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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缘

2023-09-21曾正伟

躬耕 2023年9期
关键词:李师傅

曾正伟

饭后,阿祥窝在宾馆里浏览着省经济信息网。在刚发布的公告栏里,他看到了“第三届全省工艺美术大赛”组委会的公告。公告的内容是对获奖作品进行公示,公示期为五个工作日。在雕刻类一等奖的名单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追风”图片。“追风”是个用寿山石雕刻的摆件,其造型是一匹腾空的奔马。在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就在他高兴得“忘乎所以”之际,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对方声称自己名叫丁若梅,想了解一下“追风”的作者。阿祥连忙说:“我就是作者陈瑞祥。”对方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陈柏年是你什么人?”阿祥说:“他是家父。”对方又问:“能不能让他接一下电话?”阿祥说:“我们不在一起,我在省城,他在老家。他是昨天从省城回到老家的。”对方“哦”了一声,便说:“那好吧。”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阿祥当然知道丁若梅是本次大赛的评委。令人不解的是,她怎么会问及父亲的名字呢。正当阿祥疑惑的时候,那个电话又打了进来,只听丁若梅说:“对了,刚才忘记问了,你是不是穆青云的高足?”阿祥谦虚地回答:“高足谈不上,本人确系穆老师的关门弟子。”对方又“哦”了一声,缓缓地说:“关于这一点,单从‘追风’的风格上就能看出来,祝贺你获得大奖!”阿祥刚说了声“谢谢”,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嘟嘟”声。

阿祥将丁若梅的电话号码存入电话簿,忙将这一消息告知了父亲。父亲听后,很淡定地说:“过几天,我再来一趟省城吧!”

颁奖的头一天晚上,父亲乘高铁来到了省城。父子见面后,阿祥拨通丁若梅的手机,便将电话递给了父亲。

“若梅吗?我是陈柏年。”

“你好,你在哪儿?”

“我来省城了,在电力宾馆。你呢?”

“我在飞天大酒店,多年不见,一起聊聊吧!是你来我这呢?还是我到你那儿?”

“不敢劳你大驾,还是我到你那儿吧!”

挂了电话,陈柏年就对儿子阿祥说:“快,我们开车去飞天大酒店。”

赶到酒店时,丁若梅早已等在大厅里了。只见她身穿一件休闲短裙,身边站着一个文静的姑娘。“这是我女儿温欣。”丁若梅介绍道。

初次相见,陈柏年觉得温欣长得太像她妈妈了,简直就是一个30年前的丁若梅!陈柏年扭身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阿祥。”四人见过面,便一起走向了电梯。

来到房间,温欣为客人让座、泡茶。丁若梅对陈柏年说:“都30年了,你还好吗?”陈柏年斯文地说:“我还好,你呢?”丁若梅淡淡一笑说:“你都看到了,女儿都已经27岁了。”陈柏年闻言,感慨地说:“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30年过去了。当初你离开梅庄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到,在30年后的今天,还能见到你。”丁若梅说:“我也没想到会在大赛中看到那个久违的‘槑’字。说实话,在看到‘追风’底座上的‘槑’字时,我还以为这件作品是你的大作呢。”

陈柏年不觉脸一红,说道:“实不相瞒,‘追风’确系阿祥的作品。不过,坦率地说,我也做了一些指点。说实话,作为穆青云的关门弟子,他是有能力创作出这样的作品的。”

“听穆青云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追风’的创作。”这话从丁若梅的嘴里说出,陈柏年的内心不觉为之一震。因为儿子目前的实力,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说话的工夫,阿祥见案头上放着一件精美的瓷器。只见这件器物上贴着一个标签,标签上面印着“第三届全省工艺美术大赛第28号参赛作品”字样。从标签上看,这件作品的名称叫“四溢”,备注栏里有手写体“已出售”三个字。阿祥仔细端详着这件器物,这是一个低矮的青瓷花盆。通体呈湛蓝色,高约十五厘米,直径大约一尺开外,其腹部稍微向外凸出,底座和器口微微向内收缩,器口又稍稍外翻,表现出一派婉约的流线型。器身上有三条游动的金鱼,好像在遨游于波澜壮阔的大海之中。三条金鱼中,有两条簇拥在一起,似在甜蜜地呢喃,另一條金鱼在远处望着它们。阿祥所处的角度,只能看到单条金鱼的头部,它的后半部分隐到弧壁的另一侧了。

阿祥走近花盆,看到花盆内盛满了水,水中也有两条金鱼。奇怪的是,水中的金鱼好像睡着了一样,沉于盆底。阿祥抬起右手,想用手指挑动一下水面,可当他将手伸进器物时,却没摸着水面。阿祥这才惊讶地发现,花盆里根本就没有水。之所以看似有水,是因为光线在瓷器光洁的表面上折射过来,形成一种柔和而湿润的质感,使人产生了错觉。

看到这儿,阿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开始惊叹,世间竟有如此高超的陶瓷工艺,作者居然能制作出如此效果的瓷器,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着两条惟妙惟肖的金鱼,阿祥顿时被这精湛的瓷艺所震撼了,不知这精妙的瓷艺出自何人之手!阿祥回望一眼丁若梅,丁若梅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平静地说:“这是我女儿温欣的作品。”阿祥听了,将目光投向了一声未吭的温欣。

“真是登峰造极,精妙绝伦!”这一刻,他不禁为温欣高超的手艺所折服!当下,阿祥就萌生了一种要投身于陶瓷工艺的念头。“爸,我想拜师丁阿姨学习陶瓷工艺。”

“常言道,术业有专攻,你一个搞雕刻的人,怎么可以顾此失彼、虎头蛇尾?再说了,要学习陶瓷工艺,还不得从头做起呀,你是零基础,这谈何容易!”

没想到,丁若梅并不赞成陈柏年的观点。“他能创作出‘追风’这样的雕刻精品,说明他在艺术上是很有潜质的。其实,艺术都是相通的,我不就是从雕刻工艺转到陶瓷领域的吗?我愿意收他为徒。”

阿祥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的这一行为多少有些唐突,一时弄得丁若梅不知如何是好!等她反应过来后,忙起身扶起了阿祥。“得,还是介绍一下你的‘追风’吧!”

陈柏年笑着说:“其实,他之所以能在本次大赛中脱颖而出,这还要追溯于上一届全省工艺美术大赛。”

五年前的一天,阿祥携带自己的雕刻作品“老子出关”参加了“第二届全省工艺美术大赛”。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的作品在第一轮就惨遭淘汰。

从省城回来后,阿祥就一直在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在本次雕刻大赛中失利?他固执地认为,如果单从作品的品相来看,无论是作品的整体构思,还是作品的形质神态,甚至包括雕琢的技法和刀工,阿祥都觉得自己和获奖者不相上下,难分伯仲。然而,人家竟然能获奖,而自己就连入围的愿望都没实现。

思来想去,阿祥将失利的原因归结于作品的材质上。这件作品是用一块松阳石雕刻的。松阳石通身为青灰色,却有两处红色的团晕。阿祥巧妙地利用材质自身色泽的变化,将两处红晕分别设计为老子和童子的头部,显得错落有致,形神兼备。另外,他将深灰色的部分设计为牛身,将浅灰色的部分作为老子和童子的衣身。远远望去,只见天庭饱满的老子横坐在青牛背上,手中的横笛即将沾唇,清曲呼之欲出;活泼可爱的童子单足离地,手牵青牛,衣褶随风飘扬。整件作品,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不但显出了老子的鹤发童颜和道骨仙风,同时也表现出童子的小巧玲珑和调皮可爱。作品完成后,阿祥就觉得这件作品妙趣横生,意境浑然天成,尤其是老子的额头,总有一种光芒四射、紫气东来的感觉。可以说,这件作品倾注了阿祥许多的心血和灵感。然而,就是这样一件自己非常满意的作品,却在第一轮评比中就惨遭淘汰。这无疑给他火一般的热情浇了一盆凉水,甚至抑制了他创作的欲望和激情。

阿祥的颓废,陈柏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知道阿祥的想法,阿祥无非想得到那块祖传的寿山石。但是,陈柏年觉得阿祥目前还不到火候。而阿祥,根本就不明白父亲的苦衷。为此,他一直在和父亲赌气。

这天,阿祥采回了一块半尺大小的松阳石,就在打磨机前打磨了起来。陈柏年一看就知道,这块石头看似质地细腻绵密,但通身有一道不易发现的裂纹。凭多年的经验,陈柏年判定它不一会儿就裂为两瓣。他说:“快别磨了,再磨就裂了。”果不其然,就在阿祥打磨即将结束的时候,那块石头沿着裂隙裂为两瓣。阿祥在惊讶的同时,沮丧地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他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看到这一幕,母亲也帮腔道:“死老头子,你就把那块寿山石拿给阿祥吧,难道你还想把它带到棺材里不成?”陈柏年怒吼道:“你懂什么?那块寿山石是我爷爷留下的。眼下,寿山石日益紧俏,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就阿祥现在这个水平,我将寿山石给他,岂不是将宝贝糟蹋了?”

