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文学创作方法在新闻写作中的运用
2023-09-28唐海韵
唐海韵
要提高新闻舆论的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至关重要的一条是作品要让人愿意读、读得下去。2016年2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召开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时强调,党的新闻舆论工作是党的一项重要工作,是治国理政、定国安邦的大事。他同时强调,尊重新闻传播规律,创新方法手段,切实提高党的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
新闻舆论工作的重要性,凸显了提高新闻舆论“四力”的迫切性,而新闻舆论的“四力”,是靠一件件具体的新闻作品去实现的。新闻作品是否具有较强的“四力”,首先要看受众愿不愿意读、爱不爱读。受众不愿意读,作品什么“力”也没有;受众不爱读,什么“力”也不强。
那么,新闻作品要怎样写作才能让读者愿意读、爱读呢?
古人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新闻作品虽然不是文学作品,但要行得远,要“行”到受众的脑海和心灵中去,同样必须有“文”。有“文”,就是要有文采。要有文采,当然就必须运用或叫借用文学创作的一些方法。
文学创作方法在新闻写作中的运用,并不是一个新鲜话题,但此前的相关论述,要么失之零碎,要么隔靴搔痒,难以给人切中肯綮之感,本文尝试对这一话题进行更加系统、更具实践性的论述。
一场没有必要的争论
新闻与文学到底有没有紧密的关系?或者说,新闻写作到底该不该、能不能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这个答案本来简单明了的问题长期以来成了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这场争论,集中在对“新闻散文化”问题的不同看法上。
新中国成立之后,以新华社的主流写作方式为标准的所谓“新华体”逐渐成为新闻写作的标准模式。“新华体”规范了新闻写作中的基本问题,但在实践中也逐步走向僵化。这种僵化主要表现在新闻写作结构的公式化、内容的工作化、语言的抽象化上,导致不少新闻作品“面目可憎,语言乏味”,对受众失去了吸引力。
与此同时,新闻写作实践中也开始出现对这种僵化的反抗,所谓“散文式”新闻开始出现。
作为新华社的“掌门人”,穆青先生对这种反抗给予明确支持。1963年1月,他就发表了《尝试用散文笔法写新闻》一文,明确提出,新闻写作可以“充分吸取散文写作中那种自由、活泼、生动、优美、精练的表现手法”。可惜没过多久,“文革”爆发,新闻作品几乎彻底变成直白的宣传品,“自由、活泼、生动、优美、精练的表现手法”自然受到排挤。
1982年1月,穆青先生又一次明确提出:新闻要“向散文式方向”转向。在他的倡导下,新闻写作实践中开始出现了对文学创作方法的大胆运用,也诞生了《金山追悼会在京举行》(新华社北京1982年7月16日电)、《总书记的问候》(新华社北京1989年10月1日电)等“散文式新闻”名篇。1989年,《新新闻体写作》一书出版,第一次明确将“散文式新闻”列为一种新的新闻体裁。
与此同时,反对新闻散文化的意见也很明确。最多的反对依据是从新闻的职能、新闻对真实性的严苛要求寻求支持。梁衡先生的观点最具代表性,他是从文体形态差异的角度立论的。他说,新闻散文化是一个“伪问题”,“新闻是用直白的风格突出客观的信息,文学是用含蓄的风格表达内心世界。所以新闻的典型文体——消息,与文学的典型文体——散文,二者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消息不可能散文化。”
新闻写作到底能不能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这场争论在业界和学术界可能都还将继续,其实,笔者认为这种争论是没有必要的。
为什么呢?
因为答案是很简单很清楚的,新闻与文学相比,文学的历史要比新闻的历史长得多。作为“晚辈”向“前辈”学习,汲取、运用“前辈”积累的方法与经验,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不管你在理论上、学术上认为能不能运用,在新闻写作实践中都在运用,差别仅仅在于是自觉运用还是不自觉运用,是会运用还是不会运用,是运用得好还是运用得不好。你说“能不能运用”有争论的必要吗?
