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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海域移民对汉文化在海外的重构与影响研究

2023-10-16杜赛楠

河南图书馆学刊 2023年9期
关键词:重构

摘要:古代中国人移居海外大多集中在东南亚地区和东北亚地区,纵观海外移民史,明初开始移居琉球的“闽人三十六姓”最受礼遇,“闽人三十六姓”不仅在琉球王国身居要职,在琉球的对外活动中亦担任重要角色,“闽人三十六姓”在中国海外移民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文章从宗族视角、政治经济视角和社会意识角度梳理了“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对汉文化在海外的重构及传播产生的影响,以期为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海外移民;“闽人三十六姓”;汉文化;重构

中图分类号:G25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1588(2023)09-0091-04

纵观全球海外移民史,中国海外移民的时间远在世界其他各地区之前。《中国海外移民史》一书记载,中国海外移民之发端,远在欧洲移民以前。现有研究结果表明,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国海外移民的数量达到2,000万左右,其中以东南亚沿海地区为主,其次是北美和拉美地区。东海海域移民中,“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和其他海外移民不同,其特殊的身份及特殊的政治使命,使其在移居琉球后高官厚爵,备受礼遇,因而对琉球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本研究拟从宗族视角、政治经济视角和社会意识角度梳理“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对汉文化在琉球国的重构及传播产生的影响,以期为汉文化在海外的传承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1“闽人三十六姓”及久米村歷史

1.1“闽人三十六姓”由来

根据相关史料钩沉和对先行研究成果的分析借鉴可知,“闽人三十六姓”并不是一次性移民,其移民是一个相对持续的历史发展进程。明洪武五年(1372),明太祖遣杨载赉诏至琉球以促其来明朝贡;洪武十八年(1385)始,明琉朝贡关系已有十多载,琉球入贡人员常因船只受损而无法正常来明或返琉,明朝廷便向入贡人员赏赐船只,并派遣“善操舟者”负责入琉导贡引船等事务;洪武二十五年(1392),明朝廷为了帮助琉球航海入贡并使皇恩广备以及推广文教,故“(太祖)更赐‘闽人三十六姓’,始节音乐、制礼法。”这是关于“闽人三十六姓”奉朝廷之命前往琉球“导引进贡”的最早文献记载[1]。另有学者认为,明代移居琉球的“闽人三十六姓”,实际上是不同时期因不同原因而移居入琉之人,包含元末战乱中的避难逃亡者、明太祖所赐的担任入琉导贡工作的善操舟者、中琉海上贸易通事、朝廷派遣的赴琉办事人员等。这些身份各不相同的迁入者,因不同的原因与发展需求而渐渐地定居琉球一隅,构成今天所说的“闽人三十六姓”。

1.2久米村的形成

太祖赐姓之前,部分因贸易往来的中国人在那霸市居住,赐姓之后,“闽人三十六姓”入琉受到极高的礼遇,《蔡氏家谱》记载:“王大喜,即令三十六姓择土以居之,号其地曰唐营,亦称营中。”[2]至此入琉闽人不再分散而居,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闽人陆续聚集在琉球王所赐之地,筑土为墙,逐渐形成一个村落,因明洪武赐唐人三十六姓故称“唐营”,又因官居要职,荣华富贵者居多,因而移入此的“闽人三十六姓”称此地为“唐荣”,那霸当地居民因琉球王厚待“闽人三十六姓”而称此地为“久米村”,为福禄之意。

2“闽人三十六姓”对琉球宗族文化重构产生的影响

2.1宗教信仰由单一到多样化

琉球国史《中山世鉴》记载:“盖我朝开辟,天神阿摩美久筑之。”这是有文献记载的琉球最早的创世神话[3]。随着“闽人三十六姓”迁徙入琉,中国的宗教信仰不断影响着琉球,特别是福建一带对其影响尤为显著。一是妈祖是中国东南沿海人民信奉的保护神,随着“闽人三十六姓”传入琉球之后,被供奉在琉球天妃宫,出海者出航和返航之时皆要祈求天妃保佑。二是明清时期受朝廷推崇的佛教,通过“闽人三十六姓”后裔及来华留学僧侣的传播,也成为琉球王室的宗教信仰。“作诗唯僧能之”充分体现出琉球僧人的才学和其在琉球国的地位。此外,琉球寺庙的建筑风格和僧人的着装等也与中国如出一辙。三是中国与琉球建交伊始,道教便受到琉球王室的重视,琉球王室曾多次派人来华学习道教且官员居多,官员驻守福建时向当地人学习道术,其中最著名的是“闽人三十六姓”后裔的政治家蔡温,他撰写的《山府龙脉记》通过对风水玄理的阐述,成功说服了当时的提议迁都者[4]。

