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网络对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影响：基于孤独感的中介作用*

王 萍 李亚静

西安科技大学管理学院 710054 △通信作者 E-mail：lyj761867287@163.com

人口老龄化是我国今后较长一段时期的基本国情。2020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将“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上升为国家战略,2022年3月,国家卫生健康委等15个部门联合印发了《“十四五”健康老龄化规划》,助推老年健康服务的高质量发展[1]。老化态度是老年人心理状态的反映,它通过老年人在老化问题上的认知、评价来有效预测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2],老化态度是老年人健康老化的重要标志[3],由于我国存在城乡二元经济社会结构,农村老龄化问题更为严峻[4],因此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状况更值得关注与研究。

社会护航理论认为个体需要来自多主体提供的社会支持,并与为自己提供支持的人建立亲密关系及信任,个人在社会互动中形成清晰、可区分的社会关系网络,这些社会关系网络对个体的健康起到护航作用[5],该理论对于分析社会网络对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影响具有指导作用。符号互动理论强调,态度是在社会互动中逐渐形成的[6],因此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必然受到其社会网络的影响。但现有关于社会网络如何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的研究结论尚未达成一致[7-8],且缺乏内在影响机制的探讨。本研究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探究社会网络如何影响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并进一步探究其内在影响机制。

最常见的社会支持来源是家庭,其次是密友[9],根据社会情感选择理论,老年人人际交往的动机更侧重于沟通的情感功能,他们更倾向于对他们重要的人进行互动[10]。社会网络是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重要关系网络,与老年人的老化态度关系密切[11],通过改善社会网络可以有效缓解消极老化态度[12]。社交活动越少的老年人对衰老的消极感知水平越高[13],较高的社会交往频率通常意味着更积极的老化态度,社交环境较差的老年人通常拥有更消极的老化态度[14-15]。相反,如果老年人亲友数量多,则老年人的老化态度更积极[7]。由此提出研究假设1：社会网络(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可以正向预测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

孤独感是指一个人所期望的社会关系水平与现实水平之间的差异[16],孤独感强烈程度与个体所处年龄段密切相关,老年人随年龄增长更感孤独[17]。我国老年人孤独感发生率越来越高[18],尤其是劳动力外流现象普遍的农村地区,农村老年人与家庭成员沟通的机会和频率变少,使其容易处于孤独状态之中[19]。孤独感是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关键因素[20]。有研究表明孤独感较高会促使消极老化态度的产生[21]。由此可知,孤独感与老化态度密切相关。由此提出研究假设2：孤独感可以负向预测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

丰富的社会网络有助于改善老年人的孤独情绪,社会交往环境更好的老年人会感知到更少的孤独[22]。老年人随着身体机能日益下降,精神世界愈发空虚,孤独感更为强烈[23]。老年人在与家人和朋友交往的过程中孤独感得到缓解[24],社交活动拓展了老年人获得情感满足的渠道,降低孤独感的同时增加了积极体验[25-26],促使老年人形成积极的老化态度。老年人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进行社会参与和互动,可改善个体步入老年期因社会角色中断而产生的孤独、抑郁等消极情绪[27],对老化形成积极的感知。由此提出研究假设3：孤独感在社会网络与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之间存在中介作用。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2021年西安交通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在安徽省巢湖地区进行的“安徽省农村老年人生活福利状况”调查。调查采用分层抽样,按乡、村两级进行系统抽样,调查对象为巢湖地区年龄在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该调查取得所有调查对象的书面知情和同意。对调研员进行培训后进行入户访问。本次调查共获得有效样本1560份,删除不合格及重要变量有缺失值的样本,最终纳入分析的样本量是1549份。

1.2 方法

1.2.1 老化态度 采用老化态度量表[28]进行测量。该量表包含心理成长、社会心理丧失和生理变化3个维度共12个题目,采用5级评分,从1“完全不同意”到5“完全同意”,将量表中反向题重新编码后,将各题项得分相加得到老年人老化态度得分,得分取值范围为12～60,得分越高表示老年人老化态度越积极。老化态度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43。