更具体地讲,新闻文体显然脱胎于史学与文学。就我国的情况看,《史记》中的“本纪”“世家”“列传”就是现代新闻中的人物通讯或人物特写的前身。如果把它们翻译成白话,它们不就是现在的人物通讯、人物特写吗?你说它们能脱离得了与文学的干系?你说这些“列传”到底是史学作品还是文学作品?是文学作品还是新闻作品?文学创作中的叙述、描写、抒情、议论、说明这些基本表达方法,哪一种没有在这些“列传”中充分运用?就是在当下的新闻实践中,什么新闻写作能离得开这些文学创作的表达方法?你说,“能不能用”有争论的必要吗?
其实,之所以有这场持续的争论,还有一个原因:争论双方多少有点自说自话。一方主张借用散文创作的方法、技巧,另一方批判的是要将消息“散文化”,借用和“化”显然是两回事,这是哪跟哪呢?
所以,笔者认为新闻写作能不能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技巧,这个问题不必要争论。需要争论、探讨的是新闻写作如何在确保新闻真实性的前提下,更好更成熟地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技巧,使新闻作品更有“文”,从而具有更强的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
新闻写作的内在要求
如前所述,与文学写作、史学写作相比,现代意义上的新闻写作毕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后生晚辈”。从新闻写作本身来讲,借鉴、运用此前一切写作的成果与经验,是十分自然、理所应当的事。鉴于有所谓“能不能运用文学创作方法”的争论,有必要从新闻写作自身的内在要求的角度,进一步阐明新闻写作运用文学创作方法的必要性。
简单地讲,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是新闻写作的内在要求,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必须如此。
为什么?
讲授新闻写作方法的论文论著已经不少,但很少见到能把新闻写作的基本要求归纳得简洁、明了、易懂的,它们要么大而化之,要么琐碎繁杂,让实践者不知所云或不知所从。
新闻写作的基本要求到底是什么?要弄清这个问题,先要弄清新闻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
新闻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剥去它的政治、社会职能指向从专业的角度去看,其实很简单,新闻报道就干两件事,一是摆事实,二是讲道理。消息、通讯、调查性报道……主要是摆事实;评论、述评……主要是讲道理。当然,两者并不能彻底分开。
由此进一步分析,什么样的新闻作品才是好的新闻作品呢?一言以蔽之,把事实讲好了、把道理讲好了的作品就是好作品。
怎样才能把事实讲好、把道理讲好呢?我们认为这个“好”可以分为5个等级或者说5个境界。
一是讲得准确,或者叫讲清楚。无论是对新闻事件,还是由新闻事件引发出的观点、道理,新闻写作的首要任务是讲准确讲清楚,不能失实,不能含混不清。这是对一件好的新闻作品最基本的要求,做到了,就算合格,也可以算好作品的一星级。
二是讲得生动。在讲准确的基础上,能把事情或观点讲得生动有趣,能吸引人看下去,这就进入了好的新闻作品的第二重境界,二星级。
三是讲得感人。无论什么样的新闻事实或由新闻事实引发的观点,或淡或浓都带有感情色彩。在准确、生动的基础上,新闻作品如能恰如其分地把事实或观点蕴含的感情色彩表现出来,从而感染受众,这就进入了好的新闻作品的第三重境界,三星级。
四是讲得深刻。在准确、生动、感人的基础上,如果新闻作品能通过讲好事实揭示出引人深思、给人启发的道理,或者能通过典型的论据、严密的论证得出立场鲜明、针对性强的观点,这就进入了好的新闻作品的第四重境界,四星级。
五是讲得优美。美,并不是文学艺术作品的专利。如果新闻作品拥有富于节奏与旋律的语言、典型鲜活的细节、鲜明的人物形象、饱满真挚的感情、启迪心智的观念,那么,它就能使受众读了还想读,它就能使受众获得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感觉,它就值得回味,它就经得起品味。这样的新闻作品,不仅准确、生动、感人、深刻,而且进入了“美”的境界,即好的新闻作品的第五重境界、最高境界,五星级。新闻史上的很多名篇,如《瞿秋白毕命记》(1935 年7 月5日天津《大公报》)、《庆祝日寇无条件投降 本市火炬游行》(1945年8月16日延安《解放日报》)、《跨进了社会主义的门槛》(1956 年1 月21 日《新民晚报》)、《别了,“不列颠尼亚”》(新华社香港1997年7月1日电)、《沸腾了的北平城》(1949年3月6日《新华日报》)、《谁是最可爱的人》(1951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1968年2月7日《人民日报》)、《别了,司徒雷登》(1949年8月19日《人民日报》)、《我们在割稻子!》(1941年8月19日重庆《大公报》)、《选择,凝聚在信仰的旗帜下》(2011年6月27日《人民日报》)就是进入了这个境界的新闻作品。
有人可能会认为,新闻作品是传播信息的,做到准确就行了,没有必要讲究什么生动、感人、深刻、优美。
这种看法的错误在于把“信息”的理解简单化了。一个新闻事件的“信息”,应该是包含了基本事实、环境氛围、现场情势、当事人心态情感等等在内的“全息”。实践中,人们往往简单地、错误地把“基本事实”即5个W和1个H,理解为“信息”的全部,忽视了环境氛围、当事人心态情感等信息,而后者往往更加重要。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绝大多数新闻作品并不能真实地再现新闻事件与新闻人物,扁平,干巴,乏味。比如报道火灾,往往只有干巴巴的时间、地点、伤亡、损失、善后,而现场的紧张、恐怖、危险、惊恐、悲伤、绝望、勇敢……往往不在记者的视野之内,这样的火灾报道怎么可能让受众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呢?又怎么能说这样的报道已准确全面地传达了火灾的重要信息呢?
