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攒出来的

刘明

“你啥时候能让我省心啊？都知天命的人了，还这么没有出息，那酒不喝能死啊。”一听就知道是李师傅在训斥他的儿子。

李师傅今年72岁，是远近闻名的技术高手，退休多次被聘回，后来，老人家以身体吃不消为托辞，放弃了高薪和优厚待遇，开始在家栽花养鸟照看重孙子，忙得不亦乐乎。最让大家感到奇怪的是，这又倔又犟的李师傅忽然对养生保健感兴趣，而且入了迷。当年刚退休时，他儿子给他拿了很多关于养生保健的书——这是近水楼台，他儿子就是某养生保健杂志的副主编。他儿子告诉他，好好学习这些养生知识，将来就用不着别人照顾他了。当时，李师傅特生气，大骂李副主编是逆子，然后拍拍胸脯说，这身板，就没有碰到过针；这嘴，就没有吃过药片；这脚，就没进过医院大门。这些不是吹，李师傅的身体确实是这样。可天有不测风云，不久，李师傅外出散步时，一个没注意，跌了一跤，医院一查，中风！接着，大瓶、小瓶打了不少，大针、小针扎了很多，中药、西药也没少吃。住院期间，李师傅忽然想起儿子扔给他的那些书，要过来，他开始认真研究起来。很快，出院后的李师傅摇身一变，成了“保健大师”，不仅把自己的身体搞得棒棒的，就连和他一起锻炼的几个有名的“药罐子”老友都扔掉了药罐子，被他“调教”得红光满面，很少伤风感冒。一提到李师傅，人们就竖起大拇哥，好多人甚至找他求方子。

当有人提及李师傅是“养生大师”时，他的儿子李副主编哈哈大笑：“什么大师啊。真能抬举老爷子，他不过是看了些我编的我写的书而已。他知道的那些知识，我都懂，其实，我应该是大师。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用网络语言讲，就是菜鸟。”

有好事者将话传到李师傅那里，李师傅叹了一口气：“是啊，我儿子懂的确实多，我看的好多书确实是他写的，那有什么用？光说不练，纸上谈兵。他只知道写，却不知道做，自己现在还在糟蹋身体，怕是他的身体比不上我了。”

杂志社年度例会结束后，按照传统，要大吃一顿的。作为副主编，李师傅的儿子是杂志社的中坚力量，拿酒表态是必须的，而且他的酒量好，逢场必喝，这是杂志社人所共知的，这次依旧不例外。

在小区门口，李师傅见到了跌跌撞撞进来的儿子，不禁火冒三丈，劈头盖脑地训了一阵。

李副主编根本不在意，我上去扶住他，拉着他，把他送回了家。然后，我返回来，看见李师傅还在那里生气。

“别生气了，遇到这种场合，他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是工作需要，估计以后就不喝了。您也别生气，生气也伤身。”我劝了李师傅几句。

李师傅“唉”了一声：“你不知道啊，他嗜酒如命，现在已经得了糖尿病，天天打胰岛素。医生告诉他，现在他必须戒酒。你猜他说什么，他说那还不如死了呢。人没个爱好，活着多无聊。活一千岁有啥用？他之所以打胰岛素，就是为了喝酒，不然，这胰岛素他根本就不打，宁可死了。唉，我们爷俩都在攒啊。”

“在攒？攒什么？”我听出话里有话。

“我在攒命，一分一秒地攒；他在攒病，一种一类地攒。人的命，生来就给你那么多，要是学会珍惜，时刻注意生活细节，懂得保养，自然就衰老得慢，才能延长寿命。我的命，已经存在72年了，我的体会就是，命是一分一秒一点一滴攒出来的，看我现在的身体，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现在你看我儿子的身体，完了，年纪轻轻地，什么糖尿病、心绞痛、高血脂、高血压等等，整了一身，从参加工作就开始吃吃喝喝，只赚个嘴巴舒服，攒了一身病，这样下去，大去的日子不远了。”李师傅说完，颓唐地坐在小区门旁的长凳上。

“那您是怎么攒命的？”我把话题岔开。

李师傅一听，来了兴趣，从身上掏出个小册子，递给我，说，学吧，学会都是自己的。

我接过小册子，不禁笑了。

小册子封面写着“攒命簿”，翻开里面，见上面写着好多“攒命记录”：

1月2日，拒绝邻居大刘送的香烟，增加生命若干分钟。

1月3日，走一万步，身体微汗，增加生命不知多少。

1月5日，过马路，成功避开一起车祸，增加生命若干年。

1月8日，喝白酒20克，舒筋活血，增加生命大概几分钟。

1月12日，因儿子喝酒，生气，骂他3分钟，损失生命是肯定的，多少不知。

1月15日，没能在晚9点准时睡觉，推迟了5分钟，或许损命若干分钟。

……

就这样活着，就算活一千岁，有啥用呢？我不知为啥，忽然想起李副主编的话。

编辑/张玉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