听到这儿,阿祥便低下了头。随后,他缓缓地走出了大门。傍晚时分,阿祥来电话说,他要去投师穆青云先生,让父母不要担心……但陈柏年听说,穆青云早就不收徒弟了。半月后,阿祥回来了。他说自己已经成为穆青云大师的关门弟子。在今后的几年里,他将在穆大师麾下学艺。陈柏年闻言,先是感到很疑惑,但随即又感到很欣慰。

阿祥在穆青云那里一学就是五年。在这期间,每次阿祥回家,陈柏年都觉得他的水平一天一个样。如果用“日进千里”或“突飞猛进”来形容的话,也一点儿不为过。

转眼,四年过去了。这天,阿祥带回了一件松阳石雕刻作品,其造型是一个“奔马”。这件作品无论是在形质神态上,还是在雕刻手法上,都一改从前那种萎靡不振的做派,显得积极向上。从外形看,奔马的头部高高扬起,前肢紧收而腾空,后肢伸展而离地,身上的肌肉突兀,奔放洒脱,马鬃和马尾在风中飘扬……可以说,这件作品形象地表现出了奔马的速度和力度,精妙的构思足见作者的创作主旨和功底。

陈柏年端详着这件作品,疑惑地问:“这是你的作品吗?”阿祥抖抖双臂,无奈地说:“这还用怀疑吗?”

陈柏年也不吭声,他忙从箱底翻出了一个用黄绸子包裹的东西。阿祥打开一看,不禁惊叫了起来!原来是两块祖传的寿山石!只见两块寿山石呈紫红色,通身都洋溢着一种灵气。乍看上去,它们像一块普通的鸡血石,但质感细嫩,色泽柔润,掂在手里也很有分量。

阿祥一边抱住寿山石往后退,一边注视着父亲,好像生怕寿山石突然从自己手中飞了似的。陈柏年说:“只能给你一块,另一块我还有用。”无奈之下,阿祥只得挑了较大的一块。

接下来的几天,阿祥用点型仪将松阳石上的奔马造型复制到寿山石上,就开始精雕细刻。在即将完工的时候,父亲建议道:“一件好的作品,要尽可能地用多种手法来表现。比如,奔马四肢以下的部位不宜用沉雕,而宜用透雕,这样一来省料,二来显得流畅,不然就显得太臃肿和压抑了,既不美观,也不舒服。而省下的材料还可以用来雕刻印章等物。另外,马鬃和马尾宜用圆雕,而不宜用透雕。这样一来,马尾就显得厚重大气,灵动飘逸。”

阿祥给自己的作品取名为“追风”。“追风”完成后,阿祥整天端详着这个摆件,爱不释手。陈柏年建议,让阿祥拿着这件作品去参赛。看得出,陈柏年对这件作品也十分满意。对于获奖,他充满了信心,甚至是志在必得。

转眼,第三届全省民间工艺美术大赛开赛在即。这天,陈柏年闲来无事,便随手翻阅阿祥带回的资料。无意间,他在专家组名单中看到了“丁若梅”的名字,他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从不热衷任何大赛的陈柏年突然对阿祥说:“我也想去省城观摩一下大赛!”阿祥认为父亲之所以要去观摩这次大赛,是出于对“追风”的认可!殊不知,父亲观摩大赛是另有一番深意的。

随后,阿祥亲手制作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用来盛装自己的“追风”。他从街上买来一些塑料泡沫,按照“追風”的形状和尺寸,将泡沫修剪好,用黄绸子衬底,再将“追风”镶嵌在泡沫的框架中……出发前,父亲突然拿起刻刀,在“追风”的底座上刻了两个醒目的“呆”字。

“爸,为什么要刻两个‘呆’字?”父亲搓搓手说:“这不是两个字,这是梅花的‘梅’字的另一种写法。”阿祥不解地问:“有什么用意吗?”父亲说:“也没什么用意,我只是想证实一件事。”阿祥问是什么事,父亲不耐烦地说:“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来到省城,阿祥就去省博物馆报到。在打开木盒的一瞬间,在场人员无不感到惊诧,他们不光对这件稀世珍宝表现出少有的兴趣,还对“追风”精美的设计造型表示叹服。应工作人员的要求,阿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追风”的创作过程。会务组将“追风”编为19号参赛作品,建议他将“追风”的照片、创作主旨和文字说明等相关资料留下,然后将实物带走,以防止有人调包或损坏。

第二天一早,阿祥随父亲来到省博物馆大礼堂。远远地,就见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悬挂在主席台后方,横幅上是“第三届全省民间工艺美术大赛”字样。主席台上零星地摆放着一个个低矮的花盆,花盆之间摆放着粉红色的桌牌。在众多的桌牌中,阿祥一眼就发现了“穆青云”三个字。阿祥将“追风”送到19号位置,便自觉地来到了台下。

九点整,专家评委们一一入座,大赛准时开幕。只见主持人手握麦克风,开始逐个介绍大赛组委会成员和评委。在介绍穆青云的时候,阿祥和父亲都将双手拍得山响。当主持人介绍“丁若梅”的名字时,她主动站起身,微微朝观众鞠个躬。陈柏年的眼神由疑惑变得兴奋,连手里的纸巾都掉落于地。

接着是组委会主任霍雍先生致辞,然后是大赛公证人员一一入场。大赛评审开始时,阿祥见各位专家依次走过评奖台,仔细地端详着每件参赛作品。在穆青云大师身临“追风”的时候,他发现师傅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而随后走来的丁若梅,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她的目光甚至投向台下搜寻了一番。

巡查完参赛作品,丁若梅和穆青云主动向大赛组委会报告:“28号陶瓷作品的作者是我女儿”“19号雕刻作品的作者是我徒弟”,两人双双要求回避。经过一个上午的审议,每件作品又回到了作者的手中。值得慶幸的是,“追风”作品以它独特的材质,唯美的造型成功入围雕刻类第二轮角逐。

下午,“追风”又在众多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成功入围第三轮的角逐。晚上,会务组发出公告:评审结果将在省报和经济信息网予以公示。公示结束后,会务组将于下周颁奖。

得到这个消息后,陈柏年说:“看来得奖是没问题了,至于能拿什么奖,就听大赛组委会的决定吧。后面的事就留给你了,我今天下午就先回家了。”阿祥知道自己劝不了父亲,便将他送上了高铁。

送走父亲,阿祥想约穆青云一起吃顿饭,可师傅的手机总是关机。第二天上午10点,穆青云主动回了过来。原来会务组有规定:评审期间,任何专家评委都不得和作者私下接触。所以,从报到的那一刻起,他的手机就上缴到了会务组,一直锁在保险柜里。

“我压根就没想到,会在大赛中看到那个久违的‘槑’字。既然你上次都来了,那为什么没见面就回去了?”丁若梅问。

“我只是觉得难以面对你。但说句心里话,我是很想见你的。若不是因为这一点,我就不会二进省城了。”陈柏年的话,不但出乎阿祥的预料,就连丁若梅也露出了惊诧之色。

“怎么?你好像提前知道我会在大赛中露面?”陈柏年神秘地一笑说:“我是从阿祥带回的资料中发现你名字的,但当时我不确定这个‘丁若梅’是不是你。上次来省城,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

听到这儿,阿祥突然明白从不参赛的父亲,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陪他来省城了。

谢过丁若梅,阿祥觉得应该给父亲和丁若梅单独说话的机会,便先行告辞。阿祥出去后,温欣也借故开溜,屋里只剩下陈柏年和丁若梅两个人。丁若梅见两个孩子都相继出去了,便说:“刚才有两个孩子在,我没好意思说,看到你刻在‘追风’底座上的那个‘槑’字,我想,你肯定不像从前那么‘呆’了! ”

陈柏年闻言,斗胆说:“我敢说,如果当年你不去龙泉的话,我一定不会长期‘呆’下去,说不定还会早早地娶了你呢。”丁若梅听了,脸上顿时泛起两团红晕,略带责备地说:“都一把年纪了,你正经点!”陈柏年停顿一下,斯文地问:“多年不见,说说你的经历吧!”

“离开梅庄后,我随父亲来到龙泉,因为龙泉一带少有雕刻石料,便将爱好转向陶瓷工艺。你知道,龙泉一带的陶瓷工业非常发达,我从此开始涉足陶瓷工艺。我们到龙泉不久,父亲就在镇上开办了一个制作陶瓷工艺的小作坊。三年后,我考上了省工艺美术学校。毕业后,我满怀信心地来到龙泉,准备将原先的小作坊做大做强。而这时候,市政府在龙泉创办了一个大型陶瓷工艺厂,市里保送我到北京一所大学深造学习。在北京的三年里,我得到了系统的学习和提高。毕业后,我担任了陶瓷工艺美术厂的技术员。对了,当年的陶瓷厂如今已成为集团公司了。就这样,我一干就是三十年。我从一个很不起眼的技术员成长为一名高级工艺师,我能有幸成为这次工艺美术大赛的评委之一,都是得益于这些经历。”

其实,丁若梅觉得陈柏年在跟她赌气。因为她自始至终没有收到过陈柏年的一封信。当她流露出这层意思时,没想到陈柏年坚决否认。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给你写信?”经陈柏年这一反问,丁若梅就知道自己冤枉他了。见陈柏年不吭声,丁若梅忍不住问:“这么说你写过?但我没收到呀!”

