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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一段渔家秘史,歌不尽湖畔悲欢
——评小剧场柳琴戏《渔歌》

2023-09-19胡一峰

剧影月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柳琴渔歌渔家

■胡一峰

拥有光明前景的人,回望过往心路,纵然有些惆怅,也断不会停下前行的步伐。小剧场柳琴戏《渔歌》里的余妹就为我们塑造了一个这样的人物形象,正如她在戏里所唱:“我也曾跌跌撞撞迷远道,终不学湖底绿藻随波摇。我也曾几起几落几潦倒,终不改扬帆之志心气高。”按照剧情设定,此时的余妹,离家已有十年。十年前,她和父亲下湖打渔,遭遇雷暴风,父亲为救她不幸葬身湖底;三年前,她的哥哥因无法摆脱旧生活苦闷而死。而她自己也发下誓言:生生世世再也不碰渔家的梭子,跳下渔船,离开大湖,去寻找新的生活。历经风风雨雨,却发现“大湖好似妈妈的怀抱”,内心深处“片刻不曾把湖抛”。于她而言,当年“上岸”的渴求有多么急迫,如今“回家”的心声就有多么炽热。

我以为,正是把“上岸”与“回家”的矛盾贯穿始终,立为全剧主轴,《渔歌》在故事和人物、主题和叙事之间,建立起了内在逻辑和合理的戏剧冲突,不但成功塑造了余妹这一真性情、敢爱恨、有成长、向未来的渔家新女性形象,而且为全剧的思想内涵和艺术呈现确立了扎实基础。

观看《渔歌》,最让我心动的是戏中饱满丰富的情感及其细密连绵的表达。“天连水水连波,放下风帆把住舵,撒起网来摇起橹,洪泽湖鱼群大又多。”这首“渔歌”在戏中反复咏叹,旋律悠扬,意境开阔。伴着这歌声,浩浩金波、粼粼无垠的大湖,霎时铺在了眼前,而在这风浪湖水中,有渔家儿女的欢乐和幻梦,也有残酷和牺牲。

余家四口,父母兄妹,栖息在洪泽湖上,打渔为生。斗转星移,祖祖辈辈复制了多年的生活方式,在社会发展的冲击下,却在动摇中难以为继,何去何从,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难题。突破总是步履艰难,告别难免泪光点点。社会进步的历史理性与恋旧怀乡的人文情结,交织错杂,在拉魂动魄的柳琴戏唱腔中,次第响起,把这种复杂又深沉的情感酣畅地表达了出来。

纵观全剧,作品体量不算大,演出时间并不长,故事的时间跨度却有十年之久,蕴含的思考更指向千百年生存方式的嬗变。在此,创作者借助时空变化的方式,虽不分场次,却把不同年代的叙事无缝衔接起来。顺着回家的余妹和母亲的对话,家中如烟往事以意识流的方式渐渐开启。余哥之死,是余母永远的痛;余父之死,则是余妹难解的结。而在这哀痛与心结的深处,正是渔家旧式生活方式以及承担这种生活的人,在改变和新生中必须经历的付出和可以期待的收获。

水上人家,是一道风景,也是一种活法。《渔歌》中,余母多次设问或自问:这日子怎么捱下去。在这个意义上,作品所讲述的,看似一个家庭的悲欢,折射的却是一个群体、一方水土、一种文化的命运。我想,创作者定是深刻把握了洪泽湖生态变迁的历史和现状,吃透了长江流域十年禁渔这一环保决策的深远意义,在此基础上,返回到艺术的思维和视野,把困守与新生、犹豫与决绝、呜咽与欢声,悉数容纳于余家四口的家庭秘史之中,从而实现了宏大的历史观、时代观与精微的艺术构思的精准对接。

戏曲长于写意抒情。作为一部小切口、大叙事,又充满象征意味的作品。《渔歌》在意象的营造上着力甚多。且不说,余者,渔也,余家两代人的命运,构成了渔家世代悲欢之缩影。在戏中,即便网、船、梭、鱼虾等渔家常见物什,也在履行道具本职之外,获得了情节化的意义,成为艺术表达的有效手段。

简朴的舞台上,一挂大网,半艘大船,赫然在目,让观者仿佛闻到了浓浓的鱼腥味,也感受到余家人内心的纠结。余母手中的网,破了又补,补了又破,令她焦虑烦躁,更让她心焦的,则是女儿不仅不愿接过补网的梭,还扬言要烧掉这维持生计的网。旧的生活如流沙在手中消失,新的生活又不知该如何织就。绝望的余哥把篓里的鱼虾倒回湖水:“鱼儿、虾儿,回家去吧!一大片湖水在等你们呢!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地游吧、游吧、游吧……”看似叮嘱鱼儿虾儿,实则自叹处境。作为年轻一代,他和余妹心中盼望的是新生活,但祖传的渔网,已经力不从心;坚固的渔船,也难以驶抵彼岸。这些水上人家的标识性道具,象征的既是余家的生活环境,更是余家人的复杂心境。而余妹那张被母亲撕毁又补全的歌剧曲谱,则意味着母女冲突的和解,也暗示着破镜重圆的新机。物象与人情的交映,增添了《渔歌》舞台的魅力,也把作品的主题烘托得愈发鲜明。

众所周知,柳琴戏素有“拉魂腔”之称,高亢处荡人心神,低婉时揪人肺腑。作为一部柳琴戏新作,《渔歌》充分汲取剧种所长,用心设计了多处重要唱段,令人在耳目之愉中获得美的享受。而其中最值得欣赏的,我以为应属余父和余妹下湖打鱼一场。父女二人以虚拟化的表演,摇橹催浪,荡入漫漫烟波。“星星眨眼水天明,水中浮动点点星”的抒情场面中,二人心旷神怡,“是满天星星坠湖心?还是湖中升起了满天星?”,妙趣天成的语言,既唱出了余妹的少女情怀,又把父女亲昵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那时节,“星光迷离摇梦影,湖光粼粼与人亲”,星光湖水双辉映,父女情深两依依。俄而风云骤变,雷暴降临,“千叠雷、万重雨,劈天盖地,千叠风、万重浪,咆哮卷席!”为救女儿,老父亲葬身湖底,而他临别之际还不忘鼓励孩子去寻找自己所愿的世界。此时此刻,牧歌顿成悲歌,伟大的父爱则令其更显壮厚。

我还想特别点赞《渔歌》对余父之死的处理。剧作家以其悲悯之心和审美之念,巧妙回避了“死”的直白交待,而是借助瑰丽的想象、浪漫的笔调,用类似灵魂叙事的方式,描绘了湖底古城的景象,并赋予其渔家灵魂永居的古殿神宫的意义,死因此变得永恒。而父女最后的诀别,升华了这一场牺牲,凸显了其结构的意义,也将其推进到哲思的高度。一方面,借余父之口顺势点出了“回归”的主题,为十年后余妹“返乡”做了铺垫;另一方面,这位饱经风浪的老渔家的临终告白,又道出了对竭泽而渔必然走投无路的反思,再次巧妙地导向了“改变”与“新生”的深刻主题。

总之,《渔歌》整部作品紧扣“渔”之本事,发扬“歌”之特色,叙事写人,抒情诉怀,文辞清丽,唱腔优美,不落窠臼,以一家一姓的际遇,表达人间普遍之悲欢,用浪漫的笔调把“禁渔”“环保”“民生”等现实题材和政策导向表现得细腻丰满,诗意满满,不愧为一部反映新时代变革的现代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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