时至今日,供奉妈祖天妃的“姑米岛天后宫”仍然保存完整,被列为日本冲绳县文物建筑保护单位。另有学者做过一个关于日本本土和冲绳对于建造房屋之前是否要看风水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日本本土在建造房屋之前仅4%的人会看风水,而冲绳在建造房屋之前看风水的比例达到49.1%。此外,在现代冲绳的店铺或房屋门口,依然保留着摆放石敢当和石狮子用以驱邪镇宅的传统。由此可见中国宗教信仰对琉球的影响之深远。

2.2宗族观念逐步提升并完善

血缘关系是宗族关系的基础,祭祖是壮大家族势力、维系家族成员关系的重要纽带[5]。“闽人三十六姓”入琉后,随着其在琉球的不断发展壮大,我国的宗族观念和祭祖活动也随之被带入琉球。久米村人接受传统的儒家教育,在家中常供奉祖先牌位进行祭拜,除了家祭,墓祭即清明祭也是久米村人祭拜祖先的重要形式之一,经过与琉球当地祭祀文化的不断融合,在琉球国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祖先崇拜。例如,祭祖用的纸钱采用福州进口的纸而不用琉球当地的劣质“炙纸”,年忌(人死后的祭祀法事)要献上汉文祝文以表对祖先的崇拜哀思之情。迄今为止,冲绳还保留着清明扫墓、中元节祭鬼神等传统的祭祀活动。

编撰家谱是维系宗族制度、巩固宗族团结、扩大宗族活动的一种重要手段。随着“闽人三十六姓”人口的不断增长,久米村的规模不断扩大,明成化八年(1472),蔡姓家族“卜地于唐营东北之间,自行捐资,创建祠堂,以奉蔡家神主,著为规定”。以此推知,当时的“闽人三十六姓”已开始编撰家谱或保留着祖先的牒谱资料文献[6]。现存较为完整的三大琉球家谱系为《久米村家谱》《首里系家谱》和《那霸泊系家谱》,它们都受福建当地家谱文化的影响极深,三大家谱从类目、格式、内容等方面均模仿了福建家谱,不仅有谱序、官爵,还有字辈、家训等内容,其中《久米村家谱》受福建家谱的影响尤为深刻。此外,琉球现存家谱大多是用汉文编写的,并且使用了清朝年号。至今日本使用的文字中仍有大量的汉字,虽然意思与汉语不尽相同,但汉文化对其的影响可窥一斑。

3“闽人三十六姓”对琉球政治经济重构产生的影响

3.1政治方面

“贡使为白其事,太祖皆遣归,赐闽人善操舟者三十六姓,以便来往。”[7]据此可知,“闽人三十六姓”及之后的久米村最直接最重要的历史作用是服务于中国和琉球之间的朝贡关系。日本学者池宫正治等人也认为,“闽人三十六姓”在琉球国对外交往中发挥了基石作用[8]。除了朝贡的政治目的外,久米村人还承担了与当时的日本、朝鲜半岛、东南亚各国的政治文化往来。精通汉文及中国传统礼仪的“闽人三十六姓”在承担请封、迎封、谢恩等事务的同时,将其礼仪、制度等传播至琉球王国,为琉球政治、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蔡温(即琉球尚敬王)任职期间制定的“位阶定”,比较全面地将琉球国的各项官级、品位、资格和服饰等制度化,使琉球由王权政治慢慢向法治国家转化。与此同时,蔡温还编撰了《山奉行规模帐》等山林治理标准,实施了手工业免税、废除专卖制等一系列政治措施[9],这些措施对琉球社会政治乃至经济的发展产生了长远的、积极的影响。

3.2经济方面

“闽人三十六姓”入琉以后,不仅对琉球的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也对琉球海外贸易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首先,蔡温实施的一系列政治措施对琉球社会经济产生了重要影响,如:对山林大川的改造不仅解决了水灾问题,也为农耕灌溉提供了充足的水源,直接影响了农业经济;其次,免税政策大大刺激了商业及手工业的发展,使物资得以充分流通,财富得以积累,直接促进了琉球社会商业经济的发展;再次,在海外贸易中,“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担任了重要角色,成为中国与东南亚沿海各国间贸易的桥梁。琉球赴东南亚各国的采购使团、琉球来华使团、中国往琉球的册封使团等均以“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为主,他们在互通交往中带动了中国的丝绸、瓷器、药材、纸张、茶叶、食品及工艺品等在琉球和其他各地区间的流通往来,促进了商业资本与产业资本的初步融合。

