、宣传员和领头羊。此外,要注重吸纳回流民工成为乡村体育骨干。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以县城为载体的新型城镇化的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带来的农村创业环境改善、国内经济产业结构的调整及发达地区的大规模“机器换人”,农民工返乡人数不断增多,广西、湖南、陕西、重庆、河南等地均形成了“回流潮”,“城归”成为一种新趋势(中国新闻网,2017)。某种程度上而言,城镇化带来的人口流动,实际上伴随着文明教化与文明重构的过程。民工潮虽然促使了农村劳动力输出,但回流返乡民工却带回了新思想,加之其原本就是思想活跃、年富力强的以中青年为主的群体,有着对传统乡村体育文化活动参与的历史记忆与情感体验,无疑是现今乡村体育骨干的理想人选。故而要注重把回乡民工吸纳进乡村体育骨干队伍,增强乡村体育振兴的内生动力。3)外引新乡贤加入乡村体育骨干队伍。新乡贤是指心系乡土、回归乡里、有意愿和公益心助力乡村振兴的社会贤达人士,如退休返乡的官员、教师、企业家、科技工作者等(刘玉堂 等,2019)。新乡贤具有一定的知识、见识和经济基础,有浓厚的乡土情怀并备受村民认可,既可为乡村体育振兴发展出资出力,又是理想的乡村体育骨干人才。需为新乡贤留乡创业、养老等创造条件并提供便利,弘扬新乡贤文化,培育新乡贤精神,吸引新乡贤主动入乡、自愿奉献,并将其动员发展为乡村体育骨干,为乡村体育振兴赢得人才增量。

3.5 催生乡村活动产业,培植乡村体育振兴载体

乡村体育振兴需以乡村体育活动和产业发展为载体。20 世纪80—90 年代中期新华村流行的体育活动和游戏,既是彼时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的外化呈现,也是维持其生命力与活力的基因载体。纵然20 世纪80—90 年代如新华村一般的中国乡村未曾有也难以形成乡村体育产业,但在现今产业赋能乡村振兴、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新时期(新华社,2022),乡村体育产业已成为活跃乡村经济的重要形态,是乡村产业振兴的重要抓手和助推器。如浙江金华曾以“体育+”特色村居模式吸引社会资本近13 亿元,促进乡村增收约1 亿元(金华日报,2019)。因此,当下可大力培育并催生乡村体育活动和体育产业,打造乡村体育振兴载体。

一方面,培育乡村体育活动,可从如下3 个方面发力:1)弘扬乡村民俗民间传统体育活动,开发农耕农趣农味乡土特色体育活动。乡村体育文化建设不能仅靠外部输入,要在田野村庄找回乡村体育文化振兴的内生动能。乡村民间留存着丰富的民俗民间传统体育文化活动,如滚铁环、踩高跷、太极拳、舞龙舞狮、斗牛赛马等,农耕文化也蕴含着丰硕的乡村体育文化基因,如同心锯木、收稻码垛、收谷入仓、捕捞比赛等。需树立乡村体育文化自信,深入挖掘整合乡村民俗民间传统体育文化资源,保护和发扬优秀农耕体育文化遗产,加强乡村体育文化资源数字化建设,开发推广乡土特色鲜明、村民耳熟能详及村民身边的体育文化活动。2)培育推送现代新兴体育文化活动。乡村体育文化振兴既需守正,也需创新。传承好乡村民间优秀传统体育文化的同时,也要大力培育适宜乡村开展、备受村民喜爱的现代新兴体育活动,如广场舞、健身操、球类运动、攀岩漂流等,并融合新媒体传播手段,搭建信息化平台,以图片、音视频等多样化形式向村民推送。由此,乡村体育文化振兴才能既显乡土特色又不失现代特性,温润而又强劲。3)确保乡村体育活动开展组织化、经常化、科学化。经常化组织开展乡村体育活动,既是繁荣乡村体育文化的需要,也是乡村体育活动葆有生机和活力的必需。前述备受新华村妇女喜爱而流行一时的广场舞,一定程度上因组织不力而日益衰弱的事实即是例证。建议将乡村体育活动组织开展情况作为基层县乡和村组工作业绩考核以及“美丽乡村”评选的重要指标,结合民间节庆、传统节日、农民丰收节等,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广泛组织开展诸如农耕运动会、广场舞比赛、乡村体育节等乡村体育文化活动,以赛事推动乡村体育活动经常化开展。此外,逐渐提高乡村体育活动开展的科学化水平,注重健康理念的宣传和科学健身知识的普及。