“我不仅给你写过信,还在28年前专程来龙泉找过你。只不过,我写的那些信都压在我家的箱底。我来龙泉那天,天空飘着小雨,我来到厂门口等你,却意外地发现你和一个男青年打着一把油纸伞从厂里出来。我见你们拉着手,说说笑笑的样子,我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丁若梅听了瞪大眼睛,问:“你果真来过?”陈柏年说:“当时,我断定你已经在恋爱了,便抽身而去。”丁若梅说:“你看到的人应该是老温,就是温欣他爸。”陈柏年问:“他好吗?”丁若梅说:“他已经过世了。”陈柏年忙说对不起,然后试探着问丁若梅:“他生前是做什么的?”丁若梅说:“我们曾经是一个厂的,后来他从工艺美术厂调到了市二轻局,退休时是副局长。前年因胃癌去世。”

丁若梅停顿一下,继续说:“我的故事就这么多,说说你吧!”陈柏年说:“和你相比,我的经历简直不值得一提。我一生平平淡淡,整天不是上山下山,就是把玩石头,便再没有别的了。对了,儿子是1981年出生的。”

沉默了许久,陈柏年说:“我想,留在我们之间的遗憾,可否在两个孩子身上得以弥补?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喜欢温欣这个孩子,不知她结婚没有?有没有男朋友?”

丁若梅听后,注视着陈柏年说:“怎么?又打起我女儿的主意了?”陈柏年苦笑一下说:“其实,我们做不成夫妻,做亲家也不错。”丁若梅听了,慢慢地低下头说:“不过,他们倒是很般配!”

也不知几点了,外面有人在敲门。丁若梅一开门,见是阿祥和温欣回来了。陈柏年惊奇地看一眼阿祥,再看一眼温欣,他觉得儿子和温欣好像已经商量过了,喜悦的神色都写在了他们的脸上。陈柏年一看时候不早了,便和丁若梅依依惜别。

第二天如期颁了獎。值得庆幸的是,阿祥和温欣分别登上了雕刻类和陶瓷类的一等奖领奖台。对于此次大赛,省内各大媒体都在显著位置对赛事进行了跟踪报道,并对获奖者逐一进行了详细介绍。从前名不见经传的阿祥,也在一夜之间蜚声省内外。

当天,阿祥就随父亲回到了梅庄,他在银行开了一个保险柜,将“追风”存入银行保险柜里。自打他和温欣分别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思念温欣。他不停地催父亲给丁若梅打电话,想尽早去龙泉学艺。

经过陈柏年的多次沟通,阿祥总算如愿以偿地前往龙泉学艺了……

阿祥来到龙泉时,是温欣开车接的站。同车来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温欣介绍说,他叫刘华祯,他是我们拉坯车间主任,曾是北漂一族。当年,是我妈发现了他的才干,才将他从北京挖了过来。

刘华祯看上去和阿祥年龄差不多,人也显得很干练。冷眼一看,他甚至要比阿祥更显得帅气一些,人精明得可以用眼睛来说话。见到刘华祯,阿祥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刘华祯肯定会成为自己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其实,不光阿祥抱有这种心理,刘华祯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以说,自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忧虑就已经深深地埋在了各自的心里。他们一个心知肚明,另一个心领神会。在刘华祯过来和阿祥握手的那一瞬间,阿祥明显地感到了来自这个青年才俊的震慑。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刘华祯帮阿祥将拉杆箱放入后备厢,便揽着温欣的腰轻轻将她送上后座。这一举动,刘华祯虽然不是有意而为之,但在阿祥看来,这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警告。而温欣并没有拒绝,这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远远超出了阿祥的想象。阿祥心里开始嘀咕,如果自己插足于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些不道德?而自己的这次龙泉之行,在很大程度上说就是冲着温欣来的。自己要想从中胜出,那必将引发一场激烈的角逐。

刘华祯熟练地驾着车,飞快地朝南郊驶去。他一边驾车,一边询问阿祥。“结婚没有?”阿祥说:“还没女朋友呢。”刘华祯“哦”一声,便笑呵呵地说:“那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呀!”阿祥嘴上没说,但心里已经觉得刘华祯先声夺人了。没等阿祥吭声,刘华祯接着说:“是你叫我哥呢,还是我叫你哥?”阿祥觉得这人说话真有水平,以至于自己都有些不太适应。“我是属鸡的,1981年的。”刘华祯听了“呵呵”一笑,也不报自己的年龄,只说道“那你是哥了。”

刘华祯一边开着车,一边放起了轻音乐,音量低得恰到好处。开着开着,刘华祯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包高档香烟来。“祥哥,抽烟吗?”“不好意思,我不吸烟。”刘华祯闻言,便知趣地将香烟装回了口袋。阿祥心想,这个刘华祯抽的烟档次可真高!

“不抽烟好呀!像我这样的抽烟人,走到哪儿都让人烦。哈哈!”

到了南郊,展现在阿祥眼前的是一座座星罗棋布的瓷窑。远远望去,瓷窑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一样伫立于马路两侧。阿祥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不免倍感新鲜。不觉中,他已深深地沉醉于这雄壮的画卷中。刘华祯看看车内后视镜里的阿祥,客气地说:“怎么不说话?”阿祥本不善言语,在遇到刘华祯之后,他的嘴巴就愈显笨拙了。只听他轻轻地一笑,说:“我看两侧的瓷窑一座连着一座,就像蜂巢一样密集。”刘华祯听了,也是一笑。“近处的是缸墙,远处的才是瓷窑。”听了刘华祯的话,阿祥这才注意到刘华祯说的是对的。他说:“你说话真有意思,像作诗一样。”

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在刘华祯的身上,不时地透射出一种巨大的威慑力。这种威慑力,对自己来说是致命的,它就像一把无情的锥子一样扎在自己心里。阿祥心想:也许自己的这次龙泉之行,一开始就错了。

转眼到家了,刘华祯习惯地按了一下车喇叭。车喇叭一响,丁若梅随即就迎了出来。“阿祥,欢迎你来龙泉,累坏了吧!快洗洗吃饭。”阿祥连声叫阿姨,刘华祯听了,建议说:“干妈,您不妨也收他做干儿子吧!叫阿姨,多生分呀!”温欣闻言,高兴地看了刘华祯一眼,丁若梅更是喜上眉梢。“多亏阿祯提醒,要不,我还真想不起这档子事来。”

刘华祯帮阿祥提着行李,阿祥随温欣进到院里,见温家的住所是一座二层小洋楼,丁若梅指着一楼的一个单间说:“你就住这儿吧。”阿祥进去环视一眼,感激地说:“不错不错!谢谢阿姨。”刘华祯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里的。”阿祥问声“是吗”,便接过了刘华祯手里的行李。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嫦娥奔月”的雕刻作品,对着丁若梅说:“阿姨,这是我爸送给您的。”丁若梅惊叹一番,自是欢喜得不行。她说:“替我谢谢你爸!”刘华祯和温欣上前打量着这件作品,他们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阿祥洗完脸,便上了饭桌。席间,丁若梅不停地为阿祥夹菜,阿祥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您吃,我自己来。”丁若梅对阿祥说:“阿祥,我都想好了,你就先从制土车间开始学习吧,依次到练土车间、拉坯车间、釉雕车间和煅烧车间锻炼。这样一圈干下来,你就会熟知陶瓷工艺的整个流程,这对你今后的成长是大有好处的。至于薪水嘛,我给人力资源部打声招呼,就按合同工的最高标准按月足额发放吧!”阿祥闻言,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吃了饭,刘华祯说公司还有事,便驾车回去了。稍事休息,丁若梅吩咐温欣:“你不妨先带阿祥到各车间转一转吧!对了,去给李勇师傅说一声,让他专门带阿祥,别的活儿就不用干了。”

阿祥和温欣驾车来到公司,首先走进了制土车间,阿祥见工人师傅们正在碾土。温欣对一个中年人说:“李叔,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阿祥。我妈说,阿祥以后就交给您了,由您一手带他。”李师傅闻言,友好地伸出了双手,说“好的,欢迎你!阿祥。”

在李师傅的引导下,阿祥来到破碎机边。李师傅介绍说:“这是陶瓷制作的第一道工序,叫制土。我们所用的土并不是普通的土,而是一种含有特殊矿物成分的瓷土。这种土属于黏土范畴,主要成分是高岭土,只有城南一带的红湾才有。一般来说,拉来的瓷土先要经机械破碎,研磨成粉,再经水力沉淀、过滤筛洗,才能形成可以使用的瓷土。机械破碎就是用电动碾子将瓷土碾成粉末,然后进行发酵,以增加其韧性和可塑性,还要蒸发掉一些水分,排除空气。我们用的瓷土一般要陈腐一到三年,发酵5年以上的土当然更好。”阿祥听了,惊讶地说:“这么复杂?周期也太长了吧!”温欣说:“不这样根本就不行,一经煅烧就断裂了。”

从制土车间出来,三人来到了练土车间。阿祥见师傅们正在长案上揉泥,李师傅介绍道:“练土是陶瓷工艺最主要的环节之一。练土要掌握好水和土的比例,干湿一定要得当。一般练土的手法有两种:一种是从两侧往中间揉,侧面形成菊花瓣状,称为菊花瓣法;另一种是从中间往两侧揉,揉到一定程度,泥块两侧就会出现类似山羊的两只角,称为山羊角法。瓷泥揉好后,要用细铁丝切开瓷泥,观察断面上有无气泡,是否均匀,就像这样……”李师傅一边说着,一边示范。只见他用手握住细铁丝的两头,从前往后,将铁丝从泥块中间划过,李师傅再用双手挪开上方的泥块,新鲜的断面上,便出现一道光洁的玻璃光泽。温欣插话说:“从前的学艺者,单是揉泥这一项,就需要三五年的工夫。”阿祥听了,又吐了吐舌头。