4“闽人三十六姓”对琉球社会意识重构的影响

4.1文化教育方面

中国传统文化在宏观和微观层面对琉球产生了积极而广泛的影响。文化教育由最初的官方交流逐渐发展至民间,出现了文化重塑及文化融合。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和琉球政府、久米村“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做出了历史性贡献,其中琉球派遣的官生和“闽人三十六姓”赴琉交流作用最为显著。《明太祖实录》记载:“遣使贡马并遣从子日孜每……三人入监读书”,琉球“国人入监自此而始”。官生最初是从国王从子或各地寨官之子中选拔,后逐渐以久米村人居多。他们在留学之前需要进行中国官话及相关知识的培训,归琉之后还须办理入贡事务及考试等,琉球的许多大儒、史家、医生及手工业专家是通过这一渠道培养的,其中政治家蔡温对文化教育的贡献尤为显著。儒学大师程顺则在其父建立孔庙的基础上,设立明伦堂并招生进行传道授业,极大地推动了儒家文化在琉球的传播;其刊印推广的《六谕衍义》作为国民修身养性的标准及学习汉语的课本被正式纳为学校官方话本,对中国传统文化在琉球的重塑具有历史性的推动作用。蔡温编撰的《要务汇编》和《实学真秘》对琉球历代国王影响深远,撰写的《家内物语》和《御教条》把中国传统的家庭伦理和社会道德等用深入浅出的语言书写而成,对琉球百姓的影响广泛而深远。

4.2社会生活方面

在中国和琉球长达五百余年的友好关系中,福建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福建是明清时期中琉交往的唯一口岸,对琉球的饮食文化、衣着服饰、节日节庆、礼俗礼节及建筑风格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促进了琉球社会的开化。

饮食文化方面,番薯的引进给琉球的饮食文化带来巨大变化,番薯迅速成为一般平民的主食;果蔬如荔枝、龙眼皆自闽来,不甚繁殖[10];食物烹调方面,由“不知烹调和剂之味”到风干、腌制等制作手法的普及,至今其饮食文化还保留着浓厚的福建特色;衣着服饰方面,通过请赐官服和入华学习纺织技术,衣着由简朴的蕉麻布衣到颜色、款式、图案的多样化,并按照等级制度进行分类穿戴;《琉球国由来记》中记载,随着“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入琉后进行的文化传播和辛勤耕作,琉球“从此重视崇儒,使节音乐,不異中国”,其中元旦、清明、端午、中元等节庆一直延续至今,此外婚丧礼仪也受中国影响保留至今;久米村受闽都文化的影响,建筑风格独具特色,徐葆光在《中山传信录》中对琉球王城建筑的描述和潘荣在《中山八景记》中对园林八景的称赞,无一不显示出中国传统建筑风格对琉球的影响。

5结语

在中国和琉球长达五百余年的友好关系中,“闽人三十六姓”及其后裔是将中国先进文化最早最直接传播至琉球的使者,他们在促进琉球社会进步和发展,推动中琉间政治、经济及文化的交流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在冲绳,这些“闽人三十六姓”的后裔虽然已经远去,但他们的后代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原始文化,而且在一些领域还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如:他们依然保留对孔子及儒家文化的信仰,保留了三条村等传统村落,并且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宗族管理制度等。时至今日,福建省和冲绳县已正式缔结友好省县关系,泉州市和厦门市也分别与冲绳县浦添市和宜野湾市结为友好城市关系,“闽人三十六姓”在琉后裔亦多次到福建寻根拜祖、投资兴业,这些都使两岸人民更加了解其友好交往的历史,充分拓展了福建和冲绳之间的文化交流。民间交往延续了两地之间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增强了两地人民之间的了解和认识,续写了中琉友好交流的佳话。

参考文献:

[1]方宝川,徐斌,张沁兰.“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史料钩沉及其史实考析[J].海交史研究,2021(3):1-12.

[2]赖正维.东海海域移民与汉文化的传播[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19.

[3]赵婷,姚继中.中国东南地区民俗文化在冲绳的传播与影响[J].福建史志,2022(4):35-40.

[4]李明华,黄晓星.中国东南地区民俗文化对冲绳的影响[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6):124-129.

[5]卓伊凡.琉球久米村宗教信仰及其变迁初探[J].福建文博,2021(3):32-38.

[6]周煌.琉球国志略[M].台北: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1:239.

[7]徐葆光.琉球国志略[M].台北: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87.

[8]曾甜.冲绳的风水文化研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22.

[9]陈雷.传承与坚守:琉球久米系宗族社会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21.

[10]连晨曦,孙家珅.论妈祖信仰在琉球久米村的社会功能及其演变[J].妈祖文化研究,2018(1):57-63.

(编校:周雪芹)

收稿日期:2023-08-12

作者简介:杜赛楠(1986—),三亚学院图书馆馆员。

* 本文系202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冲绳闽人三十六姓后裔民俗文化记忆场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21YJA75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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