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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视野下的幼儿智能教育研究:进程与展望

2023-10-18陶洋

电化教育研究 2023年10期
关键词:国际比较教育信息化课程改革

[摘   要] 学术文献作为反映幼儿智能教育发展状况的“大屏幕”,不只是检验前沿研究成熟程度的重要指标,也是总结过去经验教训,指引未来幼儿智能教育发展的“方向标”。以学术文献为抓手,展开国家间比较对话,是深化我国幼儿智能教育理论,推进幼儿园课程改革的必由之路。研究遵循样本筛选、工具确立、比较分析及结论与展望四个步骤,在比较的视野下深入剖析中、美、韩三国2011年—2022年间幼儿智能教育相关期刊文献。研究发现,年度趋势方面,三国都呈现持续递增的趋势,其中我国的增长趋势最为明显;研究主题体现出智能技术作用于儿童发展的时代性特征;研究对象方面,我国文献脱离“幼儿”本身,研究方法使用方式单一。研究提出,我国应明确智能技术的定位,把握幼儿智能教育的发展方向,多角度聚焦研究对象,进一步拓展研究方法,构建智能教育理论体系。

[关键词] 国际比较; 教育信息化; 智能教育; 幼儿教育; 课程改革

[中图分类号] G434            [文献标志码] A

[作者简介] 陶洋(1993—),女,甘肃平凉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国际教育政策比较与幼儿教育研究。E-mail:tyedun@163.com。

一、引   言

智能教育是指利用智能技术加快推动人才培养模式、教学方法改革,包含构建智能学习、交互式学习的新型教育体系[1]。智能教育作为教育信息化发展的高端形态,契合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发展目标[2],已然成为教育政策规划、学术研究、教育话语体系中的重要议题。2018年,教育部印发《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再次强调,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等新技术支持教育模式变革[3]。2022年10月,党的二十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议中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4],首次将教育、科技、人才进行三位一体的整合考虑。这也表明,我国推进智能教育的政策规划也正由“粗放式”逐渐走向“精细化”,这是一个“由一到多”的发展趋势,是促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出的战略性、历史性决策。

现阶段的幼儿、青少年是伴随智能教育发展而成长起来的,具备创新与合作意识的一代人[5],如何保障其在智能时代健康成长是一项重要的教育命题。而任何研究领域的发展历程、研究特性、前沿热点等特征都可以从学术论文的发表情况上得出基本判断,以学术文献为文本对自身研究领域进行反思,已成为各国研究者检验学科学术成熟度的重要指标之一。基于此,本研究采用内容分析法,以比较的视野深入剖析中、美、韩三国2011—2022年间幼儿智能教育相关期刊文献,从而科学地审视和把握国际间幼儿智能教育发展情况与研究趋势,以期加强新时代背景下我国学前教育专业学科建设,并为有效推动幼儿智能教育的发展提供参考与借鉴。

二、样本筛选与工具确立

(一)样本筛选

第一,中国文献。本研究将收录在中国知网(CNKI)上学前教育领域中的智能教育相关研究作为样本来源,以“智能教育”“幼儿教育”并包含“信息技术”为检索词,发布年度设置为2011至2022年,共检索到文献946篇,人工阅读删除不符合本研究要求的文献,最终得到164篇文献。第二,美国文献。本研究通过DBpia来收集美国学前教育领域智能教育相关研究,为保持与汉语相同语义,输入“Early Child Education”“Digital”为关键字,时间跨度为2011—2022年,共检索到文献326篇,通过阅读分析删除不符合要求的文献,最终得到79篇文献。第三,韩国文献。以韩国最大学术论文收录平台RISS为样本来源,在保持相同语义的前提下,输入“”(幼儿教育)、“”(数字、智能)为关键词,搜索年限为2011—2022年,共检索到文献378篇,最终筛查得到文献117篇。