进入拉坯车间,阿祥同样专心致志地听讲,还不时地摸摸瓷土。但不知为什么,阿祥始终没见刘华祯的身影。李师傅介绍说:“手工拉坯是制瓷的第三道工序。拉坯的最终结果是形成一件器物的外形,这个环节不容易说清楚,以后再找机会示范给你。”

阿祥洗了手,三人一道来到了釉雕车间。温欣讲:“拉坯完成后,要经阴干和修坯,然后才能上釉和素烧。釉雕是陶瓷工艺的第四道工序。如果构思的器物是同一个颜色,上釉时,宜将胎器浸入釉料中。作者可以根据自己想要的颜色在釉料中加入不同的矿物成分,经高温烧制后就会生成各种釉色。器物的釉色若是由多种花色组合,那就往往要另外补釉。补釉的手法通常有刻、剔、描、绘、刻花和剔花等。釉料的颜色一般是泥土色,釉浆原料主要成分是釉石、石英和长石等原料。施完釉,胎器要经风干后,才能进入釉烧阶段。釉烧是整个陶瓷工艺的最后一个环节,釉烧的温度、火力和时长往往是决定胎釉质感的主要因素。施釉时,如果毛坯的体积较小,则一般采用蘸釉法;如果胎器的体积较大,则通常采用浇釉法。”阿祥像听天书一般,第一次听到从前闻所未闻的知识。他知道,自己学艺的路还很漫长,但他对自己钟爱的瓷艺事业充满了信心。

从釉雕车间出来,一帮人正在装窑。阿祥见抽屉式的烧槽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胎器,阿祥问温欣:“一次能装多少胎器?”温欣回答说:“这要看胎器的外形和尺寸,一个窑一般是300多件。”阿祥再问:“一般烧多长时间?温度和压力如何控制?”温欣解释说:“一般要烧12小时左右,温度和压力一般是看火焰、压力表和温度表,温度一般要1300摄氏度左右。压力表和温度表的传感器很容易损坏,开炉前一定要细心检查。”

看了几个车间,阿祥覺得陶瓷工艺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但他不知一次出窑的成功率是多少。李师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便说:“我们现在一般采用的是液化气窑,釉烧阶段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一次出窑,能有50%的成品就很不错了,最低的时候甚至是20%。”阿祥听了,感觉成功率并不高,这就意味着陶瓷制业很辛苦,成本也不低。

看完几个车间,温欣说:“我们先回去吧,明天早上九点钟,这座窑就该出窑了。到时,我再带你来看。”阿祥说声好,便和温欣一起告别了李师傅。

回家的中途,温欣接了一个电话,是刘华祯打来的。刘华祯说:“你在哪儿?我想带阿祥一起参观一下车间。”温欣说:“我们已经参观完了。”刘华祯“哦”了一声,便说声“好的”。阿祥听了,他觉得刘华祯这人还是蛮热情的。因此,他打心眼里对刘华祯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

第二天一早,阿祥想和温欣早点去公司。温欣说:“不着急,等吃了早餐再走。”阿祥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哦”了一声。用完早点,阿祥和温欣母女一道来到公司。丁若梅直奔办公室了,而阿祥和温欣一起来到炉窑前。温欣说:“开窑前,一定要吃饱饭。”阿祥问为什么,温欣说:“因为开窑的那一刻,我们心里往往忐忑不安。如果成功率过低的话,就会影响心情和食欲的。”阿祥觉得大可不必,但转念一想也难怪,因为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

尽管炉火早已关了,但靠近瓷窑的那一刻,阿祥还是感到了来自炉窑的热力。一个师傅只将窑门开了一条缝,就听见瓷窑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像善奏的乐师敲击着古老的编钟一样,响声清脆悦耳,婉转悠扬。师傅将窑门慢慢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只见一件件精美的器物并排站在烧槽里,犹如凯旋而归的勇士一般。在抽屉拉出的那一瞬间,阿祥眼前更是一亮。但见每件器物似掀了盖头的新娘一般妩媚,绚丽多彩的器身如琉璃一般光洁。看到这儿,阿祥抑制不住陶瓷工艺带给他的惊喜!他驻足凝神,对陶瓷工艺充满了憧憬和向往。叮当声不断传来,似一曲优美的乐章,旋律是那么美妙,音域是那么宽广!渐渐地,积聚在窑口前的人越来越多。阿祥看到李师傅在看到他自己的作品时,露出喜悦的神色。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面带笑容,也有垂头丧气的。

温欣说:“刚才打开的是哥窑,下面要打的是弟窑。”阿祥问:“什么是哥窑,什么又是弟窑?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温欣说:“这些,以后再给你介绍。”

说话的工夫,弟窑门打开了。阿祥同样看到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景象。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戴上手套,将一件带有花纹的青瓷提过来。他端详一会,便随手扔在了地上,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瓷器裂为数瓣。中年男子一边砸一边说:“又是一件废品。砸碎它,就像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到销毁瓷器的一幕在眼前上演,阿祥也能猜出几分,只觉得场面有些混乱,声音有些刺耳,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双耳。温欣说:“砸掉废品,这是自古留下的传统。我们绝不能让不合格的产品流向市场。”

这时,阿祥突然发现,刘华祯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窑口,他一直在向抽屉里张望。在看到一件精美的青花瓷时,他马上笑逐颜开,便戴上手套,随手拎过这件瓷器,驻足欣赏,其喜悦的神情吸引了众多的观赏者。阿祥见了,便想挤过去看个究竟。只见青花瓷的外观为圆形,直径大约30厘米,厚约2厘米,瓷器的正面是一幅山水画,背面是一幅水墨书法。山水画为淡蓝色,山形的远近高低和前后层次显得错落有致,画面的浓淡干湿和雾潮布局更是一气呵成。整个画面,一派田园风光尽现眼前。而书法呈黑色,只见流畅的字体如行云流水,苍劲的线条若笔走龙蛇,每一行字的轻重缓急和形意连带无不形神兼备,挥洒自如。无疑,这幅作品的表现手法直看得阿祥瞠目结舌!

这时,第二个抽屉渐渐地拉开了。瓷窑里再次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似在演绎着一首古老的歌谣。阿祥也随着大家凝神张望,当又一件精美的器物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原来这件器物和前面那件器物的大小形状都一样,只不过正面是一个彩色美女图,背面是一首诗。仔细一看,正面的人物居然是温欣的头像,只见画面上的温欣侧着身,披肩长发一抹垂下,鼻梁轮廓分明,唇红若隐若现,桃腮圆润婉约。整个人物形神兼备,惟妙惟肖。而一阴一阳的落款章和迎首章呈猩红色,分别盖在右上角和左下方,显得错落有致,前后呼应,阿祥走上前去,却见其上的篆字自己不认识。这时,刘华祯拿起瓷器,笑呵呵地来到阿祥面前。背面的诗是这样的:

打开季节的花名册

原来你的名字叫三月

我不知你离我有多远

却发现你在一天天靠近我

如果 你不是三月

那为何

你来临的时刻

我的枝头绽露春色

如果 你不是三月

那为何

你微笑的季节

我心中的冰雪顿然消落

与你相约

春天便从我心底滑过

与你错过

我的岁月总显蹉跎

我愿凝眸 细数你

绽放于阳光下的花叶

一朵

两朵……

很显然,这件瓷器是刘华祯的大作,这首诗也是刘华祯的原创。

阿祥从刘华祯手中接过青瓷,凝神端详起来。他感到热乎乎的瓷器在自己手中是那样沉重,他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创作出这样一件精美的作品!在端详诗作的一瞬间,阿祥的心里又是一惊,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写诗的。面对才华横溢的刘华祯,他的内心顿时萌生一种嫉妒和醋意,也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

温欣慢慢走上前去说:“你真是好样的。”而在一旁的李师傅,也挑起大拇指说:“不错,真的不错。”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华祯欢笑着离开了窑口。当阿祥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大半的人已经散去了。只见窑口附近的地上,杂乱无章地堆了一堆瓷渣。开窑的师傅拿起扫把,已经开始清扫。温欣提醒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要经历千万次的失败,才能享受成功的喜悦!”阿祥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在温欣的授意下,阿祥没有去制土车间工作,而是直接去了练土车间学习。温欣说:“制土虽然重要,但它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要学,就从练土开始,着重学拉坯和上釉,至于煅烧,一般也有专人负责,你只要告诉他煅烧的温度和时长就行了。”这样一来,阿祥觉得自己学习的周期或许会缩短一些。

温欣把阿祥带到练土车间,给李师傅交代一声就出去了。李师傅开始教阿祥练土,李师傅说:“练土就是和泥加揉泥,和泥时,要掌握好水和土的比例。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一般要用秤称,等将来熟练了,就可以信手拈来。对于和泥的水,我们一般都是有要求的。水的pH值一般呈中性或弱碱性。和泥前,水中一定要加入少许亚硫酸钙球,以消除水中剩余的氯离子。这种试剂具有溶解度低、稳定性好和安全性强的特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干不好,要放开手脚干,反复地练。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的。”说完,李师傅将电子秤递给阿祥,让阿祥称取土样。李师傅在一旁说:“可以先少称一些,循序渐进地干。”阿祥按比例分别称取了土和水,他将土倒进瓷盆里,用水舀子盛上水,像和面一样开始和泥。李师傅在一旁看着说:“手法还不错。但你要记住,和泥一定要均匀、绵密,既不能沾手,也不能太硬,还要有可塑性。”不一会,阿祥手中的泥和好了。李师傅说:“现在就开始练土,就是一千遍、一万遍地揉,可以用菊花瓣法,也可以用山羊角法。”阿祥将泥端到桌案上,开始像揉面一样揉泥。半个小时后,他觉得手感绵密了,便用细铁丝切开泥团,却见断面上依然有气孔,他便将两块泥团重新合拢到一起,再采用菊花瓣法揉起泥来。

也不知揉了多少遍,阿祥感觉胳膊都酸了,可切开断面一看,仍然有气泡,只是气泡比原来小了些。阿祥想:难怪温欣说,练土要三五年的工夫!这一天,阿祥什么也没做,就做了这样一件事。临下班的时候,李师傅过来只扫了一眼泥团,就说:“还不到火候!”阿祥心里一阵发怵,心想:练土,怎么就这样难!

