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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弦拂处起春风

2023-10-10小熊噗噗

南风 2023年8期
关键词:古琴天赋师傅

小熊噗噗

春光乍泄间,一切都正当时,一切都是刚刚开始,她总觉得未来还会有好事发生……

(一)

“老师,这个乐器这么冷门我们以后好就业吗?”在赶往琴社的路上,夏熹微想起刚刚下课时,即将毕业的学生拦住她。

“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但发现这条路越来越难走了。现在说起琴,人都只知道钢琴,电子琴,甚至有的人连筝和琴都分不清楚。我们马上就要毕业找工作了,梦想和现实还是要分清楚的。”夏熹微将女孩脸上的表情看的很清楚,有斩钉截铁的喜欢,有无可奈何的妥协。

“我们应该选择想走的路,而不是好走的路。你说呢?”她拍拍女孩的肩膀,“慢慢来,不着急。”

其实夏熹微自己也感到词穷,不知如何去安稳学生情绪。学生会样这样说,一点也不足为奇。这些年来,了解古琴的人越来越少,愿意学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曾在学校邀请其他音乐老师穿着汉服举办音乐节,开了古琴选修课鼓励非本专业的学生来学习,但学生们不过一时兴起。还记得曾有一个精致的女学生兴冲冲的来听课,但听说学琴的话要卸掉刚做的甲片否则会伤到琴弦时,瞬间就失了兴致。

能想的办法她都试过,但收效甚微。再这样下去师傅经营了半辈子的琴社怕是要关门大吉,古琴文化也要湮没于历史长河中了。

这是南方的一座城,因为爸爸生意的原因在她小时候便举家搬了过来。城中心车水马龙,路遥人急,是繁华都市的模样,而郊区未被工业化浪潮吞噬,还保留着原本的淳朴模样,就像书中说的那样,粉墙黛瓦,流水人家。师傅的琴社便开在这深深的小巷之中。

说是琴社不过是师傅自己家的小院,北房用来设置琴房,东西厢房住人。院里是师傅侍弄的花花草草,院墙外是大片片的紫藤萝花,这个季节,紫藤萝开的正好。古色古香的小院,袅袅的琴声,真的能忘却今夕是何年。

此时琴社外的花墙下,斜倚着丰神俊朗的男子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即使并未走近,但夏熹微在脑海里还是冒出了“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这样应景的诗句。

听着来人的脚步,男子抬起了头。

一别数年,看到了熟悉的眉眼,夏熹微不可置信的开口:“常棣师兄?”

“是我。”男子站直了身子,顺势将手机放进风衣口袋,眉眼如故。

“你是回来看师傅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

(二)

夏熹微认识常棣是在八岁那一年。

她被父母送进琴社时,温柔漂亮的师傅穿了一身紧窄的旗袍,旗袍上绣着振翅的蝴蝶,下摆处滚着金色的边,细如青葱的手指抚弄着琴弦。小熹微看呆了,觉得这就是仙女吧,以至于在妈妈问她愿不愿意学琴时,她只顾着呆呆地点头。

满心欢喜的开始,却发现学琴不如想象的那样简单。琴身三尺多,比她的胳膊还要长;师傅在教学对他们的要求非常严格,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日日不辍的练习指法,小手中指磨出了水泡;甚至字都认不全,却要开始跟着认识减字谱。

那时的常棣跟其他的小琴童都不一样,在他们练习入门指法的时候,人家已经能自己摸索着演奏一些简单的曲目,师傅对他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一些。

他是师傅的儿子,生的跟师傅一样好看,一样的清清冷冷,一样的会弹琴。

只是小熹微从没见过他跟别的小琴童一起打闹过,即使是休息的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琴案边翻着琴谱。

等他们再大一点的时候,这种天分上的差距就越来越明显,当她还在苦学泛音不得其法时,他只花了三天时间就能完整地弹完《梅花三弄》;当她因为跪指滑弦太疼而哭天喊地时,他的古琴已经可以达到演出的水平。

大概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学校校庆典礼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墨色长衫,束了头发轻抚七弦琴,弹了一曲《十面埋伏》。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时候,全校女生炸开了锅。