(二)工具确立

研究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样本内容(中、美、韩三国文献合计360篇)进行了四轮编码分析,从而更精准制定适用于本研究的分析工具表。(1)开放编码,详尽研读所筛选的文献,尽可能摒弃自身“主观性”问题,总结文章主旨及大致内容,形成58项“包含内容”(理论、概念等)。(2)主轴编码,在初始编码基础上将58项内容的关联属性做进一步归纳[6],形成“具体范畴”(学术理论等)。(3)关联编码,以“具体范畴”内各类目间关联性为根据,确定适用于本研究的14个“二级维度”(理论研究等)。(4)核心编码,将三轮编码的内容高度概括化,将文本资料上升至理论层面,最终形成3个核心属性,即“一级维度”(研究主题等)。具体见表1。

以一篇独立论文为一个分析单位,一个单位分为3个一级维度14个二级维度。同一单位内研究对象包含多个的情况,作重复分析处理。从论文发表的时间分布可以看出该领域研究的活跃程度,研究的主题也反映了近年来幼儿智能教育研究的热点话题[6],通过使用分析工具表对研究文献内容进行深度剖析,力求最大限度概括和呈现中、美、韩三国关于幼儿智能教育的研究发展态势。

三、中、美、韩三国幼儿智能教育的比较分析

(一)年度趋势方面的比较

本研究将2011—2022年间中、美、韩三国关于幼儿智能教育的学术文献数量进行了统计分析。可以看出,美、韩两国的文献发表数量有着相似的发展趋势,高峰期出现在2016年,2018年之后呈现减少趋势。值得一提的是,自2020年以来,随着全球范围内进入疫情常态化管理,“智能教育课程开发”“数字教育鸿沟”等议题再次进入美、韩两国学者的视野,在研究内容上出现了明显的转向,研究数量上也呈现“回温”趋势。我国的文献数量在稳定持续增加,高峰期出现在2018年后,2020年发文量占比18.2%(30篇),此后更多学者倾向关注教育与“信息技术”发展或智能设备开发应用相关的议题,围绕“幼儿教育”本身的研究相对不足。全球幼儿智能教育的发展与STEAM教育的兴起密不可分,美国新媒体联盟(New Media Consortium)《地平线报告(2015)基础教育版》(2015 Horizon Report K-12 Edition)曾指出:“接下来的几年,世界范围内将刮起STEAM教育风潮,在知识经济时代,智能教育作为一种科技教育战略,一定会对包含基础教育在内的学校教育产生深远影响。”[7]这一“预言”也可以从2018年前后三国在幼儿智能教育研究发展态势的明顯提高上窥得一二。随着全球范围内智能科技的快速发展及其在教育领域中的成功应用,2017年后,学前教育领域如何具体应用和操作智能教育技术也引起我国研究者的广泛关注。美国则较早一步积极探索如何将智能技术与幼儿教育课堂有机结合[8],韩国教育政策方面对于智能设备在幼儿教育活动中的灵活使用也逐渐具体化[9]。

(二)研究主题分析

为进一步把握研究者关注的热点问题,本研究对应分析工具表中的主题维度对研究文献的内容进行了主题聚类分析,具体见表2。

从研究主题来看,我国热度最高的是“教育方法”,共有80篇(48.7%),二级维度显示,与“教育环境”(30篇)、“教育资料”(29篇)相关的文献数量最多。这部分研究更为具体地关注了我国幼儿智能教育整体环境构建问题,探讨了包括学前教育信息化基础设施薄弱、城乡及东西地区差异性显著的现状、幼儿教育活动信息化资源匮乏、实际教育活动中智能设备使用频次较低等问题。此外,学者也开始意识到智能教育在快速发展,且形塑着下一代的学习与生活,关注的目光投向“幼儿智能教育的认识及研究现状”(17.6%),主要内容包括我国学前教育信息化建设与应用研究现状等问题;其次是“教学评价”(13.4%),不少研究者开始思考如何将智能技术用于教育评价工具的开发或使用上。接下来是“教师教育或父母教育”(12.1%),这部分的研究集中于“教师教育”(含职前教师教育)主题,而有关“父母教育”主题的文献几乎无迹可寻。研究者更多关注在“互联网+”大环境下,职前教师、在职教师信息技术素养的培养或提高。“课程研究或课程开发”(4.8%)、“理论研究”(3%)关注度较低。