因此,笔者认为好的新闻作品的层次境界从低到高依次是准确、生动、感人、深刻、优美。记者的专业修炼,应当一层一层循序渐进,去突破一道一道关口,力争达到最高境界。这五重境界,就是新闻写作的内在要求、内在追求。
那么,我们进一步看看,这五重境界的实现,哪一步离得开对文学创作方法的运用呢?
要准确,就必须善于选择。选择什么?选择典型细节、典型数据、典型情节、典型看法。典型才有代表性,才能最大限度准确。而典型塑造,不正是文学创作的重要方法吗?虽然一为选择,一为塑造,但对“典型”的追求是一致的。
要生动,就必须运用白描、对话、比喻、拟人等文学创作方法、技巧,否则怎么可能生动?
要感人,就要通过细节的描绘表达当事人的情感,就要运用抒情的方法抒发当事人或作者的感情,离得开文学创作的方法吗?
要深刻,就要通过巧妙的事实描述自然地揭示或显现出深邃的启示、观点,就要通过排比、设问、比喻等方法论证鲜明的观点,这离得开文学创作的方法吗?
要优美,就必须对语言有高超的审美能力,运用美的语言去讲准确、讲生动、讲感人、讲深刻,就必须掌握语言的艺术。语言的艺术与文学是什么关系?
所以,结论只能是:文学创作的方法不仅是可以用于新闻写作,而且是必须用于新闻写作。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是新闻写作的内在要求。
枯燥乏味的实践现状
其实,不管理论上的结论如何、学术界的争鸣如何,在实践层面,绝大多数从业者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文学创作方法能运用于新闻写作也罢,不能也罢,我还是按我习惯了的方式写!我还是随着大家,大家怎么写我就怎么写!
××油田各单位结合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调研,重点解决基层“急难愁盼”问题,解决方案定下来,整改问题动起来,做到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这样的“家访”基层员工纷纷竖起大拇指。
机制问题“摸清脉象”,切中要害。××油田针对生产管理体制机制的问题,深入推进油气开发、产能建设等重点领域的机构改革,着力解决技术方案审查职责界面不清、计量系统不完善、油气运销管理衔接不畅不足等生产问题,各项制度流程全面优化,岗位责任制体系、生产技术标准和管理规定等方面建设全面铺开,从地下到地面、勘探到开发的全方位、重要素、全过程的精细化管理机制正逐步构建。
这是笔者随时拿起一份国家部委办的报纸,从上面摘录的一条消息中的段落。可以说,这样的写作是新闻写作实践现状中比较常见的状态。除了少数事业心强、专业尊严感强的记者外,不少记者的新闻写作基本就是这个“面目”。请问,这样的文字到底有谁愿意看?到底给受众传播了什么能称得上“新闻”的东西?
如果我们的传统媒体上就充斥着这样的所谓新闻作品,怎么能怪受众不待见传统媒体呢?你有什么权力要受众花时间和金钱来读这样的“新闻”?