晚上吃饭的时候,丁若梅问阿祥:“怎么样?还能行吗?”阿祥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阿姨,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丁若梅鼓励说:“慢慢来,千万不可急于求成。”接着,阿祥再次问温欣:“你今天说的哥窑和弟窑是咋回事?”温欣眨眨眼说:“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在宋代的乾德年间,龙泉一带瓷窑林立。其中,有兄弟二人,哥哥叫章生一,弟弟叫章生二。他们分别在龙泉开窑制作瓷器。章生一的瓷窑叫哥窑,章生二的瓷窑叫弟窑。两窑相比之下,哥窑更知名一些。哥窑和当时的官窑、汝窑、定窑和钧窑并称宋代五大名窑。哥窑的特点是釉面布滿纹路,紫口铁足,胎体灰黑,典雅端庄;而弟窑的釉色不带纹路,青碧柔和,粉青、梅子青更是脍炙人口,犹如翠玉,清丽淳厚。两窑所用的瓷土不同,烧制的温度各异,煅烧的时长有别,所以,两窑的收缩率不尽相同,民间自古就有‘哥弟不能同窑’的说法。今天早上所开的两个窑就分别是哥窑和弟窑。”阿祥闻言,如听神话一般,觉得似懂非懂。

丁若梅似乎看穿了阿祥的心思,她说:“阿祥,这样吧,你先好好练土,适当的时候也拉拉坯。以后装窑的时候,每次都容许你捎带一个小器物入窑煅烧。出窑后,你好好地总结成败得失,这样一来,你的进步就会快一些。”温欣听了,惊喜地说:“你可是特例,我们公司的任何职工都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包括我和刘华祯。”阿祥听后,赶忙起身感谢丁若梅的关照,并保证一定好好学。

第一次去拉坯车间学习,阿祥就感受到了刘华祯超乎想象的热情。阿祥和李师傅进去的时候,刘华祯正在指导徒弟拉坯。见到阿祥进来,刘华祯停下手中的活儿,他高声对大家说:“大家先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刘华祯话音刚落,大家就围了过来。刘华祯搓搓手上的泥巴,又拍拍双手说:“这位就是著名的雕刻艺术家阿祥先生。大家一定都听说了,阿祥在刚刚结束的全省工艺美术大赛中,和我们公司的温欣一道双双荣膺一等奖。阿祥获奖后,并不满足于单一的雕刻艺术,而是毅然决定加入到陶瓷工艺的行列中来。从今天开始,他将成为我们公司的一员。希望大家多向阿祥学习,并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关照他。”

刘华祯的一段话,让阿祥非常感动,同时又让他感到坐立不安。他紧忙说:“不敢当,我哪是什么著名艺术家呀?充其量就是一个民间工艺爱好者。于我而言,今天是个好日子。初到拉坯车间学习,这必将成为我人生新的起点,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帮助我。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祥说完,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个躬。这时,众人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刘华祯在一旁笑道:“对了,阿祥还有虚怀若谷的美德,他真不愧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阿祥觉得,作为拉坯车间的负责人,刘华祯无疑是出类拔萃的。有人说,“我们昨天已经见过他了”;也有人过来和阿祥握手,嘴里不住地说着“欢迎,欢迎!”

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而刘华祯中断了对徒弟的指导,专心致志地教起阿祥来。刘华祯坐在转盘前,在转盘上撒了一些干土,他一边撒土一边讲:“撒土,是为了防止拉成的器物粘在转台上。”说着,刘华祯拿过一块瓷泥,按下转盘开关,转盘便在桌案上飞快地转动起来。只见刘华祯将双手伸入旁边的水箱里湿润一下,接着他用脚控制转盘的速度,左手伸入瓷泥中,右手在外向上拉伸瓷泥,随着转盘的转动,刘华祯不断地将泥坯拉高。不一会儿,一件别致的花盆造型便在他的操作中完成。看到刘华祯精妙绝伦的表演,阿祥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打心里佩服起这个老练的小伙子来。

刘华祯拍拍手,站起身对阿祥说:“你亲自操作一下。”阿祥学着刘华祯的样子坐在转盘前,沾湿双手,用脚控制转盘的挡位,用双手开始拉坯。看似简单的动作,阿祥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只见阿祥露出慌张的神色,他手脚并用,但坯型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歪歪扭扭地成不了形,用力小了提不起来,用力大了一拉就断。阿祥反复拉了几次,一次都没成功。几次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刘华祯笑着说:“初学者一般掌握不来拉坯的手法和力度。拉坯的时候,心一定要静,力一定要匀,脚一定要稳,决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忽快忽慢。脚下的转盘要适当地控制其速度,左手一般在内,右手通常在外。收口的时候,手上要多沾些水,大拇指要在内侧,四指要在外侧。拉坯造型往往能凸显一个陶艺师的创作主旨,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还是慢慢学、慢慢练吧!”

看到阿祥专心学习的样子,李师傅也不时地插话指导。

中午下班后,温欣来车间了。她是来和阿祥、刘华祯一起吃饭的。温欣将三人的饭盒依次放入微波炉里,然后告诉阿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说隔壁的王大爷家今晚要装窑,他让阿祥准备一个小摆件,尽快风干,晚上好让王大爷捎带烧上。阿祥闻言,惊喜地说声谢谢。刘华祯闻言,便投来了羡慕的目光。“看,阿祥的运气总是那么好!”说完,他向温欣眨了眨眼睛。温欣说:“就是,赶上了,你不妨帮帮他吧!”刘华祯说:“这还用你说吗?”这下,温欣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借机去取饭,便走向了微波炉。

温欣吃完饭,就提着饭盒回办公室了。阿祥顾不上休息,紧忙坐在转盘前练起手来,刘华祯站在一旁指导着。阿祥也顾不上好坏,急忙拉了一个小钵,想放进风干箱里。可刘华祯说:“钵是一种小器物,造型一定要表现出一个‘巧’字,要显出创作者的个性,壁要薄,重量要轻。”阿祥听了,感激地看他一眼,便将钵器重新合拢。在阿祥重新拉坯的时候,刘华祯在一旁手把手地教他。“力道要均匀一点儿,方向要精准一些。说白了,拉坯就是一个熟练活儿。”刘华祯演示了几下,就走向了风干箱。“你慢慢练吧,我去将风干箱的电源打开,预热一会儿。”

阿祥一边拉坯,一边用臂膊擦汗,等器物基本成型的时候,刘华祯过来了。“不错不错,这次比上次好多了。”不一会儿,胎器完成了。阿祥在钵体上涂上定型液,便将钵器放入了风干箱。不巧的是,钵体突然倒在了隔板上。阿祥扶起钵体,轻轻地关上了风干箱的门……

下班后,阿祥带上钵器,便和温欣一道回了家。阿祥见隔壁的王大爷正在装窑,便撸起袖子帮起忙来……

不知是出于兴奋,还是有所期待,阿祥竟然一夜未眠。第二天开窑的那一刻,阿祥听见瓷窑里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声音既清脆悦耳,又婉转悠扬。看到阿祥不解,温欣解释道:“每次开窑前,由于窑内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瓷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因为龙泉陶瓷自古就有‘质如玉、亮如镜、声如磬’的说法。”阿祥一听,才知道煅烧瓷器的学问可真大!

遗憾的是,阿祥的小钵烧得一塌糊涂。钵口不但朝里耷拉着,底座也不平,腰身处还有两道明显的裂纹,器身显得粗糙不堪,甚至还结了生釉。阿祥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温欣见后蹙了一下眉。她问道:“昨天,你将钵胎放入风干箱的时候,是不是粘上了沙粒?”阿祥听后,若有所思地说:“没有啊,车间里哪有沙子?”温欣说:“这就怪了,要不就是你在装箱时粘上了干燥剂,不然的话,纵然钵体不成器,那也不会出现生釉和裂纹呀!”阿祥说:“算了吧!反正是个试件。”其实,温欣心里一直在猜測,莫非有人蓄意使坏?按理说,阿祥是刚到车间上班,又没得罪什么人,别人根本没有使坏的理由。

随后,阿祥将试件拿给刘华祯看,刘华祯只扫了一眼,就说:“风干箱的隔板凹槽里一般会有干燥剂,其粒度多是粗骨架的颗粒。你看,生釉只有器身上才有,这说明你在放置胎器的时候沾上了干燥剂。而出现裂纹的原因是你的胎器壁厚不均所致,壁薄的地方一经高温煅烧后就会开裂。”阿祥闻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回想起自己在放置胎器的时候,因隔板不平,器身倒了一下,粘上干燥剂是很自然的事。

晚上,阿祥独自窝在房间里查阅《中国陶瓷史》。在这本书里,他亲眼看到了宋代五大名窑,同样也看到了“哥弟不能同窑”的说法。他想,“哥弟”为什么不能同窑?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阿祥。

其实,阿祥在第一次听说“哥弟不能同窑”的说法时,他就想推翻这种说法。他不仅喜欢哥窑大地一样的厚重,又钟情弟窑云霞一般的缥缈。对于“哥弟不能同窑”的说法,他反复琢磨,甚至暗自神伤。他突发奇想:如果能将二者的精华集中到一件作品上,那是怎样的一种欣慰!

