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组诗）

金倜

静夜思

离唐朝越远，离诗歌就越远

哪怕是到了中秋时节

我们总是更习惯于低着头

让我们低下头去的不只是手机

还有密不透风的生活本身

天空还是那么宽广，银汉迢迢

生活却是一路精细

难得这样晴朗的夜空，风也息了

嫦娥玉兔历历在目

我把客厅的顶灯关掉

把阳台的窗户打开

猜摸李白一千年前的样子，举头望明月

这个简单的姿势敌不过久违的羞怯

偶尔有车灯扫过，还有喇叭

我置身晦暗的阳台，不为所动

聆听草丛里一声接着一声的虫鸣

眺望月宫里枝繁叶茂的桂花树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月华如水，等子夜的钟声响起

这个秋天的第一缕凉意落在我的肩头

我真实地抚摸到了衣襟上潮湿

再长久的遥望也不能抵消内心的孤独

而月亮轻移的跫音则是今生不再提起的诺言

失  眠

当时间呈现出空白

是不是意味着时间也会

像沙漏，或者像檐口的水

流失。有些事物飘浮在黑暗里

犹如星星恍惚在遥远的夜空

那些短促的光芒冰冷刺骨

如果睡眠是另一种意义的死亡

那么醒就是再生

任何一次回首皆布满伤痕

生命的飞毯上空无一人

我们曾经在一起

世界是一片糟糕的深水区

我们不能逾越，荒凉的小岛

不能肯定那里的一星亮光

是否有一扇打开的窗

失眠者，我将怎样安放你的身体

怎样转达这个世界最后的心跳

月  亮

你是夜空里的真理

也是我人间的理想

光阴如水，没有随波逐流的

是我心中的石头

掬起你的光华

世界就变得更加澄明

让痴情的人们依旧痴情

银河浩渺，寒鸦难渡

这么多年了

我热爱你的遥远

你的无法认知

你浓得化不开的桂花酒

这么多年了

我热爱你的阴晴圆缺

梦  见

这个梦跟睡眠没有关系

就像呓语跟思想沒有关系一样

我看见天空的黑越来越重

偶尔飘过的女子像蝙蝠薄薄的翅膀

穿城而过的河流趔趄而行

情侣总是选择灯光暧昧的道路

我在想那样的路何处才是个尽头

春天为什么还没有到来

枝叶间漏下来的光亮

我总以为是满地的花朵

孤零零的路灯杆显得特别高耸

我在它的阴影里好像在等谁

汽车的远光灯逼迫迎面而来的人闭上眼睛

卸了消音器的摩托车有豹子一样的身手

危险在虚无与现实的缝隙里喘息

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

一个孤单的人总敌不过粗暴的生活

正如此刻，我双手飞舞，试图抓住什么

而世界不仅是冷的，还是空空的

夜幕下

以为登上楼顶离天堂就近些

以为指间的烟火就是头上的星光

以为几声犬吠可以抵消黑暗带来的恐惧

以为时光真的如同流水，一生庸常

以为打开就能进去，拿得起就放得下

我如此钟爱的黑夜啊，万物入眠

你亦以爱的名义归来，自由的灵魂

像一只赶路的候鸟，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