新闻写作实践中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结构模式化
消息如何写、通讯如何写、评论如何写,基本都已形成了简单的套路,记者在谋篇布局上基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把所谓的“新闻要素”往里装就行了。什么“散文方式”“散文化”,于我如浮云!梁衡先生,您担心什么呀,多虑了。
(二)腔调宣传化
从大的方面讲,新闻本身就是宣传,我党新闻舆论工作与宣传工作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但是,新闻传播毕竟有很强的专业性,与狭义的宣传是有明显区别的,新闻作品与宣讲性宣传稿有非常明显的不同要求。在新闻写作实践中,不少新闻作品表达的腔调带有太过明显的宣传味,说什么事都要往政治口号上靠,而且还生怕别人没注意到,非要把相应的政治口号写出来。这样所谓的新闻作品,既不是真正的新闻作品,也算不上合格的宣传文稿,其传播效果可想而知。
(三)内容工作化
《人民日报》2019年1月1日宣布改版,并明确提出改版的一项重要举措就是增强新闻报道的新闻味,减少新闻报道的工作味。
《人民日报》明确提出这一改版任务,可见新闻报道内容的工作化多么普遍多么严重。
这里所说的内容工作化,直白地讲就是新闻作品写得像工作总结,而且,往往还是蹩脚的工作总结。好的工作总结有方法、有经验、有鲜活的事例,但是我们在大多数新闻作品哪怕是专门报道工作成就的新闻作品中,也很少看到这些。前面笔者随手摘抄的两段消息文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遗憾的是,这样的例子是一种比较普遍的存在。
(四)表情公文化
公文是一种特殊的文体,准确、理智、冷静、客观是其正常的特征,但这种特征一旦进入新闻作品,就变味了。
笔者这样说,并不是说新闻作品应当不准确、不理智、不冷静、不客观,而是说,由于职责、功能的不同,新闻作品不能停留在这个层面上。公文具有那些特征是优点,新闻停留在这个层面就是缺陷。
现在流行一个词,温度,动不动就说要写出有温度的新闻作品。新闻作品的“温度”从哪里来?主要来源于感情的真挚与丰富。只有蕴含着真挚、丰富、强烈情感的新闻作品才能让受众感受到它的“温度”,才能感动人、激励人、鞭策人。
遗憾的是,我们看到的绝大多数新闻作品都是面无表情的,不说冷冰冰,至少是让人感受不到它的“温度”。从这些作品可以明显地看出,记者对自己所写的事件也罢、观点也罢,没有注入感情,漠不关心,无动于衷。你对自己所写的东西都不激动,无喜无忧无赞无弹无爱无憎,又怎么可能指望受众受到感染呢?又哪里会有什么“温度”呢?
(五)语言抽象化
生动也罢,感人也罢,优美也罢,一定是与鲜活联系在一起的;鲜活呢,一定是和细节的具体描述联系在一起的。具体的描述要靠内容,靠具体的语言来完成。
不得不再说一次“令人遗憾的是”,大多数记者在新闻写作中的实际情况是抽象的语言多、具体的语言少。不要说几百字的消息,就是几千字的所谓通讯,所谓深度报道,见不到几句具体语言的也比比皆是。一篇几千字的所谓专题报道,居然可以没有一个具体的细节,没有一个具体的人物,没有具体的对话、引语,充满了前面随手摘抄的那两个段落中的抽象语言,这哪里是遗憾呢,这简直是恐怖呀!你这不是想虐待受众吗!
上述“五化”的普遍存在,使我们的大多数新闻作品枯燥乏味、难以卒读。
“五化”泛滥的原因当然是复杂的,但从业人员的懒惰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五化”虽可憎,操作很容易。若要生猛活,需下大功夫。下大功夫干什么?一是增强自己的文学素养、理论素养,学会把文学创作的方法运用到新闻写作中去;二是在新闻采写中要更加深入细致、更加深入思考。可是,现在有多少记者愿意下这样的大功夫呢?
