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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称谓使用与认同研究

2023-09-15刘超然

新楚文化 2023年8期
关键词:定量研究打工人

【摘要】近年来,“打工人”这一称谓在网络和现实生活中被广泛使用,部分研究指出该称谓语义已经出现一定变化。本研究聚焦这一社会现象,立足社会心理学领域的社会认同理论,以问卷和访谈的形式,深入了解人们对“打工人”这一称谓的使用和认知,并结合社会认同理论探讨社会认同与称谓使用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显示这一称谓的概念意义已经扩展,在网络和现实生活中都得到广泛的使用,而社会认同与称谓使用之间并无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关键词】“打工人”;社会认同理论;定量研究

【中图分类号】H13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08-0089-04

一、引言

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作为一种全新的传播媒介,互联网已经渗透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此环境下,网络流行语,即在网络传媒的推动下盛行的词、短语、句子或特定的句子模式,对人们的语言使用又产生了深远影响。2020年,“打工人”一词先后被《青年文摘》《咬文嚼字》等评为“2020年十大网络热词”“2020年十大流行语”。时至今日,“打工人”一词在百度搜索引擎上仍然维持着较高的资讯关注,颇有取代“上班族”指代“普通劳动者”这一群体的趋势,在某些语境下甚至可用于指代学生群体,其适用范围呈现出越来越广的趋势。本研究借助问卷和访谈的形式,深入了解人们对“打工人”一词的认知和使用,以社会认同理论为理论基础,尝试理解这一热词的风靡原因。

二、“打工人”称谓与社会认同理论

(一)“打工人”称谓

语源考证显示“打工人”源于“打工”。“打工”一词最早出现在香港,指“受雇于人”。20世纪改革开放之后,“打工人”一词开始在广东等沿海城市流行,一般指代那些出身内地,到沿海开放城市去务工的人士。同“社会人”“程序猿”等网络热词一样,“打工人”是一种称谓语,是因身份和职业而来的名称。

然而如今的“打工人”的概念意义已经有所转变。央视新闻公众号曾发文《早安,打工人》,其中将“打工人”解释为“对所有从事体力劳动或技术劳动的人的统称”。可以认为主流媒体已将“打工人”同“劳动者”联系起来,即参加体力劳动或脑力劳动并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生活资料主要来源的人。

自2020年以来,多位学者从符号学、语言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学科视角,运用模因论和话语分析等方法探究这一称谓的流行原因及形成机制。尽管这些研究指出该词热传背后存在身份、社会认同因素的影响,但其分析缺少定量数据支撑。因此,本研究立足这一缺口,尝试从社会语言学视角,结合社会心理学学科中社会认同理论知识,调查“打工人”称谓的使用情况和“打工人”称谓的社会认同情况。

(二)社会认同理论

社会认同理论(Social Identity Theory)由社会心理学家Tajfel和Turner(1986)共同提出。其存在为解释群体间行为(Intergroup behavior),特别是群体间冲突(Intergroup conflict)提供了系统解释。Tajfel和Turner(1979)将社会认同定义为“个体的一些知识,这些知识是关于他从属于某一社会群体,以及对作为社会成员的他而言具有显著感情和价值的东西”。通过这一过程,个体从属并投身于他们所属的特定社会群体之中。

近十年来,社会语言学开始引入社会认同理论解释特定的社会语言现象。国内绝大多数基于社會认同理论的社会语言学研究基本上属于基于认同的语言变异研究。多关注农民工阶层的语言使用(樊中元,2011;付义荣,2015;张斌华,2015),并特别聚焦普通话与方言之间的选择。除了对农民工阶层的语言使用及其社会认同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这类研究一大贡献在于将社会认同这一综合性的变量细化为具体的指标。本研究参考这一分类,将社会认同指标化为“目前身份认知”“群体情感归属意识”“未来身体归属意识”三个方面。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工具

基于当前社会语言学领域关于社会认同这一构念的量化基础,本文设计了一套问卷用以调查人们对“打工人”这一称谓的语言使用和认同情况。

问卷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人口统计学信息(共3题)。本部分遵循了一般社会学研究的传统,性别、年龄、身份等可能是影响语言使用和认知的因素。第二部分以Likert五点量表的形式(赋值1-5分),考察“打工人”称谓的认知情况和使用情况(共6题)和社会认同变量(共5题)。“打工人”称谓的认知和使用情况部分参考了黄君和周云水(2015)研究中的设计。问卷最终成果发布在问卷星平台上。

