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国产影游融合电影的美学实践

杨紫鹤

【摘要】近年来，“影游融合”这一新型电影形式已经被人们广泛接受并获得好评，将电影和游戏二者优势进行艺术融合，进而使电影在内容生产和表现形式上都呈现出了新特点、新视點、新体验。在其他几部国产影游融合电影成功的基础上，2023年的春节档电影《满江红》再次尝试影游融合的创新方式，尤其借助剧本杀这一游戏元素的运用使电影叙事呈现出更多悬疑色彩和情感张力，本文以《满江红》为研究范本具体分析影游融合的有益尝试及美学实践。

【关键词】影游融合；叙事模式；美学实践；《满江红》

【中图分类号】J9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05-0032-04

近几年，随着媒体融合的不断深化，影视行业也进行了积极的“跨媒介”探索，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将游戏元素引入电影制作和推广中，使得“影游融合”成为电影的一种新型生产方式。

2023年开年巨制《满江红》春节档上映，并迅速成为最热门的电影话题。自上映依赖，《满江红》的高票房也令业界艳羡。该电影是由张艺谋执导，沈腾、易烊千玺、张译、岳云鹏、雷佳音领衔主演。获得如此高的票房，当然得益于导演、演员自身的明星效应，但也离不开电影“影游融合”的因素，一句台词中隐藏着人物的身份和关键剧情，同时还推出了人物卡牌功能，包括角色的战斗力、防御力，以影游融合的方式精准契合了“网生代”观众的审美习惯，为电影发展打开新思路，本文就以此片为例，分析影游融合的机理及美学实践。

一、什么是影游融合？

所谓“影游融合”是指电影与游戏在思维、叙事、风格、内容、产业和技术等方面相互融合的一种方式[1]。这类电影利用影视手段，通过“游戏化”的冒险或虚拟交互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在丰富想象的基础上将网络游戏的虚拟性、互动性、游戏性、沉浸式等特点在电影中充分展现出来。

二、影游融合的发展

影游融合是与互联网、游戏行业的发展相生相伴的。游戏作为互联网时代新兴的媒介形式，具有沉浸性、娱乐性、竞技性等玩家特质，电影作为19世纪末兴起的媒介形式，则具有直观性、动态性、情景再现性等审美特性，二者在媒介融合的时代背景下相互联结，形成了“影游融合电影”这一全新的媒介形式，在电影创作的历程中开辟了创造性道路。北京大学陈旭光教授将之定义为：“直接改编自游戏IP或在剧情中展现‘玩游戏情节的电影以及互动电影。”[2]而纵观“影游融合”电影的发展，知名度较高的诸如《头号玩家》《魔兽》《古墓丽影》大多产于国外，国内优秀的制作凤毛麟角，大多是简单的“影+游”模式，而非真正的影游融合。作为首部国产“影游融合”电影《古剑奇谭之流月昭明》，影片构建出一个具有奇幻气息的东方世界，以及在背景上展现了游戏的场景设定，但是该部电影过于强调场景搭建和特效应用，即使请来了众多明星加持，也改变不了剧情设定呆板、人物塑造粗糙等问题，无法让观众感受到“影游融合”的艺术魅力。

三、《满江红》影游融合的美学实践

一部优秀的影游融合作品应该是电影与游戏的“跨媒介融合”：影片以电影的故事、叙述、形态等方式，在电影和游戏的时间和空间里自由穿行，将电影的叙述美学和游戏的美学、文化精神等进行有机整合，形成电影和游戏的互补性，实现了电影和游戏的共赢，给观众们带来了一种崭新的审美体验。《满江红》从游戏融合、电影叙事、视听审美及文化内涵四个方面进行了很好的影游融合实践。

（一）推理游戏的巧妙渗透，让电影更有趣味

“剧本杀”是一种最早出现于欧美的推理游戏，玩家在设定好的故事背景下通过角色扮演、线索搜集以及推理讨论寻找案件的真凶[3]。它的互动性很好地契合了年轻人的需求，从2018至2021年，密室逃脱类、剧本杀类经营场所的整体增长速度达到了400%以上，也因此受到了电影人的极大关注。

电影《满江红》中，在追查凶手过程中，案件的关键人物一一被杀，每次以为侦破进入绝境时，人物的身份就不断颠覆。张大在前期是一个表现窝囊的效用兵，但当他开始担任“游戏玩家”后，他带领孙均寻找密信，引出舞姬、打更兵、马夫等同伴，让武义淳帮助瑶琴藏刀等，这不仅引导了事件发展，也随之改变了游戏结果。因此，张大才是整个计划的实施者。即使在何立发现他们的计划后，仍然能迅速改变策略。这种游戏套游戏，玩家身份的巧妙转换让观众目不暇接，欲罢不能。

（二）“暴风雪山庄”模式运用，让主题更为集中

在剧本杀游戏或推理类小说中常会用到一种“暴风雪山庄”模式，又称“孤岛模式”，是指一群人因某种原因聚集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可以是因为暴风雪而与世隔绝的山庄，或是封闭的建筑物、孤岛等，因而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所有人都暂时无法脱离这个环境。在此期间往往会发生成员连续死亡的离奇事件，而凶手就隐藏在被困人群之中，需要限时找出凶手。