1.2.2 社会网络 采用Lubben社会网络量表测量老年人的社会网络(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通过询问老年人直接交往、讨论私人事宜及可以寻求帮助的亲戚/朋友的数量来测量,选项设置为0=“无”;1=“1个”;2=“2个”;3=“3～4个”;4=“5～8个”;5=“9个或以上”,将3个题目得分相加获得老年人家庭/朋友的社会网络规模。得分取值范围为0～15,得分越高表示老年人的家庭/朋友网络规模越大。社会网络量表的两个维度(家庭网络维度和朋友网络维度)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34和0.896。

1.2.3 孤独感 采用我国学者周亮汉化及简化后的孤独感量表进行测量[29],测量题目为“①我缺少别人的陪伴;②没有人可以寻求帮助;③虽然身边有人陪,但没有人关心我;④我感到被冷落;⑤我感到和其他人疏远了;⑥我因为很少与别人来往而感到伤心。”选项设置为1=“从不”;2=“很少”;3=“有时”;4=“一直”,将6个题目得分相加获得老年人孤独感得分。得分取值范围为6～24,得分越高表示老年人越孤独。孤独感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88。

1.2.4 控制变量 参照以往研究[30-31],本研究选取老年人的个体及家庭特征作为控制变量。具体包括年龄、性别(0=女性;1=男性)、婚姻状况(0=不在婚;1=在婚)、受教育程度(0=未上过学;1=上过学)、独立经济收入(0=无;1=有)、慢性疾病数、子女数和居住状况(0=与他人同住;1=独居)。

1.2.5 基本情况 综合来看,老化态度平均得分37.346;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平均得分为5.474和4.688,农村老年人家庭网络规模略大于朋友网络规模;孤独感平均得分10.206。被访老年人平均年龄69.25岁,男性老年样本量略高于女性,大多数老年人处于在婚、未上过学、有独立经济收入及与他人同住状态,见表1。

1.3 统计处理

首先,研究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是否会对老年人的老化态度产生影响以及如何影响,本研究采用Stata 15.0软件建立4个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模型1关注家庭网络对老化态度的独立影响,将家庭网络变量及控制变量纳入模型;模型2关注朋友网络对老化态度的影响,将朋友网络变量及控制变量纳入模型;模型3和模型4为后文中介效应研究奠定基础,因此在模型1、2的基础上分别加入孤独感变量。其次,上述模型中社会网络对老化态度的影响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因此采用Stata 15.0软件进一步通过倾向值得分匹配法对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最后,采用SPSS软件进行 Bootstrap中介效应检验,探讨孤独感在社会网络及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之间的中介作用。

2 结 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

由于本研究所涉及的变量均是同一被访者填写,因此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进行检验。结果显示,第一公因子方差解释百分比为25.30%,小于40%,有5个公因子特征值大于1,因此认为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2.2 回归结果

本研究建立4个多元线性回归模型,逐步分析社会网络和孤独感与老年人老化态度间的相关关系,见表2。

表2 社会网络对老化态度的多元线性模型回归结果

模型1显示,家庭网络估计系数为0.418,并在0.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说明家庭网络规模越大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越积极;模型2显示,朋友网络估计系数为0.307,并在0.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说明朋友网络规模越大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越积极。

模型3和模型4在模型1和模型2的基础上纳入孤独感变量,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变量对老化态度的影响仍然显著,但影响力降低,估计系数减小为0.321和0.215,孤独感的估计系数分别为-0.517和-0.527,且在0.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即孤独感越强烈的老年人老化态度越消极。从模型3和模型4的回归结果来看,模型中加入孤独感变量后模型解释力提升,这一结果提示孤独感可能在社会网络对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影响的过程中发挥中介作用。

通过以上模型回归结果还可以看出年龄越高、健康水平越差的老年人老化态度越消极,受教育程度越高、有独立经济收入的老年人老化态度越积极。经过检验表2中的4个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均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2.3 稳健性检验

上述回归模型证明了社会网络与老年人老化态度之间存在相关关系,但内生性问题可能会影响模型结果。第一,受限于数据,与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相关的重要控制变量可能会被遗漏;第二,社会网络与老化态度之间可能存在互为因果的关系;第三,样本可能存在选择性偏差问题。因此,本研究使用近邻匹配、卡尺匹配、半径匹配、核匹配和局部线性回归匹配对表2中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