作者对本问卷的信效度分别作了检验。信度分析在于研究数据是否真实可靠。本文通过使用IBM SPSS Statistics 25对问卷信度进行调查,一般来说当该系数处在0.8-0.9之间时,量表信度非常好,测量结果现实问卷两部分的Cronbachs alpha分别为0.885和0.887,因此本问卷的量表部分信度较高。

效度分析用于研究题项是否有效地表达研究变量或者维度的概念信息,即研究题项设计是否合理。作者对问卷4-9题和10-14题分别使用SPSS PRO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一般来说,GFI≥0.9,RMSEA<0.1,RMR<0.1,CFI≥0.9,且NNFI值较大时,所拟合的模型表现较好。验证性因子分析显示,因子1“打工人”称谓使用和认知模型拟合度优秀,因子2“打工人”称谓社会认同模型拟合度较好,可以正常开展分析。

(二)受试

对于量表型问卷来说,理想的样本量应为量表题数的5-10倍。本问卷共有11道量表题,总样本数应大于55份。作者通过动员身边同学、亲友填写问卷,以及请求他们再向身边人扩散问卷,最终收集到276份有效问卷,符合样本收集要求。

四、结果与分析

(一)被调查者的人口统计数据

本次问卷共收集到有效样本276份。其中男性131人(47.46%),女性145人(52.54%);年龄在14岁以下的1人(0.36%),14-25岁的48人(17.39%),26-35岁的67人(24.28%),36-45岁的72人(26.09%),46-55岁的70人(25.36),以及55岁以上18人(6.52%);目前身份为学生的有25人(9.06%),身份为上班族的有228人(82.61%),以及其他身份23人(8.33%)。

(二)“打工人”称谓的认知与使用情况

独立样本t检验显示 “打工人”这一称谓的认知和使用情况在男女两种男女性别间没有显著差异。ANOVA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打工人”这一称谓的认知和使用情况在6个不同年龄段之间也没有显著差异。因此在不同性别和不同年龄的群体对这一称谓的认知与使用情况基本相同。

从称谓的认知情况来看,74.64%的人认为“打工人”是用来描述从事体力劳动的外来务工人员的称谓。76.45%的人认为“打工人”是用来描述普通劳动者的称谓。77.9%的人认为“打工人”可以用来描述普通劳动者以外的群体。

称谓的使用情况符合认知情况。75.72%的人曾在现实或网络生活中使用“打工人”称呼自己,78.63%的人曾在现实或网络生活中使用“打工人”称呼他人,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曾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过“打工人”这一称谓,其使用的广泛性得到确实的证据。此外,78.26%的人曾明确在现实或网络生活中使用“打工人”称呼并非“普通劳动者”的人。

(三)“打工人”称谓的社会认同情况

本部分设置为只有在人口信息部分第三题中身份选择为“上班族”的被调查者可见,以便了解此群体的对“打工人”群体的社会认同情况。

在目前身份认知方面,76.93%的认同自己属于打工人群体。在群体情感归属方面,75%的人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打工人,73.37%的人为自己是个打工人自豪,81.14%的人愿意与其他打工人来往,在未来身体归属方面,78.5%的人愿意继续当个打工人。总的来说,被调查者对于“打工人”内群体具有较强的社会认同感。

根据收集到的被调查者对“打工人”群体的社会认同情况,我们取平均值的方式将各样本的社会认同量分为三个等级:≤3为低社会认同感,3<x<4为中等社会认同感,≥4为高社会认同感。同时结合问卷4-6题的称谓使用做斯皮尔曼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相关系数分别为-0.319、-0.379,-0.262,也就是说,被调查者对“打工人”称谓的使用情况与对这一群体的社会认同感呈轻度的负相关关系,与我们的预期不一致。人们从心里越认同自己是打工人群体的一分子,越不愿意在网络和真实生活中使用这一称谓。这一结果令人出乎意料,本研究尝试在第五部分对这一现象作出解释。

五、讨论

从称谓的认知来看,“打工人”称谓的概念意义已经扩展,人们既认为其可以指代曾经的外来务工人员,也可以指代所有普通劳动者。此外人们普遍认为这一称谓还可以用来描述普通劳动者以外的群体,结合语言运用实践,可以认为人们认知的“打工人”也可用于指代那些不需要“从事某种社会劳动获得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群体,如学生等。与认知情况一致,绝大多数人都曾在现实或网络生活中使用过这一称谓指代自己和他人,并确实使用过该称谓去称呼普通劳动者以外群體,一定程度上表现了这一称谓的泛化使用现象。

从对“打工人”群体的社会认同感与称谓使用的相关性来看,两者呈轻微的负相关,也就是说对这一群体的社会认同感越高,越不愿意使用该称谓。作者以线上形式对一位被调查者做了相关访谈,以下是部分访谈的截取内容:

访谈者:你认可自己作为打工人的身份吗?未来还想继续做一名打工人吗?