电影《满江红》就发生在秦桧宅邸。围绕金廷礼仪官被杀、所携带的密信不翼而飞、张大和孙均被限时一个时辰在府中找到凶手和密信这一中心展开。秦桧府邸中，一道道高大的墙壁、纵横交错的甬道，组成了一个个牢笼。在这样一个密闭环境中，各色人物悉数登场：何立、武义淳、孙均、张大等人身份各不相同，寻找密信的目的也不同。每当查出一些线索时，案件的关键人物就会被一一杀死。这就是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三）局中局的连环编排，让叙事更有悬念

剧本杀类电影是以非全知视角的叙事方式展开，各个角色的话语表达都充满着谎言，通过制造相互矛盾的“罗生门”式的言说铺设悬念。这意味着观众不再以侦探为核心关注点，而是可以更加自由地游移在各个人物之中。电影中丢失的密信就像是希区柯克电影中的“麦加芬母题”，这种将电影故事带入动态的布局技巧让观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断代入，但随着局中局的故事发展，突然意识到，最初要寻找的目标并不是影片最终所追求的。

在《满江红》中，秦桧全程掌握着事件的发展，看似大权在握，但张大等小人物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棋局，一步步诱使秦桧步入局中，一开始玩家的任务是找到密信和凶手，但游戏过程中玩家角色不断互动，慢慢出现了支线任务：张大与马夫刘喜要设计谋杀掉何立、瑶琴挟持秦桧、何立询问瑶琴密信内容等，这就像游戏中游戏的创造者会对游戏的关卡闯关以及人物的战斗力、防御力进行调整。另外，导演张艺谋用心良苦，精准地将《满江红》的叙事时长与影片中的任务要求相对应：从秦桧要求一个时辰完成任务到秦桧见到张大默写出来的密信，影片正好放映120分钟（一个时辰），足见电影用心的巧妙。

（四）传统+现代的视听效果，让影游更具内涵

1.音乐

在电影的创作过程中，音乐的加入能够为电影营造出更适合的氛围，增强画面感染力，引导受众的情绪。影游融合的电影更是要求音乐配合着角色的情绪变化，呼应游戏过程中人物面临各种险境时的心理状态，让观众产生沉浸式游戏体验，从而增强电影的感染力。

电影《满江红》中的配乐以“豫剧+电子”的融合方式火爆出圈。鼓点和唱段的插入，让电影更多了几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感。每当人物在甬道中疾行，便会以豫剧片段为配乐。豫剧选段改编自《探阴山》《五世请缨》《下陈州》等经典曲目。与传统唱法不同，片中的豫剧唱法更有节奏感、唱腔铿锵有力，并且加入了电子流行元素。另外，胡琴、梆鼓等传统乐器与电子吉他相结合，更让年轻人对豫剧这一传统文化有了崭新认识，形成一次次的视听冲击。

而且，每个角色都有与其性格、命运等相联系的特定音乐，例如，在提审瑶琴的部分选用《穆桂英挂帅》，不仅暗示了瑶琴的身份不简单，也体现了她是一位为了家国大义可以舍命的英雄。可以说，在影游融合基础上，音乐推动了游戏化情节的发展，与画面形成水乳交融的状态，音乐的加入让观众能够清晰地理清复杂的时空线。

2.色彩

色彩在电影中发挥着塑造人物、形成影片风格、隐喻和象征故事主题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悬疑片不但在情节上引人入胜，在视觉上也运用了色彩的象征作用。对于游戏来说，界面的色彩风格设计是十分重要的，具有吸引玩家和提高沉浸感、视觉冲击力和情感渲染力的作用。

《满江红》故事发生在秦桧与金国谈判的前夜，是天亮前的一个时辰，所以影片中的色调以黑、灰、深青色为主。这些颜色往往带有被动、消极、缺乏生命活力的特点，宰相府邸的深不可测已经显露无遗。在这些深色背景中，一抹亮色出现，桃丫头的红樱桃，象征着希望，是那些“小人物”对家、对和平的渴望。而瑶琴的红樱桃，象征着爱情，为整部电影更添加了一份悲情色彩。当最后电影画面的颜色由夜里幽深的灰黑色转入温暖的金黄，天亮了，张大等人的任务也完成了，一段悲壮的诗词从此为世人所知。

其次，影片从海报包装到影片中人物着装颜色都是红与黑的搭配，红与黑实现了人物个体的内外对比、个体与群体的对比、正义与邪恶的对比、现状与未来的对比。

四、《满江红》带给

国产影游融合作品的思考

随着互联网和影视游戏行业的互动，影视和游戏强强合作，出现了很多优秀作品。目前，影游融合类影视作品的融合方式有三种，第一种是像《仙剑奇侠传》等作品，都是根据IP改编而成；二是如《扬名立万》《刺杀小说家》等将游戏元素和风格融入影视作品中；三是类似《头号玩家》和《饥饿游戏》等以游戏解码为叙述内容的影视作品。随着影游融合作品日益受到大家的喜爱，越来越多的作品开始尝试影游融合，但在“扎堆拍片”的乱象中不乏“重游轻影”或“重影輕游”的尴尬制作，造成作品既无法满足游戏玩家的游戏体验，又面临失去原有影视观众的风险。