韩国文献对“教学方法”(28.2%)表现出较高的关注度,其次是“幼儿智能教育的认识或现状”(27.3%),与我国不同的是,在二级维度中文献占比最高的是“幼儿教育活动”(12篇),对幼儿教育活动所包含的五大教育领域分门别类地开展了细致研究,其中多数研究聚焦幼儿语言领域。语言是交流与思维的工具,而科学与技术的结合使得原本抽象甚至枯燥的语言教育活动真正做到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从而全面地促进幼儿语言发展。位于第三、第四的分别是“理论研究”(17.9%)与“课程研究或课程开发”(11.1%),不同于我国的是,在教育全球化议题探讨不断加深的背景下,韩国研究者对信息技术发展处于前列国家的幼儿智能教育相关理念及课程模式表现出较高兴趣,其中,以对欧美地区国家为代表的STEAM课程的新尝试、智能早教机器人、虚拟现实技术与教育结合等领域研究为代表,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究在幼儿教育中如何构建更为清晰明确的智能教育政策规划与目标定位[10]。相对而言,热度较低的研究主题是“教师教育或父母教育”(9.4%),其中,对“父母教育”的研究同样匮乏。占比最低的是“教学评价”主题,仅占总量的5.9%。

从美国文献的统计情况来看,热度较高的依然是“教学方法”(39.2%),其次是“理论研究”(18.9%),15篇研究全部集中于“学术理论”部分,内容包括对智能教育相关概念、教育理念等内容做出的明确界定和进一步的解释说明,而对美国内外的研究动向、制度或政策的分析关注度不高。这样的研究现状与美国现阶段已形成较为成熟的政策体系、创设出优渥的幼儿智能教育发展环境等因素密切相关。早在1983年,美国颁布的《国家在危急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法案中就曾提出:计算机和机器人已对人类生活与工作产生了诸多影响,加强高中计算机科学、科学技术以及数学教育尤为迫切[11]。2007年、2009年又相继发布《国家行动计划:应对美国STEM教育體系的重大需求》[12]及《培养下一代STEM创新者:定义与发展国家人力资本》[13]政策规划,为不同教育阶段的智能教育发展指明方向,为进一步探究科学技术与教育的结合打好了基础。进入21世纪,全球兴起人工智能第三次浪潮,2015年,美国第一部专门的STEM立法《STEM教育法案》明确将智能科学教育纳入整体教育框架内,特别强调K12阶段智能教育的横向与纵向调控,智能教育的地位得到了学前教育阶段的官方确认[14]。随后在2019年到2020年,将人工智能教育作为重点战略,重点推出“K12计算机科学教育项目”[15]。可以看出,智能教育已然成为美国政府重点关注的教育事项,政策规划的核心倾向也日渐凸显,即进一步对幼儿智能教育活动开展过程中的具体问题作出指导。而这近半个世纪的政策演变与落实,都要归功于教育研究者、教育专家十年如一日地对学术理论耐心钻研,为政策规划提供基础的、系统的支撑。位于“理论研究”类别之后的是“教师教育或父母教育”(15.1%),最后是“课程研究或课程开发”(13.9%)与“认识或现状”(12.6%)。值得一提的是,相比中、韩两国,美国学者对于“教育评价”主题相关的研究处于空白阶段,还需进一步开展相关研究。合理的教育评价可以帮助教育者检验已经制定和组织好的教育内容能在多大程度上产生期望的结果,从而及时对教育活动所涉及的目标、内容、组织等方面进行调整[16],这种正向且全面的检验是教育研究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