应当重点运用的几种方法
当能不能用、为什么一定要用的问题解决以后,就该讨论具体运用哪些文学创作方法的问题了。
文学创作的方法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它既可以指文学的基本表达方法叙述、描写、议论、抒情、说明等等,也可以指文学创作的具体修辞手法排比、比喻、拟人、夸张、设问、衬托、用典、化用、互文、反复等等。新闻写作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应在严守真实性原则的前提下,根据准确、生动、感人、深刻、优美的追求为我所用,运用什么方法能达到好的效果就运用什么方法,怎样运用效果好就怎样运用,无禁区,无定式。
根据当前新闻写作实践中存在的普遍性问题,本文重点推荐几种针对性强的文学创作方法。
(一)选典型
对典型人物、典型形象的塑造并没有被文学概论、写作概论的教科书列为文学创作的一种方法,但它在文学创作的实践中特别是在小说创作的实践中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方法。阿Q、祥林嫂、孔乙己、贾宝玉、孙悟空、李逵就是小说成功塑造的典型人物形象。这种方法对新闻的采访与写作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新闻写作当然不能像写小说那样靠想象、集中、夸张等方式去塑造新闻人物、新闻事件,但应当借用这种方法对“典型”的追求,自觉地、有意识地去选择“典型”,选择典型的人物、典型的事件、典型的细节、典型的数据,这样才能破解新闻写作的“五化”问题。
我们看到的不少新闻作品,人物平庸、事情平庸、细节平庸、数据平庸,小而全,大而全,没有经过精心的选择,写人物就写成个人的工作总结表扬稿,写单位就写成了单位的工作总结表扬稿。
典型选择最成功的作品,如《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成功在选择了典型人物;《谁是最可爱的人》,成功在选择了典型的细节;《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成功在选择了典型的事件;《上海工业每分钟创造的价值》,成功在选择了典型的数据。细读这些经典,就能明白典型选择这种化用的文学创作方法对新闻采写的重要价值。
(二)讲故事
讲故事,就是要借用小说创作的叙述、描写等方式,尽可能把新闻事件故事化,把新闻人物故事化。
新闻实践中的大多数事件写作与人物写作,主要采用的是粗线条的叙述、介绍方式,缺乏细腻的描述,当然也就难有细微曲折委婉动人。其实不少新闻事件、新闻人物本身是很精彩的,但遗憾的是常常碰到的不是生花妙笔而是生锈钝笔,结果就是事件活鲜鲜,人物水灵灵,稿件干巴巴。
要把新闻事件、新闻人物像写小说那样写,前提是采访的深入、全面、透彻,只有充分掌握了事件或人物的脉络与细节、情感与特征,笔下才能像写小说那样从心所欲又符合新闻的要求不逾“真实”之矩。
《克拉玛依日报》荣获新疆新闻奖一等奖的作品《刘金良买票记》,写的是一个农民工买火车票这么一件事。写这件事,是为了表扬政府相关部门为了让农民工顺利买上火车票回家过年而做的各种努力。由于采访深入细致,记者用细腻的描述再现了刘金良买票的过程,读起来感觉像一篇动人的短篇小说。这就是把新闻事件故事化的成功实践。
这方面最成功的事例可能要算普利策新闻奖获奖作品《凯利太太的妖怪》。这篇特稿写的是一位医生为脑瘤患者做手术失败这样的一个新闻事件。由于记者对整个手术过程及手术现场生动、细腻的描述性呈现,使整个过程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正如论者所言:“这是一篇让读者不能不跟着大夫的手术刀起落、不能不跟着凯利太太的心跳而一气看完的报道,好像中间有任何的打扰都会影响对这次手术的了解。”
相似的新闻事件每天都在发生,但可以媲美的新闻稿件在哪里呢?
(三)描细节
“讲故事”实际上已包含了“描细节”。不进行细节描述,当然也就不可能有新闻的故事化。为什么还要单拎出来进行推荐呢?因为它实在太重要了。
很多记者在新闻采写实践中不明白典型细节的无比重要性,采访时不注意挖掘细节,写稿时不注意描写细节。一篇完全没有细节的新闻,特别是通讯、深度报道,怎么可能生动、感人、优美呢?一些生动热烈乃至惊心动魄的新闻事件,在平庸记者笔下因缺乏细节描绘而枯燥乏味如同嚼蜡。
“一个卖瓜果的小贩欢喜得跳起来,把筐子里的桃梨,一枚一枚地向空中抛掷,高呼:‘不要钱的胜利果,请大家自由吃呀!’”