（一）游戏游离于电影剧情之外

游戏电影《真·三国无双》中，当黄巾军和董卓大战，张角召唤妖术，让死去的士兵变成僵尸士兵。在展现大型战争场景时，运用了许多游戏中的特效，例如气波、击杀、震颤等，完全以视觉效果为主。同时，对剧情和悬念的重新设计也变得简化，复兴汉室、一统天下的强烈愿望在主角的身上变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阻碍他实现这个目标的反派势力也被大大削弱，戏剧冲突被游戏化的视觉追求完全弱化[4]。故事情节沦为“过场动画”和游戏中的陪衬。“游戏奇观”完全游离于电影剧情之外，缺乏对剧情的再设计与影视化呈现。

在影游融合类影视剧制作过程中，虽然创作者们也曾尝试过对其他题材进行改编，扩展影视艺术的表现形式，但其票房收入却并不理想，此外，有些游戏类型，比如卡牌游戏、格斗游戏、模拟经营游戏等，都难以与影视主题进行融合，比如《街头霸王》，剧情的节奏很难控制，而且剧情太多影响到游戏的设定，这让很多玩家都对此颇有微词。

影视艺术的叙事风格主要体现在对作品内容的组织、安排与构造上，即通过合理安排词组结构、句型结构与段落结构，使作品呈现出某种艺术特色。《满江红》在保留原有影视艺术美学基础上将“剧本杀”的游戏元素融入其中，不论是在叙事模式的革新创作还是视听的感官刺激上，都为国产悬疑电影提供了新思路。

（二）太重形式而忽视内涵

国产影游融合类影视剧大多是在一个宏大、空灵、虚幻的世界里，讲述中国“侠文化”的故事，基本上都是以仙侠、武侠、奇幻题材为主，情节逃不过爱情与江湖，一些作品最终落入以游戏为噱头的爱情剧，作品价值观也被削弱。虽说“侠文化”是中国影视作品的一个重要特征，展现了国风特点，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影视作品一直在“机械复制”和“标准化生产”，游戏梗过于生搬硬套，因而游戏体验感并不强烈，逐渐形成了一种固定的叙述方式和拍摄手法、内容情节，缺乏创新。影游融合类的电影世界也是对真实世界的一种模拟，电影的叙事基础、情感基础和价值基础，这些都是电影特有的文本特征，不能因为电影的“游戏化”而破坏了其内在的历史和文化背景，从而丧失了它的价值导向。

电影《晴雅集》与《侍神令》都照搬了《奇异博士》与《雷神》中的角色技能，《晴雅集》仅上映11天便被下架，《真·三国无双》在豆瓣上的评分跌至3.9分，票房一千五百万。这些改编都是过于注重形式上吸引眼球，而缺失了作为电影核心性的内涵。一部好的影片需要一个正确的价值观输送，比如《想见你》这部电影虽然歌颂了爱情的伟大，但也涉及了友情、边缘人物、心理健康、校园生活等人文关怀。《满江红》依托真实历史背景，对故事进行了游戏化的再设计与影视化呈现，其浓重的家国情怀深深打动了观众，在很多影院出现了观众与演员同颂《满江红》的感人场面，在《满江红》的成功背后，文化内涵的融入也为国产影游融合作品提供了新方向。

五、结语

在悬疑电影中加入剧本杀元素叙事变得更加紧凑，观众不再被动接受整个推理过程，而是更具沉浸式地参与到整个故事进程中。《满江红》中运用影游融合的叙事方式将整个故事编织成了一张巨网，每一次反转、每一次破局，循着蛛丝都可以发现之前埋在细节处的伏笔。剧本杀的方式让影片前半部分以悬疑和喜剧共同推进，让观众有了视听享受及思维调动，但在叙事进入后半程时，人物行为开始反转，最后进行了思想主旨上的升华。本文通过分析《满江红》，也让我们看到了近几年国产影游融合题材作品的新发展，不论是视听的感官刺激，还是叙事模式的革新创作，都为国产悬疑电影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方向。

参考文献：

[1]陈旭光，李典峰.技术美学、艺术形态与“游生代”思维——论影游融合与想象力消费[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51（02）：109-117.

[2]陈旭光，刘之湄.“白蛇传”系列电影：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与“想象力消费”[J].文化艺术研究，2022，15（05）：78-87+115.

[3]王者羽.明知虚妄：剧本杀电影的叙事策略[J].电影文学，2022（19）：96-100.

[4]彭新宇.影游融合类影视剧存在的问题及对策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22：38-39.

[5]令狐尧羽.从“改编”到“结合”：新媒体环境下电影与电子游戏的融合发展[J].科技传播，2022，14（11）：9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