(三)研究对象和方法分析

通过对中、韩、美三国幼儿智能教育相关文献中研究对象的对比,可以看出,美(50篇)、韩(45篇)两国多数研究都聚焦“幼儿”群体,与之不同的是,我国研究者则更关注对文献资料、智能设备、教育现象等“其他”内容的研究,占比高达84.7%(共计134篇)。这些研究呈现了半个世纪以来“科学技术+教育”这一教育模式所经历的、从被学者和教育者了解并接纳到普及于教育领域,再到现阶段面临智能技术与教育活动有机结合的发展过程。但同时也反映出我国幼儿智能教育所关注的对象其实是“非幼儿”的,大多数还停留在文本层面。另一方面,美(17篇)、韩(12篇)两国将身处教育现场的“教师”作为研究对象的文献也不在少数,其中探讨教育过程中智能技术与“人”相互作用的研究结论可以为我国幼儿智能教育政策研制提供更多的预测性建议。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智能教育的本质更是要培养具有创造和革新精神的全面发展的新时代人才,而将教育研究与教育对象割裂,本身就违背“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17]。在智能技术迅速发展的今天,其所涵盖的自主计算、机器感知、脑机结合等关键技术已经有了一定的“类人”智能,因此,在智能教育体系中人的价值理性与机器的工具理性之间的主体地位更值得我们深思[18]。最后,我国以“父母”为研究对象的文章有4篇,美国有8篇,韩国有12篇,三个国家都对父母在幼儿智能教育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有所忽视,在2011—2022年间的关注度普遍较低。幼儿教育是人在成长环节中不可或缺的基础阶段,鉴于幼儿教育的特殊性,家长作为幼儿的第一任教师,是幼儿成长发育过程中重要的陪伴对象,教育研究者更应该在研究幼儿智能教育问题时将“父母”这一幼儿成长阶段关键角色考量其中。

研究方法方面,我国的164篇文献中共有130篇文献采用“文献研究”,占总量的79.2%;12篇文献采用“量化研究”,占7.3%。而与“文献研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质性研究”方法的缺失,仅有3篇文献,占1.8%。相比而言,韩国研究呈现开放态势,综合采用多种研究方法,体现了研究方法的多元化,117篇文獻中占比最高的是采用数据统计分析的“量化研究”(55篇,47%),其次是“质性研究”(29篇,24.7%)与“文献研究”(22篇,18.8%),最低的是多种研究方法交叉使用的“混合研究”(11篇,9.4%)。美国研究者最高频度采用的研究方法是“文献研究(”37篇,46.8%),“质性研究”(16篇,20.2%)、“量化研究”(15篇,18.9%)紧随其后,占比最低的是“混合研究”(11篇,13.9%)。偏爱量化研究的学者擅长对数据的处理与分析,倾向于探讨不同教育环境、文化背景下智能教育的一般规律。质性研究者更倾向于深入剖析某一具体教育问题内部所蕴含的复杂意义、某一固定群体所面临的实际困惑,注重分析具体教育现象。整体来看,美、韩两国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呈均衡发展态势,对混合研究缺少兴趣。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美、韩两国幼儿智能教育研究方法已经向综合、系统与多元的方向发展[19]。

四、结论与展望

(一)结论

综观上述比较分析结果,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研究数量呈现持续递增的趋势。2011—2022年,中、韩、美三国关于幼儿智能教育的研究都在持续增长,其中,我国的增长趋势最为明显。现代幼儿、青少年乃至成年人,无一例外皆是在大数据覆盖的网络环境中成长的,日常生活中处处充斥着多媒体技术、现代化机器等,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学习和使用着这些智能设备,智能技术对儿童生活的影响正在日益加剧,尽管对智能技术进入儿童生活和教学的负面担忧仍然存在,但使用智能教育技术对儿童学习的促进作用也同样得到证实[20]。在科学技术的加持下,新时代教育面临着收获与挑战并存的局面,但可以肯定的是,信息化时代带来的技术变革赋予了幼儿教育行业新的使命。作为教育研究者,在关注智能技术为幼儿发展带来巨大潜力的同时,也应注意到在教育过程中其潜在的威胁。一方面,呼吁幼儿教育应顺应时代潮流,将智能技术融入幼儿教育环境,另一方面,时刻谨慎审视新兴技术对于儿童发展所带来的不定因素。根据统计结果不难看出,在信息技术变革的大环境下,国内外幼儿教育研究者始终紧跟时代步伐,尤其自2019年后,世界范围内爆发公共卫生危机,远程教育、线上教育、翻转课堂、MOOC等一系列依靠智能技术手段开展的教育活动进入大众视野,教育形式和教学模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随着2021年进入后疫情时代,幼儿教育环境也产生了较大变化,依赖信息技术开展家园教育活动、进行沟通交流的现代化家园互联、互通手段等也进入日常教育过程中[21]。与此同时,时常出现质疑的声音,智能技术在线上或在线下使用的“性价比”一直是人们关注的重点。究其原因,大多数智能教育往往只是在“平移”或“复制”传统的教学模式,教育者缺乏对幼儿实际情况的具体把握与当下智能教学流程的重构意识[22]。