带着这个问题,他去找温欣,但他发现温欣不在家。他给她打电话,才知道她被刘华祯请去吃饭了。阿祥一听,心里不免产生一种失落感。他心想,要是自己也会写诗就好了。只可惜,自己连一篇作文都写不好,更别说写诗了。人们都说,恋爱中的男人会作诗,可自己明明暗恋着温欣了,可自己怎么连一句诗都写不出!

一束车灯的光照过来,温欣驾车回来了。阿祥走出房间,便迎了上去。“刘华祯是不是又给你写诗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是什么样的诗?我能不能拜读一下?”

温欣遂将刘华祯的诗发到了阿祥的微信上。诗是这样的:

如果 我是一片云

我愿飘临你的头顶

面对炽热的烈日

悄然为你撒下一片碎阴

如果 我是一缕光

我愿栖身于黑夜中

穿过无数的尘埃

撞进你黎明时的闺梦

读着这首诗,阿祥觉得它不单充满了自然而贴切的诗情,也包含了无法超越的画意。无疑,这是刘华祯的心声。他这个人,总是善于将周围的环境与自己的心境结合起来。从这一点上讲,自己跟刘华祯的差距太大了。他在想:刘华祯真不愧为一个天才的艺术家,无论是作诗,还是制陶,都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想到这,阿祥说:“欣赏他的才学!”

原本,温欣以为阿祥会讨厌刘华祯的“酸诗”。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赞赏刘华祯的诗作。看来,阿祥的表现正是印证了那句老话——“英雄敬英雄!”

转眼,两人来到了丁若梅面前,阿祥将“哥弟同窑”的想法告诉了丁若梅。丁若梅听完,她惊奇地打量一下阿祥,发现这个小伙子的想法虽然有些不着边际,但很有创新精神。从艺术的角度讲,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这就是艺术家的灵感和悟性。挑战,往往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径。当然,越是不可能的事,一旦做成了,必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凭借丁若梅对阿祥这一阶段的了解,她认定阿祥一定会将自己的这一想法付诸实践。如果能获成功,阿祥必将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想到这,丁若梅鼓励阿祥说:“很好的想法,你不妨好好琢磨琢磨。”

得到丁若梅的首肯后,阿祥顿感信心倍增。他当即开始查阅资料,寻求方法……

次日,阿祥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刘华祯。刘华祯叹息道:“这……恐怕……有点……”阿祥一听,就知道刘华祯的潜台词了。于是,他默默地低了头。李师傅追问:“董事长知道你的想法吗?”阿祥说:“知道,她让我尝试一下。”李师傅中肯地说:“一般说来,哥、弟两窑的瓷土、温度和烧制时间都不尽相同,故而收缩率区别也很大,哥窑的收缩率是20%,而弟窑的收缩率只有14%,我不是打击你,这恐怕很难成功。如果你要进行尝试,就首先必须改变配方,不然的话,二者的接茬处一定会断茬。而要改变配方,这谈何容易?不经历千万次的磨砺,是不会有结果的。”

阿祥说:“这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李师傅听后,也被他坚强的意志所感动。他觉得阿祥的想法虽然有些离谱,甚至还有些幼稚,但也不乏创新精神。

随后,阿祥就说要回去再查查资料。只听身后传来刘华祯的说话声:“想哥弟同窑,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李师傅说:“你小声点,别让阿祥听见了!”

从此,阿祥对哥弟两窑的瓷土展开了专题研究,但他明显感到刘华祯已经不支持自己了。阿祥想:也许是自己过于理想化了,刘华祯心里一定不愿做徒劳无功的事情。对于这一点,阿祥也能理解。但他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为此,他变得刻苦起来。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一闲下来,他就往车间里跑,还专门配了一把车间的钥匙。多年以来,李师傅养成了动不动就光顾车间的习惯。他每次来,总能见到阿祥的身影。阿祥的刻苦,也感染了李师傅。他准备加入“哥弟同窑”的实践中来,想和阿祥一道攻克这道技术难关。

这天上午,温欣突然来车间了。其实,她来车间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随便转转。温欣首先看见了阿祥,就上前搭话。而這时,阿祥发现刘华祯的脸就像冬月一般惨白。在车间里,温欣转了一圈就走了。可她这样做,却把难堪留给了阿祥。阿祥发现,只要他和温欣在一起,刘华祯总是流露出不悦的神色。而温欣呢,偏偏每天中午要来这里吃饭,这使阿祥更觉得别扭起来。在阿祥心里,他虽然巴不得温欣能天天来,可刘华祯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前面,他不能不考虑刘华祯的感受。

下午,阿祥分别练了两种土,一种是哥窑的,另一种是弟窑的。他将两种土进行对比,发现二者的韧性并不一样,用手搓成细条状,哥窑的土条稍微粗硬一些,而弟窑的土条细柔一些。他用这两种土分别拉了两个器型。风干后,发现哥窑的胎器上有细微的裂纹,而弟窑的胎器上没有。阿祥分别用刀在两个胎器上刻了相同的纹理,然后,细心地施了釉。晚上装窑的时候,他将两个胎器分别装入哥窑和弟窑,但并没对各自的烧制时间和温度做出要求。第二天开窑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哥窑的器身反而要比弟窑的光洁、润滑一些,质感也要好一些。

阿祥将自己的试件拿给温欣看,温欣看后说:“这种结果是必然的。你应该将两种瓷土合而为一,上半部分用弟窑的土,下半部分用哥窑的泥,做两个相同的器件,分别置入哥窑和弟窑里煅烧。我建议你将哥窑的温度由1300摄氏度提高到1310摄氏度再将弟窑的温度适当下调。拉坯时不要一味地仿古,要集传统和现代于一体。这样不断尝试,反复比较,必将有所收获。”阿祥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

从温欣的办公室出来,阿祥想听听董事长丁若梅的意见,便径直向她的办公室走去。然而,不料丁若梅不在办公室。在楼道里,阿祥和总经理郭世清不期而遇。郭世清早就听说过阿祥的大名,却一直不曾碰面。他问:“你是谁?找董事长有什么事?”

“我叫陈瑞祥,就是人们所说的阿祥。我找董事长,是想请教一下‘哥弟同窑’的事情。”

“原来你就是阿祥,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哥弟同窑’真新鲜!进来仔细说说。”

进到郭总的办公室,阿祥就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还把温欣的态度也说了一篇。郭总听了说:“我觉得温欣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你能把这事儿做成了,你必将成为载入史册的人物。我只想补充一点,从制作工艺上讲,完全可以考虑二次烧制,也就是说先用高温煅烧,再用低温补釉,这样就可以弥补一次烧制的不足,还可以防止接缝处断裂。”阿祥听了茅塞顿开,他兴冲冲地来到车间,将温欣和郭总的建议告诉了李师傅。

中午了,温欣和往常一样来到练土车间吃饭。她进来的时候,看见李师傅和小王正在下象棋。阿祥已经将饭盒放入微波炉了,但没开电源。刘华祯见温欣来了,也来到微波炉前,他瞟了一眼正在下棋的李师傅,便一语双关地说:“李师傅,马又蹩脚了。”刘华祯看一眼温欣,再看一眼阿祥,阿祥觉得刘华祯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阿祥按下了微波炉的按钮。几分钟后,饭热好了。阿祥戴上手套,将饭盒取出来。这时,刘华祯端起饭盒,将温欣和阿祥二人撇在一边,独自去观棋。

不知咋的,阿祥觉得今天怎么这样别扭,便端起饭盒出去了。温欣悄悄看一眼刘华祯,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华祯说:“没怎么呀!”温欣见刘华祯这样说,也端着饭盒走出车间。出去后,她将自己饭盒里的肉片全部夹给了阿祥,她一边夹着肉片一边说:“我不爱吃肉……”

几天之内,阿祥和李师傅攻关“哥弟同窑”的事儿便传遍了全公司。有人把它当作新闻,也有人将它视为笑谈。而阿祥和李师傅依然一天接一天地重复着他们的试验。

这天,阿祥将两种瓷土合二为一做了两个试件。试件的上半部分用的是弟窑的土,下半部分用的是哥窑的泥。风干定型后,他将两个试件分别置入了哥窑和弟窑里煅烧。但第二天开窑时,两个试件都烧得一塌糊涂。接茬处不是断裂,就是生釉;器身上不是变形,就是胎裂。更有甚者,弟窑的试件上还出现了过江和坼底的现象。