从表3中可以看出,家庭网络、朋友网络均与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存在显著因果效应,且4种倾向得分匹配法分析结果相近,说明匹配效果良好。倾向得分匹配结果与表2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说明社会网络对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影响结果是稳健的。本研究还绘制了倾向值得分匹配前后处理组和对照组的密度分布图,结果显示,匹配后处理组和对照组之间差异大幅降低,密度分布呈趋近趋势,匹配效果良好。限于篇幅,密度分布图不做呈现。

表3 社会网络对老化态度的倾向得分匹配结果

2.4 中介作用分析结果

为了检验孤独感在社会网络与老化态度之间的中介作用,本研究采用Bootstrap法进行检验,对样本(n=1549)进行随机重复抽样5000次,估计中介效应95%置信区间,见表4。家庭网络影响老化态度的间接效应值为0.0972,点估计值95%的置信区间为[0.0426,0.1630],95%的置信区间不包含0,表明孤独感在家庭网络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时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占比为23.25%。朋友网络影响老化态度的间接效应值为0.0924,点估计值95%的置信区间为[0.0443,0.1471],95%的置信区间不包含0,表明孤独感在朋友网络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时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占比为30.08%。

表4 Bootstrap中介效应检验(孤独感为中介变量)

3 讨 论

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明确强调“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战略和建设“健康中国”思想理念,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探讨社会网络对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影响及内在机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研究聚焦中国农村社会背景,探讨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对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影响作用及内在机制,有助于为农村老年人的健康长寿提供政策指导,助推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推进。

本研究发现,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对老年人老化态度均有独立的影响作用,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规模越大则农村老年人老化态度越积极。同时本文通过运用倾向值得分匹配法进一步检验了社会网络对老年人老化态度影响的稳健性。本研究这一结论与Kim[7]的研究结论相一致。但以往研究多基于国外的社会情景,本研究基于中国农村的社会情景区分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两个维度,实证检验了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对老化态度的不同影响效应,以及孤独感在这一影响中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孤独感是社会网络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的重要解释机制。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不仅直接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而且还通过孤独感间接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以血缘关系维系的家庭网络是中国社会最为稳定且广泛的关系网络,家庭网络是老年人交流情感及倾诉的主要对象。与家人相比,朋友具有选择性,老年人更倾向于选择与自己年龄相仿、性格相近的人作为自己的朋友,所以老年人可以通过与朋友交往获得高质量的社会关系和亲密关系。老年人的社交网络规模越大,其通过社交可以帮助老年人缓解孤独感,进而带来积极的老化体验,即积极的老化态度。

本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政策意涵。如何帮助农村老年人扩大社会网络进而促进老年人成功老龄化需要多方主体共同参与。第一,政府应采取相应政策营造有助于农村老年人社会交往的环境氛围。推动农村老年活动和健身场所建设,为老年团体活动的组织、场所建设等给予经费支持,鼓励和支持老年人参与团体活动,农村老年人通过团体活动扩大朋友圈以此缓解孤独感,推动老年人形成积极的老化态度。第二,充分发挥家庭养老及情感支持功能。家庭成员要尊敬和孝顺长者,不仅要为老年人提供经济及生活上的帮助,更要及时关注老年人的精神及情感状况,为老年人提供精神慰藉支持,倾听老年人的心里话。第三,激励农村老年人形成阳光向上的老化态度。一方面,鼓励老年人积极参与各种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社会活动,扩大社交范围,形成融洽的人际关系;另一方面,通过舆论引导老年人形成积极的老化态度,主动挖掘自身价值,实现自身价值最大化。

本研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本研究尽可能地控制影响老年人老化态度的变量,但回归结果仍然可能存在遗漏变量;其次,本研究虽然对回归结果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内生性问题不可能完全解决;最后,本研究数据来自于安徽巢湖的农村地区,虽然该地区文化背景与我国以汉族为主的绝大部分地区相似,但是能否在中国的其他地区获得同样的实证结果还有待进一步验证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