第二,研究主题体现着智能技术作用于儿童发展的时代性特征。研究文献所涉及的智能信息技术从早期的计算机技术、电视、动画片等到之后的平板电脑、互联网、智能手机等,再到当下的智能玩具、AR/VR技术、社交网络平台,智能安全设备等,无一例外不体现着时代的发展与技术的更新。从最早以美国为代表的教育学者开始关注规范智能教育概念范畴并推动相关政策文件颁布,到部分发达国家关注智能技术对儿童发展的影响、如何将智能教育技术应用到幼儿教育领域,再到如今全球范围的研究者思考如何构建包含理论研究、教师教育、家长教育等内容的幼儿智能教育体系,反思重构包含幼儿智能教育在内的整体教育框架,做好准备迎接“教育元宇宙”的到来等,每个时期都有与科技相结合的幼儿教育研究。研究主题的分析还反映出两方面问题:一方面,技术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为幼儿教育环境带来改变,在新的话语体系中全面创新课程图谱、改革教学和学习方式刻不容缓[23];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研究者缺乏前瞻性的视角,扎根于现状探寻幼儿智能教育发展与实施的展望式研究相对不足,这使得我国的幼儿教育始终滞后于智能技术发展,这样的现状值得研究者思考。全球化语境下,教育研究的领域不断扩大、研究视野持续得到拓展的同时,我国多数研究者仍然将目光聚焦于本土教育问题研究,涉及他国或多国的对比研究几乎是空白,虽然针对单一国家的研究细致深入,但仍然显得较为单薄。深刻了解他国幼儿智能教育发展态势,力求为我国幼儿教育事业的长足发展注入新鲜血液,是教育研究者的使命之一。

第三,研究对象脱离“幼儿”本身,研究方法单一。通过对比分析可以看出,韩、美两国研究者最关注的研究群体集中于“幼儿”本身,以儿童为本。而我国研究多数关注文献信息、教育现象、智能设施设备等,与幼儿智能教育联系最密切的幼儿自身、教师、父母等研究对象被忽视。智能技术强势入驻教育领域,对教育形态及方式、教育理论及实践等方面带来革命性影响[24],然而对智能教育的讨论仅停留在技术的社会功用层面是远远不够的,智能技术会对“人”本身带来何种层面的影响更值得深思。就教师而言,技术赋能后的工作内容从传统、重复的劳动变为更高阶的思维培养、情感互动、教学设计等[25]。就幼儿而言,智能的教育生态将儿童的成长和发展从以往被桎梏、窄化的空间中解放出来,教育的方式、形态等不再作为评判幼儿教育水平的依据,“教育既生活”的理念将进一步得到证实[26]。韩、美两国研究者普遍采用调查研究、实地走访、实验求证、项目评估等实证类的研究方式。相比而言,我国的研究者对量化或质性研究方法的使用力度不够,对文献研究法非常依赖,基本上都以思辨性研究或描述性研究的方式呈现,缺乏基于证据的、探寻教育一般规律的、建立在数据之上的量化研究,同样缺乏挖掘不同教育问题及其背后的复杂关系的质性研究,在这些方面我国幼儿教育研究者应当多聆听他国研究者的声音,尝试不同的研究方法,力图探索更加多元化、综合化的学术研究手段。

(二)中国幼儿智能教育发展展望

本研究对2011—2022年间,中、韩、美三国探讨幼儿智能教育的360篇相关研究进行了量化结合质性的内容分析,试图了解国内外幼儿智能教育研究的发展现状,从而为我国幼儿智能教育的发展提供参考借鉴。研究结果表明,智能技术与幼儿学习和发展有着密切联系,并且随着时代的变革,这种联系势必会进一步拓展。基于此,笔者有以下几点思考:

第一, 明确智能技术的定位,把握幼儿智能教育发展方向。大数据时代科技的发展解决了信息传递缓慢、知识资源鸿沟等问题,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知识信息数量过剩、变化快,呈现出碎片化、模糊化等特征。这一转变也引发了一个最基本的讨论,即智能技术驱动深层次、系统性教育变革的同时,它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传统教育模式将师生定义为主客关系,现如今在智能教育模式中转变为三维关系,即教师—机器—学生。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身份、角色也被重新定义:教育者既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机器[27]。在强调现代化、高效率的今天,人在教育活动中的部分工作之所以能够被替代,必然是因为智能设备在特定方面比人类更强大,更专业,可是随着技术的日益精进,这种替代最终会延展到何种层面,会不会使人越来越像没有情感、思想的机器?持续追问会发现,智能技术越发达、水平越高、融入社会环境越具体,越需要教育者回到人性、回到人本身、回到教育的原点去思考教育[28]。尤其是幼儿教育,从显性学习层面而言,教师的言谈举止对幼儿而言都是模仿的对象,这种学习是外露的,是可观测、可评估的;从隐性层面来讲,教师与幼儿沟通和交流的过程是幼儿的内心、精神世界、思维方式受到熏陶和影响的过程。因此,回答“教育活动中智能技术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起到帮助作用?”这一问题的关键是明确技术在教育中的定位,即智能技术只能是教育的手段,不是教育的目的。无论科技如何发展,教师培养人的职责、技术服务于教育的角色应是不变的。在智能教育时代,通过实证、检验等研究手段厘清智能技术应用于幼儿教育的正确方式,搞清楚“教什么”“如何教”“怎样评”等问题,并为幼儿规避潜在的伤害和危险是幼儿教育工作者的责任,只有这样,研究者才能进一步把握我国幼儿智能教育的发展方向,才有可能让教育培养先于技术应用。

第二, 多角度聚焦研究对象,进一步拓展研究方法。统计发现,国外大多数研究者都将目光紧紧锁定于儿童,强调“以儿童为本”,尤其是韩国的研究中,与幼儿教育密不可分的“教师教育”“父母教育”屡被探讨。可以预想,进入第四次产业革命的人类社会,智能技术势必会得到更广泛的使用,幼儿智能教育的内容和水准也会随着教师或父母等成年人对智能技术的认知水平和使用能力的不同而呈现出明显差异。而自2019年后,我国进入新冠疫情以来,教育专家所预测的未来学习模式突然降临[29]。智能教育以一种近乎强势的“被动姿态”进入教育领域,居家隔离、网络课堂、家庭教育等话题屡被讨论的同时,学者也应敏锐洞察到这一新局面背后的挑战[30]。如今,虽然疫情已经暂时远离人们的生活,但其对教育带来的革新与颠覆是持续的,教育者固有的观念告诉我们,教育活动应是人与人面对面的交流,教师与幼儿的表情、语言及肢体动作等都可作为教育评判的依据,但在实际的智能教育环境中,受各方面因素影响,传统的教育模式发展受限,教师对幼儿教育活动的把握度下降,甚至一些实操课程无法开展。在多元的智能教育环境中,教师及家长适应信息化和智能技术变革、积极有效地开展学校教学与家庭教育必将成为一种常态,围绕教育活动中的“人”,进一步探讨如何最大程度体现学生主体地位、教师引导职责、家庭协同共育作用,教师、家长应如何提高自身信息素养,如何利用智能技术帮助幼儿成长也应是我国研究者需要进一步探究的课题。此外,在研究方法上,我国的研究缺乏基于数据分析的量化研究或深入观察的质性研究。笔者认为,智能技术与幼儿教育的结合需借助网络平台或智能设施的具体应用才能开展。对于幼儿教育而言,在智能技术应用过程中,开展基于大样本的数据分析或个案追踪,调研幼儿、教师、父母的体验感受、能力提升等真实反馈信息,才能更深层次地揭示教育现象,从而获得更具意义的研究价值。其次,研究者在关注教育现象所包含的一般教育规律时,也应关注教育问题内部的复杂性,采用深入观察或交谈等质性研究方法,更加注重对各种不同教育问题的深度剖析与诠释。