“过江”是指瓷质成品胎骨两边产生底心开裂的现象,而“坼底”是指陶瓷釉面上出现很多龟裂状的细微裂痕。这两种现象,是生产过程中最常见的缺陷。产生“过江”和“坼底”的原因很多,但归结起来,不外乎泥料可塑性过大、泥料中低熔点组分含量过多、泥料中长石颗粒过粗、泥料搅拌不匀、练泥方法不妥等原因。

温欣听闻后,就专程来安慰阿祥。阿祥悄悄说:“我没事,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你既来了,那就多和刘华祯说说话嘛!”温欣一听就笑了,说:“怎么?他吃醋了?”阿祥说:“也不是吃醋,我虽然愿意你常来,但我不能和你走得太近。”温欣问:“这又是为什么?我又不是某一个人的。”

二人说话的工夫,刘华祯过来了。在看到阿祥手里的胎器时,他说:“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一个月的进步,足以能超过别人半年的。”刘华祯说完,便拉着温欣走进了他的隔间里。他们出来时,阿祥正在拉坯,刘华祯对阿祥说:“我去帮你预热一下风干箱。”阿祥点点头,表示感谢。待他整好胎型,回头向刘华祯望去的时候,只见刘华祯在摆弄风干箱的同时,将凹槽的干燥剂抖落在了隔板上,温欣也看见了。她过去问刘华祯:“你这是干什么?”刘华祯没想到温欣会突然身临其后,略显惊讶地说:“没什么,干燥剂乱了,我整理一下。”

阿祥双手端起胎器,一步步朝风干箱走去。他发现隔板的边缘有无数干燥剂的颗粒散落其上,隔板也和上次一样倾向一方。阿祥很是细心,他没将胎器马上放入隔板,而是让温欣重新整理一下隔板。在温欣整理隔板的同时,阿祥发现刘华祯的神态有些不自然,但他没有吭声。阿祥放好胎器后,合上风门,便和李师傅一起去拉坯了。

温欣将刘华祯拽到一旁,很不高兴地问:“隔板上的干燥剂是不是你弄的?”刘华祯说:“你真是冤死我了。我刚开始整理隔板和干燥剂,阿祥就过来了。这些你都看到了,我犯得着吗?” 温欣转身问阿祥:“上次你放试件的时候是怎样的?”阿祥说:“两次一样。”温欣闻言,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从这一天开始,阿祥发现温欣开始有意疏远刘华祯。阿祥心想:原来刘华祯和温欣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来自刘华祯的威慑也一天淡似一天了。而这时的刘华祯,也感到了潜在的危机,他居然想搬回温欣家住。出人预料的是,温欣没有同意,尽管她家的住房很宽裕。

阿祥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天吃饭的时候,阿祥对丁若梅说:“阿姨,我来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我父母年纪也大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言之有理!”过了一会儿,丁若梅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一直想收你为干儿子,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阿祥一听喜出望外,忙跪地就拜。温欣见状,她笑一下说:“这还得感谢人家刘华祯呢!”阿祥忙说:“是的。我改日请他喝酒!”丁若梅拉起阿祥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干儿子了。”

从这天起,阿祥改称丁若梅为干妈。

不几天,这事传到刘华祯耳朵里了。他很有风度地来恭喜阿祥说:“一见你,我就有种预感,干妈一定会收你做干儿子的。这下好了,我们成干弟兄了,以后做事就不见外了。”阿祥忙说:“是这样。我一直想和你们一起坐坐,不妨今晚我们约上干妈和温欣进城吃顿饭吧!”刘华祯欣然受命,阿祥忙打电话通知丁若梅和温欣。但丁若梅说:“今晚公司有应酬,你们和温欣去吧。”

其实,有时候吃饭是很难堪的,尤其是两个男人同时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阿祥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请客,又是头一回,当然要请得像样。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提前预订好的清源大酒店。

坐定,阿祥请刘华祯点菜,便将菜单推向了刘华祯。刘华祯推辞一会儿,便跷起了二郎腿。他向服务员弹了一个响指,服务员便过来了。刘华祯匆匆地浏览一下菜单,又将菜单合上,轻轻地放在桌上。

阿祥催促道:“点呀,你怎么又把菜单合上了?”刘华祯笑着说:“这里的菜太贵了,不合算。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阿祥说:“既然已经来了,走了岂不让人嗤笑。贵就贵点吧!一顿饭我还是能请得起的。”刘华祯听了,忙将菜单递给温欣。温欣推说:“我只会吃,哪会点菜呀?我们一起吃饭,哪次不是你点菜?”温欣说完,自己先笑了。

刘华祯见温欣不点,便重新拿起了菜单。他指着菜单说:“凉菜就免了吧!先来个清蒸双头鲍,不,还是来个三头鲍吧!”阿祥马上说:“还是点几个凉菜吧,要不咋喝酒呀?对了,什么是双头鲍?”刘华祯看了他一眼说:“就是鲍鱼。”阿祥惊訝地问:“鲍鱼还有双头的和三头的?”这时,服务员也是一笑,只听她介绍说:“鲍鱼是论重量的,如果是两只,就叫双头鲍;如果是三只就叫三头鲍。以此类推……”阿祥听了,臊得他出了一身汗,他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不好意思!

刘华祯看看阿祥:“那就添两个凉菜?”阿祥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再也不敢多嘴了。“全仰仗你!”刘华祯连续点了三个凉菜,又补充了三个热菜。

服务员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菜单就已经传送到后堂了。

转眼,服务员满上了酒,凉菜也上齐了。阿祥一看菜肴,不单叫不上名字,就连听都没听过。刘华祯举举酒杯,示意大家喝一口。温欣说:“我开车,你们两个喝吧!”阿祥和刘华祯都表示同意。只见阿祥主动地喝了一大口,他说:“明天一早,我还要去梅庄,车票都买好了。今天,我就少喝点吧,你也随量。我这样说,丝毫没有给自己省钱的意思。”刘华祯笑道:“知道的。”

热菜上齐后,阿祥已经喝下了一高脚杯白酒。不胜酒力的他不仅满脸通红,就连脖颈也红透了。刘华祯不断地劝酒,温欣看阿祥实在难以下咽,便想代阿祥喝一点儿,而刘华祯坚决不让。他说:“你喝了,谁开车?我们总不能走着回去吧!”温欣闻言,便不坚持了。这时,刘华祯酒兴正酣,他动不动就是一句,“你不喝我喝”或者“是哥们就干了”,直灌得阿祥摇摇晃晃,头重脚轻的。刘华祯见状,催促阿祥快吃菜,阿祥吃不下,刘华祯便叫来服务员说:“请给我们阿祥师傅下碗阳春面,一定要烫嘴的。”

“你怎么让他吃烫嘴的饭?我听说热饭一吃就吐。”温欣问。

“谁说的?你真是外行,恰恰相反,热饭才解酒呢!”

不一会儿,阳春面上来了。刘华祯催促阿祥赶快趁热吃,以醒醒酒。阿祥端起阳春面,便是一阵猛吃。吃完面,阿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他感觉忍不住了,便疾步奔向了卫生间。阿祥隐隐约约地感到,刘华祯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善良!

阿祥进去后,温欣就听卫生间里发出一阵流水声。她说:“你再别劝酒了,你看,阿祥分明就是一个不喝酒的人。”刘华祯好像没听见一样,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温欣惊讶地看着刘华祯,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里露出一股不屑的神色。溫欣问:“他怎么得罪你了?”刘华祯说:“谁让他和我争。”说话间,就见阿祥踉踉跄跄地从卫生间出来了,他的嘴角挂着一些饭渣。显然,他是吐过了。

满桌的生猛海鲜根本没吃几口,阿祥已经倒在桌上昏昏欲睡。刘华祯一看阿祥真不能喝了,便将瓶中酒全部倒入自己的酒杯。他一口气干了,催促阿祥起身回家。

温欣扶起阿祥到前台买单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顿饭竟然花去了八千多元。而阿祥微信上的钱,仅有四千多元。不得已,温欣用自己的银联卡付了账。

经凉风一吹,阿祥顿时烂醉如泥,上车后他倒头就睡。一路上,温欣不断数落着刘华祯。她没想到,刘华祯居然如此阴毒。

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回梅庄的阿祥,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上午。

阿祥起来时,已是午后。他掏出已经作废的车票,心里顿时产生一种悔恨。他听见丁若梅母女都在家里,这使他多少感到有些惊讶。他紧忙出了屋,走向会客室。一撩门帘,才发现刘华祯也在屋里。

当着丁若梅和温欣的面,刘华祯向阿祥道起了歉。“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不过,我真不知你的酒量。”

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可以换来“没关系”。但阿祥知道,要想学得真本事,就必须学会随遇而安。无论刘华祯怎么对他,自己都应该有一个正常的心态。

想到这,阿祥淡淡地说:“我只是多喝了点酒。话说到这儿,我还占便宜了呢。”听到阿祥如此说,刘华祯马上借坡下驴。他拉着丁若梅的手说:“干妈,事都过去了,我们依然是好兄弟。”丁若梅说:“都不是小孩子了,好自为之吧!”说完,丁若梅径直朝大门走去。刘华祯见了,急忙跟了上去。

温欣为阿祥端来稀饭,阿祥勉强喝了一碗。因为心境不好,阿祥回梅庄的事儿就被先搁了下来。下午,阿祥去拉坯车间做了一个香炉胎体,随即就送给王大爷入窑。但第二天开窑时,阿祥却发现自己的香炉器身上布满了凸起的蓝釉,仿佛麻子的脸。