小男孩长成如玉少年,琴技也越发精进,但还是那般不苟言笑,弹琴的时候,眸子无波无澜,像枯井深深。

都说内行人听得是里面的门道,而外行人看的是热闹。

她听过师傅弹的这首曲子,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师兄的虽技法出众,但跟师傅的比起来,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师傅总说弹琴时要融入感情,要琴人合一。那他呢,在他弹琴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三)

与常棣的天资聪颖相比,夏熹微就显得普普通通,好在是勤能补拙,让她这个没有天赋的孩子在古琴这条路上坚持了这样久。

夏熹微还记得有时天赋异禀的常棣师兄也会帮忙指导他们这些愚笨的师弟师妹们。

她记得很清楚,是在她弹奏《云林禅音》时,换错了琴弦,他低声提醒。还有学习《凤求凰》指法太复杂,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他居然会亲自走到她身边示范,他的两臂搭在她的琴上,轻拢慢捻。

夏熹微记得他的手极其漂亮,骨节分明,纤细修长:“从十三徽到七徽,再从七徽回到十徽。”他的声音淡淡的,睫毛很长,像羽扇,可以盖住下眼睑。“懂了吗?”他突然转过脸,目光从琴上转移到她的脸上,耐心的询问。

“懂了,懂了。”她慌慌张张的别过脸。

自此为得周郎顾,时时错琴弦。

再到后来,他们上了高中,不同的年级,同样繁重的课业,去琴社的次数也从一天一次到一周两次最后一周一次,二人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段时间里夏家爸妈不止一次的提出练琴影响学习的说法了.

“夏夏,我们当初送你去学琴,就是为了让你这个……就单纯为了修身養性,培养兴趣爱好的。没想过要靠它吃饭,你明白吧?而且咱也没有人常棣那样好的天赋,还是读书最要紧,你说呢?功课那样紧,弹琴的事就先放一放吧。”爸爸在饭桌上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不会影响学习。”她表现出乖顺的态度,低头扒饭,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常棣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近几年来他对音乐创作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他的母亲只想让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好好研习古琴,成为真正的琴师,将古琴发扬光大下去。为此,母子俩的小吵不断,矛盾一触即发。

“师兄的琴弹得这样好,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私下里,夏熹微问他了这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这么有天赋。”

“我外公一家是古琴世家,都是很厉害的斫琴师,我一出生,不会走,但已经学会了拨弦。我妈妈一直觉得我应该将家族的技艺传承下去,所以从小对我异常严厉,”这应该是他说最多话的一次,“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在古琴上有天赋,应该继续。但你们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喜不喜欢。要说天赋,我的爸爸是很厉害的作曲家,那我是不是在音乐创作上也很有天赋?”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笑了眼里溢满星光。“我只想走我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走好走的路。”

“你觉得天赋很重要吗?你现在的水平跟我已经不相上下,如果天赋重要,那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支撑你走下来的是什么?”少年靠在院里的花架上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显得有点儿孤独寂寥,她轻轻的挪着脚让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起码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单。

“那,大约是爱吧,爱能让人排除万难,爱能让人无所畏惧。师傅对古琴的热忱,将是我一生的憧憬与追求。”许多年后,形单影只身处大洋彼岸的常棣回忆起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清楚地记着她的眼里载满了星河。

可惜思念无声,也幸好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

再后来,听说他同师傅大吵了一架,被他的父亲接走。同师傅争执时,摔坏了那架他从小就用的凤栖古琴。师傅再也没有提起他,仿佛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同样离经叛道的还有夏熹微,高三那一年,她不顾父母,老师反對放弃了十拿九稳的高考,选择了艺考,毕业后又继续留在音乐学院继续教授古琴。

(四)

“小夏来了。”琴社里的老奶奶们笑眯眯的跟她打着招呼。

“你上课可从不迟到,今天怎么这么晚?”师傅递来一杯清茶。即使自己现在也当了老师,但每每得空还是会来琴社上师傅的课。

“有学生下课请教问题,耽搁了一会儿。”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师傅常棣师兄的事情。

就在刚刚,琴社附近的茶馆里,常棣微笑开口:“我有事找你拜托帮忙。”