被访谈者M:认可呀,不做打工人那我干什么呢。

访谈者:既然认可自己作为打工人的身份,为什么你在问卷“我曾在现实或网络生活中使用‘打工人称呼自己”这一道题中选了不确定?

被访谈者M:我不记得自己是否使用过这个称谓,因为每天上网都会发很多消息。

访谈者:既然不记得,是否可以认为就算你使用过,那么使用的次数也很少呢?

被访谈者M:应该是的。

访谈者:那么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你明明有较强的社会认同感(高社会认同感样本),但是却不怎么使用这样的称谓称呼自己呢?

被访谈者M:我虽然认同自己是个打工人,但是这并非全是我的本意,不工作不成为一名打工人,怎么养活自己呢?

从访谈内容来看,这名受访者指出自己的高社会认同感是别无选择。Tajfel(1982)指出社会认同有三个基本过程:社会分类、社会比较和积极区分。社会认同理论的核心观点在于认为所有行为不论是人际的还是群际的,都是由自我激励这一基本需要所激发的,个体热衷自己的群体,认为它比其他群体好,会增加个体的社会认同感(张莹瑞,佐斌,2006)。但是访谈内容却偏离了Tajfel所提的积极区分这一原则。被访者通过社会分类把自己所属的群体“打工人”与其他群体如“学生”“无业人士”等区别开来,但是在社会比较的过程却没有明显的给予自己所属群体更积极的评价,反而强调这是“无奈之举”,这点可以由问卷群体情感归属、未来身体归属意识均值低于目前身份认知体现。蒋磊(2022)指出,“打工人”的流行是被原本的劳动价值观所同化的结果,面对社会现实,他们不得不主动迎合传统的伦理价值观。

研究依据社会认同理论,假设社会认同感越高,则语言使用越频繁。从收集到的数据来看,被调查者对这一群体具有较高的社会认同感,然而,访谈内容却提示,这可能是受到外部因素影响形成的“假性社会认同”。因此两者之间不呈正相关关系。

六、结语

本研究聚焦“打工人”称谓的认知、使用与社会认同变量。从研究的结果来看,问卷数据证实了这一称谓的概念意义已经扩展,并在网络和现实生活中都得到广泛的使用。此外,研究认为打工人群体对内群体较高社会认同感可能是受到主流价值观影响,潜移默化下形成的假性社会认同,因此社会认同变量与称谓使用之间并无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本研究的为这一称谓的广泛使用提供了定量证据。限于时间原因,研究的不足之处包括但不限于问卷题项较少,样本数较少,对打工人社会认同的解读过于肤浅等。未来的研究可以着眼于近年来涌现的其他社会群体,如网红等群体的语言使用與社会认同之间的关系开展研究。

参考文献:

[1]Tajfel H.Social Psychology of Intergroup Relations[J].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1982.

[2]Tajfel,H.,Turner,J.C.,Austin,W.G. & Worchel,S. An integrative theory of intergroup conflict[J].Organizational identity:A reader, 1979.

[3]Tajfel,H.,Turner.The social identity theory of intergroup behavior[J].Psychology of Intergroup relations,1986:7-24.

[4]樊中元.农民工语言认同的实证研究[J].社会科学家,2011(10):155-157+161.

[5]付义荣&葛燕红.社会语言学视野中的社会认同理论[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04):114-123+133+171.

[6]付义荣.新生代农民工的语言使用与社会认同——兼与老一代农民工的比较分析[J].语言文字应用,2015(02):29-39.

[7]张斌华,张媛媛.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语言使用状况研究——以东莞民办小学为例[J].语言文字应用,2015(02):40-49.

[8]蒋磊.“代差反讽”:网络亚文化中的代际冲突与符号表征[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21(01):103-112.

[9]张莹瑞,佐斌.社会认同理论及其发展[J].心理科学进展,2006(03):475-480.

作者简介:

刘超然(1999.4-),女,江苏南京人,汉族,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二语习得、语言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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