阿祥将香炉拿回了车间,向李师傅请教。李师傅只扫了一眼,就果断地说:“毫无疑问,这是因为胎体上粘上了石英砂。”阿祥闻言一惊,好端端的瓷土怎么会出现石英砂呢?赶巧,这时温欣来到了车间。温欣和李师傅的看法完全一致,她在阿祥的操作盘上发现了少量的石英砂粒。“毋庸置疑,这是有人在故意使坏!”温欣首先想到了刘华祯,但她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

不经意间,温欣又发现香炉器身上有几道不易发现的黑色纹理。她从未见过这种现象,便向李师傅请教。李师傅端详一会儿,叹口气说:“这是因为有烟丝掺入了瓷土。烟丝在经高温煅烧后,会化为灰烬,所以会在器身上留下这样的深色纹理。我是第二次看到这种现象。第一次是我师父当年不小心将烟丝掉入了瓷土中……”

温欣一想,整个拉坯车间只有刘华祯一个人抽烟,石英砂和烟丝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温欣觉得无论如何,刘华祯都脱不了干系。因为只有他,才有如此之举的动机。虽然没有抓到现行,但他的嫌疑最大。看到这一切,李师傅意味深长地说:“温欣,我下个月就要退休了。今后,你要好好帮帮阿祥,要不然的话,恐怕……唉!”温欣在答应李师傅的同时,她深情地看了阿祥一眼。

自此后,当着刘华祯的面,温欣常常故意和阿祥做出各种亲昵的动作。一天中午吃完饭,温欣故意靠在阿祥的肩上养起了神。刘华祯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午,刘华祯来到了温欣的办公室。他说:“你总是故意冷落我,并且是当着他的面。”温欣说:“这能怪我吗?是你的所作所为,直接把我推到了你的对立面。”刘华祯听了,不满地瞪一眼温欣,他第一次愤愤地说:“我虽然做不到十全十美,但我心里确实是爱你的。”

温欣说:“凭你的才华,本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然而你的所作所为,却让你的才华大打折扣。这样下去,我担心终有一天,你会毁了自己的。我希望,你不要无休止地伤害阿祥。”刘华祯听了,便扭头而去。从此,他再也没有来过温欣家。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这天,阿祥正在车间潜心做试验,突然电话响了,阿祥一接听,原来是父母来龙泉了。

阿祥挂了电话,便和温欣一道去接父母。温欣说:“你怎么和你爸一样呆呀!嘻嘻!”温欣说完,便咯咯地笑出了声。阿祥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你的态度不明朗吗?但直觉告诉他,在自己和刘华祯之间,温欣已经倾向于自己一边了。

几个月不见,阿祥发现父亲明显老多了。和父亲一同老去的,还有母亲。

陈柏年夫妇带了一些梅庄的土特产,包括家乡的甜梅。陈柏年知道,梅庄人从小就爱吃甜梅,丁若梅也不例外。来到温欣家,在看到甜梅的那一刻,丁若梅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惊喜,怀旧的情结使她对甜梅钟爱有加。她甚至没有谦让一下,拿起甜梅就送到了嘴里。

陈柏年是多么希望能听到阿祥和温欣的好消息,但得知他们之间还有个刘华祯时,他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茫然。他恨不得能给温欣下跪,好让她嫁给阿祥。

丁若梅知道陈柏年的心思,便当着阿祥和温欣的面说:“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孩子们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做主吧!”阿祥听了,鼓起勇气说:“温欣,我明天就去买结婚钻戒,你能接受吗?”温欣闻言,从小就性格内向的她甚至没有红一下脸,便说:“你总算不‘呆’了。”丁若梅和陈柏年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便开怀大笑。等大家笑够了,陈柏年举起手中的酒杯说:“好,为我们两家成为一家,干杯!”

刘华祯跳槽了,消息在公司不胫而走,引来了众多同事的热议。有人说,和刘华祯相比,阿祥更具一个杰出艺术家的潜质;也有人说,刘华祯是董事长从北京挖来的,董事长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一走了之,这是不是有点对不住董事长?

从此后,阿祥和温欣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清晨,他们一同从家里赶到公司;夜晚,他们又一起从车间回到住处。共同的目标,成为他们忘我工作的动力;默契的配合,成为他们锲而不舍的基石。

一天,阿祥见自己和温欣的“哥弟同窑”试件既没有开裂,又没有生釉。他喜不自禁,便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二者的配合比、壁厚、温度、煅烧时间等参数。他有种预感,“哥弟同窑”的愿望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看到他们只顾钻研业务而把终身大事放在了一边,陈柏年便出面催促。“你们别光顾着研发‘哥弟同窑’呀!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阿祥母亲闻言,也过来帮腔。丁若梅听了,也表示赞同。

没几天,在陈柏年的催促之下,阿祥和温欣专程去拍婚纱照。当他们手捧崭新的相册回到家时,陈柏年夫妇笑得嘴都合不拢。看到二人的结婚照,陈柏年心里百感交集,他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在翻到一张两人半身合影照时,他眼前一亮,突然说道:“阿祥,把这张照片的电子版发给我吧,我将来要用!”恰在这时,丁若梅也凑过来看照片。陈柏年说:“亲家,你看看,这上面的温欣像不像30年前的你!”

“你这个老不死的,又满嘴跑火车了。”没等丁若梅说话,老伴就瞪了他一眼。

陈柏年吐吐舌头,才想起眼前还有两个小辈呢。他羞愧难当,便匆匆溜进了卧室。

几经商量,两家把婚期定在了国庆节。阿祥问:“我俩的事儿,要不要告诉刘华祯一声?”温欣说:“我俩能走到一起,在一定程度上讲,这还要感谢刘华祯。但若告诉他,他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如若不告诉他,又觉得不合适。因为他毕竟是我妈的干儿子。”

“那还是你告诉他吧!我怕不太方便。”

“我在微信上给他发条消息就行了。”

国庆节这天,温欣身披婚纱手捧鲜花和阿祥站在酒店门口迎宾。人群中,李师傅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他说:“阿祥、温欣祝贺你们!祝你们新婚快乐!刘华祯说他在北京太忙,就让我代他祝你们美满幸福,白头偕老!这是他送给你们的红包。”

“谢谢李师傅!谢谢刘华祯!烦请您代我们向他问好!”

李师傅上楼后,阿祥悄悄对温欣说:“我估计刘华祯不会来,果然如此……”

婚礼上,阿祥和温欣给双方老人敬完茶,司仪就邀请郭总上台证婚。他说:“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我受新郎新娘父母的委托,有幸担任陈瑞祥先生与温欣女士结婚的证婚人。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门不相识。阿祥先生不远千里,来到我们龙泉研习陶瓷工艺,这是我们公司的一桩幸事!也是整个龙泉陶瓷界的一桩幸事!目前,这对新婚夫妇正在携手攻关‘哥弟同窑’的技术难题。这个项目一旦成功,必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我们预祝这对新人在事业上携手奋进,收获未来;在家庭上并驾齐驱,早生贵子。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感谢他们为我们谱写了一段令人称道的青瓷之缘!”

……

五年后的一天,已经赋闲在家的丁若梅刚哄外孙入睡。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担心铃声会吵醒孩子,便急忙接起电话。电话是远在北京的阿祥打来的。他说:“妈,报告你两个好消息!一是我和温欣研发的‘哥弟同窑’天地系列作品在‘第十届全国工艺美术大赛’中得了一等奖;二是我爸和师父合作的雕刻作品‘拓荒牛 ’也在本次大赛中荣膺一等奖,只是他们没来领奖。”

“对了,妈,我在北京见到刘华祯了。在得知我和温欣的作品获得大奖后,他专程前来祝贺。他挺好的,人也比以前更有风度了。”丁若梅本来就有些想刘华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喜上眉梢。

丁若梅由衷地祝贺阿祥,之后她缓缓地挂了电话。她慢慢地靠近古董架,只见天地系列的作品整齐地摆在古董架上。这些作品犹如一个个经过洗礼的玲珑少年,无论是胎釉、纹饰,还是款式和色泽都达到了空前的水平。每件作品的上半部都像一首诗,外白里青,清新淡雅,光洁如镜,尽显弟窑的特点;下半部都如一幅畫,纹理清晰,过渡自然,充满韵味,全是哥窑的风格。她觉得那流动的线条及柔和的视觉效果,足以超越现存的古代精品。

丁若梅正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忽听到有人高喊:“亲家在家吗?”随后,便是一阵敲门声。丁若梅急忙开门,只见陈柏年夫妇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进屋后,丁若梅首先祝贺亲家的大作荣获大奖,接着她就要看“拓荒牛”照片。陈柏年打开手机,翻出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丁若梅一看,不禁叹为观止。只见这件作品采用夸张的手法,将拓荒牛的局部进行了放大,重点突出了拓荒牛的前胛。而其他部位的比例做了相应的调整,使得拓荒牛的头部前倾,四肢着地,形象地表现拓荒牛的力度和韧性,通身显得厚实而传神,而线条又不失简约。

陈柏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寿山石摆件。丁若梅一瞧,上面刻的竟是一张全家福。陈柏年拽去底座上的黄绸子,只见底座上露出三个醒目的红色大字:“青瓷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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