这些年他远赴大洋彼岸系统学习乐理,同时以网络歌手的身份,演唱了不少单曲,俊美的外表外加清冷的嗓音,如今已是小有人气。这次他将首度尝试古风作曲,需要琴师为他伴奏。

“为什么找我?”她坐直了上身,如同对他的突然到来一样觉得不切实际。

“因为我相信你呀,相信你的……琴技。”他轻啜了一口清茶,眼波流转间是融融的笑意。

这是个好差事,报酬丰厚不说,对古琴本身也是一种宣传。

“好,我答应。”

送他离开的时候,她想了很久还是对他说:“常棣师兄,既然回来了,那就回琴社看看吧,师傅她……”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他调笑到:“琴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老年大学。再等等吧,有时间我会回去的。”

“老年大学?”夏熹微嘴角抽动。好吧,现在学琴的人越来越少,琴社里大都是街坊四邻的老太太。

“下周见吧,好多年没回来了,我自己走走。”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扬起的脸上,留下片片光影,夏熹微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觉得宛如隔世。

“熹微,熹微,换指法了。”师傅的脸突然在她脸前放大,惊得她打了激灵。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保持“挑”的手势。

琴室空无一人时,师傅叫住她:“也少见你练琴时走神呀,出什么事了吗?”

“哪有什么事。”

算了吧,还是不说了,免得师傅生气。

“对了,厨房里有我刚做出来的青团。”师傅在整理桌旗时顺带给古琴调音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如同一幅淡彩的水墨画。

师傅对古琴,真的是爱到了骨子里。

当年与她一起学琴的小琴童陆陆续续的离开,只有她一直坚持下来。当年她准备艺考孤立无援,无人看好时只有师傅一人在她身后支持着,上课时是严师,更多时候是益友。

“那我可以吃不了兜着走吗?”想到这里,她会摆出小女孩的姿态软软糯糯的撒娇。

(五)

“您哪位?”夏熹微如约来到常棣的私人工作室,小助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猜测着她的来意。

“我来找常棣。”

“这是私人工作室,不接受外客,您请回吧。”

真的不怪工作人员把她错认成闲杂人等,虽然受师傅的审美熏陶了这么多年,除了正式表演的演出服外,她还是习惯舒适的运动服平底鞋,外加装着琴谱的大背包,素面朝天,不沾粉黛,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她是我找来的琴师。”正打算回话的夏熹微抬头就看到身穿草色风衣的常棣正从楼上走下来,胸前上别了小雏菊,显得整个人更加修长。

这个人真的是帅到没天理呀。

“琴师?这么年轻吗?”一旁的小助理不可置信的开口,在她仅有的认知里,琴师不应是白须飘飘的仙袍道长再不济也要上点年纪好显得更有资历些,但这么年轻漂亮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熹微,跟我到楼上吧。”他轻轻出声上前带路。

“这把琴是你一会儿要用的,先熟悉一下吧。”

那是一把仲尼式的新琴。她记得他以前老嫌他那架凤栖古琴太过女气。殊不知那是师傅从祖上传下来的,到他手里竟还不懂珍惜,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坐在琴案旁,双手抚弦,稳稳滑出一串串音符。霎时间,琴声泠泠于七弦之上。常棣微闭双眼,单手托腮仔仔细细地听:“你弹泛音还是老样子呀。”

是,她弹出的泛音极轻,像蜻蜓点水,微弱难闻;而常棣不同,弹出的泛音如雨打瓦檐,清脆响亮。

他为她端来一杯咖啡,看她啜了一小口,苦的五官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小表情逗得他忍俊不禁。

“师兄就比我大两岁,可总训我。”她放下咖啡杯,推得远远儿的。

“我有吗?还有别老师兄师兄的叫我了,以你现在的水平,我真担当不起。”

常棣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个“天赋平平”的小师妹的。

大概是她练习跪指时缠着胶布的指尖;是不得其法时一个人反复苦练;还是在母亲呵斥他时,她恰到好处却又略显刻意的解围。少年天才,曾收获所有的荣耀与褒奖,而她则像一个影子,默默无闻,心甘情愿被他敛去所有的光芒,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母亲总说他弹琴只是浮于表面,淫于技巧,反而夸她弹琴时犹如恋人间的呢喃低语,情感充沛。

他记得自己当时还很不服氣来着。

在异国他乡求学的这段时间,他没了那些光环与鲜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也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挫折与难题,他学着她的样子永远保持着极高的热情,导师问他原因时,他言简意赅的回答:“大约是爱吧。”

她对梦想的热忱又何尝不是他的憧憬。

“琴声从这进可以吗?会不会太早了?”他回过神来,指着谱子同她商量:“还有这,可以加泛音进去吗?”