这是1945年8月16日延安《解放日报》报道庆祝日寇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里的文字,整篇消息80﹪以上文字是在进行细节描述。几十年后,我们却把消息写得呆头呆脑,惭愧啊!
细节!细节!你没有深刻的思想、独到的观点,整点精彩的细节行不?
(四)抒真情
新闻作品要感人,当然得含有真挚的感情。对所写的事件或人物无动于衷,作品又怎么可能感人呢?但在新闻作品中抒发感情又是一把双刃剑。关键点就在一个“真”字上。如果无情而造情,就会弄巧成拙。
在具体的写法上,新闻作品的抒情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让记者的爱憎喜怒像盐溶于水那样巧妙地融入对事件的叙述、对细节的描写中,另一种是在对事实充分描述的基础上自然而然地进行纯粹的抒情。
阎军问她是不是共产党员,她答“是”。又问“为什么参加共产党?”“共产党为老百姓做事。”“今后是否还给共产党办事?”“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就要为人民干到底。”至此,阎军便抬出铡刀,在她的面前铡死了七十多岁的老人杨桂子等人,又对她说:“只要今后不给八路军办事,就不杀你。”这位青年女英雄坚决回答:“那是办不到的事!”阎军又说:“你真的愿意死?”“死有什么可怕!”刚毅的刘胡兰,从容地躺在切草刀下大声说:“要杀由你吧,我再活十七岁也是这个样子。”
这是1947年2月10日延安《解放日报》刊载的消息《女共产党员刘胡兰慷慨就义》的主体,虽然没有直接抒情的语言,但记者的敬佩之情、赞扬之情、悲痛之情都具体生动的现场描绘不着痕迹地蕴含其中了。
在新闻事实的充分描述后直接抒情的著名例子,当然就是《谁是最可爱的人》了——
“朋友们,当你听到这段英雄事迹的时候,你的感想如何呢?你不觉得我们的战士是可爱的吗?”
(五)善排比
排比这种文学创作方法在新闻写作中,最该运用于评论的写作。排比的运用,会增加作品的气势、增强文字的节奏感与旋律感、增加论证的逻辑力量。在抒发感情时,排比的运用会使感情层层递进、越来越浓烈。
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
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他们不惊诧;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他们不惊诧……在学生的请愿中有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鲁迅《“友邦惊诧”论》)
这两段文字,无疑是在新闻评论中运用排比手法的经典之作。
拟人、比喻等文学创作手法,对于化解新闻写作中的呆板之气,是非常有效的“良方”。由于篇幅所限,笔者就不逐一分析了。
不可逾越的底线
新闻写作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既必要,又可行,何乐而不为?但同时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运用、借用、化用,只限于方法、手法,决不能波及、延伸到表现的对象,也就是说,新闻的真实性原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任何合理想象都不行,更不用说纯粹虚构了!表现方法可以借用,表现对象必须真实!
又要用文学创作的方法使新闻作品鲜活起来,又不能逾越真实性的底线,怎样才能跳好这个“镣铐之舞”呢?唯一的途径前面已经提及,那就是学习得认真认真再认真、采访得细致细致再细致、思考得深入深入再深入。认真学习了,记者的文学素养才可能提高,对文学创作的方法才可能会运用;细致采访了,掌握了足够的材料,才有条件进行具体的描述,才有条件使新闻故事化;思考深入了,才会进行典型的选择,才会从新闻事实中看出隐含的道理,才会运用恰当的文学创作方法把这些道理、思想、观点,巧妙、有力地表现出来。
总之,要把新闻写好,不仅可以而且必须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学会运用文学创作的方法把事情讲好、把道理讲好,是一个真正有事业心的记者必须修炼的。
“新闻专业的学生,应该像哲学家培根一样,把一切知识都当作自己的领域。要培养对历史、政治、宗教、文学、音乐、艺术、戏剧、电影等的兴趣。”美国学者杰克·海敦在《怎样当好新闻记者》一书中如是说。一个新闻工作者,如果把文学、历史等等看作与自己无关的东西,那他的作品就注定只能是瘦骨伶仃的“芦柴棒”!要想增强新闻舆论的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就要努力使新闻作品更加准确、生动、感人、深刻、优美。而新闻作品要更加准确、生动、深刻、优美,就必须大胆运用文学方法滋养自己,让自己“丰满水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