另一方面,发展乡村体育产业,可以从以下3 个方面推进:1)结合乡土特色与优势做好“体育+”,推动乡村一二三产业全面融合。应充分利用乡村地域资源特色和禀赋,将乡村体育元素融入田园综合体、康养基地、乡村民宿、乡旅基地等乡村建设实践,开发打造集健身、休闲、旅游、赛事、康养等多功能于一体的“体育+”乡村产业品牌,以乡村体育产业拓展农业产业链、提升农业附加值,推动乡村产业升级和兴旺。2)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使其充分享有乡村体育产业发展的红利。乡村体育产业立足于村,须依赖于民,兴村富民。村民是乡村体育产业发展的主要参与者和建设者。要充分调动村民及村集体发展体育产业的积极性,通过鼓励村民和村集体投资入股、自主经营、出工出力、保底分红、股份合作、利润返还等多种形式,促进村民就业和增收,保障村民充分享有乡村体育产业发展的红利,助推村民脱贫致富、生活富裕。3)为乡村体育产业发展提供政策扶持。随着城乡融合发展的推进以及城镇居民生活需求的升级,城镇居民对乡村生活、生态、休闲、旅游、养老等需求日益高涨,加之交通的便利以及新农村建设以来乡村基础条件的改善,使得田园生活与现代生活融为一体的理想模式成为现实,也为乡村体育产业振兴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可能。因此,当前亟需为乡村体育产业发展提供政策支持,实施筑巢引凤行动,制定乡村体育产业振兴规划和扶持举措,破除城乡二元结构桎梏,打通城乡要素平等交换、资源双向流动的制度性通道,推动资本、人才等要素流入乡村,为乡村体育产业振兴注入外生动能。

4 结语

党的十九大以来,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到“坚持乡村全面振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政策递进,对新时代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发展提出了新要求。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既需在新时代坐标中明确其价值定位、作出战略布局,也需基于历史之维探寻其振兴发展的历史基因、历史积淀与现实可能。本研究选取颇具典型性与代表性的新华村进行聚焦透视,描绘该村体育兴盛的历史图景并总结其历史经验,探寻该村体育由兴盛走向落寂的历史成因并分析其现实困境,由此探求新时代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的逻辑理路与现实路径。不可否认,无论是新华村乡村体育兴盛的经验启示,还是其衰落低迷的困境成因,均对现今乡村体育振兴发展具有重要启发意义,构成新时代新征程乡村体育振兴发展的历史与现实参照。尽管传统城镇化和民工潮导致的一定区域、一定程度上乡村社会“空心化”“老龄化”等问题在短期内难以完全解决,诸如新华村一般的乡村体育现实困境在一定时期内仍将普遍存在于广大农村地区,但是乡村振兴战略及其全面推进、以就地城镇化为载体的新型城镇化战略的推行、城乡融合体制机制的不断完善、城乡基本公共服务体系的不断健全,无疑将为乡村体育振兴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制度支撑与政策支持。因此,要抢抓乡村振兴战略契机,正视乡村体育现存问题,激活乡村体育历史基因,激发村民乡土体育情感,培育乡村体育振兴主体,打造乡村体育三维生态,培植乡村体育活动产业,久久为功、善作善为,从而促进乡村体育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宏图中有为、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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