她觉得他真的改变了好多,时刻准备着尝试,也无所谓失败与成功,莽莽撞撞却又无所畏惧,也无比的鲜活着。

或许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买得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临走时,夏熹微交给他一只点心盒,里面是他想念了很久的青团。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尝了一口,咸蛋黄的内馅,是身在国外时最想念的味道,熟悉到他差一点就会掉下泪来。

(六)

接到夏熹微的电话后,常棣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师傅在修理园中葡萄架时,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我妈怎么样了?”他气喘吁吁地询问显然是一路跑着来的。

“闪到腰了,腿也摔到了。”她从病房退出来,轻声关门,轻声安抚:“师傅睡着了,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师兄我们出去说吧。”

医院的长椅上,常棣双手握拳,满脸歉意:“这些年辛苦你了,一直陪着她。这些本该我做的。”

“应该的,况且我也没做什么。不过你和师傅什么时候能和好呢?你知道吗,这些年她一直在研究斫琴,想尽各种办法修好了你摔坏的那架琴。你写的歌,她也有听,她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她真的很想你。”夏熹微侧着头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男子。

“小时候我父母离婚,我妈妈大病一场,为了让她开心,我努力乖乖听话学习古琴。但时间越来越长,我真的觉得没办法坚持,去坚持做一件我并不感兴趣的事。当时我想学作曲,但她很反对,觉得这是浪费天赋,不务正业。那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她的坚持,天天和她对着干,那段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吵架,直到我离开去了国外。”

“这些年我认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乐器,有的被放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供人参观,已经没有人会演奏了;有的只存在在书上,照片里;还有的连名字都叫不出来。那个时候我突然理解了她执着的到底是什么。”他真的很愧疚,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为自己的无知。

“我这次尝试古风作曲就是想通过我自己的方式完成她的心愿,我的心愿。你,愿意陪我一起吗?”他缓缓伸出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眉目不见当年傲。

“当然!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她笑得明明媚媚,双手交叠的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如震雷般的心跳,这条暗巷他孤身一人走了太久太久……

(七)

在他们投入了半个月精力的准备后,正好有一档节目邀请他们参加。

这是夏熹微第一次参与节目录制,看着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与炫目的光效,舞台上还起了雾,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新奇。

“这是收扩音用的。”常棣在她旁边站了很久了,看着她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好奇,下意识地出声。

但对她而言,琴案便是最好的扩音器。

“常老师,古琴老师,要化妆了。”工作人员过来叫走了人。

节目准备的衣服是一身素雅的旗袍,象牙白的缎子上绣着繁复的小花,立领的领口处配了金丝盘扣。当她走出化妆间时,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常棣走了过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嘴角明显地上扬,眉眼微漾。

他穿着乌黑的唐装外套,胸前背后是飞翔的仙鹤。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节目还有几分钟就开场,夏熹微紧张到不停的搓手。

“你手冷吗?”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常棣轻声询问,试探性的用指尖触碰了她的手背。

“不冷。”如今正值三月阳春,天气渐暖,又怎么会冷?“我只是有点紧张。”手背上被他碰到的地方痒痒的。

“你也参加过不少演出。”

“但这是直播,看的人又多,受众面也不同。”她嗫嚅开口,心里很是没底。“主要是这是你写的歌,我怕我拖你后腿。”

“信我吗?”后台的灯光忽明忽灭,他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当然。”

“我也一样。”刚好一束明亮的灯光打了过来,他目光炬炬,满腔孤勇。

正如他所言,这场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虽作为配角坐在舞台的一角,但夏熹微台风极正,宫商角羽徵,连串的音符缓缓而出。

他们亦配合极好,和着歌声,琴声时而婉转时而激越。

一首古风歌曲被他们演奏的如泣如诉。

常棣低声吟唱,款款深情,台下尽是是粉丝疯狂的呐喊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不经意间的抬头,看向身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男子,像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他亦回了头,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的闪现,一眼便是万年。