第三, 构建智能教育理论体系,推进幼儿园课程改革。面对智能技术对教育领域的冲击,幼儿教育研究者在适应的同时也应进行反思,反思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来自于实践问题,另一方面则应检视现有的理论基础[31]。而这样的理论研究既是国家规划智能教育发展蓝图的“参考书”,还是用于指导教师、父母、儿童智能教育活动开展、设备使用等的“白皮书”。例如:1996年全美幼教协会在《技术与3~8岁儿童》(Technology and Young Children——Ages 3 through 8)中就曾指出:“在早期教育中适宜地利用计算机技术,能够促进儿童的认知个社会性发展。”[32]并且提倡将适宜的计算机技术整合到常规的学习环境中,使之成为众多儿童可以选择的学习方式之一。2012年,全美幼教协会联合弗雷德·罗杰斯中心(Fred Rogers Center)再次发布了一份新的报告:《技术和交互式媒介作为工具应用于 0~8 岁早期教养方案》 (Technology and Interactive Media as tools in Early Childhood Programs Serving Children from Birth through Age 8),该报告指出,将信息技术应用于早期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促进儿童的学习和发展,以优化促进婴幼儿(0~8岁)思维认知、社会性、情感、身体发育和语言的发展[33]。两份报告都在理论层面强调幼儿期开展智能教育的重要性,在实践层面给予教师及家长具体的教育目标和教育内容。历经了16年,全美幼教协会对这份报告的再次修订紧跟时代步伐,并始终以儿童为中心。对比来看,我国学术研究对这样相對成熟的幼儿智能教育系统性的学术理论领域研究的洞察能力较低,尤其是就如何有效利用智能技术开展幼儿教育的模式、方法等方面缺乏科学性的指导建议,在政策性、纲领性文件方面并未建立清晰明确的理论体系。同时,当前国内研究者虽然较多关注智能技术在幼儿教育活动中的实际应用,尝试改善现有的幼儿智能教育课程环境,但像STEAM、VR体能课程等一系列利用新兴技术开展幼儿智能教育的创新课程开发研究、课程教学效果检验、教具开发使用等方面的研究几乎是空白。智能技术的进阶,不仅代表着教育教学环节所涉及的设备更新、方法变革等,更是意味着幼儿教育模式由内而外、自上而下的革新,这种既观照现实教育问题又有理论支撑的研究还需进一步深化和加强。

幼兒智能教育作为一种不算“新”的教育模式,是新时代基础教育改革的重大举措,智能教育在知识资源、学习方式等方面展现出的丰富性、共享性、便捷性等优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促进教育公平,推动新时代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与发展。正如《北京共识——人工智能与教育》中所倡议的那样,“支持对于新兴人工智能发展影响相关的前沿问题进行前瞻性研究,推动探索利用人工智能促进教育创新的有效战略和实践模式,以期构建一个在人工智能与教育问题上持有共同愿景的国际社会”[34]。学术研究作为教育政策规划制定的“奠基石”、教育活动实施与开展的“探路者”,应深刻思考智能时代幼儿教育事业发展的走向,探索创新可操作性强的幼儿智能教育应用模式,向教师、父母、幼教机关推广幼儿智能教育的科学方法,从而构建新的理论体系,推进幼儿园课程创新,共同促进儿童健康、全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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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Early Childhood Intelligent Education from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Progress and Prospect

TAO Yang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70)

[Abstract] Academic literature, as a "monitor" refl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early childhood intelligent education,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indicator to test the maturity of cutting-edge research, but also a "direction indicator" to summarize the past experience and lessons, and guide the development of early childhood intelligent education in the future. With academic literature as the starting point, to carry out a comparative dialogue among countries is the only way to deepen the theory of early childhood intelligent education and promote the reform of kindergarten curriculum in China. Following the four steps of sample selection, tool establishment, comparative analysis, conclusion and prospect, this study deeply analyzes the journal literature related to early childhood intelligent education in China, the United States and South Korea from 2011 to 2022 in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It is found that the annual trend shows a continuous incremental trend in all three countries, of which China's trend is the most obvious. The research theme reflects the epoch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ole of intelligent technologies in children's development. In terms of research objects, the literature in China is detached from "young children" itself, and the research methodology is used in a single way. This study proposes that China should clarify the positioning of intelligent technology, grasp 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early childhood intelligent education, focus on research objects from multiple angles, further expand research methods, and build a theoretical system of intelligent education.

[Keywords] International Comparison;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Intelligent Education;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Curriculum Ref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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