(八)

应节目录制的要求,常棣需要回答主持人的提问。他却自作主张拉住正要下场的夏熹微,与他一同站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

“这是我首次尝试古风作曲,中华音乐文化的博大精深时常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何等的浅薄无知,我甚至感到束手无策。但正是有了像夏老师这样优秀的琴师,这样优秀的传承人,还有台前幕后工作人员的付出才能呈现出这样精彩的表演。”他朝着大家深深鞠躬,惹得粉丝更高声地呐喊。出乎意料的一个转身,他上前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有你在,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在她不知所措间,主持人又问了她一些关于古琴的问题,她一一作答后与他一齐下台,从后门离开。

节目一出就取得了很大的反响,在网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网友纷纷留言:“常棣的嗓音好绝,弹琴的小姐姐好仙,好想去学古琴呀。”

夏熹微也因此小火了一把,走在街上甚至会被要求合影,还有小姐姐三三两两组团来琴社学习。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师傅面色明显的不善。

“我……”她深知躲不过这一劫,正打算坐下来坦白从宽。

“您别为难她,是我的主意。”送她来的常棣不知何时进来的,沉吟开口:“妈,我们聊聊吧。”

多年未见,听着儿子恳求的语气,她没有拒绝。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夏熹微很识趣的走出琴室。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他们两个都是别别扭扭的性格,明明心里关心得要死,但就死活不说的那种。她一直密切关注着里屋的动向,免得二人又吵起来。

但这次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师傅跟你说了什么?”常棣前脚出门,她急忙上前询问。“有没有吵架?”

“你猜呀?”他笑得一脸高深很是欠揍。

好吧,无论如何和好了就行。

后续里,常棣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不止是古琴还有瑟、笙、箫,三弦等古乐器,都被他巧妙地融进乐谱里。至于这些乐器演奏者的找寻,都多亏了师傅的帮忙。甚至于在MV里,每一场服化造型的打磨也都极为用心:步摇、旗袍、苏绣、绒花、瓷器,宫灯……

有网友感慨只是单纯听首歌,没想到还顺带上了历史课。每有一首曲子的发行,就有一种或几种文化瑰宝被人记起。

可能师傅也理解了他,创新与传承本就是并行不悖的两件事。

(九)

又是一年春三月,院里的葡萄樹抽了新芽。

琴社里新收了不少小学员,学校里学习古乐器的学生也多了起来。

学校里学生恭恭敬敬喊她老师,教的是传承,是责任。琴社里小学员软软糯糯的喊她师姐,带着他们上课,教的是对古琴最真实最简单的喜爱。

葡萄架下常棣用着他那把凤栖古琴,弹了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清越的嗓音和着琴声缓缓流淌,她真的没法装作听不见。

待夏熹微走近时,他就那么抬头定定地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心动。

时光作渡,眉目成书,自此深情不负。

夏熹微想起前段时间在他的新曲发布会上,一位记者问他了私人问题。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回答的时候,他却一反常态接过了话筒:“我没有女朋友,但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看着一向低调,深居简出的音乐才子打开了话匣便继续提问。

“是她让我知道热爱可抵岁月漫长,温柔可挡艰难时光。她对梦想不懈追求的样子是我至暗时刻最绮丽绚烂的色彩。”镜头前的英俊男子笑得温润如玉,仿佛那个会发光的她就站眼前。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完毕,他起身向前:“熹微,谢谢你在,谢谢你帮忙完成了我们两代人的心愿。”

他轻咳一声,耳根的绯红暴露了他的紧张:“姑娘如此大恩,小生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只能以身相许。”

真的很难想象被外界评为高冷,禁欲的音乐界新秀会有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她终是不解风情的笑出了声,而后又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刚刚那首曲子你弹错了。”

“啊,哪里?”他急了,他急了。“不对,熹微,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时候弹对了曲子,什么时候再说吧。”

琴室外是阳春三月,百草盈香,常棣还在纠结刚刚错在哪里;琴室内,师傅正带着小学员学习“抹、挑、勾、剔、擘、托、打、摘”的右手八法,七弦拂起的地方连风都是暖的。

春光乍泄间,一切都正当时,一切都是刚刚开始,她总觉得未来还会有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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